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結束一節課,嚴真拍拍身上的粉筆末向辦公室走去。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燦爛,將纏綿幾日的霏霏細雨帶來的涼意輕松融化掉了。嚴真推開窗戶讓陽光照進來。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在上課,鮮少的寂靜讓她覺得很舒服。忽然,放在抽屜裡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
嚴真拿出來一看,這組號碼看上去有點眼熟:「喂。」
「你好,我是顧珈銘的家長。」
「你好。」
「嚴老師最近有時間嗎,我想去學校拜訪一下。」這道低沉的聲音聽上去很舒服。
嚴真有些意外:「嗯,周一至周五我都會在的。有什麼事情嗎?」
那頭沉默幾秒才說:「上次開家長會,因為一些原因我未能到場,所以想找個時間與嚴老師談談。」
嚴真有些詫異:「上次那位,中校軍銜的,不是你嗎?」
「那是我弟弟。」
原來顧珈銘的父親還另有其人啊,還真是夠復雜的。嚴真沉默片刻,說:「可以的,今天已是周五,那就下周一吧。時間方便嗎?」
顧淮越很爽快地答應了,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不過顧珈銘小朋友依舊沒好臉:「說不定到時候你又有事了。」
「不會,我保證!」他摸著兒子的腦袋,向客廳走去。
母親李琬見了他免不了要多說一句:「你自己數數,珈銘上學開家長會你去過幾次,這次好不容易答應下來最後上去的還是個替補!」
顧淮越笑笑,沒搭腔。
細細一想,虧欠兒子的還真不少,所以這次可得好好表現一下。
周一。
嚴真的課排在早上第一節,不過因為鬧鍾罷工,她趕到學校時已經快到上課的時間了。
走進辦公室時對面的李老師正在補妝,視線掃到嚴真的時候竟然輕呼出聲:「嚴老師,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是嗎?」接過李老師的鏡子,嚴真仔細端詳了一下將鏡子遞還過去,「早上走急了,沒來得及化妝。」
李老師癟癟嘴:「這樣可不行,這女人若不好好珍惜和保養老得可很快呢。更何況我們這些當老師的天天進出都一身粉筆末,更得注意了。對了,嚴老師,這周末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去逛街如何?」
嚴真略一皺眉,又很快微笑:「不行,周末我還有工作。」
「咦?」李老師詫異,「什麼工作?」
「一份家教的工作。」嚴真言簡意賅,從抽屜裡拿出課本,「時間不早了,我先去上課了。」
李老師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教語文的還能做什麼家教?」
嚴真確實是教語文,不過她在外做家教的時候卻是語數外都做的,而且一次還接了兩份,周末兩天被占得很滿。奶奶擔心她太辛苦會搞垮身體,幾度勸她不要再做了,房子不急著買。而嚴真只是微笑著應下來,隔天還是照去不誤。
教室裡人都到齊了,氣氛也很活躍。小朋友們過了一個周末,回來之後都在興致勃勃地跟自己的朋友聊天。
嚴真特意看了一下顧珈銘,只見他坐在座位上,戴著一個歪歪的鴨舌帽,笑嘻嘻的樣子很討喜,而林梓則蔫蔫地坐在他後面。想必是這位顧小朋友已經把他爸爸回來的事廣而告之了,此刻正得意呢。
她不禁微揚唇角,孩子還小的時候父親就是他的一片天,他們可不知道家長會意味著什麼,只知道比誰的爸爸更神奇、更像個英雄。
嚴真還記得,顧珈銘在一篇作文裡寫過這樣一句話:「我的爸爸,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看來爸爸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很重,也難怪他會因為那樣一句話便與林梓打起來。
上完課的時候嚴真接到了顧淮越的電話,他在電話那頭禮貌地詢問她是否方便見個面,得到肯定答案之後便約她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見面。
掛了電話嚴真有些反應不過來。咖啡廳?見老師的話,在學校不是應該更合適一些嗎?看來這位家長確實不太見老師。這麼想著,嚴真微微揚起了嘴角。
按約定的時間,嚴真准時來到了咖啡廳。
因為知曉對方的身份,所以嚴真一進門就舉目環視了,不想結果讓她有些意外。在這麼些人中,她並沒有看到一個穿軍裝的。
正微微有些意外時,一個穿著便裝的男人迎著她的視線站起,英俊清減的模樣,瘦削修長的身形,走起路來凜凜生風。看著他,嚴真下意識裡斷定這位就是顧珈銘的父親,而男人的話也恰好證明了她的猜想。「你好。」男人說。
嚴真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你好。」
坐下後嚴真點了一杯咖啡,視線落在對面男人那裡,看到的卻是一杯冒著熱氣的茶。
顧淮越低頭喝了一口茶,原本澀澀發疼的胃好了一些。今天中午有一場飯局,他擋不住喝了一些酒,高濃度的酒讓他原本就有毛病的胃不舒服極了。他放下杯子,看向坐在對面的嚴真。年輕的女人,一身制服,表情很沉靜,似是在等他開口。
「抱歉了嚴老師,耽誤您的時間。」
嚴真搖頭:「沒關系的,接待家長來訪本來就是我們老師的工作。」
顧淮越也輕笑了下,渾身上下那股銳利的感覺彌散了許多。軍人出身的他很難輕易柔和下來,這一點他自己不知道,而坐在他對面的嚴真卻感受得清清楚楚,因為她此刻正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珈銘從小就頑皮,想必給老師添了不少麻煩吧?」
「顧珈銘同學是有些頑皮,但也很聰明,很討人喜歡。」
顧淮越表面一笑,內心卻是哼了一聲。小崽子就是嘴甜,能把周圍的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又交談了一會兒,顧淮越對自家小子的表現也稍微有所了解,他雙手放在膝頭,維持著端正的坐姿,說:「我當兵在外,長年不在家,對兒子管教不到位,所以,要多麻煩老師了。」
「軍人戍邊衛國,這個我可以理解。」嚴真笑笑,話鋒卻一轉,「但是總讓孩子失望也不好,你沒有空,珈銘的媽媽也沒有時間嗎?」
顧淮越沉默了一下,給出答案:「很抱歉,但是珈銘的媽媽已經過世了。」
嚴真有些意外,她接手這個班時間也不短了,可對這一情況還真沒多去了解。正在她尷尬不已時,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顧淮越一眼,側過身接起了電話。
電話是對門李嫂打過來的,奶奶身體不好,她不在時就拜托李嫂多看顧。看到來電顯示的號碼時嚴真眼皮忽然跳了一下,而電話那頭李嫂的大嗓門也讓她的預感成為現實:「小真嗎?你奶奶高血壓又犯了,現在正在市直醫院,你趕緊過來吧!」
掛了電話,嚴真登時從座位上彈起,抓起一旁的包就准備向外走。還是那只抓住她小臂的手提醒了她他的存在。
嚴真回頭望過去,視線只落在他的肩膀上,有掩不住的窘迫和慌張,她低聲說:「很抱歉,我奶奶出了些問題,我得去醫院。」
「我聽見了。」顧淮越沉聲說,而後見面前這個女子的神色更加尷尬,「我送你過去吧。」
「啊?」
「市直醫院在城東,離這裡很遠,開車過去比較快。」
很顯然,他看到了她騎車子過來的樣子,這讓她覺得有些難為情。可騎著車子過去確實比較耗費時間,嚴真咬咬唇,最終還是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