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一雙紅腫的眼泡子

  這小螃蟹君忒伶俐可愛。

  

  我頂著一雙紅腫的眼泡子看他熬藥時,囑咐道:「藥湯裡的二兩黃蓮是關鍵,切記莫要少了數。二殿下眼瞧著就快好了,更應該仔細些,莫讓病拖著壞了身子。」

  小螃蟹睜著晶亮亮的眼睛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神君說的極是。」

  我慈愛地撫了撫他的頭,笑道:「瞅著我這麼一雙眼睛沒被嚇著,真真有些膽識,改日隨我一道去上清歷練歷練。」

  

  今日早上一睜眼便覺著有些不舒坦,原是昨夜哭得傷了些,哭腫了一雙眼泡子。我自己倒不覺得什麼,只是嚇壞了房裡的兩尾小魚兒,心裡略略有些計較。

  而後我便移步去瞧少離,這方才發現,我不單單是嚇壞了我院子裡的一雙小魚苗苗,這一路上的各路小仙皆震驚於本神君的這雙眼泡子。這才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了,我雖不太計較這些,但是嚇到這些花花草草委實是作孽。

  給少離探脈時,那小子倒是很給面子,扯開了他那副萬年死僵臉,樂呵呵地對我說:「陵光,你今日這雙眼睛真是頗具喜感。」

  我喜感你祖宗!

  

  螃蟹瞟了我一眼又急忙低下頭,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我繼續操著一副和藹神君的調調道:「小螃蟹有什麼話且說就是。」

  小螃蟹歡欣鼓舞地抬起白白胖胖的臉蛋:「神君這眼睛不難看,我們族人,現了真身,眼睛可是神君的兩倍圓,三倍大!」

  本神君瞅著他天真無邪的笑容,實實在在地吃了回啞巴癟,不禁有些啞然。

  

  小螃蟹又拿手絞了絞衣角,紅著臉羞澀地接著道:「青蝦妹妹也是一副水靈靈的大眼泡子,貝螺妹妹總是笑話她醜,說我沒眼光,我卻歡喜的緊。」

  我愣了愣,臉上竟不知道擺出個什麼表情體面。

  這才幾歲的娃娃,竟開出了一枝這麼旺的桃花!

  

  下午閒暇的時候,卻見一尾黃澄澄的小魚苗苗顛顛地跑過來,騰紅著臉對我說:「正殿、正殿有個穿白衣裳的漂亮神君,來、來找您……」

  本神君認識的人裡頭,也就只有哥哥白豈的這雙桃花眼有這瞧一眼就能勾了魂的本事。

  遂翻手念訣,凝出一塊冰來微微敷了敷眼,這才提步過去。

  

  正殿外頭裡三圈外三圈的圍了一群魚姑娘蝦姑娘,個個伸長了脖子擠著擠著往裡頭瞧。你推我搡,欲拒還迎,嘴裡還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好不壯觀。

  隱約聽見一說:「還是太子好,雖說那位看不見的瞧著和善。」

  又一說聲音略大些:「我倒覺得白衣服的受看些。」

  再一人叱道:「白衣裳的一臉桃花,靠不住。還是瞧不見的讓人安心。」

  好端端的大門,就如此這般地被這群丫頭堵得死死的。

  

  我單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聲。一群嘰嘰喳喳的小丫頭們便噤了聲,恭恭敬敬地讓出一條一人寬的道道,我頗受用,抬腳邁進去。

  眼風往裡頭一瞄,原是阿虛,白豈和墨機三人端端坐著。

  這麼活色生香的畫面,也難怪歡喜了這群小宮娥。

  

  白豈一看見我這雙驚世駭俗的眼泡子,忙衝過來抓著我的肩頭地叫道:「陵光,你這眼睛,你、你來一趟東海,怎麼變得、變得這般醜了!」

  嘖嘖,不就是腫了個眼泡子麼?

  我格開他的手,緩緩道:「哥哥,門口有位珊瑚小仙子已經瞅了你半響了。」

  哥哥方才意識到自己這副形容委實有失禮儀,遂正了正神色,作出一副風流神君的形容道:「我是過來看看,少離若是沒什麼事就接你回去。」

  我略略生疑:「哥哥幾時起這般注意我了?上清出什麼事兒了?」

  白豈搭了搭我的肩,眨著著眼睛笑道:「沒什麼事,只是阿光啊,為兄對你一直很掛心。」

  我惡狠狠地朝他眯了眯眼睛,耳聽見阿虛一個沒把持住笑噴了一口茶。

  

  皺眉想了想,這方才覺出哪裡不對勁,遂問道:「魚賢呢?怎麼沒跟你一處?」

  白豈立馬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形容,哼哼唧唧了半天,哼不出一個字。

  我恍然道:「你莫不是做了什麼惹著他生氣了吧?」

  白豈乾笑兩聲,拉著我的袖管道:「好陵光,果然瞞不過你,魚賢生正我的氣呢,你回去幫我勸勸。」

  本神君煞有氣勢地用鼻孔看著他的臉,哼了一聲。

  墨機「吧嗒」一聲擱下茶盞,這才出了聲,語調甚是歡快:「留下吃頓飯再走吧,前前後後辛苦陵光神君了。」

  阿虛笑著瞅了瞅我,不置一詞。

  哼,好一個幸苦了我「陵光神君」。

  

  一席四人,我左手邊坐著墨機,右手邊坐著阿虛,對面是笑臉盈盈的白豈,白豈跟阿虛間還留著個位置給少離。這場面,怎麼看怎麼像戲本子裡寫的鴻門宴。

  小宮娥們來來回回匆忙,眼前這飯桌立馬被填了個七成滿。

  我撫了撫額,頗為無力。

  

  在小宮娥忙著布菜的空擋裡頭,阿虛神神叨叨的拉了拉我的袖子,道:「丫頭,聽說你這眼睛今日腫的厲害。」

  我抬手揉了揉,扯了一個笑道:「無妨,左右不影響視物,不必管它。」

  阿虛笑了笑,搖搖頭道:「那可不行,丫頭可不能叫這一雙腫眼泡子壞了形容。」說罷抬起手伸到我眼下道:「靈紋翡翠。」

  我取下脖子裡的翡翠呈上。

  阿虛又坐近了些,咧著一臉笑道:「我這寶貝可巧能替你消消腫,臉過來。」

  我忙推拒道:「老祖宗,回去嚼嚼草藥便好了,也不在乎這一會兒。」

  阿虛一臉正經:「我家丫頭好好地來了趟東海,竟破了相回去,被人瞧了要說閒話,快過來。」

  我嘟了嘟嘴,你家丫頭閒話也不在乎這一句兩句了。可這老祖宗畢竟是老祖宗,我心裡頭還是很敬重的,遂頗為乖巧地將臉伸過去,闔上眼睛。而後又煞是貼心地執起他的手覆在眼睛上。

  

  阿虛小聲念了個決,左眼睛上便傳來陣陣清涼,很是舒坦。這舒坦勁兒一來,我這榆木腦袋才分出一絲清明,方感到阿虛這呼吸溫溫地噴在我臉上。

  這這這,離得也忒近了些!我若是不紅一紅臉,實在是對不住在軒山養病的師父!

  阿虛見我扭扭捏捏往後蹭,便低聲道:「別亂動。」

  這略帶些沙啞的聲音進了耳朵,本神君一個哆嗦,功德圓滿地紅了耳根。

  

  治眼睛堪堪用了一盞茶的功夫,本神君卻油然升起一種歷經百年的滄桑感。

  眼睛一好,我忙往後靠了靠。心裡頭只想,這段時間委實過得跌宕了些,這番一過,本神君怕是又要少活個萬兒八千年了。遂不由得擺上一臉悲容。

  轉頭卻見隔著滿桌子菜的那頭,白豈眯著桃花眼,一手擺弄茶盞一聲甩著扇子,一副看好戲的形容。身旁墨機慈眉善目地對我笑了笑,道:「阿虛君委實深藏不露。」我翻了翻白眼,只當沒聽見。

  阿虛翻了翻手裡的翡翠嘴角含笑。

  小螃蟹便卡在這個空擋,攙著少離顫巍巍地走了進來,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