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去了哥哥那裡。
白豈神色鬱鬱,平癱在床榻上:「師父怎麼突然問你那些舊事?」
「我怎麼知道,而且我院子裡的蓮生,約莫跟師父是故交。」我頭枕著胳膊,趴在桌上用指頭描摹茶壺的花紋,「阿虛竟然也認識,可別又出來個祖宗,我罪過就大了。」
白豈輕笑一聲,道:「說起來,阿虛倒是很著緊你,竟然這麼急著試探墨機。」
我癟癟嘴,換了另一隻胳膊枕著咕噥道:「那是他老人家閒得緊了,可巧碰上我這麼個事兒,若是他老人家遇上魚賢,還說不定怎麼對你呢。」
白豈不吭聲了。
我扯著臉皮笑道:「倒是不知道哥哥做了什麼事情,惹得魚賢這麼慪氣。」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背對著我,聲音很是委屈:「反正我什麼都沒做。」
我忽而一個激靈,十分振奮地跑過去,坐在床邊道推了推他的肩:「哥哥,你看看,這是什麼?」說罷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一個香囊,提著繡繩拎到他眼前。
「你做的?」他接過來放在手裡仔細把玩了把玩,似笑非笑點評道,「花樣繡工尚且過得去,香味調的倒是甚好。」說罷又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
我頗為高深地抿了抿嘴,道:「我倒是做不出這麼細緻的活兒,但這香囊卻頗有來頭。嫂子那兒的一個心靈手巧的小仙娥瞧上魚賢了,托我送個香囊過去。少離那兒一忙給忘了,這方才想起來。」
白豈頭也不回地將香囊拋到我身上:「庸脂俗粉,手藝粗糙。」
我默默抽了抽嘴角,變化挺快的麼。
一回聽蓮舫,就看見蓮池邊的石凳上頹然趴著一個人。
我拉過雲羅,問道:「魚賢呆在聽蓮舫幾日了?」
雲羅咬著手指頭想了許久,才道:「這倒沒仔細算著,白豈神君一回來,魚賢就搬到聽蓮舫來了。」
我又問道:「你知不知道魚賢在氣什麼?」
雲羅一臉神秘地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這才十分謹慎地湊到我耳邊。
本神君一個沒忍住暗自暈了一暈。
想必是原先看戲本子時叫他偷瞄去了不少,竟將戲裡的套路學的如此出神入化。上清是三清最清淨的地方,我這聽蓮舫裡莫說是旁的人了,連個蚊子都是稀客。
他神神叨叨地湊過來道:「白豈神君那日回來,身邊帶著個俏生生的綠藤小妖,手裡還拿著神君的扇子。」
我一臉訝異,道:「你、你可看清了?那扇子可是哥哥的七翎扇?」
雲羅將一張小臉擺出篤定的模樣:「玉雕扇骨,翎織緞面。確實是神君的扇子。那日回來不多時就又雙雙去了別處。」
七翎扇是剛歷劫飛昇時,師父送給哥哥的。
說是以後做了司文,手裡拿把扇子才合襯身份。
七翎扇是由七種珍貴鳥禽的翎羽織成的。那時候我瞧著它顏色素淨煞是好看,就日日腆著臉皮纏著哥哥,想討過來。哥哥卻如何都不鬆口。
他用手指戳著我的腦門道:「你這丫頭仙術如此不精進,這麼好的扇子若是給了你豈不白白浪費了?」
隨後幾日我時常是掛著一包眼淚,遠遠瞅著白豈。雖不再言語,可那神色要多哀怨有多哀怨,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他無奈,只好領著我去尋了師父。
師父倒也大度,凌空一抓,抓出一條紅豔豔的綾子。
遞與我道:「這條五火紅綾你好生收著,你性屬火,用這個甚好。」
我見它顏色很是討喜便歡天喜地的接下。
然,再好的仙器遇上不長進的神君也便是廢了。白豈的扇子多數時候是用來附庸風雅,我的紅綾則多被我使來打鳳棲山大樹上的果子。
哥哥寶貝這把扇子是出了名的,任誰都動不得。而今卻給那隻綠藤小妖拿著,也難怪魚賢慪了一肚子氣,躲在我的聽蓮舫裡面日日不出門,鬧彆扭鬧得歡暢。
我走過去,將香囊拍在桌子上展顏一笑:「魚賢吶,來而不往非禮也。前段時日多虧了你這個鵲橋,我覓得良人。見你形單影隻,心裡總是過意不去。好在杜蘅小仙子心靈手巧又對你暗藏情誼,做了這個香囊讓我轉給你。」
魚賢緩緩抬起頭,半睜著一雙死魚眼睛拿起香囊看了看,道:「甚好。過幾日我就去花神殿提親。」
本是逗他的,竟叫這句話震得我半天沒回過神來。
訥訥道:「提親,你這是……要娶杜蘅?」
魚賢點點頭:「對誒。」
本神君驚詫了。
他他他、他不是個斷袖麼?!敢情這萬兒八千年都是斷著玩兒的?!
我捧了捧心,訕訕道:「哎,我剛剛在……咳咳,說笑,成親這檔子事怎麼能如此草率?你此番點頭同意了便是一輩子的事。若不是誠心誠意,豈不耽誤了佳人?」
魚賢黑著臉不說話。
我又想了想道:「左右我說了不算數,你總是要哥哥知道不是?」
魚賢動了動嘴,還是不做聲。
我看他這副形容心裡就明白了六七分,他這樣子分明是讓醋給酸的,遂道:「哥哥是有分寸的人,定有些緣由,你倒是慌忙鬧起彆扭了,也不問問清楚。」
魚賢這才哼哼唧唧道:「我才沒生氣,我雖思慕神君,但也不會糾纏。」
這莫約就是口是心非了。
本神君一手握拳,大力拍上他的肩頭道:「魚賢吶,我肯定是向著你的,白豈若是說不出什麼合襯的緣由,就莫怪我一把火把那些藤藤草草給燒個乾淨。」
正說著,白豈與蓮生款款走了進來。蓮生朝矮身我行了一禮。
我忙叫他倆坐下,兜了一兜問題不知道怎麼開口。
魚賢扭過頭趴著,十分有骨氣的忽視了哥哥的諂媚笑臉。
我忙問道:「哥哥怎麼來了?」
白豈乾笑道:「方才路過,正巧看見蓮生,就送她回來了。」
……
在座的幾位道行深深淺淺的仙人皆有剎那的面部僵硬。
誰能編一個比這更爛的理由。
蓮生垂眸緩緩道:「神君定有問題問我,可是真人交代現在還不能全數告訴神君。還有就是……真人現在已經帶著神使去了軒山。」
我愣了愣,這兩個老人家,這麼神神叨叨的:「那現在能告訴我什麼?」
蓮生緩緩抬起眼眸,墨黑的瞳仁映著我的臉:「真人與蓮生有恩,蓮生受真人之托必會保神君安全。」
本神君不才,真真不明白我在上清安安分分地當個掛名散仙能有多不安全。
但是看著蓮生一臉肅然,我還是訕笑道:「甚好、甚好,有勞、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