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無邊,蘇吟風乍然驚醒。
做了些迷濛不清的夢,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黑漆漆的房間,躺在枕上,頭不經意略略一偏,隔窗瞥見一抹轉瞬即逝的白光。
她心頭一顫,那白光的氣息是如此熟悉。
猛地坐起身來,挑開床紗帷幔,她急忙喚:「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房外的侍女聞聲匆匆跑進來,點燃燈燭,候在一旁,「小姐,您醒啦?」
「方纔誰來過?」心中雖有底,蘇吟風卻仍是忍不住想確認一遍。
「是南石巷的墨隱公子,已經走拉。」
「他來做什麼?」
「是給您送這個。」說著,那侍女捧著一樣金燦燦的東西遞到了蘇吟風面前。蘇吟風扭過臉去看,正是墨隱的隨身面具。
遲疑著接過來,捧在手中細細地摩挲,面具冰涼,已經摸不出他手心的溫暖。
「他……可有說些什麼?」
侍女認認真真地回想著,答道,「墨隱公子說他要離開人間一段日子,因妖魔兩族如今都在暗處虎視眈眈於他,他怕小姐受到牽連,惹禍上身,本想借今夜中秋一聚,將這防身的面具親手贈予小姐,但小姐沒去,他便送到了府中,知道小姐睡了,他說不必打擾,就將面具給了我,托我待小姐醒來再轉交於您。」
「他是贈給我了?」
侍女點點頭,「贈給您,不會像上次一樣再要回去了,他是這麼說的。」
蘇吟風冷淡地笑笑,兀自歎道:「他最多也只能為我做到如此了吧。」
「小姐,他、他還讓我轉述給您一句話。」侍女不覺有些猶豫。
「何話?」
「他說……面具作別,從此以後,恩斷情斷,再不相見。」
蘇吟風眼中閃著不可置信的光,她死死攥著手中的面具,許久許久,驀然一鬆,面具「砰」一聲掉落在地。
「你下去。」她無力地揮手。
侍女小心翼翼地垂首告退。
蘇吟風拾起面具,貼在心口。
吹滅燈燭。
「出來吧,我知道你還沒走。」她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念著,目光在黑暗中四處搜尋。
沒人回應。
「早猜到你的來歷沒那麼簡單,以為用一個面具就能打發掉我了麼?墨隱。」聲音微微哽咽。
「我欠你那麼多銀子,你不打算要了?」
「你騙了我這麼久,以為我當真覺察不出花隱的身上的妖力?」
「祭雪神君和你是朋友,無憂子仙道和你是朋友,你認識那麼多天外仙人,現在身邊又多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算命先生,你以為我當真那麼傻,什麼都猜不出來?」
她一邊不斷追問著,一邊繼續尋找墨隱的蹤跡。
房裡沒人,可他分明就在這裡,她能感覺得到。
她披上一件單衣,再也顧不得其它,就那樣面對著空蕩蕩的屋子,一字一句堅定地說,「我姓蘇的從不欠別人的情,命是你救的,此恩必還!你只有兩個選擇,或者現在殺了我,將這條命拿回去!或者,讓我留下來幫你,你就當我是報恩也好……」用力地咬住下唇,頓了頓,終於輕聲說道,「你若當真喜歡她,我是不會傷她的。」
窗子吱呀一聲開了,清冷冷的夜風一貫湧了進來,週身陣陣涼索,床邊的帷幔被風挑了起來,不及錯目之間,一道柔和的白光隨風飄出了窗外,隱隱不見。
「墨隱!」她光腳跳下床,追隨著那抹白光疾呼。
房內卻是再無人跡,只留有那人一聲冷冷的歎息。
「你,又何必……」
墨隱這聲淺淺的,不留痕跡,蘇吟風幾乎以為自己生了錯覺,回過神來直愣愣地推開門還想再追出去,可又忽覺自己腳下一片冰涼,這才想起方才一時著急忘了穿鞋子,思緒一來一轉之間,那道白光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下,他是真的走了。
於是蘇吟風將手中那金面具攥得生緊,氣憤地想將它狠狠摔在地上,心頭卻又怎麼都捨不得,就那麼站在門口被風吹了半晌,終是揪著心一歎,掩好了門。
垂頭茫然地看著手中那金燦燦的面具,從前她不時和墨隱吵嘴,曾聽他吹噓過,道這面具乃是九天之上一個鼎鼎大名的神君用靈力所制,所以一般的妖物都不敢靠近,她心裡雖知這面具的厲害,嘴上卻怎麼也不承認,故一直假裝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墨隱每每此時都懶得和她辯,只揮手一笑道,「信不信由你。」
她怎會不信?
世上所有人的話她通通都可以不信,卻唯獨願意信著他。
復又燃著了燈燭,蘇吟風四下看了看,先是把面具放到了床頭,遲疑了一下又拿起來放到了梳妝台下的木抽屜裡,似乎還是覺著不妥,於是又念個咒,竟憑空變出了一個大梨木櫃子,她拉開櫃門,將面具放在最裡層的小盒子裡,給盒子上了鎖,關上櫃門,又加了一層鎖。
櫃中所放,除卻那金面具之外,剩餘全是蘇家先祖世代所傳,比她性命還要珍貴的驅妖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