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朝天玉鼎·無名之墓(1)

  從未問過葉夜心住在哪裡,難道要去那些煙花之地一家家找?白曉碧路上還一直在擔心,誰知進城後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他,或者說,應該是葉夜心找到了她,他站在樹蔭下朝她微笑,彷彿早就等在那裡。

  白曉碧喜悅,走上前:「正要找葉公子,想不到你在這兒,這麼巧。」

  葉夜心道:「原本不在這,你要找,就湊巧在了。」

  白曉碧不明白話中意思,只覺對上那雙漆黑溫柔的眼睛,心就不由自主跳得快了些,她連忙低頭,欲矮身作禮:「那天多虧葉公子……」

  葉夜心輕易托住她的雙臂:「對我就這般客氣?」

  白曉碧赧然:「葉公子數次相救,我卻不能報答……很是過意不去。」

  葉夜心似乎沒聽見她的話:「新衣裳很好看。」他往後退了步,仔細打量她,一邊拿扇柄輕敲掌心:「想不到我救回來的丫頭,不光人長得美,手也這麼巧。」

  對於容貌與女工方面的誇獎,女孩兒家誰不愛聽,白曉碧在家時就勤習女工,方才已悄悄和周圍的夫人小姐們比過,對自己親手做的衣裳充滿信心,裁剪合體,樣式花繡別緻,如今得他親口稱讚,更加高興,帶著幾分靦腆:「做得不好,葉公子的妹妹必定比我巧多了。」

  葉夜心愣了下,搖頭:「你比她做得好,她那時只剛學會拿針線。」

  白曉碧「哦」了聲,瞟了眼他的腳,有些惻然,因為自己像他的妹妹,所以他才數次相救,可見他很喜歡他的妹妹,那一定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然而她還沒有替哥哥做完鞋就夭折了。

  葉夜心哪知道她的心思,拉著她走上旁邊一座不起眼的茶樓,坐下:「你那天有意騙他們,可是你師父囑咐過?」

  白曉碧道:「師父說不能將生辰告訴別人。」

  葉夜心笑道:「現下我知道了,怎麼好?」

  白曉碧低聲:「葉公子……會害我麼?」

  茶上來,葉夜心隨手提過壺倒了一杯,送至她面前:「你師父說得對,你的生辰不可洩露,包括那個姓沈的小兄弟。」

  心中疑惑已久,白曉碧顧不得追究他為何知道沈青,立即問:「為什麼不能說,你從我的生辰裡算出什麼了嗎?」

  葉夜心道:「沒有,你的生辰很古怪矛盾,不能推算。」

  白曉碧更加緊張:「我的命很不好?」

  葉夜心搖頭:「很好。」

  白曉碧「哈」了聲:「既然不知道,怎的說好?」

  葉夜心道:「看面相,此生你該是大有福德之人,命自然不會差,那些人也看出來了,卻不能確認,所以故意抓你去問生辰。」

  見他不像是在騙自己,白曉碧疑惑:「我有沒有福德,與別人有什麼關係,再說,我的生辰連你都說古怪,算不出來,他們知道了不也一樣沒辦法嗎。」

  葉夜心道:「正因為古怪,所以更不能說出去。」

  白曉碧還是不解。

  葉夜心沒有多解釋:「這件事你須聽你師父的話。」

  溫海的話當然要聽的,白曉碧答應。

  葉夜心道:「我以為你前日就該來找我的,怎的今日才來?」

  白曉碧臉一紅,將那天夜裡回去的事講了遍:「本想早些來謝葉公子,誰知這就耽擱了。」

  葉夜心皺眉:「病雖好了,卻不該這麼早出來吹風,我多等幾日也無妨的。」

  他早知道自己會來,方才是專程在等?白曉碧總算明白這次「巧遇」的內情,看著他執壺緩緩朝杯中斟茶,忍不住一陣發呆。

  藍色外衫,簡單不起眼,然而那形容舉止,無處不透著貴介公子該有的氣質,溫潤,不失身份,就連倒茶的動作也優雅養眼,令人著迷,白曉碧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時是夜裡,他裝束華貴,披著寬大的雪絨披風,手執摺扇,眼底儘是溫柔。

  這樣一個人會喜歡爭權鬥勢麼?他若真是吳王的人,會不會像對待范八抬那樣對鄭家?

  白曉碧十分敬重鄭公,幾番遲疑想要問,終究還是怕他寒心,話到嘴邊又嚥下去了,改為試探:「我看葉公子不像尋常人,肯定出身不凡吧?」

  葉夜心含笑抬抬摺扇,鼓勵她說下去。

  白曉碧道:「葉公子言語舉止很……特別,雖然是天心幫的,可又不像行走江湖的地理先生呢。」

  葉夜心道:「和你師父比,哪點不像?」

  其實白曉碧方才全是憑感覺說的,因見他言行優雅,料著必定出身尊貴,可要和溫海比,兩個人還真差不多,都和想像中的地理先生有差距,唯一的理由是,尋常地理先生怎會走到一處就摟著一處的花魁?

  突然發現自己對這件事太過於介意,白曉碧暗暗吃驚,垂了眼簾不語。

  葉夜心抿了下嘴,沒有追問:「這次跑出來,你師父可知道?」

  經他一提,白曉碧忙抬臉望窗外天色,已有些晚了,想著再不回去溫海必定擔心,於是起身作別。

  葉夜心跟著站起:「我送你。」不待她推辭,他已走到她身邊:「讓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出城趕路,我卻不放心呢。」

  剛剛出城不久,頭頂真的又開始飄灑細雨,雨絲帶來涼意無數,二人並肩朝田莊走。

  雪白的摺扇展開,替她擋去些雨,遇到泥濘難行的地段,他會下意識用另一隻手扶著她走,儘管白曉碧已努力在拉開距離,二人仍靠得極近,白曉碧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好聞的味道從寬大的懷抱中隱隱散發出來,帶著無聲的誘惑,想起那天獲救後在他懷中的情景,白曉碧臉上就燙得不得了,無奈她越強迫自己不去想,那情景偏偏越要在腦海裡跳出來。

  葉夜心顯然留意到了,停住腳步攔在她面前,俯下臉湊近:「怎的這一路都紅著臉?」

  知道他有意逗自己,白曉碧慌得抬臉假作看天色,催促:「這雨怕是要下大了,葉公子快些回去吧。」

  「這麼容易害羞的丫頭,」葉夜心搖頭,低聲道,「我有件為難的事,不知你可願意幫忙?」

  走到鄭府門外,正好遇見溫海與沈青出來,白曉碧忙停住腳步。

  溫海並不問她去了哪裡,吩咐:「我與沈兄弟上山一趟,你先吃飯,不必等我。」

  上山?看樣子他們要去辦事,多半就是在想法子幫鄭家,想到前日自己一個人私下跑去看鄭太公的墳,最終出了意外,沒能如願探個究竟,白曉碧心裡又開始發癢,卻不好主動提出來,只得答應。

  沈青彷彿看出她的心思,笑道:「離吃飯的時候還早呢,不如白姑娘也跟我們去瞧個新鮮吧,上回可不就是偷偷摸摸跑去看,才出了事。」

  白曉碧暗喜,不敢立即答應,拿眼睛瞟溫海。

  溫海道:「才下了雨,山路難行,帶著她恐有不便。」

  白曉碧失望,垂首。

  他忽然又道:「你若走得動便去,不得耽誤沈兄弟做事。」

  反應過來,白曉碧抬起臉。

  溫海已在前面走了,沈青回身衝她招手:「耽誤什麼,這次是我央溫大哥去幫忙看看,參詳一下,又沒什麼要緊的,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