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霍琰微微仰頭將杯底殘留的酒一飲而盡,咋了咂嘴,斬釘截鐵:「什麼打算?當然是不能就這麼掰了!」

  「明智的選擇。」何惟遠舉起酒杯碰了碰霍琰手邊的空杯,不緊不慢飲了一口,悠悠道:「心有旁騖,還是個工作狂,你這樣的條件,攤上個不圖你心又不圖你錢的女人,本來就佔了天大的便宜,好好珍惜吧。」

  霍琰真正交心的朋友並不多,韓旭和霍琰是其中之二,幾乎佔據了半壁江山。韓旭是一個大院里長大的發小,而何惟遠是當年留學時拼房的室友,臭味相投引為摯友。

  事關蘇錦,無論何惟遠如何言辭刻薄他,霍琰心裡明白,他是出自真正的關心。沒辦法,何惟遠這人表達關懷的方式就是這麼與眾不同,越是親近之人,他嘴越毒。人常說一物降一物,霍琰還真挺好奇,能把何惟遠治住的得是什麼樣的人。

  「這次回來你還要跟那一家子人摻和?」霍琰問道。何惟遠的身世他大略知道,何家現任家主何老爺子早年的外室子,後來因為何大公子深夜飆車意外死亡,何家正室斷了男嗣,當時遠在美國已經十三歲的何惟遠又被接回了何家認祖歸宗。從他被寫進何家家譜的那天起,何家老宅就沒消停過。

  何惟遠笑得邪魅:「本來沒心情陪他們玩,不過我還有些事要辦,只能暫時留在那邊。」

  霍琰嘆了口氣:「還在找她?」

  何惟遠斂去笑意:「嗯。不管她會不會原諒,但我總是欠她一句道歉。我不相信她能一直杳無音信地消失下去,總有一天會再見面的。」

  霍琰忽的升起一種物傷其類的愁緒,和何惟遠碰杯痛飲了一番。

  何惟遠剛歸國不久,家事也好公事也罷,委實分-身乏術,這次名為考察長寧分公司經營狀況,實則是為了看望霍琰,今晚酒吧匆匆一聚,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趕回去。霍琰承下他的好意,臨分手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互為勉勵之意盡在不言中。

  夜風涼爽,吹散了霍琰本就不濃的酒氣。他自小在霍老爺子身邊長大,家教甚嚴,素來被教導自持有度、進退決絕,不料想卻在感情上拖泥帶水,鬧得現在自傷傷人的局面。

  在賓館門口徘徊了片刻,霍琰還是遵從心中所念攔了輛的士奔往蘇錦住處。

  聽到門鈴聲,蘇錦剛吃下退熱藥,頭腦還有些昏沉。醫生說她體質本就不強,這段時間又情緒波動太大,心神虛耗,所以熱度可能要反覆幾天,只需按時吃藥,注意多休息。

  「吵醒你了?」霍琰進門,將半路上買的宵夜遞給蘇錦。

  蘇錦剛吃完藥,沒什麼胃口,用小碟子盛了一份蘸料放到餐桌上。

  霍琰換過鞋,脫了外套掛在客廳一角的衣架上,熟門熟路地在餐桌邊坐下,看到只有一份蘸料,納悶:「你不吃?」

  蘇錦搖了搖頭:「沒胃口。去喝酒了?」

  蘇錦對酒味向來敏感。霍琰剛接手公司那會兒常有飯局,空腹喝酒的事兒沒少幹,一年不到就因為胃潰瘍發作進了醫院。推掉應酬不可能,蘇錦只好不厭其煩地叮囑他喝酒前記得吃些東西。

  「何惟遠來長寧分公司辦事,晚上就聚了一下,他急著趕回去,讓我代他向你問好。」霍琰夾起一個蝦餃遞到蘇錦嘴邊:「這蝦餃不錯,比我們在新島常吃的那家好,你嘗嘗看。」

  蘇錦看著霍琰握著筷子的手有些愣神。

  這麼多年,剛在一起的時候也好,後來也罷,他從不會做這種戀人之間窩心的舉動。他總是那麼忙,讀書的時候忙著學業,畢業之後忙著公司,他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分給她,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口味的菜,他記不清她的生日和他們的紀念日,甚至從不會在她跟前露出太多的私密情緒。一直以來,霍琰對她都有所保留,好像隨時都可以轉身從他們的這段關係中抽離。

  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開始的有些畸形,後天又嚴重營養不良,注定無法健康成長,最後開花結果。

  霍琰舉著筷子不肯退讓,蘇錦嘆了口氣,她還是看不得他的固執,只好湊上前來咬了一口。其實,她並不是那麼喜歡吃蝦餃,不僅是蝦餃,所有海鮮類的吃食都不太喜歡,以前之所以總買蝦餃做宵夜,只是因為霍琰喜歡。

  「好吃吧?」霍琰眉眼間透著淡淡的期待。

  蘇錦點了點頭。事實上,由於生病的原因,這兩天她吃東西也嘗不出什麼味道。

  霍琰眉眼間的笑意愈發生動,迅速將蘇錦剩下的半個蝦餃塞進自己嘴裡,然後又加了一個遞到蘇錦嘴邊。

  蘇錦:「……」

  短暫的對峙後,蘇錦再次敗下陣來,不過這次她把整個蝦餃都吞進了嘴裡,並在霍琰再次遞上來之前制止他:「我剛吃了藥,沒什麼胃口,你自己吃吧。」

  霍琰放下筷子傾身上前,溫熱的手掌覆上蘇錦的額頭,眉頭微蹙:「好像真的有些熱,我送你去醫院掛水。」

  蘇錦拉住站起身的霍琰:「沒事,醫生也說了,這兩天夜裡可能會有反覆,吃了藥就行,掛水太多也不好。」

  「那你去床上躺著休息吧,碗筷我自己收拾。」霍琰拉起蘇錦將她推向臥室門口。

  蘇錦感覺藥力上來後腦袋的確有些昏沉,就順著霍琰的意思回了臥室。半睡半醒間,忽覺身邊床墊一沉,一個溫暖的身體靠上前來,將她溫柔地抱在懷裡。

  「霍琰……?」蘇錦想要撤開身體,卻被抱得更緊。

  「別動。」霍琰貼近蘇錦微微發熱的耳廓,壓低嗓音:「醫生說你最近不能再吃安眠藥了,我抱著你睡,好不好?」

  蘇錦掙脫不開,又極是眷戀霍琰身上的溫暖,一番心理鬥爭後順從了心底真實的渴望,放鬆身體享受這份倚靠。

  在霍琰的印象裡,蘇錦的手腳總是微涼的,現在卻因為生病的緣故身體明顯溫熱了許多,那天送她住院後,霍琰找醫生仔細諮詢過,蘇錦之所以病得這麼嚴重,主要還是心病,情緒太過壓抑身體總會負荷不了,所以,想要真正康復,還是要把心裡的壓力釋放出來。

  霍琰知道這個時候他這麼做有揭開蘇錦心裡的傷疤和乘機而入的嫌疑,但錯過了這個機會,蘇錦就會徹底將自己封閉起來,以後再想讓她傾瀉情緒恐怕會更難。

  無聲嘆了口氣,霍琰心下一橫,在蘇錦耳邊輕聲道:「奶奶一直對你很嚴厲麼?」

  蘇錦身體一僵,慢慢轉動腦袋將額頭抵在霍琰的肩窩裡,聲音有些模糊:「嗯。很嚴厲。以前我一直以為她不喜歡我,爺爺去世後她更是不讓我回來看她,我想她大概是不想再見到我了,可是我錯了,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