第 40 章
左右不過是個男人

待到葉潛出去後,朝陽公主迅速召來錦繡詢問詳情,錦繡忙將之前自己擅作主張的事稟報了公主,說完擔憂地望著公主道:「不如錦繡現在就去向葉侍衛解釋清楚?」

朝陽公主聞言冷笑一聲:「罷了,便是沒這誤會,又能如何?再者說了,便是我知道了,也必然是和你一般處置呢。」她將長劍收起,珍重地放好,淡淡地道:「他今日來,原是要替那位素衣討個說法呢。」

錦繡皺眉,嘆氣道:「葉侍衛也真是的,剛才說得那番話,未免過了。」她想了想又柔聲寬慰道:「公主,葉潛必然不敢的,他也只是看葉嬤嬤為此事操心,所以才過來問問的吧。」

朝陽公主搖頭,回眸道:「不,他只是說出他的想法了。」

錦繡這時終於看到朝陽公主手上疑似受傷的紅,忙問道:「公主,您這是怎麼了?」

朝陽公主毫不在意地搖頭:「沒事兒。倒是那個素衣,你把她召來,我倒要仔細看看呢。」

錦繡見此,也只好照辦,片刻之後,紅腫了眼睛哭得淚人兒一般的素衣便跪在了朝陽公主面前。

朝陽公主從上往下打量,只見她梨花帶雨嬌弱多姿,素淨衣衫卻平添幾分婀娜,倒是一個少見的美人兒呢。

朝陽公主盯了這素衣片刻,眸子裡閃過千百種情緒,最後終於輕笑了聲道:「起來吧,你先回去,你的事我自然會替你做主。」

素衣見此,大喜,一跪到底:「謝公主!」

待到素衣離開後,錦繡只見公主臉色諱莫難測,一時猜不透她的用意。

朝陽公主卻忽開口道:「你定然是在想,我到底打算用什麼手段對付這個素衣吧?」

錦繡不敢回答,只好低頭不語。

朝陽公主卻慨然一笑:「那你就錯了,她不過是一介依附於我侯府的弱質女子罷了,身如浮萍,哪裡值得我動什麼念頭。她既要求和離,給她便是。」

錦繡目中疑惑,不解的道:「可是這件事就這麼罷了?」便是公主能放下,她都放不下呢。

猛然之間,彷彿有什麼蹦入心間,她抬起頭,驟然明白了。

堂堂大炎朝長公主,是不會和一個侍女過不去的,她的對手只有一個,就是那個膽敢前來為了一個婢女而質問她的男人——葉潛。

看著朝陽公主冷峭的神色,她忽然為那個葉潛擔心了。

***

也就是在葉潛得罪了公主的時刻,落林苑裡那位奄奄一息多日的弄玉總算是去了。據說弄玉去了後,侯爺整個人看著頭髮都白了。

不過這都是傳說而已,因為自從那日朝陽公主見過侯爺後,落林苑便上了鎖,只留一個小門供下人送飯用。侯爺也不許人進去的,送飯的便把食盒放在門外,到時候侯爺自然會去取,於是偌大的侯府竟然沒幾個人見到過侯爺。

弄玉走了後,平西候更是不想見人,有時候甚至連茶飯都不吃了。閤府的人向來對這侯爺都有幾分懼怕,都說他往日最是喜怒無常,唯恐一個不小心招惹了,是以如今侯爺如此,竟然沒幾個惦記的,背後傳聞說侯爺也得了那個不乾淨的病,於是都眼巴巴地在那裡等著這侯爺嚥氣。

這消息從碎嘴的下人那裡傳出去,很快傳得城中人都知道了,於是消息自然也到了碧羅夫人耳中。

碧羅夫人和平西候以前向來不對盤,如今碧羅夫人聽到這個,便跑過來找朝陽公主問個究竟。

朝陽公主和碧羅夫人坐在冰房中,身後各有侍女扇著蒲扇,又有侍女在旁捧著切成精緻小塊去了籽的冰鎮西瓜,縱然如此,碧羅夫人依然覺得熱,於是後來乾脆半褪羅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胸,這才長出了口氣:「最近這天兒,熱死了。」

朝陽公主見此,淡淡一笑。

碧羅夫人湊上前道:「你家侯爺,到底怎麼了?」

朝陽公主嘆息:「沒怎麼,不過是病了罷了。」

碧羅夫人皺眉:「要緊嗎」

朝陽公主笑了下,搖頭道:「怕是過不去這個夏天了。」

碧羅夫人雖然不喜歡這個侯爺,可是倒沒想到這人正值壯年就這麼去了,嘆息著搖頭:「他啊,平日裡也太沒有節制了……」她話說到一般,卻是想起自己,臉色難看了下後,又自言自語道:「我才不像他呢。」

朝陽公主將她這番自言自語聽在心中,唇邊勾起一抹嫵媚的笑來,挑眉問道:「怎麼,你從今後要從新做人了嗎?」

碧羅夫人聞言,卻灑然一笑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今日我華光照人一身富貴,又有面首三千,若是尚且不能享樂,更待何時?若我做了尼子和尚每日唸經吃齋,便是能活上一萬年,到時候不過是粗皮老骨,又有什麼意思?」

朝陽公主勾唇輕笑,卻並不言語。

碧羅夫人見她情態,似有所悟,卻並不挑明,只嫵媚一笑,問道:「你家那個葉潛,最近可好?」

提起葉潛,朝陽公主抬眸,涼淡一笑:「左右不過是個面首罷了。」

碧羅夫人聞言,心中暗喜,忙道:「我早說你生性涼薄,喜新厭舊,你看這好生生的一個葉潛,你如今還不是厭了人家嘛!」

朝陽公主眉梢微微上挑,眼眸低垂,淡聲道:「怎麼,你依然對他唸唸不忘?」

碧羅夫人點頭,珠玉一般的臉上散發出嚮往的光彩:「我可是一直惦記著,從來不曾忘了呢。」

朝陽公主臉上笑意漸漸收斂,垂眸默了片刻,忽然扯出一個低涼的笑來,柔聲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一夜,如何?」

碧羅夫人聞言,打量了朝陽公主半響,最後終於笑了,緩緩地道:「你竟然捨得?」

朝陽公主唇邊笑意更甚,可是眸中卻更冷:「沒有什麼是舍不下的。」

碧羅夫人整了整髮鬢,如玉般小腳踢了踢裙襬,滿懷期待地說:「既然如此,今晚不如就讓他來服侍我吧?」

原本碧羅夫人是打著慢慢征服的想法,可是事不湊巧,她因為一些事耽誤了,竟然遲遲沒能施展手腳,如今看著朝陽公主和這葉潛的種種暗潮,她覺得還是不要管他們多了,先嘗了那個味道再說其他。

***

葉潛被公主趕出去後,黑著臉一路走出,回到自己房中。葉嬤嬤見了,倒是嚇了一跳,也沒敢上前多問。

及至到了第二天,素衣卻跑來告喜,說是她總算得逃苦海,從此和那個前夫再無關係了,而這些全都是葉五哥在公主面前說話的功勞。這讓葉嬤嬤詫異,想著看潛的臉色,分明這事不成,怎麼如今竟然好了。

她思來想去好久,總算想明白了。如今公主和潛如膠似漆,鬧個彆扭原本也是有的,其實潛說的話在公主那裡還是頗有份量的。她想到這個,覺得未來可是更有指望了。

恰在此時,公主派來侍衛,說是要請葉侍衛過去侍奉。葉嬤嬤聽了,也不管自己兒子臉色如何,便歡天喜地趕他出去了。

葉潛隨著侍衛來到公主所住的別苑,一進去便覺得院中氣氛不同於往日,問了身邊的侍從,這才知道是碧羅夫人來了。

葉潛想起往事,心中不喜,可是想到公主這幾日鬱鬱寡歡的樣子,想著若是那個碧羅夫人能讓公主開懷,他就忘記以前的事便罷。

葉潛走進屋去,卻見公主和碧羅夫人正飲酒作樂,一旁的絲竹管弦已經奏起。碧羅夫人身邊依舊有數個小倌兒,正悉心服侍著她,而朝陽公主身邊並無人服侍。

葉潛大踏步走過去,目不斜視,逕自筆直地站在公主身後。

碧羅夫人這次見到他,只是斜斜睨了一眼,卻也再沒多看。

很快婀娜的舞女進場,隨著絲竹聲翩翩起舞,碧羅夫人笑著和朝陽公主對飲,間或停下來說說家常,不多時已經月影升起。

碧羅夫人見此,嫵媚地笑道:「公主,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各自早點歇息吧。」

此時公主已經醉眼惺忪,腮暈潮紅,她曼妙無力的身子斜倚在榻上,低低柔柔地道:「好。」

這場夜宴,葉潛是時刻提防著碧羅夫人的,此時聽到散場,心中長出了一口氣,於是忙上前就要扶著那個醉酒微酣的女人。

可是朝陽公主雖然星眸早已半合看似意態迷亂,感覺到葉潛來扶自己,卻勉力掙脫了,醉聲道:「放開。」說著用兩隻玉手去推開葉潛。

葉潛皺眉,見她因為推搡自己而使得自己就要斜歪在一旁,便用手臂環住她放她倒下。

錦繡見此,上前道:「葉侍衛,公主要去沐浴,你且稍等片刻,我們扶著公主下去。」說著上前扶持。

葉潛想想也是,便鬆開手,將公主交到錦繡手中。

碧羅夫人在旁,醉眸斜睨著葉潛,卻是只笑不語。

葉潛被茗兒請到了一間偏房,偏房中有香帳帷幔,有燭火搖曳,燭火散發著一股少見的幽香,聞之令人陶醉。

葉潛頗為不解:「茗兒,公主怎麼挪到這裡歇息了呢?」

茗兒嬌眉緊縮,眸子瞅了瞅葉潛,無奈地小聲道:「葉潛,你知道的,那個碧羅夫人最怕熱,所以公主把自己的屋子讓給她住了。」公主如今住得房間最為通透涼快,這是葉潛知道的事。

葉潛眉毛擰得越發緊了,心中暗想,碧羅夫人此人自己實在不喜,可是公主和她又相交甚篤,如今更是將自己的繡房都贈與她住,實在是……

葉潛覺得此事甚是不妙,便想著待到公主酒醒,他從旁稍加提醒,務必使公主與這個碧羅夫人少打交道才是。

茗兒斜眼盯著葉潛,撅嘴不言語。

葉潛忽然察覺到她的目光,覺得有些怪怪的,不禁挑眉問:「茗兒,你這是怎麼了?」

茗兒忙收回目光,硬聲道:「沒什麼!葉潛,你在這裡等著吧,公主沐浴完很快就會過來!」仍下這句話後,她扭頭就跑了。

葉潛覺得茗兒今日看著很是奇怪,不過很快他的心思又轉移到了公主身上。

自從他和公主交好之後,他才知道其實公主身子孱弱,並不想以前以為的那麼好。她實在不應該和碧羅夫人一起那樣飲酒的,葉潛暗暗地想,以後一定要設法勸阻。

想到這裡,他忽又想起之前公主將自己趕出來的惱態,又覺得自己這些想法太過可笑,心中一片黯然。

她終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明白他的心思的。

他自小卑賤低微,跟著母親受盡苦楚,所以更為知道一個小小的婢女是如何小心謹慎地捧著自己那點希望,只盼著能換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幸福。只可惜,希望是那麼的脆弱,可以因為主人一個舉手投足的動作便毀於一旦。她從小生於富貴繁花之中,縱然有太多的惆悵和不如意,可是終究不知,對於有些人來說,能活著,能吃飽穿暖,就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

葉潛想著心事,在屋中默默地坐等了許久,屋中的蠟燭眼看著都要染盡,可是公主依然沒過來。

他心生疑惑,起身就要出門去看,誰知一起身間,只覺得腿腳竟然使不上力道,然後便跌坐在那裡。

他越發疑心,可是誰知此時,屋門被推開,碧羅夫人身披清透的薄紗,婀娜搖曳地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