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晚上,肖倫有事還在公司忙著,容安竹這個新貴推了S城的幾個富二代官三代的邀約,只在家裡靜靜看書,結果還是被一通電話邀到了外面。

  公事之外,容安竹永遠穿著舒適貼身的棉麻衣服。他安靜地看著面前這個臉色蒼白、頭髮亂得跟雞窩似的年輕人狼吞虎嚥。

  五個葷菜三個素菜還有一個熱湯,年輕人吃得嗝都不打一個,颱風過境似的,最後的盤子乾淨得都不用再洗,方才喝口熱茶吁了一口氣。

  「謝謝容總。」男人開口,佝僂著背,聲音陰惻惻的。

  「多年不見,換造型了。」容安竹開口。

  大學時,這人一頭烏黑長髮遮住半邊臉,加上說話的語調,絲毫不愧對他神棍的外號。

  「頭髮長容易被鬼纏身……」男人說。

  「要不要我給你念《大悲咒》,我不收錢。」容安竹說。

  「學長你還是這麼愛開玩笑。」男人笑了笑,眼睛眯了下,更顯得一雙烏青的黑眼圈。

  容安竹手上把玩著一個隨身牒,是方才男人給他的。

  男人看了看那個隨身牒:「……學長,當日我們約定三次,你已經用了兩次了……」

  「我知道。」容安竹說。

  「還剩一次……」男人繼續說。

  「我知道。」容安竹點頭。

  「你真的不想去找你的親生父母?」男人殷殷切切地問。

  不是他關心容安竹,實在是因為比起容安竹讓他找的消息,找他親生父母實在是容易太多了啊……

  容安竹笑笑:「找來何用?謝謝他們嗎?」

  男人閉了嘴,想想又開口:「你家那個,啊,就是肖倫,他好像查到點什麼了……」

  「哦。」容安竹淡淡答道。

  接連好幾日,肖倫到家裡已經過了午夜,容安竹都已經睡下,早晨的時候,容安竹又比肖倫先起床到公司,所以兩人幾乎沒有什麼交集。

  終於一天,肖倫睡醒了起來,想起今天可以休息半天,於是興高采烈地梳洗好了,精裝打扮後約了容安竹吃午飯。

  許是有段時間沒有鬧騰過,肖少特地去訂了一束紅玫瑰,隨後拿著去了磽笁。

  從前台接待到總裁秘書,無人不是嘴角抽搐。雖然這位與那位是公開的秘密,但是紅玫瑰配容安竹……肖少是頭殼壞掉才想到吧?

  也不知這花會不會立刻被丟進垃圾桶。大家都這麼想著。

  但又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容總並沒有丟掉花束,只是看了那花,隨後淡淡地嘆口氣,起身找了秘書拿了外面的景德鎮的一尺高的缸來,裝了水加了鹽,將花放了進去。

  「花被剪了枝,生命短暫固然可惜,」肖倫豈會不知他心思,但總喜歡與他辯上一辯,「但為有心人開了燦爛,便也體現它們的價值。」

  容安竹白了他一眼:「它們的價值不需要你去衡量。」

  肖倫笑笑,走到書櫃旁,抽出一本雜書來,到一邊安靜看著,不再去鬧容安竹。

  待到中午時分,兩人才並肩走了出去,卻在門口被人堵住。

  一個中年男子挾持著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身上滿是汽油味道,男人手上拿著打火機,女孩哭啞了聲音叫著:「爸爸,不要這樣!我會怕!」

  容安竹臉色一凜。跟著他們身後一起出來的林翔天看了,也臉色大變。

  「容安竹,你不得好死!」男人瘋狂叫著,「不用你費心逼死我全家,我今天先死給你看!」

  「金先生,有話好好說,」容安竹放柔了聲音,慢慢道,「玲玲這麼小,不要嚇到她。」

  「假仁假義的狗東西!」男人大笑,「我女兒不用你管,反正我死了我女兒也不好過,我今天就帶著我女兒一起死在這裡,我們做鬼也不放過你!」

  「金先生,我們之間有誤會,我們慢慢說清楚好不好?你先別激動。」容安竹慢慢走了一步,「你看我們隔得這麼遠,不好說話,中間還隔著玲玲,你先放開她好不好?我們兩個慢慢說。」

  「狗屁,你不要過來,」男人退後一步,手上的打火機晃了晃。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個女人的哭號:「金一同你這個混蛋!你放開我女兒!」

  「媽媽!」女孩子又掙紮起來。

  肖倫看著這鬧劇,擔心地看著容安竹,容安竹也稍微失了點平日的沈穩,就怕那男人點燃了打火機。

  「你這個殺千刀的,你在外面勾搭別的女人我不管,你竟然對你女兒下毒手!」女人跌坐在地哭喊,「你放了玲玲啊!」

  男人向她吼回去:「你懂個屁,要不是這個男人──」

  話沒有說完,伺機而動的容安竹便一個閃身上前,搶下了女孩,給了接應的肖倫,接著要制伏男人,熟料掙扎間男人點燃了打火機,火焰騰地從男人燒到了容安竹身上。

  「不!」肖倫膽顫心驚一聲怒吼,急忙要上前拉開容安竹,不過一個身影比他更快閃上去,手上拿著滅火器朝兩人身上狂噴。

  好不容易火才滅掉,一身狼狽的容安竹也已經制伏了一身狼狽的男人,肖倫上前拉起容安竹,扔掉滅火器的林翔天將男人反手拉了起來。

  驀地被肖倫緊緊圈在懷裡,容安竹聽著兩人快得亂七八糟的心跳,勾勾嘴角,抬手也環抱住他的肩背。

  本來就在鬧區,圍觀群眾很多,直到不一會兒警車和救護車同時到達,才散了開來。

  容安竹身上多少有點燒傷,頭髮也焦了不少,肖倫陪他坐了救護車到醫院處理好,然後去了理了髮,過程中一直拉著他手不放,仍然心有餘悸。

  容安竹任由他拉著,也沒有多解釋。只淡淡說了一句:「我造的業,因果報應罷了。」

  當天夜裡,肖倫抱著容安竹,極盡溫柔繾綣,但是索要無度。容安竹最後不知道是笑還是罵,筋疲力盡手都抬不起來。

  肖倫吻著他手指關節上的紅腫,呢喃道:「以後不許這麼嚇我……」

  容安竹摸摸他頭髮:「跟你打架都傷得比這重……」

  肖倫瞪他:「這能比嗎?」

  容安竹笑笑不語。

  肖倫嘆氣道:「你做什麼,我從來沒有管你……但是我現在有點後悔。」

  容安竹拍拍他的臉:「不需要。」

  「你本來恬淡,什麼都泰然處之,」肖倫繼續呢喃,「現在這樣不擇手段,招人記恨,這些都無所謂……但是竟然還陷入危險之中……」

  容安竹嘴角帶著弧度閉眼,在他懷中翻了個身,背對他準備入眠。

  「紅塵中執念最不可取,大喜大悲大愛大恨最易造就心結,結久成郁,郁久成魔。」

  「我已經有了執念。」

  容安竹與方丈盤腿對坐,一個在席上,一個在地上蒲團。

  「執念為何?」方丈閉眼問道

  「不管為何,如此下去,只怕我會拿刀成魔。」容安竹眉頭緊皺,略有不安。

  「佛退萬鬼,亦不是心慈仁善。」方丈說,「是佛是魔,皆看你對事對人。」

  容安竹沈默不語。

  方丈睜了眼,眉目慈祥:「況且對你來說,有了執念,也倒不是壞事。」

  容安竹知曉其意,但仍困擾。

  方丈又閉起眼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半晌,容安竹抬眼,直視方丈:「我是要先拿起屠刀來嗎?」

  再見耿傑時,他還是穿著輕鬆但價值不菲的休閒衣服,坐在茶室裡等著他。

  容安竹到的時候,耿傑還故意往他身後看了看,沒有看到跟班,挑了挑眉:「肖少沒有跟來?」

  「你我二人以茶會友,叫他來煞什麼風景。」容安竹笑笑。

  耿傑大笑。

  生意場上的事情,在辦公室已經談妥,這時也不過是聯絡聯絡感情的錦上添花。

  「有時候,不得不說羨慕肖少。」耿傑喝著香甜回甘的普洱,嘴角似勾著笑。

  「他現在跟幾個兄弟叔伯勾心鬥角好不痛快,」容安竹笑,「你這個獨子當然羨慕。」

  耿傑笑:「你明知我說的是你。」

  容安竹看他一眼,不作回答。

  「我的邀請永遠有效,若有一天,你厭倦了這裡的一切……」耿傑的眼睛裡猶如深潭般看著容安竹。

  容安竹抬眼:「你那裡的一切,與這裡的一切,又有何不同?」

  「既然相同,你為何又選擇在這裡?」耿傑反問。

  容安竹又不答,抬手給他斟茶。

  耿傑不客氣接過喝下:「你為何選肖倫?我又為何不行?」

  容安竹自己也喝下一瓷杯,半晌道:「你有捨棄一切的勇氣嗎?」

  耿傑微微頓了一下。

  「你當然有。」容安竹笑道,「可是他已經捨棄過了。」

  「所以你連問都不用問他。」耿傑笑嘆。

  容安竹莞爾:「你可知,他在我的家鄉小鎮租了一家麵店,就等著與我一起回去做小生意。」

  ……耿傑這是真微微愣住,隨後抽搐了一下嘴角。

  容安竹將食指放在唇邊,輕輕眨眼:「別告訴他我知道。」

  肖倫雖然對他「私會」耿傑一事不滿,但因自身事務忙,並且黑手一事也有了端倪,才不情願地放了行。

  已經過了晚上十點,楊特助先行下班,肖倫一人在辦公室翻著數據。

  線索越來越明顯,並且也如肖倫猜想,應是他身邊親近之人所為,那人當是瞭解他的喜好習慣,以及一些肖氏的內部經營模式。

  看著看著,肖倫嘴邊浮起笑意,有點意思,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些什麼,竟然也開始反調查起來。

  於顥毅,男,私家偵探。

  肖倫看著附在文件上的照片,雖然模糊,但是能看出來是個身形消瘦,甚至有點佝僂的男人,正在便利商店裡買東西。

  將文件一一碎掉,肖倫才起身伸個懶腰。

  繼續等著後續調查就好了,這次自己找的人,到還真是可靠。

  開車回到家裡,大概十一點左右,肖倫一邊想著容安竹最好不要又給他睡過去,一邊打開房門。剛進去看到客廳的景象,肖倫先是一頓,隨後微微眯了眼,嘴角一個玩味的笑。

  「哥,你回來啦?」肖仁爽朗地搖著手中的啤酒罐,對他笑道。神情坦然到彷彿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記憶。

  容安竹也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一本書。

  「今天挺早。」容安竹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

  肖倫皮笑肉不笑,先前一個耿傑,現在一個肖仁,這廝的同性費洛蒙倒還真是散發得夠了。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容安竹先開了口下逐客令。

  肖仁也不反駁,灑脫地將啤酒罐子放在茶几上,起了身:「那我慢走,你們不送了啊。」

  肖倫在他身後關了門,才回過頭走向臥室,一邊找換洗衣服一邊問:「那小子又來做什麼?」

  「勾引我。」容安竹淡淡說。

  肖倫眉毛一挑:「那成功了嗎?」

  「沒有。」容安竹也起身進了臥室,「自己都不是真心,怎能打動人。」

  肖倫笑笑,攬過他肩膀:「那小子也不是看起來那般的好懂。」

  「肖家人嘛。」容安竹嘲笑他,「我洗過了。」

  「來幫我擦背。」肖倫還是拉著人進了浴室,「肖仁上初中時曾經被綁架過,後來是自己一身是血跑回來的。」

  「我沒有小看他,」容安竹淡淡道,「我只是覺得他的心不在這兒,他好像並不太想和你作對。」

  「那還來招惹你?」肖倫冷笑。

  「或許是受人所迫呢?」容安竹隨口猜測。

  肖倫搖頭:「沒有人能勉強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因為調查這邊有了進展,肖仁的「謎樣」舉動也就暫時被放到一邊,反正肖倫有信心,容安竹是不會吃虧的。

  上次被偷拍到的私家偵探自我保護意識非常好,但是這次真是遇到了難得的對手,至少被摸出了些許有用信息。比如X大畢業。

  肖倫眯了眯眼,X大……怎麼有點熟悉?

  他看向楊習,楊習的眼珠子跑到一邊去。

  肖倫緊著眉頭,問道:「你和容總,都是X大畢業的吧?」也因為這樣楊習才會進磽笁。

  「我是無辜的!」楊習立刻舉手發誓。

  「那你認識這人嗎?」肖倫的手指點點文件。

  「……外號神棍,」楊習躊躇著說,「比容總小兩屆,兩人有點私交……老闆,我們,是不是跑錯了方向?」

  肖倫一把推開面前的一堆文件,面無表情,高深莫測,將轉椅面向落地窗,楊特助乖巧地回了自己座位,不去招惹他。

  晚上,對著一堆數據思索了半天的肖倫,還是決定找人當面問清楚。對於容安竹,他是絕對信任,如果容安竹要給他用手段,那也有他絕對的理由,但這理由他要知道。

  在路上的時候買了幾盒感冒藥,早上出門的時候容安竹有點打噴嚏流鼻涕。

  回到家時,肖倫開門的聲音刻意放輕,客廳的燈果然關著,只有臥室虛掩的門縫透出來一點點暈染的光。

  果然是不舒服在休息。肖倫放輕動作,卻在推開臥室門的時候頓住。

  嘴角抽搐著,腦子卻反應特別靈敏,立刻掏出了手機來,「喀嚓」一聲將床上兩人衣衫不整的畫面紀錄下來。這下輪到衣衫不整的肖仁嘴角抽搐。

  容安竹昏昏沈沈地睡著,根本不知道自家臥室裡的激流暗湧。肖倫勾起嘴角,肖仁大驚,立刻要撲過來阻止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按下了發送鍵。

  照片的角度很是刁鑽,只能看到肖仁的臉,容安竹只露了半個胸。

  肖爺和肖仁他父母同一時間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吶,不管你安的是什麼心,這下你得到滿足了吧。」肖倫笑道。

  肖仁忿忿地起身,一邊將卷在手肘的袖子放下來一邊說:「他感冒了還被人灌醉,現在發燒,我在給他降溫。」

  「看出來了,」肖倫走進來,一邊脫著外套,「謝謝你,接下來交給我就行了。」

  肖仁對他比了個中指:「算你狠。」

  「我說了他是我的,你別想。」肖倫一邊挽起袖子,一邊上前拿起床頭櫃的冰枕在容安竹赤裸的肩頸和腋下輕輕點擦。

  「我從來沒想,你以為人人都愛死了男人啊?」肖仁一邊穿外套,一邊翻白眼。

  「那你幹嘛來惹他?」肖倫也翻白眼。

  「爺爺交代的事情,總要意思意思一下啊!」肖仁從鼻孔哼出一口氣。

  肖倫作恍然大悟狀:「啊……那你更慘了。」

  「……」肖仁沒好氣地扭頭出去,在摔門之前,回頭,「不過,他倒是真的挺有趣。」

  肖倫笑笑:「滾吧你。」

  容安竹第二天自昏睡中醒來,聽肖倫說了事情前後經過,大大讚賞他機智過人,從此又甩掉一個麻煩。肖倫只是替他揉著還有點發疼的太陽穴,笑笑,沒有再說話。

  楊習照例捧著腦袋發呆,耳朵上有個明顯的牙印。肖倫不去管他,自己看著文件,時不時嘴角上翹一下。

  楊特助發完自己的呆,便看到老闆這副有點詭異的表情。

  「肖總,麻煩解決了?」楊習問。

  「麻煩這麼多,怎麼解決得完?」肖倫彈了下文件。

  楊習想了想:「你問過容總了嗎?」

  「他想告訴我時,自會告訴我。」肖倫回答。

  「那你是在高興什麼?」楊習問。

  肖倫放下手中的報告:「麻煩雖然多,但總還是一個一個在解決。」

  楊習笑笑,不再問話。

  容安竹在肖倫的監督下,在家休息了兩天,感冒總算好起來,又精神抖擻地跑去公司繼續揮刀斬亂麻,管殺管埋,絲毫不因為前面幾次不愉快的事情有所收斂。

  如此這般又三個月後,容總在自家辦公室又簽好一個收購方案,便接到了肖老爺子的電話。以前肖老爺子召喚的時候,也不是親自打電話來的。

  「明天下午三點,來肖家茶室見我。」肖老爺子簡單說道。

  「好的。」容安竹回答。然後便掛了電話。

  這次照例沒有通知肖倫,容安竹在秋天的微冷氣息中,一身便裝到了肖家。

  他大概知道肖老爺子要跟他說什麼,他也知道自己會怎麼回答,只是在進門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肖老爺子看出了這個愈加成熟穩重內斂的男人的些微踟躕,卻沒有諷刺或者嘲笑,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坐吧,喝什麼茶?」肖老爺子說。

  容安竹行了個禮,然後坐下。

  水氣繚繞後面的肖老爺子,仍然目光矍鑠,不見老態。

  「客隨主便。」容安竹說。

  天氣微寒,正是開始喝紅茶的時令,但肖老爺子開了綠茶的罐子。

  「你最近火氣不小,該清清內火。」肖爺說。

  容安竹垂著眼瞼,淡淡笑道:「我並不浮躁,老爺子放心。」

  肖爺哼了一聲:「你浮躁我才放心。」

  容安竹沒有答話,一時間聽著煮開的水蒸氣頂著蓋子的聲音。

  「以後的世界,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肖老爺子說。

  容安竹笑笑:「終歸不是我們年輕人的,因為我們也總會老去。一代一代人下去,文明才繁衍不息。」

  「既然你已經篤定擁有,為何現在卻顯得急進?」肖爺問。

  「我沒有急進,只是按部就班,事情總有因果,我不過是順勢倡導而已。」容安竹說。

  「你就直說,你和肖倫是什麼打算吧。」老爺子哼道。

  容安竹想了想,誠實道:「我不知道。」

  老爺子盯著他。容安竹便解釋:「雖說我不是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但是我的打算,很大一部分還是取決於他的打算。我現在不知道他的打算,或者說不確定。」

  老爺子給他倒茶:「肖儉的事情你知道嗎?」

  容安竹謝過,然後誠實道:「我不知道。」

  他只說了讓楊習上,但是具體過程,他一點都沒有打聽。

  老爺子瞥他一眼:「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或者說提醒你那個學弟,讓他小心肖儉。肖儉從來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再狠的人都有弱點。」容安竹說,然後心道,找不到就成為他的弱點……他當初是這樣給小羊授意的沒錯,但肖老爺子說得也沒錯,以後還是多關心一下小羊吧。

  「你現在這些事情,是因為當時我說的那番話嗎?」肖老爺子話鋒又一轉。

  容安竹心嘆,和老爺子說話就是累,一點都不好糊弄。

  「我不知道。」

  他的三不知道,倒把肖老爺子給逗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氣的。

  容安竹說:「每個人都對每個人有影響,只是看影響深重而已。我有如今,可能是因為肖倫,也可能完全是因為我自己。或許我不過是想看看,人生的可能性有多大,我這樣一個出身平凡的人,是不是真的也可能權貴一方。」

  「說起來,你倒是認識不少的人,其中也不乏可以助你上位的……之前卻不見你這麼鬧騰。」老爺子道。

  容安竹笑笑:「我是認識了不多不少的人,能力所及範圍內,能給人一臂之力的也都給了,其中大多數是平凡的老百姓,有那麼一個兩個是稀罕的權貴大戶……但若不是認識了肖倫,這大戶對於我,也與普通人無異。」

  「不望回報,得回報,先不計較,有計較。」老爺子這麼說。

  容安竹笑笑,不否認。

  「很多事情便是轉念之間罷了……」老爺子似乎嘆氣道。

  「確是如此,」容安竹聳聳肩,也似無奈道,「我本來走著我的獨木橋,誰知道碰上了肖倫,還被他拉著走上了康莊大道。」

  肖爺看他那樣子,哼了一聲:「為這樣一個小子,你就甘心染上塵埃,值得?」

  「值不值得,等到最後的時候再說吧。」容安竹淡淡笑道。

  老爺子擺擺手,不同他再糾纏。

  喝完一席茶,肖老爺子發了慈悲讓他走了。出肖家大門的時候,容安竹看看已經開始暗下來的天色,隨後才上了車。

  車是司機在開,容安竹坐在後座,抬頭又看了看外面的天。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車子行進到市區,容安竹讓司機開到了公司,然後讓他先下班,他晚上開自己的車回去。

  剛到公司便接到了於顥毅的電話,說他要的數據已經在他的加密郵箱,另外肖倫確實已經知道他的存在了。容安竹沒多說什麼,淡淡道了聲謝便掛了電話。

  他當然知道肖倫不是省油的家夥,把他揪出來也是遲早的事情,但這次他能沈住氣沒有來跟他問清楚,倒是罕有的事情。

  容安竹笑笑,突然覺得這樣也挺有意思。

  他和肖倫對彼此都很坦白,這無論在合夥人還是情人的關係中都很少見。但或許因為肖倫一開始搞不太懂他,所以便先自行將自己扒光,以此無賴行徑讓他也不得不坦誠。

  到了後來,默契磨出來了,很多事情不須問,一個眼神都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打開數據看了看,容安竹的眼神有點深沈,無論是直覺還是證據,都讓他覺得這件事完全比想像中還要複雜難纏。

  想著便收了方才那玩鬧心思,打了電話給肖倫:「今晚早點回家,有事情跟你說。」

  肖倫也正看著手上資料,點頭說好。

  肖倫率先回到家,泡了咖啡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看文件,一邊等容安竹。暗自嘀咕,明明是他約了人,居然比自己還晚。

  不過他想說的事情,大概也是自己要跟他說的吧。

  沒有想到,這次歷時大半年的糾紛,幕後黑手居然是看起來最沒有攻擊性的人。

  還真是最毒婦人心。

  「肖佳佳,」肖倫摩挲著紙質文件,「總算把你揪出來了。」

  不過自己也反偵查到不少她的事情,算是頗為有用的信息。

  至於先前查到的容安竹,楊習沒有估錯,是他們走錯路了,容安竹會伸手進來,估計也是在暗中查探想要幫他。

  真是的,說一聲就好了嘛,猜來猜去多累!

  肖倫一邊腹誹著等容安竹回來怎樣先聲奪人質問他,至於自己一時懷疑他的事情就小而化之簡單帶過……一邊打著呵欠先去洗澡了。

  一直等到十一點半,肖倫看著客廳牆上掛著的時鍾指針走過那一格,心裡察覺到一絲異樣。

  是容安竹自己約他早點到家的,便不會臨時給他放鴿子。

  肖倫打了容安竹電話,已關機。

  容安竹悠悠醒過來,第一個念頭便是,下午還在悲春傷秋感嘆人生無常,晚上便遇到這事,現世報來得未免太快。

  康莊大道不好走。他一直是知道這點的,但今次這般險惡的事情,他還真是長這麼大頭一次遇到。

  腦子還有些混沌,慢慢記起來是在停車場,他剛開了車門坐進去就被人伏擊。一劑針藥直接扎進了頸部,來不及反應便失去了知覺。

  他現在雙手被反綁著,大概是套在麻袋裡了,摸了摸手上,附著GPS定位儀的尾戒不知去向。

  不是一般的綁架案,容安竹立刻可以確認。手法太專業,無論是伏擊還是這徹底的搜身,都說明對方是職業的。只是不知來者何意,是被僱傭還是自發?是勒索還是尋仇?尋仇的話是衝著他來還是衝著肖倫?

  手上和腳上的繩子很緊,根本無法掙脫,容安竹沒有多白費力氣。

  他是隨遇而安,但從沒有想到,會有聽天由命的一天。

  肖倫一夜沒睡,往各處打了電話,都沒有容安竹的消息。

  心裡的不安愈加擴大,第二天公司也沒有去,只把楊習叫到了家裡來。楊習昨夜便聽他說了這事,也是擔心得很。

  肖倫在自家客廳走來走去,現在不到四十八小時,根本不能報警,他是有認識局子裡的人,但幫他查探後並無異常。

  監視器上也只知道昨天容安竹九點多便出了公司,到了停車場,開車出了大樓,然後便不知去向。如要調查更多路況監視錄像,還需要更多手續和時間。

  看著自己這平時威風八面的老闆,現在焦躁得猶如困獸,楊習也不知道要怎樣安慰,他認識的人脈資源也肯定比不上肖倫……靈光一閃,楊習拿出電話開始撥打。

  圈圈繞繞了好幾層,楊習才拿到了據說是於顥毅的家庭電話。

  打過去,卻是錄音機,也沒有說真的是不是於顥毅。楊習嘗試著留了言,只說了容安竹出事情了。

  一分鍾後便接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手機號碼的電話。聽到了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問「學長出事了?」後,楊習打了一個哆嗦,電話遞給了肖倫。

  聽了肖倫講了大概經過,於顥毅沈默了一會兒,說:「關我什麼事?」

  ……因為是擴音器播放,楊習也聽到了,他扯扯嘴角。

  「你和他關係不是很好嗎?」肖倫這時候稍微冷靜下來了,楊習給他了一個辦法,即使這個小子不配合,他也可以找自己平時找的那個私家偵探,雖然上次合作一結束,這人也不見了蹤影。

  「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於顥毅說。

  「那你為什麼幫他查事情?」肖倫問。

  「因為約定……」於顥毅答。

  「不是為了錢?」肖倫又問。

  「再多錢也不要和他攪和在一起……」於顥毅答。

  「是什麼約定?」肖倫皺眉。

  「……為什麼要告訴你?」於顥毅反問。

  「我是他家屬。」肖倫簡單回答。

  「……好吧,當初他幫了我,後來我們約定我幫他查三次事情,他已經用了兩次,就是……」於顥毅不說則已,一開口便是詳述。

  肖倫直接打斷:「這次是第三次。」

  「……你說的算數?」於顥毅似乎不太相信。

  「我是家屬。」肖倫冷靜道,「我說了算數。」

  「……好。」於顥毅說,「你等我電話,最慢一個小時後給你答覆。」

  掛了電話,肖倫突然抬頭,對楊習說:「他是不是挖了個坑就等我跳?」

  楊習點頭:「聽出來了,他似乎是想早日擺脫容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