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顧小朋友今天很興奮。

雖然假期過了兩天,但是對於顧首長主動空出來假期陪他們兩人的行為還是比較滿意的。

小朋友內襯一件紅格子襯衣,還罩一件藍色的背帶褲,頭戴這一頂歪帽,目光炯炯有神地直視著前方。那表情,就好像顧淮越開得不是一輛吉普車,而是一輛坦克車,手裡拿的槍一杵出去就可以直接當坦克炮掃射敵人了。

時不時的,還得插句嘴:「爸爸,我們去哪裡?」

今天,才算是顧淮越假期的第一天。

出門前他特意換了身便裝,嚴真很少看見他穿便裝的樣子。其實與軍裝相差無幾,就是周身的氣息柔和了許多。

顧淮越彈了彈小朋友的腦袋瓜,問,「你想去哪兒?今天我主要負責開車向前推進,具體‘進攻’方向由你決定。」

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錯。

小朋友高興了,但是被安全帶箍住,只得堪堪轉過去一個大腦殼看著嚴真,「嚴老師,咱們去哪兒玩兒啊?」

嚴真沖他笑了笑:「不是由你決定嗎?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顧小朋友開始思索。

游樂園?動物園?不行,那是林小小那種小丫頭才樂意去的地方!

商場?沒必要,他已經有槍了!

……

慢慢的,小朋友開始皺眉了。

小朋友又團出了一張包子臉,嚴真看著他不由得笑了笑。

顧淮越瞥了他一眼,抬頭,正巧看見電影院外掛的巨型海報,提議:「看電影怎麼樣?」

小朋友抻了抻腦袋,一看正是自己喜歡的類型,高興地點了點頭。

電影院在商場十層,顧參謀長排隊買票,嚴真和小朋友等在外圍,小朋友已經捧著爆米花吃的不亦樂乎了。嚴真坐在那裡卻有些發怔,要是把身邊這個小家伙忽略不計,他們,這算是約會?

想著,嚴真不禁笑了笑。

別人都是,約會,相愛,結婚。而他們卻剛好翻了過來。不過,殊途同歸就是了。

「嚴老師,我要喝可樂!」小朋友咋咋呼呼。

嚴真沒好氣兒地翻了翻眼皮,有這個小家伙在,再好的氣氛也得給破壞了。

顧淮越走過來將票遞給嚴真,順帶握了握她的手。

今天天氣有點兒冷,顧淮越握著她的手,不禁皺了皺眉:「手怎麼這麼涼?」

嚴真眨了眨眼睛,原本沉靜的眼眸竟透出幾分狡黠來:「你聽沒聽過一句話?」

「嗯?」

「手涼的人沒人疼。」

顧淮越怔了下,才意識到她是在開玩笑,握著她的手不由得使了使力,像是要給她暖熱。

電影准時開場。

小朋友看得興高采烈,而嚴真卻隱隱有了睡意。

顧淮越也看得很專注,直到肩膀上有了沉沉的感覺,才發現某人睡著了。他怔了下,而後笑了笑,稍微調整了坐姿,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當兵以來,像這樣的約會用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他不知道這有沒有標准范本可以參照,不過,像現在這種感覺就挺好。

正在他的思緒走遠之際,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響了起來,顧淮越一看號碼,猶豫了片刻,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急促,他聽得不甚清楚,正要起身向外走去時想起了睡著的嚴真,偏過頭去看,她已經睜開了眼睛。

嚴真看他拿著電話便知道有事:「去接吧。」

顧淮越扯出一個幾不可察的笑,向外走去。

是通訊員小馬打過來的電話,說是剛剛演習導演部副導趙上校剛剛給他打過電話,說席司令勞累過度住進了醫院,現在在醫院想見見他。

顧淮越說了聲知道了便掛了電話,原本松展的眉頭此刻又稍稍皺起。正逢此時電影結束,人群往外走,他一抬頭,便看見了嚴真和顧珈銘小朋友。

嚴真看他一臉凝重,不由得問:「出什麼事了?」

他扶了扶她的肩膀,看了看小朋友,又看了看她,才說:「席叔住進了醫院……」

嚴真立刻有些緊張:「嚴不嚴重?」

顧淮越搖了搖頭:「說是情況控制住了,這陣子部隊裡搞演習,席叔盯得緊,精氣神兒透支了吧。」

「那咱們現在去看看他?」

顧淮越凝視著她,笑了笑:「今天先別去了,席叔剛醒,見不過來那麼多人,我先把你們送回家,然後再去醫院看看席叔。」

也只好這樣了。嚴真點頭答應

……

…………

席少鋒不算是個身經百戰的人。

半世紀以前,十八軍進駐西藏,將五星紅旗插上世界屋脊的時候他還小。而等到他長成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參軍入伍時,西藏早已經解放,並開始了和平建設。彼時十八軍的番號早已被撤銷,席少鋒就待在一個原十八軍的一個團裡當兵。

照他的話說,這在高原上當兵的人骨頭都要比其他的軍人硬三分,而現在卻讓他躺在床上,還是因為生病躺在床上,他十分不樂意。

他就著鍾黎英遞過來的水服了藥,看向筆直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顧淮越。

「我叫你過來,你有沒有意見?」

「報告司令,沒有。」

「沒有才怪!」他瞪他一眼,光是戳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樣子就說明他很有意見!

顧淮越適時放松了下,以減輕席司令仰視他的壓力。

席少鋒抬了抬手,有些吃力地說:「管你有沒有意見,你現在就去演習基地給我重新觀摩,然後回來報告給我聽。去吧……」

話說出口,鍾黎英就有些反對:「嚴真還在這兒,你就別折騰他們兩人了。」

席少鋒笑了笑,挑眉看著顧淮越:「你的意思?」

顧淮越沉默了幾秒,立正敬了個禮:「服從命令!」

雖然這口號喊得響,可是一坐到車裡,顧淮越就只剩苦笑了。

他給嚴真撥了個電話,告知她他的去向。

她在那頭靜靜地聽著,等他說完才輕聲說:「去吧,路上小心。」說完,又很快地補充了一句,「我們在家裡等你。」

掛掉電話,顧淮越用了握住了方向盤,深吸口氣,向演習基地開去。

三小時的車程,被他硬生生縮短了將近半個小時。

跳下車,顧淮越大步向導演大廳走去。席司令進了醫院,現在換成路副司令坐在這裡,正對著巨型屏幕微蹙眉頭。

顧淮越在副導趙巍的身邊坐下:「現在情況如何?」

趙巍搖了搖頭:「不太樂觀。」對D師而言。

顧淮寧一邊凝神看著巨型屏幕一邊聽趙巍說。

「藍軍用電子對抗分隊對紅軍加大了電磁壓制,而且靠釋放病毒中斷了他的通信。現在紅軍司令沈孟川估計正著急,他跟他的兵失去聯絡達五個小時了。」趙巍審時度勢,忽然扭過頭來問顧淮越,「你說,這D師,會不會亂成一鍋粥?」

「不會。」顧淮越很快回答。

趙巍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沈孟川是解毒高手,而且也擅長打無准備之仗。」

確實,從圖上看來,雖然他的部隊化整為零,又的甚至被打亂了建制,但是注重單兵作戰能力一向是沈孟川訓練的重點,在此刻,就有了優勢。

紅軍一邊進行反干擾反壓制,一邊重新調整部署,成功迫使藍軍退守到了三號丘陵一線。然而還未待沈孟川來得及得意,藍軍從左右側翼殺出來了一個坦克營和一個自行火炮應對紅軍形成了夾擊之勢,紅軍被迫開始構築防線狙擊敵人。

顧淮越慨歎,「他還是著急了。」

路副司令聽見了,轉過頭看他:「繼續。」

顧淮越只好繼續說:「據我說知,藍軍配屬了舟橋營,就算是把他們趕到河邊也不一定能全吃掉,藍軍只需要犧牲掉一個連的兵力就可以架出一個浮橋。」

路副司令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上D師看看去。」

等到他們到D師,三號丘陵已經被藍軍拿下了,這標志著紅軍在演習第一階段已失敗告終。

顧淮越跟著路副司令進帳篷的時候沈孟川正俯身看沙盤,看見路副司令立刻站好敬了個禮。

路副司令笑問:「沈師長,這演習接下來怎麼打,心裡有譜麼?」

沈孟川站得筆直的堪比顧淮越在席少鋒病房的軍姿:「有!」

「那就行。」路副司令點了點頭,走向他的沙盤。

沈孟川趁機走向顧淮越,從上至下打量了一下他一塵不染的常服軍裝,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在戰場中摸爬滾打後的作戰服,說:「不嫌棄的話,握個手唄?」

顧參謀長很淡定很從容地面對了沈孟川的刁難,他伸出了手。

「一會兒有時間嗎?」

「有。」沈孟川粑粑頭發,「演習第一階段失敗,上面給了我部休整時間。怎麼?」

顧淮越不得不承認,這姓沈的總有辦法把自己的部隊弄得跟雜牌**似地,而他也不像師座,更像匪徒。

「席司令住院了,不能現場觀摩,所以你去醫院向他當面匯報吧。」

沈孟川仿似被噎住,低咒了聲靠:「這要讓我去匯報,你還想讓老席出院不?」

顧淮越:「……」

沒過多久,兩輛相似的獵豹車就停在了醫院的住院部。

顧淮越和沈孟川一前一後地下了車,保持著雙人成行的隊形向裡走去,步伐也很一致。

沈孟川發自內心地想破壞這種一致,可是換一換他卻不會走了,於是只好繼續保持隊形,快步前進。

顧淮越一直走得很淡定,直到走到門口時眉頭才稍展。他聽見了從裡面傳來的笑聲。童真的,低柔的。

「誰在裡面?」沈孟川不禁問。

顧淮越瞥他一眼,說:「我老婆和我兒子。」

說著推門而入。

嚴真正在沙發上陪鍾黎英坐著,而躺在病床上的席少鋒則被圍在床邊的小朋友逗得哈哈直笑。他放下手中的報紙,揉了揉小朋友的腦袋,看向來人。

顧淮越和沈孟川站得筆直地行了個禮,席少鋒擺擺手。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他沒想能在這會兒見到沈孟川。心裡對演習情況也大概估摸清楚了。

知道他們要談事情,嚴真拉過小朋友跟著鍾黎英向外間走去。

顧淮越叫住她:「這麼晚了,我叫人把你們送回去。」

嚴真搖搖頭:「不著急,我陪陪鍾姨。」

顧淮越看了看鍾黎英牽著小朋友向外走去的背影,點了點頭。

嚴真向他笑了笑,錯開視線的時候,看見了沈孟川。

他剛從演習場上下來,臉上的偽裝迷彩還未洗干淨。此刻看見她,也是怔愣了片刻,而後扯出來一個憨厚的笑。

嚴真是跟著師長劉向東的車過來的,來的時候席司令恰好睡過去了,而鍾黎英則坐在外面,偷偷地抹眼淚,見她過去,又慌忙擦了眼淚。

嚴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鍾黎英是一名老軍嫂了,連在西藏的那十年都陪著席少鋒一起熬過來了,如今能讓她落淚的事情,恐怕已經不多了。

剛剛在病房,嚴真不好當著席少鋒的面談論他的病情,如今門關上了,她不禁問:「鍾姨,席叔的病嚴重嗎?」

這不問還好,一問,鍾黎英剛穩定的情緒又有了波動,她搖了搖頭,眼眶微紅:「這老家伙就是死強,要不進一次醫院不知道身體健康的重要性。我看他早晚得吃這個虧。」

席少鋒前陣子為肝上的癌細胞做過一次手術,手術後醫生要求他堅持一段時間的藥物治療,鍾黎英也跟在後面囑咐著,席少鋒每次都答應地好好的,可忙起來就容易忘。

嚴真遞給她一張紙,替她順了順氣。鍾黎英靜靜地緩了一會兒,看著她笑了下:「讓你看笑話了。」

嚴真搖了搖頭,挨著她坐下,目光落在在不遠處玩槍的小朋友身上,淺淺地笑了下:「有您在,席叔挺幸福的。」

鍾黎英哼一聲:「他可不管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次也是搞演習,引導目標的時候靠的太近,被彈片打中了腿和小腹,送到醫院的時候渾身血淋淋。我看了嚇得直哭,可是你知道他醒來之後說什麼嗎?」鍾黎英端著架子模仿席少鋒的語氣,「怎麼給我送醫院來了,犧牲也要犧牲在戰場上嘛!」

說完,她倒是先笑了,眼睛裡含著未干的淚水。

嚴真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其實啊,他那是騙您呢。」

這世上有種英雄塚,叫做溫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