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彩上站著吹風實在是件無趣的事情。
凌虛子操著手,閉目立在我身邊。
秘密這件事情委實能將人拉的很近,比方說身邊這個老神仙。
我心裡頭叫墨機的這個疙瘩,既不願意同哥哥講,也不願意同魚賢敘,因而越來越煩心。昨夜通通跟凌虛子講了一番,心裡暢快了不少,對他也自然親近了些,他讓我叫他「阿虛」,我也沒有先那麼前提心吊膽,順口就出來了,舌頭都不帶打結的。
我瞅著他雖是一頭銀發,眉毛卻似墨黑,遂誠懇讚道:「阿虛,你這頭白髮倒是生的飄逸的很,倒像是活了百萬年的老神仙,只可惜眉眼年輕了些。不過你生的很是受看,這個模樣我瞧著倒也覺得合襯。」
他並不睜開眼睛,勾了勾嘴角:「丫頭,你這是愈發沒大沒小了。」
我幹笑兩聲。
凌虛子忽而睜開眼睛,笑著扯了扯我的袖子道:「丫頭,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待我應答,他老人家袖子一揮,一頭銀發變成了一頭青絲,隨風輕舞真是曼妙得很。
本神君很是不矜持,下巴「哐當」一聲掉在祥雲上。
他本來頂著那一頭銀發,我瞅了這些天才略略把持住,心想著他年輕是定是一副傾國傾城的形容,今日還真叫我瞅見了。雖沒了原先那麼悠遠的老神仙味兒,倒也成了一名年輕俊朗的男仙。
阿虛笑得很是歡暢,抬手摸了摸面皮,又摸了摸頭髮,咧著一排白牙對我說:「丫頭你瞅瞅,我這模樣如何?」
我撿起下巴按回去,顫巍巍道:「老祖宗,您老人家這次玩得很是新奇。」
他搖頭晃腦的答道:「非也非也,這頭銀發披了這麼些個年有些厭了,換換別的圖個新鮮。」繼而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笑道:「我倆這般站在一起也瞧著合襯。」
我一個哆嗦。原先他撫我的頭髮,我只當是一位老者擱著歲月的鴻溝,跨越年齡的高峰,以一個長輩的身份關照一個小輩。現下這頭白髮變了青絲,一副於我年紀相當的形容,我這巴掌大的鳳凰心很是計較了一番,從頭到腳都是彆扭。
他笑得一臉無害,我抿著嘴默不作聲。
快到東海時,我有些鬱鬱。
我屬飛禽,向來很是畏水,再加之年少的時候,魚賢曾與我開玩笑將我從祥雲推下,我掉進海裡,對水的畏懼愈發不可收拾。
因此每每要下水我這心裡都十分愁苦糾結,先是在岸邊磨蹭很久,而後又在水裡怕得忘記用仙氣護體,弄得一身狼狽。
身邊凌虛子聽我這麼一說,拿腔拿調的揶揄我了一番,還是一臉肅然地拿出一枚翡翠,信手拈了一片雲朵,挑成一根細絲,將翡翠穿起來掛在我的脖子上,說是能辟水,也能隔了龍宮的寒氣。
這枚翡翠便是靈紋翡翠。
我掂起來仔細看了看,由衷讚道:「委實是個寶貝,竟還有這番功用。」
凌虛子朗聲笑笑,岔開話茬道:「丫頭,今日龍宮很是熱鬧,一會兒我去演一齣戲。」說罷一副遠目的形容望著東海。
我以手在眉間搭出一個棚子也朝東海望瞭望,興致勃勃地問:「演哪一出?」
脖子上這枚翡翠很是好用,張出一張淡淡發光的結界將我罩在裡頭。我拿手摸一摸這層結界,滑溜溜涼絲絲,卻能將水氣寒氣都隔在外頭。唔,委實是個貼心窩的寶貝。我瞅著這層薄皮兒圈出來的地方甚是寬敞,便招呼凌虛子同我一起擠在裡頭。
我二人方潛到龍宮正門口便瞧見了墨機。
我收起翡翠的結界,扯著凌虛子的袖子走過去。
墨機今日並未身著軟甲,一身天青色的長袍服服帖帖地將他的身量勾畫的很好。長髮也用淡青色玉簪束著,真真不枉讓三清的仙子們日日惦念。約莫離得有些遠,我覺著今日墨機君面色不甚好。
我拉著凌虛子走到他跟前,乾笑著打招呼:「墨機君。」
他一臉和煦,微微笑著答道:「陵光,許久未見了。」說罷轉身面向我身後的凌虛子,道:「這位是——」
我盯著他瞅了瞅,估摸著方才確實離得遠了些,沒有瞧清楚。他這形容一如往常淡然。
凌虛子拱了拱手,笑道:「在下是太清看樹園子的一名小仙,單號一個『虛』字。」
墨機微微點頭,並不多問,頂著笑臉掃了掃我掛著翡翠的脖子,道:「二位且隨我來。」
東海龍王殿修的金碧輝煌。
路邊青荇草隨著水波微微浮動,紅豔豔的珊瑚叢也排的十分考究。宮殿頂上置了數枚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照著鑲金柱子和水晶宮磚很是晃眼。
凌虛子扯了扯我的手,笑著問道:「丫頭,你覺著龍宮怎麼樣?」
我瞅了瞅在前頭帶路的墨機,轉過頭來俯在凌虛子耳邊悄悄說:「別的都好,就是亮堂的很,看的人眼睛生疼,你瞧不見甚好。」凌虛子聽了放聲大笑。
前頭引路的墨機頓了頓腳步,還是沒停下。
到了正殿,幾個小魚仙童跑出來迎接。墨機轉過身來對我二人客客氣氣地說:「二位既然來了便是貴客,本應該先引你們去見父王,但父王前日去了南海,再者少離的病怕也是不能耽誤了。」
我點頭道:「救人要緊。」
老祖宗鬆開扯著我的手,笑道:「陵丫頭,我今日乏了些,走了這幾步便走不動了,你們且去瞧病,我去別處等著。」說罷意味深長地朝我笑了一下,被小仙童們引走了。
金碧輝煌的正殿裡,就杵著我與墨機。
墨機掛著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盯著我,半響不言語。
我眨了眨被這水宮晃得生疼的眼睛,乾笑兩聲:「我們去看少離罷。」
「新添的翡翠挺好看。」說罷嘴角斜斜一勾。
我一時沒緩過神來,盯著他琥珀色的瞳仁想了一會兒,才想到他怕是在計較我沒掛他的龍鱗。
既然知道了那塊黑黑的硬硬的玉不是墨玉,單單是塊龍鱗,便沒必要天天掛著,眼睛瞧著了還徒增煩惱。
遂伸手撫了撫胸口那塊翡翠,涼著嗓子學著阿虛的腔調答道:「掛了這麼久,掛膩了。換塊翡翠圖個新鮮。」
墨機笑容略減。
我揉了揉僵硬的面皮催促道:「墨機君快帶路吧。」
他並未說什麼,轉過身去。我在後面跟著,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