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朝天玉鼎·無名之墓(2)

  林木森森,光線昏暗,地上很多濕葉,偶爾有雨從頭頂滴下。白曉碧不是一次來後山,想到上次的遭遇心有餘悸,緊跟在溫海身旁寸步不離。石板路直通向鄭家太公的墳,確實很好走,然而她很快就明白了溫海說的「山路難行」是什麼意思,因為剛走到一半,他們就離開了石板大路,改走小道。

  山路泥濘,白曉碧固然走得吃力,可她已經顧不上後悔,因為此刻心中驚訝絕對比痛苦要多——誰都知道鄭家太公的墳在山上,怎的現在橫著在山腰轉?

  轉到山腰另一面,她恍惚又明白了些。

  難道和當初范老太爺的墳一樣,山頂上鄭家太公的墳也是空的,其實他的屍骨是埋在了另一塊寶地?

  她兀自尋思,前面溫海與沈青忽然停了下來。

  這裡是個小小山坳,彷彿整座山到這裡缺了個角,然而山坳中卻有座高高的墳,不偏不倚恰恰填了這個角,高高的墳頭彷彿一根粗壯的柱子,撐起頂上的山岩。

  白曉碧悄悄問沈青:「這裡才是鄭太公的墳吧?」

  沈青搖頭:「不是。」

  想不到還是猜錯了,白曉碧一頭霧水:「那這是誰?」

  沈青道:「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沒有它,這山形就殘了,靈穴也不能成其為靈穴。」

  白曉碧又聽不懂了。

  沈青轉向溫海,讚歎:「方向,地頭,都毫釐不差,跛足之鼎能變作今日的朝天之鼎,殘山變寶地,當初指點的果然是位高人。」

  跛足之鼎?多次聽到這個詞,白曉碧已經有了印象,聞言不由再疑惑地瞧瞧那墳,回想當初第一次看見這山的情形,腦海裡似有道閃電劃過,如醍醐灌頂,「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原來這就是那隻補上的鼎足!」

  玉鼎山,其形若三足圓鼎,而此地正是鼎的一個腳,眼前這座墳所在之處本是個山坳,若沒有它,必定會顯出山坳之形,遠遠望上去就缺了塊,鼎足有殘破,可不就是跛足!

  見她明白了,沈青笑道:「此足是不是妙得很?」

  白曉碧連連點頭:「真的很妙!」

  沈青又看溫海:「這墳收拾得整齊,雜草極少,可見常有人拜祭收拾,該不是座荒墳,但周圍一帶的莊戶都不知道裡頭埋的是誰,方才我看鄭公言語之間似有隱瞞,問了下,果然是他的一個遠親,二十年前來投奔鄭家,不幸病故,所以就葬在這裡,只因他無兒無女情狀可憐,鄭家子孫便年年代為祭拜,現下鄭公已經答應派人來看守。」

  溫海道:「挖人祖墳是有損陰德之事,鬧起來必定驚動官府,諒他們不會做,何況他若果真要動,這幾個人哪裡看得住。」

  沈青笑道:「話雖如此,還是防備些好,白天他們自然不敢動,就怕晚上,我的主意,不妨多堆石料,澆鐵汁封固,叫他們一夜之間奈何不得。」

  溫海道:「這法子好是好,但鎮國公素來正直,如此傷財費事恐他不答應。」

  沈青道:「此事無須告知鎮國公,已有人自願出銀五千相助。」

  溫海道:「賀兄?」

  沈青道:「正是,我跟賀兄大略提了下,他是沙場上過來的,一向十分敬重鎮國公,因此願意出資,助我們一臂之力。」

  溫海目光閃爍,微笑頷首:「既如此周全,想必是萬無一失了。」

  見雨越發大了,三人忙順原路下山。

  入夜簷外雨聲不絕,房間亮著燈,門虛掩著,可見裡面的人還沒睡。白曉碧輕輕叩門,得到允許後進去,溫海正負手立於窗邊,窗前燭光勾勒出他的背影,顯得越發高大清冷。

  他轉過身看她:「這麼晚了,找我有事?」

  這瞬間,白曉碧彷彿看見一道影子以極快的速度在窗外閃過,她不由疑惑地朝窗外張望,又看溫海。

  溫海微露詢問之色。

  又是眼花?白曉碧想到正事,雙手捧上懷中之物:「天冷,我這兩天閒著無事,見師父還穿著單衣,所以順便替你做了件衣裳,不知道合不合身。」

  溫海道:「順便?」

  當然不是順便了,白曉碧也覺得不好意思,垂了眼簾看地面。

  他緩步踱到她跟前:「這麼快就要孝敬我了。」

  白曉碧尷尬,捧著衣裳不知道該怎麼辦。

  半晌,他總算開口:「還站著做什麼。」

  白曉碧聞言抬起臉,卻見他已解去外袍,只穿著裡衣,正揚眉示意,白曉碧呆了呆,忙展開衣裳替他張羅著穿上。這是件厚實的裌衣,目測的尺寸很合身,再套上雪白的外袍,一點不顯臃腫,其實他身材高大,本就不擇衣裳。

  溫海稱讚:「手很巧。」

  見他滿意,白曉碧才高興:「將來外頭可以穿大氅,過兩天我再給你做兩件穿在外頭的袍子。」

  溫海整理衣袖:「以為要過幾日才有的,想不到這麼快。」

  白曉碧愣:「你……」

  「前日買那麼多布,做一個人的衣裳綽綽有餘,」溫海往椅子上坐下,「拿我當爹伺候,天冷了,怎能不給我也做件。」

  白曉碧真的窘了:「你又不像我爹。」

  溫海抬抬摺扇,示意她坐。

  白曉碧順勢過去坐在他對面,沒話找話說:「我的生辰很特別,師父的生辰也很重要麼?」

  溫海端起茶:「想問什麼。」

  白曉碧湊近,悄聲問:「師父是幾時生人?」

  溫海瞟她一眼,喝了口茶又放下:「巳時。」

  白曉碧微微失望,不死心:「那你……有沒有親生兄弟?」

  溫海道:「無。」

  真的不是了,白曉碧洩氣。

  溫海道:「怎的問起這個。」

  白曉碧怕他懷疑,忙陪笑:「我就是奇怪,從沒聽師父說過自己的事,所以問一問。」

  溫海「哦」了聲,沒有多追究。

  要找到引起他興趣的話題太難,要說的話呢,他似乎早就猜到,白曉碧很快就再也找不到話題說,好在夜已深,她便藉口回房歇息,起身退出去了。

  她剛離開,窗外就躍進一個黑衣人,衣裳半濕,估計是躲在外面淋了點雨:「屬下查探過,姓葉,名喚葉夜心,是花魁海雲姑娘的客人,身份似乎不簡單,他手底有幫高手,屬下怕被他們查覺,不敢跟近,因此未能打探到他的底細。」

  「果然叫葉夜心,」溫海笑了笑,擺手,「富商雇保鏢是常有的事,不必打聽了。」

  黑衣人堅持:「但屬下以為此人十分可疑……」

  溫海打斷他:「從門井縣他就注意上了那丫頭,自然可疑,但我們此行都是衝著同一個人罷了,盯著那丫頭的眼睛會越來越多,尤其是天心幫與五行門八卦宮的人,殊不知人間帝王之事自古是天意,豈是江湖術士能左右的,不過有痴心妄想的想借他們之力成事而已,他們名為江湖幫派,其實背後都是有主的,正如正元會一樣,只看到頭來誰押對了。」說到這裡,他喃喃道:「區區江湖幫派也妄圖插手帝業,這樣下去很是個禍患呢。」

  黑衣人沒注意,點頭:「屬下早已懷疑范家之事與姓葉的有關,想來這次他也快動手了,京城那邊消息說,范相被誅,聖上十分後悔,讓天師秘密派了弟子出來調查,如今怕是早已到玉鼎城了,為的就是拿吳王的把柄,若他真是吳王的人,我們正可坐山觀虎鬥。」

  溫海看他一眼:「你要失望了,他根本不須親自動手,何來把柄。」

  黑衣人道:「難道他竟要放過鎮國公不成?」

  溫海道:「猛虎不除必留後患,他不動手,自有動手的人。」

  黑衣人道:「鎮國公抵得半個江山,料吳王也舍不得放過,他如今斬除聖上臂膀,誰都知道是急著想坐那個寶座,屬下查到另一件事,他膝下那位小郡王,當年在家時名喚謝天心。」

  溫海只淡淡道:「我已知曉,你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