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靈丹的藥效很快,沒過幾日,墨隱的傷口已經漸漸癒合,靈力雖依舊消弱,卻也勉強恢復了四五成。
這幾日以來,祭雪每晚都會去梅林對面的房屋之中休息,他不許別人進,而這裡風雪太大,地面太冷,墨隱捨不得讓花隱睡地面,花隱又不忍心讓師父拖著傷重的身體再受寒,所以師徒兩人爭執半天,最後只能在床中間橫了一條半透明的紗綃,別彆扭扭地擠在一起睡。
如此睡了幾日,也就漸漸習慣了。
墨隱的傷剛好一點,祭雪便開始下逐客令了,「此地嚴寒,對你傷體不利,你既能走動了,便早些離開吧。」
聽這話的時候,墨隱正靠在床頭閉著眼睛打哈欠,花隱正靠在床的另一頭偷看墨隱打哈欠。
「我說祭雪啊,朋友之間就別這麼見外了,我們是怕走了之後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裡住著太寂寞了而已。」墨隱懶懶睜開眼睛,笑瞇瞇道。
「寂寞?」祭雪那張臉依舊冷如冰霜,說話不留絲毫餘地。
墨隱搖搖頭,自床榻上起了身,緩緩走到他身邊,用銀扇敲敲他的肩膀,道:「我真好奇,像你這樣明明是為別人好,卻又總拒人於千里之外,到底有沒有朋友?」
祭雪面無表情,淡淡道:「我不需要。」
「嘖嘖嘖,」墨隱抿抿嘴,一臉狡黠的笑意,「本公子說你是本公子的朋友,那麼你不需要也得需要,不接受也得接受,這是本公子的自尊和面子問題。」
祭雪被他堵得無話可說,索性不再理他。
墨隱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歎口氣,朝花隱招招手,「花隱,走了。」
花隱點頭「嗯」了一聲,來到墨隱身邊。
「等等。」祭雪叫住了他。
墨隱和花隱步子皆是一頓,同時回頭看向祭雪。
祭雪攤開手心,那手中握著的,正是疏影的一截妖骨。
「還有兩件事我必須告知你,第一,這截妖骨交給你,暫時可用來牽制妖子疏影;第二,煙花巷一案,雖與疏影有牽連,但據我所知,此案並非疏影所為,所以你還需再多加探查,我猜測被殺害的那幾名凡間男子,恐怕與消失許久的魔界有關。」
墨隱挑挑眉,噗哧一笑,「你別這麼嚴肅好不好,說起話來這麼條理分明很無趣的,這妖骨我收下了,至於煙花巷那幾個冤死鬼,你有興趣自己去查,我對什麼魔界沒興趣,一個妖子疏影已經夠我受的了,我可不想再惹上什麼魔尊之類的大人物。」
祭雪不由得皺了皺眉,「你變了。」
「我一直如此。」
「不,」祭雪搖頭,「你以前無論再如何逍遙度日,也絕不會說出這等不負責任的話,更不會這般不顧天下蒼生的安危,你可知,方纔那些話,簡直是在侮辱你的身份。」
這話讓墨隱愣住了,花隱也愣住了。
許久過後,墨隱才輕道,「責任和身份,都屬於你們口中那位名叫『子笛』之人,不是我的,我也早已經忘了,你們又何必強加在我身上?子笛已經為蒼生死過一次,如今終於拋卻了這個身份,他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何錯之有?這天上人間,人神妖魔,誰都有自私之心。」
祭雪怔怔地看著他,彷彿從來不曾認識過他一般。
他也定定地看著祭雪,最終微微一笑,「不打擾了。」
說完,墨隱不緊不慢地踏入山間風雪之中,那染盡鮮血的衣袍在風中微微擺動,已經乾涸的血跡與呼嘯的雪花融在一起,迷亂了人眼。
祭雪看著默默緊隨在他身邊,與他並肩而行的花隱,漸漸失了神。
神尊……您就單單為了這隻小妖麼?
您何時才能回來?
穿過梅花林,花隱扯扯墨隱的袖子,「師父,子笛是誰?」
「不認識。」墨隱淡道。
「喔。」花隱訕訕地應了一聲,她覺得師父似乎有些不高興了,卻又不敢肯定,因為她看見師父的臉上還掛著笑。
又走了一陣,墨隱忽然停了下來,臉上的笑更濃了。
「師父?」
花隱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梅林之外,一個紫色身影正僵硬地立著,手中握著妖劍,一副要砍人的姿勢,卻一動都不動,頭上沾滿了霜雪,雙腳也已經深深陷在了雪地裡,臉色被凍得又青又白,嘴唇都成了暗紫色。
「誒?」花隱跳過去,盯著他上上下下地看,「哎呀,原來你還在這裡啊?」
疏影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有些愣神兒……她是小妖?她變回來了?
「小妖,快幫我解開定神咒……」
「你才是妖呢!」花隱罵了一句,又笑了,想著眼前這人一心想抓自己,還害得師父受傷,於是不僅不幫他解咒,還辟辟啪啪在他身上點了好幾下,疏影霎時感覺全身有幾百隻蟲蟻在爬,疼癢難忍。
「哎呀!我本來要幫你解咒的,可是一時又忘記法子了,不小心錯用了這蝕骨咒,我真的沒想趁人之危的啊,不過……嘻嘻,很難受吧?」
說完這話她自己先是一愣:奇怪,蝕骨咒?師父並沒教過,為什麼自己竟然會用蝕骨咒?是因為那仙丹的原因嗎?
花隱不解地朝墨隱眨眨眼睛。
墨隱搖搖頭,淡笑不語。
「死丫頭!」疏影憤怒地罵了一聲,原來她只是恢復了妖力,還沒有恢復記憶。
墨隱微微一笑,攤手露出一截妖骨給他看,「我說過,本公子從不做賠本生意,此後,你若還想打小花隱的主意,盡可以來試試,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手快!十年的時間不長不短,用這截妖骨來消磨你的心志,卻足夠了。」
疏影心中驚駭,臉上卻不露痕跡,「本少爺豈會受你的威脅!」
墨隱懶得再理會他,隨口道,「小花隱,回家了。」
花隱「嗯」了一聲,而後歪頭朝疏影擠擠眼睛,揮揮手,笑嘻嘻說,「少爺你好,少爺再見!」
疏影卻只能怔怔望著那抹無邪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徒留悄然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