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加班被張紹送回家的隔日,慕娜果不其然睡到了下午才醒,空腹感十分不適,於是她隨便打理了一下自己便出門覓食。

她推薦曼杜哈工作的小咖啡館離家裡只需要步行三分鍾,每當她排隊等著公交車上下班時就萬分羨慕,可沒辦法,她有興趣工作的美術館四散各地,卻全部離爸媽指定給她選擇的安全高級住宅遠得很……

「歡迎光臨!啊…慕娜……」

「曼杜哈早安~我要一份今日特餐,飲料照舊,老位子!」

慕娜進了咖啡館,跟前來帶位的曼杜哈打了個招呼,便熟門熟路得自己蹭到她最喜歡的靠窗位子坐下。

「早安?都已經下午兩點了……」曼杜哈嘴角抽了抽,一邊碎碎念一邊快速寫好了單往廚房送去。

餐很快便做好送上來,慕娜吃完又多點了杯咖啡,打開筆記本開始摸索。算一算日子,她已經有許久不曾來光顧這間店,或許下周的展覽結束,她能想想辦法挪出更多時間吧?

她的目光不知不覺就開始跟著在店裡穿梭的曼杜哈移動,與他工作第一個月時相比,如今的他對咖啡館裡的大小事宜得心應手、游刃有余……嗯?居然連重量十足的大盤子也可以多拿幾個了……聽人說「男人認真工作時最帥」這句話,看起來的確是煞有其事,但她發現這間店的女性客人,似乎是比起他來之前還要多了不少……

「吶…你看那個帥哥,就是我之前說的…」

「我看到了……真的很帥耶!是外國人吧……?」

「不清楚呢……等等他過來我們跟他搭話怎麼樣?」

「好啊好啊!跟他要手機號碼吧……」

慕娜隔壁桌的一組女客壓低了聲音交談,但她們的對話還是清楚地傳到了她耳裡,這令她突然覺得有些發悶,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她只是繼續專注於自己面前的筆記本,默默等待著隔壁的動靜。

不多時,曼杜哈那顯眼無比的高挑身影便出現在了她的眼角餘光內……

那兩位女客開始跟他攀談,而平日對她總沒什麼好臉色的曼杜哈對她們卻是異常地和顏悅色,甚至順著她們的話意十分自然風趣地調笑了起來。

慕娜頭也不抬地直直盯著屏幕,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進上頭顯示的任何東西,她只覺得一陣沒來由的煩躁、弄得她心緒不寧。

「啪噠!」當她們終於進入正題問到他的手機號時,她突然闔上了筆記本,拽著包和賬單便往櫃台結賬,頭也沒回地出了店門。

她當然沒有發現,當曼杜哈察覺那桌女客向自己搭話的語氣中帶著探究意味時,他向慕娜投去的微妙眼神;更不會知道在她起身離去之後,他的態度便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回轉,公事公辦地幫客人點餐、拒答任何私人話題。

匆匆忙忙跑回家,直奔床鋪將整張臉埋進枕頭裡,過了許久直到悶得快要不能呼吸,慕娜才抬起頭來翻身躺平。

那個自稱神燈精靈的家伙,某一天莫名其妙地闖進了她的屋子,把她的生活給全打亂了!本著惡作劇的心態她許了個根本在給自己找麻煩的不著調願望,然後、然後,她漸漸習慣於每天回家有他在等待的日子……

她的父母為了工作經常在國外到處飛,家裡請了終點工定時來打掃,而從小就是鑰匙兒童的慕娜已經很習慣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早上出門沒人送、晚上回家沒人等門的日子。

之所以會堅持搬出主宅一個人住,實在是因為那個家太大太空虛,她在屋裡唱歌都能聽到回音……太令人空虛了!雖然她現在的屋子以單人用來說也不算小,可自從多了曼杜哈,她卻再也不曾覺得孤單。

可是,當實現她剩下的兩個願望,他必定會重新被封入神燈,離她而去!

而她似乎、已經喜歡上他的陪伴……

可她發現自己其實一點兒也不了解曼杜哈……

他的過去、他成為神燈精靈的原因總令人有種不能觸碰的隱晦感,所以她一直在努力避免這個話題;曼杜哈當然也不可能主動告訴她。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團迷霧,根本無法撥散開來一探究竟……

他從不曾用今天那種溫和風趣的態度與她說話,而她竟為此感到……相當不悅!噢!拜托誰來告訴她,這絕對不是吃了某種酸酸的調味料什麼的!

「天啊……我在做什麼……?」

在床上摀著臉喃喃自語著,慕娜一陣睏意上湧,又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當她醒轉過來時已不知過了多久,睜眼發現自己一覺醒來已經天黑,她不禁撫額──完了!今晚肯定會失眠的!

「……醒了?」曼杜哈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慕娜這才察覺他正側身坐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瑩白的肌膚、光亮的黑髮在月光照映下更顯美麗動人……雖然那層繁復的黑色紋飾已經完全不見蹤影,他仍然俊美得如夢似幻、宛如一尊端莊優雅的神像。

慕娜一時又看傻了,沒有響應他的話,沒辦法!她從小就醉心欣賞各種美麗事物,就是個外貿協會鐵桿黨……要不怎麼會那麼堅持地學了美術還筆直朝這方面發展工作呢……

「喂…你在看什麼?到底醒了沒啊……真是!」

可惜這位美青年只要開了尊口通常都沒什麼好話要說,她一邊在心裡偷偷惋惜,一邊輕聲笑了起來,這舉動果然又引起了他一陣側目。

「你又在笑什麼啊……睡傻了嗎?」

「才沒有呢……我只是覺得,你剛才不說話的樣子,真是好看的很!」

這原是她發自內心的單純讚歎,可曼杜哈聽了卻瞬間心頭一刺。

「……好看?這就是你所想的嗎?你也跟那些無恥貪婪的女人一樣是因為我的外表才對我好的吧!」

他一下伏低了身子整個人撐在慕娜上方,聲音低啞粗魯、藍眸中的紫色深了幾分,在月光映射下泛著妖艷的微芒。

過於逼近的距離和曼杜哈一反常態、帶著詭異壓迫感的情緒,讓慕娜戰戰兢兢地揪緊了被單:「呃!曼、曼杜哈!?」

當她亂糟糟的思考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話時,他卻換上了一副看起來像要哭出來的笑容自嘲道:「哈……我真傻!即使如此……我還是……」

他語帶哽咽地喃喃自語,將尚未說完的話封閉在兩人貼合的唇瓣之間……

今天下午當慕娜來到咖啡館時他其實非常高興,因為她已經好久不曾撥出時間來探班;而他平時也絕非那種風流成性與女客調情的男人,只是……當時她就坐在隔壁,而他不知哪根筋接錯了就是想測試看看她的反應……

他想知道,她是否也會和自己一樣,在看到她與張紹開心對話時產生巨大的動搖?

可從頭到尾,她都不曾抬頭看他一眼,盯著筆記本的那雙翡翠眼眸古井無波、好似根本不認識他一樣!更甚者,她居然還沒事一般地收收東西就直接結賬走人,連個招呼都不打!

曼杜哈很失望、非常失望,就在剛才,她所說的話更將他推向了失望的頂峰……

曾經他被各式各樣的女人所戀慕,可她們永遠只看到他的外表而不曾正視他的內心……那些女人瘋狂獻媚的舉動令他厭惡至極且深受其害。

他逃脫了蘇丹王后的殘暴的魔爪,卻躲不過她求而不得所產生的惡念,最後她竟聯合了自己的導師一起誣陷他意圖對王后行不齒之事,被蘇丹定罪、辯駁無用。而他也在那時才明白,原來他始終敬為導師的尊長,竟也是她的裙下之臣……

曼杜哈生長於兄弟姊妹眾多的工匠家庭,擁有天賦的他一直希望能成為偉大的巫師好幫助自己拮據的家人。因緣際會好不容易拜師入了宮廷,雖一時被捧得自大高傲起來,可他卻不曾真正失去過自己的良善本心與尊嚴……

所以直到遭受到這份詛咒,他都拼命抗拒著用自己的肉體與那些當權者作為富貴榮華的交換;即使是歷經了數不清的主人的現在,他也依然沒有忘記這份自己的矜持與驕傲。

可是慕娜跟那些女人不同,她贊賞他外表的眼神十分純淨、不帶有骯髒的綺念……

除了那有些可笑的願望外,她從來不曾命令、強迫過他,也從不打算從他身上獲取任何利益……他們同住的幾個月破天荒地培養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像朋友又像家人,沒有曖昧、乾淨而簡單。

這本來是相當正常又方便的關系,可當他不小心陷了下去,每個夜晚他們之間的一牆之隔和她眼中的純粹都令他格外心焦難耐……

他想向她傾訴、想用力吻她、想用力抱緊她,想象某幾任主人在他依願所建立的酒池肉林那樣,將自己勃發的欲望深埋在她體內共赴癲狂……他一向最為痛恨那些男女之間的癡愛纏綿,如今卻希望能在慕娜眼中找到。

這些深沉又晦暗的想法即使被他狠狠壓抑在心底,卻無論如何都消散不去……

曼杜哈用自己的重量壓制身下不斷扭動掙扎的溫軟嬌驅,舌尖趁著她張嘴想呼喊的瞬間鑽入,在她口中大肆侵略搜刮。

這樣飽含欲望的熱吻即使是作夢都不敢輕易想象,因為他知道一但這麼做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將會徹底失去平衡。

可此刻他卻不得不這麼做…………

這個漫長的吻持續了很久,當她全身酥軟、整張臉因喘不過氣脹得通紅、而他硬得發疼的陽 具隔著幾層布料抵在她的小腹上輕蹭,曼杜哈才刻意放鬆了力道讓她因驚嚇而瞬間再度暴起的激烈抵抗產生作用,於此同時他的舌尖感到一股劇痛,便順勢從她身上退了開來……

曼杜哈喘了幾口粗氣,隨後摀著嘴啐了一小口鮮血,那是慕娜情急之下咬破了他的舌頭;而慕娜──

她正如他所料,震驚又憤怒地瞪著他,好似遭受背叛、臉上充滿了的不解與惶恐……

「……哼!」曼杜哈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帶著慕娜不明所以的復雜眼神看了她最後一眼,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快速將自己鎖進了隔壁他的房間,卻在手移開門把的瞬間脫力,靠在門板滑落在地。

這樣就好了……

既然這份荒誕的感情不被允許、既然得不到她的愛……那就讓她徹底厭惡他吧!

這樣他就不會再試圖從她單純明亮的眼眸中尋找響應……

這樣他就不會、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期待……

他是被封印在神燈中的精靈;神的罪奴。

「………!」

曼杜哈仰頭閉上了雙眼,淚水順著他光潔的臉龐劃下一道優美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