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郁芬嫂子得了個兒子

  杜蘅仙子神色有些惶恐。

  

  我與她共騰一雲往花神殿趕去,面上還是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形容。

  

  仙子結結巴巴道:「昨天夜裡,花神、花神稍有不適,早早便、便歇下了……今早起來又說沒、沒胃口,神君上次……吩咐的花食果蔬,花神已經、已經幾日未進了……駙馬爺、駙馬爺已有七日未歸……早上、早上還發了很大的脾氣……還是不曾進食……我擔心、擔心這……」話未說完已揚起袖子蹭眼角。

  我雖被這忠心耿耿的小仙娥繞得有些暈,腳下仍是馬不停蹄的趕路。

  

  杜蘅乃是花神郁芬嫂子座下的一名仙子,郁芬嫂子懷孕已有三年有餘,近日就要生產,再加之師兄執明因著緊於公務脫不開身,已有數日未歸,嫂子挺著大肚子獨守空房,難免暴躁。

  

  我踏入花神殿時,身邊哭哭啼啼的小仙娥才說到最重要的一句話上:「花神方才一直叫疼……怕是、怕是要生了!」我默默的抽抽嘴角,原是叫本神君去當接生婆。

  

  執明師兄能娶到天帝的三女兒花神郁芬,還是本神君做的那鵲橋。

  

  此處就必須提到魚賢。

  哥哥白豈當年被帶到上清的時候曾順道帶來一尾金色鯉魚。在上清這個仙鄉福地裡得日月滋養,魚賢竟坐地修成半大不小的仙君,年長我數千歲。成仙后便做了哥哥的小書僮,一同住在羨魚閣。我與他從小便處在一處,處得甚好。

  魚賢唇紅齒白,生的一副好皮相,從小來說媒的就不在少數,卻從未有一人說成的。我卻知道其中原委,魚賢是個斷袖,他一直思慕我的哥哥白豈神君。

  

  約是我一萬五千歲時的某日,白豈隨師父奔波於三界,留我與魚賢守著上清。魚賢與我說,他已尋得一處好地方,便要引我同去。我卻賴在自家院子裡不願出來,魚賢佯嘆道:「可惜了那麼多玉露佳釀……」話未說完我已拉著他騰上了雲。

  我雖研習醫理,卻對兩件事情有獨鍾,一來是凡間的戲本子,二來便是酒。從小便聽聞有一種佳釀名為玉露,飲過以後其他的酒便再也入不了口。魚賢竟能尋到玉露,著實讓我狠狠的崇拜了一番。

  

  玉露甚妙,微微一呷便能口鼻生香,我雖小心品嚐還是貪了幾杯。不多時目光就有些朦朧。

  等我再次醒過來,已是數日之後。只覺得臉頰有些濕熱,遂抬手去蹭,結果手心也是一陣濕熱,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竟看見兩隻天狗正伸著舌頭滴哈喇子。這才發現原是闖了禍。

  

  我與魚賢偷的玉露乃是花神用來設宴用的,我一時貪嘴竟惹得殺生之禍,心中委實悲催。真真悔不當初。

  一直都很祥和的上清也因此事鬧得雞犬不寧,我亦終日以淚洗面。魚賢則被打回原形由白豈處置。不甚淒涼。

  執明執意前去說情,師父並未阻攔。不料這前前後後去說了幾次竟說出一段姻緣,月下老人當值當得甚好。新嫂子遂大發慈悲放了我與魚賢。

  

  這些陳年舊事我記得並不真切。

  別的且不提,以後花果花酒多多,我甚歡喜。

  

  裡殿前前後後圍了三圈小仙娥,嫂子正興致盎然的扯著嗓子罵師兄:「你有種莫回來,你一回來我就要抽你的筋拔你的毛!我要把你燉了仙鶴湯補身子!哎喲……疼死我了!」

  同為飛禽,我不禁一顫,眼前浮現執明在湯鍋掙扎的血腥場景,暗嘆嫂子果然毒辣。遂不著痕跡的後退兩步。

  杜蘅仙子眼明手快,一把扯過我的手腕叫道:「花神,陵光神君我給、我給找來了!」

  郁芬嫂子狼嚎頓止,喝道:「帶過來!」

  於是先前圍得甚是密實的三圈小仙娥自覺讓出一條道子,一眼就能瞧見大著肚子衣衫不整的郁芬。我忙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脈象。

  郁芬哼哼唧唧的叫了聲「陵光妹子」柔柔弱弱不複方才的氣勢。

  我抬手微微按住她的唇道:「嫂子莫急,這是要生了。」遂轉頭對那些於我來講長的一模一樣的小仙娥做了安排:「月棠仙子,勞煩速去旋夢請春婆婆來助我接生;玉蘭仙子去準備乾淨棉布清水;杜蘅仙子帶四人留下照料;其餘的隨惜梅仙子退出裡殿,做好自己本分即可。」

  緩緩,正對著我的小仙娥輕聲道:「神君……我不是月棠……我是惜梅啊……」而後她身後竄出來一個個頭稍矮些的仙子,那仙子紅著臉道:「我才是月棠……」我黑了黑臉。

  忽感衣角被人拉扯,便轉過臉來,方才同我騰雲的小仙娥滿面淚光:「神君,我、我才是杜蘅啊……您、您已經忘了麼……」

  我抽了抽嘴角,鎮定道,「列位仙子且按我吩咐的做便是。」

  一群小仙娥諾諾散去,我心滿意足的轉身為嫂子渡氣保胎。

  

  本神君委實醫術高明,郁芬嫂子平安產下一個圓圓墩墩的胖小子。

  如此這般,我也免去了被嫂子拔毛燉湯的厄運,重重地鬆了口氣。

  眼下嫂子已經乏力睡下了,我給春婆婆打了賞,叮囑了小仙娥幾句便準備駕雲回上清。

  離開前左右掂量還是招來小結巴杜蘅仙子,勞煩他送個口信給執明,告訴他已經得了個小子。而後招來祥雲返回上清。

  

  我特地拐道去了趟鳳棲山。

  三清裡唯獨上清的地勢不一般,它險微微的緊鄰著昔日上古妖獸混沌的老窩。現在已改叫「空冥」。一座鳳棲山四平八穩的橫在中間。昔日那場變故,天帝已讓東海敖廣龍王之子少離鎮守空冥,到如今那裡也是一片和樂。

  誠然,這鳳棲山是座好山。

  我還是個絨毛未退的小鳥就被師父從卜囉囉谷抱來上清,五百歲時,不顧哥哥勸告逕自銜了梧桐枝落在山腰上□涅槃,自然對這山感到親切。

  魚賢說我彼時涅槃後由山腰衝向雲霄,頓時百鳥齊鳴,昔日那個灰禿禿醜巴巴的雛鳥竟化成一隻火鳳凰,一身紅豔豔的羽毛流光溢彩,鳳棲山也由此得名。

  可這既然是魚賢說的,就難免添油加醋。我自己記得不太真切,只知道當時我那用來自焚的火苗子差點燒了整座山,師父與白豈還是有些生氣的。

  

  我習慣性的伸手隔著衣衫覆上胸口的墨玉。

  前些年從凡間帶來了些許鎮咳補血的草藥,隨手種在鳳棲山腳,誰知竟然長的甚好。我對這山的喜愛又增加了幾分。只可惜這些藥草在三清用不上,我只當作花花草草侍弄,偶爾來看看。

  

  今日天氣大好,日頭不烈,溫溫潤潤將人照的暖洋洋的。

  眼下那一大片綠油油的藥田,也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我呆了一會兒,不多時又起身騰雲去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