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若想人不知

 

  所幸那日在太清遇到墨機後,我已有半月不曾出門,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這日閒暇,遂提步前去羨魚閣,想找哥哥要些凡間話本子看。

  

  一進去便看見哥哥正端端坐著描丹青。我上前拿眼睛一瞟,原是副鯉魚戲水。寥寥數筆,狀似隨意卻將那鯉魚勾得活靈活現,躍然紙上。唔,是副好丹青,不辱他司文神君的名號。

  

  他放下筆,看著我展顏道:「來借話本子?」

  知我者,白豈也。我點了點頭。

  哥哥雙手一攤,道:「我這裡的你都看過了。」

  我略有些傷感。此時魚賢神色鬱鬱的進了門,對哥哥道:「神君,少離來了。」

  我一挑眉毛,嘆道:「少離近日來上清很是勤快。」

  白豈坦然一笑,「空冥全權交給了墨機,他此番更是清閒了,老是纏著我帶他去玩。」

  我瞭然道:「甚好,你去罷,再與我帶幾本話本子。」

  白豈有些無奈地笑著搖搖頭,起身出門。我轉過頭來專心在書架子裡頭翻找了許久,竟翻到一本《牡丹亭》,我看的第一本話本子就是《牡丹亭》。遂伸手彈了彈書面上的灰,心滿意足。再溫習一遍也好,我將書捲起來放入袖袋。

  

  轉身欲走才發現魚賢並沒有隨白豈出門,我問道:「你不隨他們去?「魚賢一臉鄙夷,「我才不同少離去。」我心生同情,這斷袖委實是苦了些,遂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魚賢拍掉我的手,道:「陵光,我倆如何?」

  我想了想,道:「狼狽為奸,狐朋狗友。」

  魚賢滿意道:「甚好,你幫我做一件事,兩壇桂花酒。」

  我伸出四根手指:「四壇。」

  魚賢點頭:「成交。」

  

  當夜,我吞了混淆仙氣的藥草,騰雲穿過鳳棲山,穩穩妥妥的落在空冥邊界的墨竹林裡。發現周圍無人後,張口念了個決化為空冥的小仙童,施施然走了出去。

  我熟門熟路的摸到少離的院子跟前,轉頭看看周圍而後便輕輕捅破窗戶紙,「啪」地一聲,一粒丹丸準準地掉進少離的茶壺;接著又是一陣仙風吹過,一絲綠油油的藥粉飄進了少離的被縟。

  我不禁有些唏噓。在魚賢的指導下,本神君偷雞摸狗的本領愈發精進了。

  

  可剛一轉身,臉上的賊笑就被我收了個乾淨。

  沒有誰喉嚨抵著劍尖還笑得出來的。

  我小心翼翼的順著玄色的劍身緩緩往上瞧,暗嘆命苦。這劍我認得,叫滄陽劍。這劍的主人我更熟,叫墨機。

  眼前這位仁兄劍尖離我的喉嚨尚還有一寸,這從頭到腳散發出來的氣場就已經鋪天蓋地的把我澆灌了個透徹。本神君就在這強大的氣場下,蔫兒了。

  

  他還是季遠之的時候不是挺文弱的麼,一回到仙胎就從一名文人突然變成一員武將,本神君頗難以接受,這兩腿抖得愈發振作。

  

  仁兄開口道:「所為何事?」眼睛瞟了瞟我身後窗子上的窟窿。

  我吞了口口水,低頭看了看自己小仙童的模樣,顫巍巍道:「我、我思慕少離神君……」

  

  仁兄匿了劍,雙手環抱在胸前,竟笑了。他這魅惑眾生的一笑笑得我又差點跌在地上。

  「竟是名小斷袖。」墨機顯得饒有興致,「少離平日裡定是待你不薄。」

  我點頭諾諾。

  仁兄的笑容更深了:「舍弟竟對上清的小仙童也是不薄,我很是慰足。」

  本神君此番終於功德圓滿的坐在地上了。

  

  「你倒是聰明的很,吃了混淆仙氣的草藥,叫我認不出你是誰。」他蹲下身來把我鎖在角落繼續說道,「只是,三清精於藥理的只有醫神陵光一人……」

  我一驚,脫口道:「在下就是偷了陵光神君的仙草來的。」

  墨機興致更濃:「哦?偷了仙草是要作何?」

  我望著他琥珀色的眼睛,誠懇道:「在下思慕少離神君,想與之春宵一夜。」

  墨機抽了抽嘴角。我五臟六腑一陣翻騰。

  

  既是要脫身,便要有所代價。魚賢,本神君又要對不住你了。

  我頂著小仙童的面皮燦然一笑,道:「小仙是隨著白豈神君的書僮魚賢,墨機神君我們見過。」墨機微笑著點點頭。

  我膽子又肥了些,遂咧著嘴巴巴結道:「小仙曾聽白豈神君誇讚,說您年輕有為風流倜儻驍勇善戰學富五車,見過之後才知道您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此番並無害人之心,只是思慕心切,望墨機君高抬貴手放了小仙。」

  墨機靜靜地聽完我的亂說一通,面上笑容未減,評價道:「你向來是個伶牙俐齒的人。」並未有放我走的意思。

  一計不成我再施一計。我低頭,作嬌羞狀,扭著嗓子說:「小仙……小仙對墨機神君一直敬仰的很,今日見了對神君的仰慕之情更是如滔滔江水般延綿不絕,昔日……昔日思慕少離神君正是因為少離君是墨機君的弟弟……見了墨機君才知曉誰是更甚……如今、如今即使墨機君要了小仙的命,小仙也是毫無怨言的……」說罷,揚起袖子拭拭眼角。

  墨機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聽我瞎掰。

  我愈發振奮,一手握拳道:「我原是一尾金鯉魚,自從來了上清曾向月下老人求過姻緣,月老說我的命定之人必來自東海,我雖仰慕神君卻不敢肖想,只好退而求其次,只想著若能與少離君相伴以後見著墨機君的機會也多些……」語氣何其悲涼。

  

  凡間的話本子果然都是極品,我此番編得很是暢快淋漓。

  

  「墨機神君,你覺得我如何?」我眨巴眨巴閃著淚花的眼睛問道。

  「不錯,有些膽識。」墨機一手扶著腦袋淺淺一笑。

  「我既不是真心待少離神君也沒有顏面繼續糾纏了,今日既然得了墨機君這句話便已心滿意足。」說罷,輕輕起身,「墨機神君,你我有緣無分,從此還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行我的獨木橋,各不相關罷。」

  我狀似淒涼的落下結束語,精神抖擻的抬步往回衝。

  不過兩步,肩上一沉,某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來:「你覺得,你這點小聰明在我眼面前有用麼?」

  我腦海立刻浮現兩個黑黝黝的大字:「完了。」

  

  回到上清時,卯日星君正準備將日頭拋出來。

  魚賢巴巴的迎上來,急急問道:「如何?」

  我打了個哈欠擺擺手,邊往聽蓮舫走邊說道:「四壇桂花酒,莫要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