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悶的氣場終結在容安竹帶回來的兩千萬的訂單合同上。
他是週五下午回來的,回來之後立刻和肖倫還有兩個副總關在辦公室裡一個下午,直到晚上十點,才開完會離開公司。
回去的車上,肖倫開車,看著副駕駛座上手撐在窗戶邊打著瞌睡的容安竹,撇撇嘴,沒有再多說什麼。
回到肖倫的住所後,容安竹先去洗了澡,出來後肖倫去洗。
肖倫洗完後發現容安竹已經在床上熟睡過去,心有不甘,卻也只能作罷,上前索得一個吻聊以慰藉後便放過他。
雖然心裡有話要問他,雖然也想發發脾氣,但是最終沒有,只是上床,攬著男人入睡了。
嗯,倒是這一個星期以來頭次得以睡得深沈。
星期一的時候,肖倫開大會宣佈了這樁兩千萬的合同,皆大歡喜,各人都感嘆,不枉容總這一去讓他們難熬了一個星期。
晚上下班後,照例肖倫請員工吃了飯,飯後娛樂遵循傳統,豪華KTV包廂。
雖然公司有大喜事發生,但是肖倫對容安竹只有幾個算得上公事公辦的好臉色,其餘時間一概刻意忽略似的。容安竹自然發現了,但敵不動我不動,一派自得。待到肖倫同兩位副總划拳,被灌得有些醉意的時候,才突然湊到容安竹耳邊,吹了一口熱氣。
容安竹早等著他,看他現在才發難,嘴邊不免勾起微微弧度。
肖倫有些火:「你還敢笑?!」
「有何不敢?」容安竹搖搖手上骰子,擲出三個六。
肖倫看著他一段時間,又湊得近了些,在他耳邊說:「耿傑那家夥怎麼樣?」
「瀟灑從容,和藹可親。」容安竹總結。
肖倫頓了一頓,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容安竹片刻,又耳語道:「你和他睡過了?」
……
眾人正在high,忽聽「砰」的一聲響,回頭一看,一向霸氣側漏的肖總略顯狼狽地仰靠著沙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揮向正在揉拳頭的容總。
「嘶……」一眾抽氣聲。
看著你來我往毫不手軟的兩人,眾人心中惶恐,怎麼辦怎麼辦?兩個老闆打起來了!
副總連忙上前,一邊一個想要拉住勸架,剛伸出手來便聽見容安竹說:「我和他有沒有睡過,怎麼,你介意?」
「我沒有資格介意?」
……嘶,眾人二度抽氣,一定是勸架的方式不對才會聽到這種可疑對話……
「你接近我不是只是為了氣你家老爺子嗎?」
容安竹已經佔了上風,壓倒了肖倫,跨坐在他身上壓制住,一拳下去,肖倫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隨後立刻反擊,一個下勾拳打偏容安竹下巴。不過卻有點氣短,答不上容安竹的話。
容安竹這下眸色更黑,拳頭揚起正要揮下去,被終於能出聲的楊副總打斷。
「那個,肖總、容總,我突然想起家裡還有點事情,先回去了啊,不好意思。」
眾人恍然大悟,不是這般隨機應變,怎麼能坐到副總位置?於是紛紛開口:
「抱歉啊,我剛才接到老媽電話,要我趕回去了。」
「我女朋友催了好幾次了,我也先回去了,真是對不起。」
「啊,我們幾個突然想去酒吧跳跳舞,先走了啊肖總容總。」
「我,我想去洗手間,先失陪。」
……
一分鍾內,鳥獸散得一乾二淨,偌大的包廂裡,液晶電視還在放著情歌對唱,迪斯科球也還在旋轉。
二人重新轉回頭,對視著,突然肖倫咧嘴笑開:「怎麼,你介意?」
容安竹沒有回答,而是俯下身去,狠狠吻住那抹囂張的笑容。
第二日,平日裡那和藹可親穩重大方的容總照常上班了,一向囂張的肖總卻半日都不曾出現。眾人猜測紛紜,一定是容老大把肖老大打趴下了,立刻有人反駁,但話不說全,只是曖昧地笑,大家心領神會。
容安竹怎會看不清大家刻意雲淡風輕的表現,當然也配合大家,不動聲色,一貫的淡然。
事實上眾人曖昧遐想的方向很正確,肖倫確實是被容安竹「打」趴下了。
當晚,鑑於某種心虛,肖倫不若往常般氣盛,被壓倒了也就像征性地扭一扭平添情趣。容安竹也沒有憐香惜玉,一次性撈回了本。
當肖倫哼哼唧唧著「我說你夠了吧……」的時候,容安竹在他身後從容擺動,舔著嘴角說:「你不是問我有沒有和別人睡過?何不自己好好檢查一下?」
這次「檢查」非常徹底,最後肖倫連翻身仰躺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趴著昏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容安竹坐在床頭看經書,一邊叼著根菸,卻沒有點燃。肖倫看著他好一會兒沒出聲,容安竹便當作沒有感覺他在看自己般。
肖倫轉頭背對著他,聲音傳出來:「佛也說,萬事有因果,我若不是最初想要氣老爺子,如今我們也不會在一起熱火朝天,我還心甘情願被你壓在床上做一整個晚上。」
容安竹挑了下眉,卻沒答話,只是翻了一頁。
「若無起因便無果,」肖倫又說,「因果何者更重要?」
「你又說錯,」容安竹開口,「人活世間只活一個現在,因果皆不重要。」
肖倫不語。
「但那是佛說的,不是我說的。」容安竹放下書,一手撫上男人的後腦勺,「我是人,有感情的人,會受傷,會痛。」
肖倫感覺著屁股後面的火辣辣,表示對容安竹的話嗤之以鼻。
「你也沒有說錯,所以我不生你氣了。」容安竹說。
肖倫轉頭看他,見到他嘴角弧度,突然覺得屁股也沒有那麼痛了。
「但是你用對我的莫須有的罪名來紓解心中鬱悶和心虛,」容安竹嘴邊笑意擴大,「讓我很不爽。」
肖倫撇嘴,半晌才說:「我又不是真不信你。」
「我知道。」
肖倫下午出現在公司,辦完公事後與容安竹一同回家。看著開車的容安竹,肖倫還是問道:「因為氣我,你才不告而別去N城一個禮拜?」
「我早知道你的心思,哪會因為這個原因這時來發作。」
「那是為什麼?而且連手機號碼都換掉?」
「我手機被監聽了。」容安竹淡淡地說,扔下重磅炸彈,「你的也是。」
肖倫一時不能言語。
「擔心老爺子從中作梗,我便想速戰速決,免得耿傑反悔。」
「……」
「而且,我收到老爺子的﹃邀請﹄了。」容安竹將車安全入庫,「然後就聯想起我因你﹃意氣用事﹄和你有了糾纏,真是無辜受牽連,所以暫時就不想看到你。」
車廂內默了一會兒,然後肖倫爆發:「還說不是氣我!」
容安竹仔細想了想,聳聳肩。
「還有你哪裡﹃無辜﹄了!」
「下車了。」
兩人之間,鬧鬧小彆扭是情趣,真正做事的時候,都很有默契的正經起來。
接下耿氏的生意,只是一個開始,現在因為兩方保密到家,肖老爺子估計還沒有聽到消息,所以更要趁機把事情完全定奪好。
這樣的結果便是,肖倫和容安竹幾乎一個星期都把公司當家裡,吃住全包。
「所以有時想想,你當個開心的紈褲子弟多好。」容安竹揉揉眉心,喝口茶提神。
「每天傻呵呵地買衣服買車買紅酒買名表?」肖倫從文件堆裡抬起頭來,挑眉問道。
容安竹但笑不語。肖倫白他一眼,又低頭幹活。
許久不再聽到容安竹發話,肖倫才又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他。入眼的是男人戴著眼鏡微微埋頭,聚精會神看著文件的樣子。有幾縷髮絲不那麼聽話,垂到了眼前,惹得他微微皺眉,卻又不想再去管。嘴唇一如既往地微微抿著,下巴到喉結的曲線光滑誘人……
吞嚥一下突然發乾的喉嚨,肖倫正捻著紙的手動了一動。
容安竹感覺到他的凝視似的,抬頭,詢問地看向他,卻不到三秒就看懂了他眼裡的含意。
合上文件,容安竹傾身向前,朝肖倫勾起嘴角:「來一發?」
容安竹幾乎是被大力地壓倒在辦公桌上,文件什麼的已經被掃向一邊,肖倫一邊急吼吼地解著他的皮帶和褲子拉鏈︵容安竹也在解著他的︶,一邊忍不住俯身吻他。
有那麼一會兒肖倫想著以前自己無論怎樣恣意妄為,都不曾這樣激情瘋狂過──在辦公室?連想都沒有想過。
容安竹已經退掉一邊褲管的雙腿勾住了肖倫的腰,也立刻勾住了他的全部心思。
沒有東西潤滑,肖倫試著撞了幾次都不成功後,便只能委屈地退而求其次,與容安竹的揉在一起摩擦,縱然只有這樣,衝天的快感也讓兩人忍不住呻吟出聲。
說起來也只不過一個禮拜沒有做過,對彼此身體的渴望卻似乎有點超過想像。
肖倫一手握著兩人腹下的堅硬火燙摩擦擠壓,另一手從他衣服下襬探進去,拂過腰線,直達胸前突起,揉捏碾壓。
容安竹沈重喘息著,亦不斷挺腰將自己往肖倫手裡送,疾風驟雨般的節奏讓兩人沒有堅持多久,便雙雙繳械。
伏在容安竹身上低喘了好一會兒,肖倫才又探頭過去含住他的唇舌一番嬉戲,這下有了天然潤滑劑,下面便直接一鼓作氣地撞進容安竹體內。
容安竹一下子疼得悶哼出聲,卻又全部被肖倫封在口裡,苦悶之下只有抓緊肖倫仍穿在身上的西裝,力道大得能聽見線裂開的撕拉聲。
知道他的辛苦,肖倫忍住沒動,只是低下頭不斷輕吻安撫,手裡握著他的分身不斷捋動,好一會兒,容安竹才緩過來。
有了快意便不再矜持,容安竹纏住肖倫腰的雙腿收緊了,將他拉向自己。突然的深入讓兩人皆深吸一口氣,得到許可的肖倫立刻放開動作,結實的辦公桌都被搖出聲響。
「……唔哈……嘶……」容安竹仰著頭,那股酥麻的感覺順著尾椎直上腦稍,逼出了他喉嚨深處的沈吟。
兩人身上衣服皆在,下身卻幾乎光裸,緊連在一起的那處傳出來的火熱燒遍全身。肉體相撞的聲音迴響在空曠的辦公室,分外清晰。
漸漸的容安竹後穴得了快感,敏感的內壁被肖倫的粗大搔刮,不覺中滋潤起來,便也有了些微水聲。
肖倫俯下身去,解開容安竹襯衫扣子,在他頸間啃咬,腰腹速度越來越快。容安竹幾乎要被他的力道撞得滑出去,最後只得緊緊扣著辦公桌的邊緣,雙腿已經被肖倫抓住分開,好讓他進出得更順暢。
久違的肉體狂歡,當最後肖倫射在容安竹體內的時候,兩人都覺得快活得眼冒金星了。
好在辦公室有個小浴室,兩人完事後輪著抽完了一支菸,再輪流去浴室清洗了出來,收拾了凌亂的辦公桌,才繼續做事。身體說不上滿足,只是稍微止了下渴,偶爾抬頭看到對方還冒著水氣的頭髮,便又覺得心猿意馬,但也只能先強壓下去。
等搞定這事,一定要拉著容安竹大戰三天三夜!肖倫轉著筆,心裡有點忿忿。
……嗯,等做完這個案子,和肖倫開車去旅行一下吧,幕天席地的,好像也不錯……容安竹微微勾著嘴角。
這樁案子基本上該搞定的都搞定的時候,已經又是秋天。
肖老爺子幾次三番給容安竹下「邀請函」,皆被容安竹打太極推了回去。最後終於推不過去了,才悻悻然地上了肖家做了客。當然,雙方都沒有通知肖倫。
當踏進肖家別墅的大鐵門時,容安竹有種奇妙的感覺──這裡是如今和他廝混得蜜裡流油的男人的家,那個人從小生活著的地方。
這麼想著,不禁要想起小時候的肖倫是什麼模樣?穿著小西裝有板有眼的好孩子?還是留著鼻涕天天把肖家上下搞得雞犬不寧的臭屁孩?
突然之間,決定來這裡面對肖老爺子後便有的某種拘謹和矜持消失了,反而覺得這莊嚴肅穆的肖家大宅有點可愛起來。
而可愛的肖家老爺子,正坐在茶室候著他。
一個眉目和藹的老頭子,白髮白鬚,不胖不瘦,穿著暗藍色的棉麻衣服,腳穿一雙布鞋。他面前的茶案上,陶爐上正燒著水,水氣繚繞,一邊是擺好了的上好的紫砂茶具。
容安竹向帶路的人點頭以表謝意後,終於站到了老爺子的面前。
老爺子眼皮一抬,打量了約三秒,便又低下頭,專心致志用茶刀分茶,只隨口說了句:「坐。」
「謝謝。」容安竹點點頭,入座。
然後直到水燒開,老爺子分好茶並且注水之前,兩人間皆沒再對話。
待到一杯茶香氤氳的上好普洱放到容安竹面前時,容安竹才雙指叩桌,不卑不亢地說:「謝謝肖總。」
「喝。」老爺子不廢話,只說道。
容安竹領旨,專心品茶。
喝了三盞後,老爺子才又開口,不是問茶的味道,而是直接來:「你和肖倫,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老闆。」容安竹回答。
「不是你老公?」老爺子嗤了一聲。
「現在還不是。」容安竹接招化解。
「那以後就是了?」
「視情況而定。」
……老爺子背靠硬木椅子,好整以暇:「什麼情況?」
容安竹沈吟一下,回答得樸素:「順其自然吧。」
「肖倫他從小,雖然看起來頗聽大人的話,但其實,反骨得很。」肖老爺說。
「如今也看得出來。」容安竹點頭。
「你比他看來成熟穩重得多,」肖老爺微微歪頭,「為何會自降身價和他混在一起?」
「肖倫有一股闖勁和魄力,是我沒有的。」容安竹微笑,「人與人之間,總是需要互補。」
「那你可知道,他與你在一起,並不是為了所謂的愛情,而只是為了向肖家宣佈他的叛逆?」肖老爺一劑重藥毫不留情。
容安竹輕輕垂下眼眸,淡笑了一會兒才又抬頭,說:「知道。」
肖老爺眯眼。
「內部矛盾,已經內部解決了。」容安竹笑說。
「……有意思,」肖老爺也微微笑著,「怎麼解決的?」
幹了一架,再幹了他一整晚……容安竹覺得還是要說得委婉一點:「打了一架……」
肖老爺點點頭。
「然後做愛。」
「……」
「做了一整晚。」
「……」
「在KTV包廂。」
「……」肖老爺盯著容安竹看了好一會兒,才自己喝了好大一口茶,然後慢騰騰地開口說,「來人,送客。」
肖老爺子是個狠角色,從容安竹的一舉一動、一詞一句,就已經看出來這孩子不是那麼好對付,所以連事先準備好的幾百萬支票都沒有秀出來,直接就將人客氣地請出了肖家大宅,也算是個變相的下馬威。
是他失策,低估了自家孫子的魅力,原來籠絡到的是這麼一個人,所以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不過不要緊,等下次再好好會一會這孩子,這棒打鴛鴦的趣事,沒有一點挑戰,才是無聊。
容安竹本來想說一到市區就找個地方下車,但是開車的兄弟不苟言笑,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直接把車停在了肖倫的公寓前。
事情也就那麼巧,肖倫剛從附近超市買了點東西回來,就看見這麼一輛無論從型號還是牌照來說都分外眼熟的車停下來,然後睜大眼睛,看著容安竹從車裡出來。
一眼就見到肖倫的容安竹勾勾嘴角,打了個招呼。
開車的兄弟也朝肖倫揮了揮手:「好久不見,少爺。」然後不等回覆,便開車走人。
容安竹和肖倫對視著,片刻,容安竹摸摸鼻子上前,拎過肖倫手裡拎的東西。
肖倫雙手得空,抱胸聳肩,一副痞子樣:「紅包呢?拿到多少?」
容安竹回答得頗委屈:「沒有,你爺爺沒有給。」
「哼。」肖倫嗤了一聲,率先上樓。
「容少,」晚上在客廳沙發上一同看著一部老電影的時候,肖倫終究沒忍住問了出來,「老爺子說了些什麼?」
「一些老掉牙的東西。」容安竹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看著電視。
「比如說?」肖倫其實有些擔心,容安竹被老爺子洗腦什麼的。就算沒有洗腦成功,造成心理陰影也不好嘛。
「比如說,你居心不良泡我只是為了向肖家抗爭。」容安竹淡定回答。
「……」想到上次談論這個話題的後果,肖倫突然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似乎他才是那個有心理陰影的人,但還是問道,「那你怎麼回答的?」
「如實回答。」容安竹想起來當時老爺子面色不動的樣子,微微淡笑,「老爺子沒有想到我比你還反骨。」
「我就說嘛,經典的用錢來買斷的招數怎麼都沒有使出來。」肖倫嘀咕,不知是否有點失望。
「一點小錢你我會放在眼裡嗎?」容安竹睨他一眼。
「會!」肖倫回答得斬釘截鐵。
公事上終於鬆了一口氣,本來想好的自駕出遊,卻沒有實現。
週日中午,容安竹在自己的租屋的陽台上看書的時候,正好看到一群南飛的雁,突然就入定了。淡淡地發著呆,想法飄忽不定。
他在S市也待了好長一段時間。說不上厭倦,但已經很熟悉了。想著自己真是個怪胎,熟悉的地方不覺得安心,非要在全然陌生的地方,才有一番獨特的自在。上次去了N市,雖然不遠,但也覺得很是輕鬆。
其實他才是真正不負責任的那個人吧。這是他性格中的缺陷,是自己的業障。
要如何自修自證?對於他來說一直不是個輕鬆的事情。
正如肖倫所說,若是被他人插手他們的事情,他很可能將人打包回府,自己雲遊四海逍遙去。
肖倫……兩人之間從來沒有任何承諾……但又似乎彼此深切信任著。
本來淡然的面容,嘴角彎了彎。
他這算是為情所苦嗎?有趣。
飄忽的心思隨著秋風散去,恰好聽到門鎖開的聲音。
剛進門的肖倫一眼看見容安竹在陽台,坐在籐椅上,回頭看著他。
瞥見他臉上的那抹笑容,肖倫眯起眼睛,直覺不對勁。將手上便利商店的塑料袋扔在廚房的料理台上,肖倫一邊脫下風衣,一邊走向陽台。
容安竹看著美男脫衣秀,嘴角翹著。
肖倫過去,俯身和他交換一個吻,才抬起身子來說:「趁我不在的時候,在陰謀什麼事情?」
「我想休年假。」容安竹開門見山。
肖倫微微一愣,挑眉想想:「你想休多久?」
「一個月可以嗎?」容安竹問。
肖倫感慨,容安竹竟然是用商量的語氣──憑他的瞭解,這小子通常是說一不二的。這麼想著,有一點竊喜。
「有點長。」肖倫故意這麼說,或者說心裡其實也這麼想。
容安竹挑眉。
「不過還是可以的。」肖倫立刻改口。
雖然另一個大老闆不太情願,但是容安竹還是開始休起他的年假來。
頭一個星期待在自己的租屋裡面沒有出門,在家睡醒上網,上完吃飯,吃完睡覺。肖倫下班了也會去他那裡,但是避談公事,只看看電影看看書,再盡情地滾床單。
第二個星期一開始,容安竹就登上了去雲南的飛機。
他自己租了一輛車,從雲南出發,開著去川西,去了甘孜、貢嘎、黃龍等地方。不若一般遊客喜歡攝影留念,他看過就走,偶爾會進去寺廟裡聽聽經。
公司自從容安竹一開始休假,就人心惶惶,就怕肖倫火力旺盛天天操勞他們──畢竟有前車之鑑。可是出乎大家意料,肖總這次心情甚好,至少開始的時候是這樣。
到第二個星期的時候,在每星期伊始的例會上,肖倫不經意地說起:「容總現在不在,大家都辛苦一點,但是遇到拿捏不定的事情也不要自己做主,等容總回來再說;不過若是實在緊急的話……」
話說到這裡便悠悠停頓了下來,坐在他旁邊的楊副總雙手放在數據上,表情認真地說:「若是實在緊急,我們也不得不聯繫容總了。」
……其他要員恍然大悟之後,頓時汗顏──看看人家楊副總,多會揣度上意。不然怎麼就升到副總了呢?
所以容安竹慢慢開始接到公司裡人打來的電話──一開始他為了回報肖倫的大度,特地答應不關機。
一開始還好,兩天一通左右,一個星期以後,幾乎就是天天都有好幾個電話,問他要緊的公事要怎麼處理。容安竹稍微想想,便猜得八九不離十,大概是肖少爺一人在家還是寂寞了,變相地催人回去呢。
若是以前,他必定會覺得煩躁不耐煩,不過這次,而只是淡淡地笑笑。
肖倫也有和他簡訊聯繫,一天一通,簡單報告彼此情況。他似乎很撐得住,從沒有打過電話。除去覺得不能讓容安竹看扁,其實也是覺得,對自己是種歷練吧。
從小到大,從沒有一種感覺,是離開了哪個人就不能活,現在也是這樣。
但是會覺得寂寞。
雖然會覺得寂寞。
第三個星期,容安竹在麗江一個酒店裡,他在這裡住了兩天了。老闆是個讓人看了一眼會忍不住繼續看下去的男人,穿著牛仔褲和T恤,健壯但並不是肌肉男,清爽隨意的髮型,留著一些鬍子,不常笑,但是笑起來很好看,他的眼睛很黑,裡面有很多東西。
容安竹知道他刮了鬍子穿上西服後會是怎樣一番風景,也知道他一定曾經是這樣的人。
有種奇異的費洛蒙,讓容安竹知道這同他是一類人,當然,純欣賞,他對他並沒有那個意思。老闆似乎也欣賞他,有時會請他喝酒。但容安竹知道,只要老闆覺得高興,請人喝酒是常有的事情。
容安竹問他為何在這裡。老闆回答,「終老一生。」
容安竹笑笑搖頭:「不,你是在等人。」
老闆垂下眼眸:「等不來的話就終老一生。」
容安竹沒再接話,看著老闆擦著玻璃杯子,然後一個一個掛在鐵架上。
門口的鈴響了,厚重的木門被推開,老闆抬頭看了看,對坐在面前的男人勾起嘴角:「你等的人來了。」
容安竹沒有回頭,直到進來的男人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對老闆說:「一杯咖啡,謝謝。」
容安竹低頭看著自己的茶杯,還是沒有說話。
老闆端來咖啡,問那個男人:「你為何來這裡?」
「接人。」男人答道。
老闆對著面前兩人搖頭笑笑,轉身離開。
「有打火機嗎?」某人叼著一根菸,對他說道,「上飛機前被沒收了,下飛機沒來得及買。」
容安竹挑挑眉毛,掏出自己的,打開,然後伸過去給他點煙。
兩人難免接近,肖倫雙手捧住給自己點煙的那隻手,然後沒再放開。容安竹嘗試了一下發現抽不出自己的手來,便也隨他,然後另一手抽掉他嘴裡的煙,自己吸了一口。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說不出來那些情話,兩人之間從來不說那些話。
所以有了現在這短暫的沈默。
兩人間其實也習慣沈默,有的人的沈默是出於無奈或者悲傷或者憤怒,也有的人只是出於一種默契。他們從來是屬於後者。
容安竹笑笑,都說不吵架的夫妻不是好夫妻,那他和肖倫──
「真想揍你。」肖倫突然說。
容安竹立刻想要抽出手,不過被握得更緊。
「我是認真的。」肖倫說,「不過又不忍心。」
容安竹把煙又塞回去他嘴裡。
然後肖倫叼著煙嘟嘟囔囔地說:「你這薄情寡義又狠心的人。」
「……是不是還無情無恥無理取鬧?」容安竹的手指勾勾,在肖倫的掌心裡,「你這是唱《牡丹亭》還是瓊瑤啊?」
「什麼時候回去?」肖倫又說,這次直奔主題。
「……」容安竹看看肖倫,男人眼裡深黑,有許多東西在裡面,似要噴薄而出。
容安竹湊上去,並沒有吻上,但是彼此之間的曖昧氤氳氣氛卻與接吻無差異:「何不再住一晚?」
明明白白的挑逗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