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淮安候親臨淮安主持大局,可是淮安的鼠疫依然造成了淮安大災,死者無數,浮屍暴骨處處有,一時之間淮安境內哀鳴不絕,慘不忍睹。從淮安傳來的消息稱,因為瘟疫而死的災民幾乎堆成小山,堵塞要道,於是各地衙門進行焚燒清理,煙霧幾日不散。瘟疫之後便是饑荒,那些僥倖躲過瘟疫的,窮困潦倒,鬻妻賣子,在在有之。當今天子看著這一個個的文書快報,心痛拍案,都是大炎朝的子民,卻遭逢如此大災,當下宣召賑災欽差詢問究竟,誰知一問之下方知,糧食根本沒運到淮安便被混亂中佔山為王的流民草寇所搶,而派去的欽差大使已經染了鼠疫身亡。
天子震怒,再派使者帶兵前往,務必一要鎮住局面二要解救災民於水火,可是派誰呢?環視文武諸臣,竟然個個退縮,竟無一人敢上前,更無人敢舉薦他人。送死的事,誰敢去呢。
此時葉潛卻一步上前,單膝跪地,請命道:「皇上,末將願意前往淮安。」
皇上見葉潛出列主動請纓,頓時皺了眉頭。
葉潛乃是他掃平四夷唯我獨尊遠大夢想的臂膀,若是因為一個災荒而就此喪了性命,實在是得不償失。可是葉潛主動請命,當著文武百官,他卻不便駁回,只好擰著眉頭答應。
殿上諸臣見此,誰能看不出這位少年天子的心思呢,都不禁為葉潛暗暗捏了一把汗。小夥子啊,你雖然是皇上的小舅子,可也是凡胎肉骨,回頭萬一到了淮安一命嗚呼,大好榮華可就與你無緣了。
可是別人自然不懂葉潛的心思,要知道如今在淮安生死未卜的,那是朝陽公主的夫婿,她九死一生產下麟兒,若是夫婿就此去了,她必是十分傷心的。
葉潛很快便帶兵押送著糧草前往淮安了。皇后葉長雲自然擔心不已,閒談間不免抱怨了幾句,誰知道躺在龍榻上假寐的皇上卻眯著眼睛道:「葉潛是朕看中的大將,我相信他自有鴻福,絕對不會毀於一個小小瘟疫。」
葉長雲不言,可是心中卻是不以為然,更為擔憂了。眼前這位皇上,可是把自己的弟弟葉潛當成了上好的生鐵,生鐵是要放到火爐裡高溫煉化的,若是煉好了,那便是世間無堅不摧的利器,若是煉不好,那便是廢鐵一塊果斷棄之。
想到這裡,她不免越發埋怨朝陽公主。若不是她,阿潛又怎麼會主動請纓前去?
而此時的朝陽公主正靠坐在榻上,目光溫柔地凝視著自己的兒子阿狸。阿狸剛出滿月,出生時的水腫已經退去,顏面長開,如今看著粉嫩白淨,一雙細眸純真烏黑,小嘴兒紅潤微微撅起,看著實在是讓人恨不得親一口。
她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去撫他幼滑的臉頰,口裡卻喃喃地道:「阿狸,你實在長得不像你的父親呢。」
錦繡和茗兒從旁侍奉著,茗兒聽到這話,笑了下:「公主,我看小侯爺和公主您最像了,將來長大了必然是俊俏男兒,還不知道敦陽城多少女子為他碎了心呢!」
朝陽公主聽到這個,唇邊扯起一個淡淡的笑來。
錦繡嘴唇動了動,趁機道:「公主,我今日個聽說,輕車將軍奉命前去淮安賑災呢。」
朝陽公主聽了,眉頭輕皺:「這麼派了他去?」
錦繡回道:「聽說是他主動請命。」
茗兒聽到這個,撅了撅嘴道:「他倒是個不怕死的主兒啊!淮安城可是有去無回的,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錦繡聞言,瞪了茗兒一眼道:「茗兒,休要胡說!」
可是朝陽公主臉上笑意已然收起,回首望向窗外,時候已是入夏,蟬鳴聲起,楊柳吐翠。
再次回首望向兒子阿狸時,她禁不住嘆了口氣:「侯爺也在淮安,只盼他一切安好。」
錦繡和茗兒相覷一眼,都禁不住低下了頭。
***
這一日,眼見著阿狸已經滿了兩個月,太后心念阿狸,便傳旨讓公主帶了阿狸進宮來。太后抱著粉嫩的阿狸,越看越愛,忍不住親了又親。恰在此時,郁太妃領了順義公主前來找太后說話,當下太后太妃都圍著阿狸瞧來瞧去,也算熱鬧。
朝陽公主見順義公主只低頭在一旁,並不言語,臉色寡淡,便開口問起她家和夫婿的事兒。誰知道順義公主冷臉道:「已經將他休了。」
朝陽公主聽了這個,倒是詫異,她也隱約聽說安樂侯夫人求了舅母,所以阿煙只好委屈,怎麼如今又休了駙馬?當下不由得抬眸望向自己母親王太后。
王太后嘆息道:「阿瑾這些日子足不出戶,自然不知道這些事。如今你阿煙妹子獨居,我這幾日正琢磨著有什麼合適的給你阿煙妹妹尋個好人家呢。」
順義公主望了眼太后,恭聲謝過了,這才道:「阿煙如今不想再要駙馬,只想一個人獨過。」
朝陽公主蹙眉,可是當著郁太妃和阿煙,也不好多問,只好默不作聲。好不容易等到兩人走了,母女獨處,朝陽公主這才問起母后這是為何。王太后卻道:「這事啊,倒是因你而起。」
朝陽公主聞言詫異,忙追問細節,王太后徐徐道來。卻原來那日衝撞了朝陽公主馬車的便是安樂侯家的小公子,皇帝因此震怒,又聽說了順義公主的事,當下不念情分命人將小公子捉拿了,好一頓大板伺候,同時親自召來安樂侯,訓斥其教子無方,好沒臉面。而那個被痛打的小公子拉回去沒幾日這小公子便沒了。安樂侯夫人平日卻是最疼那個小孫子,眼見著孫子沒了,氣得幾乎背過氣去,當下便把一通怨氣撒在阿煙身上。阿煙和安樂侯夫人原本不和,如今因為這個,一氣之下休了駙馬。
朝陽公主蹙眉:「阿煙從小性子便烈。」
王太后嘆息:「可不是麼,原本呢,我想著虧欠了她的,便要為她尋一個好夫婿,誰知道她卻不要,說是尋個男人來沒得為自己生出許多煩惱。我聽說啊,她如今公主府中倒是弄了一個不三不四的,聽說以前是個唱曲的,兩個人好得跟什麼似的。」
朝陽公主聽得不禁睜大了雙眼,要知道這個順義妹妹平日最是循規蹈矩的性子,也最是看不慣自己的,如今自己卻?
王太后搖頭笑:「咱們大炎朝的公主啊,都不是吃素的,你們姐妹,一個賽一個地讓人煩惱。」
兩個人正說著,卻忽聽到清朗威嚴的笑聲傳來,卻原來是皇上相攜皇后和煦兒一起過來給太后請安。
煦兒比阿狸要大上數個月,如今抱在奶媽懷中總是躍躍欲試地想要下地走路,此時見到王太后,伸著兩隻手揮舞著要抱抱,口中還咿呀呀有詞。王太后見了孫子煦兒如此情態,忙命侍女接過來抱在懷中,逗弄孫子好不開心。
皇上也是許久不見朝陽公主,此時見了,不免噓寒問暖一番,又關切地問了阿狸。皇后葉長雲自從被入了宮便小心謹慎侍奉王太后,又因她懂事乖巧體貼,與朝陽公主此等忤逆女對比之下,王太后自然嘆息怎麼自己就少了這樣一個貼心的女兒,於是對皇后葉長雲也是喜愛有加。此刻閒聊間說起來,王太后想起女兒,便道:「說起來長雲還是出身於阿瑾府上,你們應該熟識得很。」
此言一出,葉長雲身子一頓,不過還是笑道:「那是自然,當日在阿姐府中,多虧照拂。」
朝陽公主聽著這話,臉上淡淡一笑,卻並不搭腔。
葉長雲見此,抿唇一笑,繼續逗弄煦兒玩樂,又陪太后說話。
可是王太后卻不消停,又問道:「長雲,哀家聽說你的阿弟輕車將軍葉潛去了淮安?」
葉長雲聽太后提起這個,眉鎖輕愁,點頭道:「母后,是的,還不知道阿潛是否能平安歸來呢。」
王太后聽了一嘆息:「作孽啊,阿瑾的夫婿淮安候如今也是在淮安,聽說染了風寒,不知道現在如何了呢。如今阿潛也過去了,這可真是作孽啊!」
葉長雲輕笑一聲:「潛為皇親,為皇上分憂解難原本是分內之事。」
王太后想起葉潛,記得那也是清俊挺拔的少年郎,便問道:「哀家記得潛只比皇兒小一歲,如今皇兒都已經做了父親,不知道阿潛如今是否婚配?」
此話正好問到了葉長雲心裡去,當下忙道:「太后,我還正想求您老人家做主呢,潛是個倔性子,任憑我怎麼勸說,他卻發誓不平四夷不娶妻,可是這平四夷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兒,總不能因為這個把自己給耽誤了啊!」
皇上聽了這話,頗有不悅地看了眼葉長云:「婦人之見!」
葉長雲垂首不語。
王太后瞪了眼皇帝兒子,指著他道:「你啊,不要老是想著你的豐功偉績,也該關心下潛。先不論他是大大的功臣,便想著他原是你內弟,難道不該為他尋一個上好的大家閨秀進門嗎?」
王太后掰著手指頭想了想:「若說起來,如今阿潛便是娶咱們皇室的公主,也算不上高攀,可是如今算起來,適齡的公主也僅有幾位,卻都是早有安排的。」
葉長雲聽著這話,面上一直帶著適宜的笑意不露聲色,可是心中卻是明白,說什麼早有安排,說什麼也算不上高攀,其實都是慣用的場面話罷了。如今那幾位適齡的公主,有的是先皇身邊昭儀所生,也有兩個是美人所生,都是十四五的年紀,怎麼就不能下嫁了呢,只不過是太后不願意而已。說起來,太后對自己一家還是心生間隙的,特別是皇上藉著朝陽公主一事辦了安樂侯之子,這讓清河侯很沒面子。可是人家一家母子,自然生不了隔夜氣,便把一腔怨憤移到了自家身上。
此時王太后掰來掰去,最後終於恍然道:「哀家終於記起來了,常州王的懷柔郡主,如今還在閨中,前些時候剛剛及笄,這懷柔我是見過幾次的,打小兒生得便是粉妝玉琢,我是極愛的,若是配葉潛,那是最合適不過了。」
葉長雲聽了這個,才放下心來,雖說那個常州王不過是外地的封王,可是到底是皇室後裔,以葉潛如今的身份,能夠配郡主也該知足了,想到這裡,葉長雲連連點頭:「母后,這事兒還要您老人家成全呢!」
王太后卻搖頭道:「長雲啊,這個啊你倒是要找朝陽,她以前和懷柔極為熟稔,由她來保媒,那是再好不過。」
葉長雲倒沒想到這個,含笑望了朝陽公主一眼:「那就勞煩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