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傷民,當為天下百姓誅之。」
自從修道者們打著這樣的旗號,以一種絕對高調的姿態兩頭興兵,揮師帝都起,已經過了將近一年的光陰。一開始,這些得了機緣的不凡人都是成竹在胸,甚至是不以為然的;而現下,他們的臉上卻是清一色的凝重之色。
按照他們的設想,至多在路上花個五、六來月的時間,他們就能勢如破竹地衝進帝都了。可事實上,興兵將近一年,無論是從海外仙島出發的三大派聯軍,還是從白霧山出發的散修聯盟,均才將將逼近帝都三分之一,就寸步難行!
是的,一群各有神通的修真者,被幾乎由凡民組成的皇家軍阻攔得死死的。
只因為,那些凡民手中的武器,盡數由一種詭異的綠氣凝成,輕易打不散,驅不走,而修為稍微次一些的修士一旦被這綠氣粘上,便會在霎時之間化為齏粉,魂魄無存。
作為那夜帝都皇宮的倖存者,竇藍對這綠森森的鬼氣不能再記憶猶新。
這是從那詭異大鼎中冒出來的、組成鬼將的煞氣!那些接觸了鬼將煞氣的修士們,恐怕不僅僅是魂飛魄散這麼簡單,他們的魂魄應該是早已化成了鬼將的食物,使得皇家軍更加強大了!
現下,涇州四處皆有大小起義。這原本是個好事,可面對手持鬼將煞氣的皇家軍,凡民更是無一絲抵抗之力,成不了氣候不說,反而以自身魂魄飼養了鬼將,增強了皇家軍那邊的力量,使得修真界更加應對倉皇了。
修真界的大能們被迫對此事重視了起來,一個接一個的中斷閉關,來前線軍這兒搭把手探探情況。一時間,場面十分熱鬧。在費力抓了上百俘虜,經過一系列人道不人道的試驗之後,大能們統一得出了一個結論——皇家軍之所以可以手持煞氣而無恙,是因為他們體內被種下了一種特殊的蠱。
結論出來了,大能們的愁緒沒有一絲減緩。
這蠱,他們不會解呀!
蠱這玩意兒,要說用,他們平常倒是也都沒少用。可他們所用的蠱,要麼是直接買的成品,要麼是買的成型的蠱苗,丟幾根蜈蚣蠍子養一養,就又聽話又得用了。養蠱是個費時費力的事兒,偏偏好買又不貴,自然,也就沒人在這上頭花功夫了。
去找那些賣蠱的商人?找是找來了不少,大多都是只會分辨品種的門外漢,少數幾個學了一兩手的,也僅限於養幾隻小蛇,解一解控心蠱罷了,牽扯到煞氣這麼玄妙高深的玩意兒,商人們都是兩手一攤,毫無辦法。
「……看來,只能往南域去一趟了。」在散修中頗有人緣的八子老兒摸了摸自個兒長長的垂眉毛,歎了一聲。
此話一出,帥帳中與會的各路散修都皺了皺眉頭。
南域,又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去的地方!
大家都說南域人淳樸好客,遇了外鄉人一定拿出家中最好的吃食招待——這形容的,是普普通通、一點兒神通沒有的南域百姓;他們歡迎的外鄉人,指的也是普普通通、一點兒神通沒有的中原凡民。
南域人不歡迎修真者。因為傳言在很久以前,有上千修真者為了爭搶地盤,合力殺掉了他們自古以來供奉的一位神靈。
偏偏,修真者們想要尋找的、掌握著煉蠱術的南域人,均居住在南域中心,天藏。天藏是一片氤氳谷地,外頭有一圈險峻的群山層層環繞,其中毒蟲猛獸不絕,瘴氣沼澤頻現,要想硬闖,一定得先行做好丟胳膊斷腿的準備。
八子老兒見大家都不說話,搖著頭摸了一把鬍子,下定決心一般站起來,衝上位的微真道人拱了拱手:「小老兒不才,有幸認識了幾個有能耐的朋友,其中就有個正宗的南域人。我這就備上厚禮去聯絡聯絡,無論消息好壞,都第一時間給副盟主通傳。」
微真道人大喜:「如此甚好!這是為天下、為蒼生的大事兒,怎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出力。這樣,孤人在此先把自個兒的錢財物事都抵上,也自作主張開了散修聯盟的儲庫。你就同那南域友人說,有甚需求儘管來提,我們拼盡全力滿足便是,只求一見那天藏中的南域長老!」
見微真道人這麼說了,在座各個修道者也接二連三表了態。竇藍也站起來附和了一句「雖然身無長物但一定傾力支持」。
「接下來還有一事——」
「郎君!」
帳外傳來一聲嬌呼,將微真道人的話頭打斷了。眾人紛紛扭頭去望,只見帳子一掀,一名顯見懷著身孕的少婦婀娜走來。她面龐微豐如皎月,碎步微移惹人憐,團雲冠上垂下的瓔珞珠簾在其額際鬢間晃晃悠悠,錦繡披裡暗繡的展翅鳳凰在其脖頸香肩處若隱若現,真真是好一副姿容無雙!
近九個月前,康幼心才跟了微真道人不久,就懷上了身孕。這在子息單薄的修真界可是一件大事兒。從此,康幼心的身價可謂是水漲船高,光是藉著那個圓肚子就收下了幾屋子的好禮。微真道人對她有幾分真情還難說,但至少在明裡暗裡,對她都是百依百順的。
霎時,便有在座的修士打起趣兒來:「大夥兒散了,散了啊,什麼事兒在婆娘兒子面前都不是事兒,咱們別坐在這兒礙人眼了!」
「心兒你怎麼來了。」微真道人先上去扶了康幼心一把,便轉向眾修士佯怒道:「我微真是這般只顧小家不顧大家的人麼!」
「不是,不是,」接話的又是剛才那膽大愛咋呼的修士,「只是啊,咱們的副盟主是那萬眾挑一的情種罷了!」
康幼心的臉頰已經刷上了一層誘人的紅,她害羞地攀著微真道人的肩膀,引得大家起哄更甚。
微真道人無奈,摸著康幼心已經十分壯觀的大肚子,臉上不免閃過一絲得意。他衝下頭揮揮手:「罷了,罷了,都散了去,剩下那事兒也不算緊要,傍晚再議。」
「心兒,怎麼又跑了來?」
「人家思念郎君……也思念郎君的……嘻嘻。」
竇藍隨著眾修士接連走出帳篷,扯了扯臉上一年都沒拿下來過的面紗,斜眼去看幾步開外江重戟的表情。
……唔,沒有表情。
竇藍甚是遺憾地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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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帳篷裡,她熟練地蹲下身在牆角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出一隻嘰嘰的紅色圓球兒,那個名叫「咫尺」的傳聲蠱。
「切記稍安勿躁。兩月之內,我的父親,你的阿公將會與你碰面。同他一道回去南域,屆時,我們可通過大目蝶神直接找到竇檸。一定保重自己。」
竇藍在上一封傳音中,向舅舅們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和不耐——前線的情況著實不容樂觀,討伐大軍的推進受到了極大的阻礙,竇藍有些等不及了,她想脫離散修聯盟的討伐軍,自行前往北邊,尋三大派的部隊找弟弟去。
兩月之內,阿公會來找她?這敢情好!竇藍壓著內心裡小小的激動和忐忑,掰著指頭算了一番,覺得自己大抵不能在兩月之內就斜跨大半個涇州,便欣然接受了舅舅的提議。她大力搖了搖咫尺蟲,將方纔會議上提及的事兒簡要說了一遍,抬手把它重新拋回了牆角。
——自從有了個舅舅,娘親就再也不用擔心我笨了。
這一年來,阿久和阿豐通過這一來一往的傳聲蠱,的確是教了她不少……應該被稱為常識的東西。比如……呃。
竇藍托著腮幫子盤腿坐在床沿上,有些尷尬地回想著自己一貫以來對「葵水」的定義,和初潮來時幾乎不堪回首的止血過程——嘖,她也是受害者好嗎!葵水居然不是個和妖丹一樣的大殺器,她失望透了好嗎!
拜錯師門毀一生什麼的,每次想起這事兒,她都想要拿一根樹枝戳灰雞戳到海枯石爛。
說來,最近灰雞是越來越不乖了。大致從一年前開始,它一反之前生死不離跟在竇藍身邊的模樣,開始頻頻失蹤。剛開始竇藍著急得很,找雞找得全營地都不得安生;後來她也漸漸習慣了它時不時的失蹤,反正她知道那毛團兒實力不俗,腦子也不是個傻的,它回來就回來,不回來……她也強留不住。
帳篷昏暗的環境總是很容易醞釀出睡意來。加之前天晚上是她值夜,她秉承著九聞的苦修理論,愣是操著一把掌心刀砍了一晚上的皇家軍,右手都累得沒什麼知覺了。她迷迷糊糊站起身來,往門口那兒立了根小木棍子,便團身窩去了被子裡。
灰雞的失蹤一般以五天為限……大抵……也快回來了……
迷糊間,她聽到小木混子倒在地上的輕響。心中警弦一拉,她睜開眼瞧見一抹灰色在門邊閃了一閃,很快,她的臉頰便感到一陣絨絨的暖意。
……唔。
灰雞鼓著肚子,在她臉側的枕頭上軟軟地躺成了一團:「咕咕。」
竇藍閉上眼,任由安心的睡意將她整個兒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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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修聯盟的討伐大軍被卡在一個叫有悔城的地方,已經有一個來月了。眼看著敵方兵士源源不絕,而己方的人馬卻在一點一點地減少,修士們情緒都愈發焦躁了起來。這一周來,已經有八個修士留了一封書信、幾許財物便消失無蹤,一聲不吭就遁了的也有一二。修士數量本就不多,每去一個對整體戰力都是個不小的損失,於是,一個月前,散修聯盟的討伐大軍開始歡迎凡民起義軍的加入。
隨著大量凡民起義軍的湧入,營地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
可今天……也過分熱鬧了些。
竇藍才從前線回來,承了一名水系修士的援助,洗了把血淋淋的手:「今兒是怎麼了?」
正說話間,一個步履匆匆的年輕修士將竇藍狠狠撞了一擊,他一邊回身道著歉,一邊腳步絲毫不緩地走了。
「還有什麼,那爐鼎要臨盆了唄。」這水系修士面白無鬚,眼角眉梢都高高吊著,一臉不以為然,「爐鼎生出來的孩子天資哪兒會差,有早早就知道了是個帶把兒的。這下,哈,微真道人有了衣缽傳人,半個營地的修士都跑去獻慇勤去嘍。」
康幼心要生了?
竇藍雙眼一瞇,在那修士「嘖又是一個湊臉的」的牢騷聲中,步履如風一身輕鬆地朝著人頭最密集的地方去了。
竇藍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是一片歡欣鼓舞喜聞樂見,修士和凡民們相互交錯著,密密麻麻地戳在帥帳之前,交口傳遞著「生了生了」「果然是個男孩兒」的消息。
沒能參與全過程的烏鴉姑娘十分失落。她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色,暗道這康幼心怎麼偏要在這糟心的天氣趕著生兒子,就不怕那小子以後的人生也如同這天氣一般暗慘慘——
彷彿是在呼應竇藍的想法一般,帥帳中傳來巨大的匡噹一聲,微真道人飽含怒意的吼聲也隨之傳來——伴隨著康幼心的尖叫和大聲求饒!
幾個微真道人的得意手下相互對視了一眼,便開始強硬而迅速地驅趕起圍觀眾來。竇藍暗自挑了挑眉,挺配合地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順手飄了一隻紙鶴在帳篷尖尖兒上。
她貓腰鑽進帳篷裡,一陣乒乒乓乓翻了一隻鐵盆子出來,拉著對面的水系修士幫她灌了一盆子的水。再次回到帳篷中時,她唸唸叨叨上下左右走了幾步,踩定一個點用腳尖劃了個圈兒,彎腰將水盆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圈子裡頭。
謹慎為上,她先是結了一個結界,將帳篷裡的氣味聲音一概封了,才割破了自己的食指,將指尖伸進水盆中,沿著一種奇怪的軌跡和頻率畫了起來。
從她指尖滲出的血一點兒沒在水中散開,反而詭異地越聚越攏,漸漸凝成了一條細線。細線首尾相連,很快便形成了一個立體的圖案——一個造型古樸、圖騰一般的三十二箭太陽。
右手畫著立體太陽的時候,她的左手也沒能歇著。此時,她抬起掌心沾滿了橘紅色液體的左手,從水盆的邊緣小心探入,一把整個兒將那太陽抓進掌中揉碎了,再極快地張開手掌,反手大力貼合在了水面之上!
帳內無風,水面卻開始泛起了層層漣漪。不一會兒,那越來越盛的漣漪突然在一瞬之間全數平息了,竇藍微微喘著拿開了手,擦一把額間沁出的汗,開始好整以暇地看著這水盆中漸漸出現的、隱隱綽綽的畫面。
此時她看到的,便是帳篷尖兒上,她方才飄上去的那只紙鶴所看到的畫面。這裡距離帥帳著實有一些距離,但基本的人形面貌,還是能看得清晰的。
……微真道人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一腳踹翻立在一邊的某個倒霉手下……啊啊,康幼心衣著散亂臉容憔悴地出來了!跪跪跪下了!剛生完孩子誒真的沒關係麼……微真道人又對著康幼心踹了一腳……他的右手抓著什麼?襁褓……是的是襁褓!裡頭的小娃兒正扭著腦袋大哭呢。
這是怎麼了?竇藍有些小惡毒地托腮想著,莫非,那孩子不是微真道人的?
竇藍看得又是興致勃勃又是抓耳撓腮,沒聲兒的戲看不出感覺來呀!
正當她想著要怎麼把聲音也弄出來時,較近的畫面中突然有一抹高大的人影出現,恰巧將帥帳那兒的情況擋得嚴嚴實實。
……喲,江重戟?
江重戟一路直直地朝帥帳走去。有微真道人的手下將他阻了,卻不知他對人家說了什麼,那兩個手下相互看了一眼,很是躊躇地給他放行了。
接著,不等竇藍調整好情緒,就見微真道人高高舉起那襁褓欲要砸下,江重戟飛身奪下那襁褓,才開口說了一句話,就被微真道人一掌打出了紙鶴的視線之外!
只見那微真道人臉色鐵青,一揮手臂,嘴裡顯然是喊了個「追」!
這情狀,莫非她真猜對了——
竇藍轉了轉眼珠子,霍然站了起來,掏出身上僅有的一顆匿蹤丸,很是不捨地服下。
下一瞬,帳篷之內就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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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隨著夜幕漸深,天空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
見那微真道人被一封加急令箭叫了回去,竇藍飛身從山崖上跳下,幾個起落後穩穩地落了地。
匿蹤丸只能隱去她的氣息,並沒有叫所有人都看不見她的神通。因此,要在這個敏感時刻從軍營中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出來,也著實費了她好一番功夫。待到她判了方向,小心翼翼地趴上崖頂一處大石頭後面時,恰巧看見微真道人排山倒海的一掌擊出,把江重戟狠狠擊飛在山壁之上,甚至是引得大小石頭不斷滾落,將江重戟整個兒埋了起來。
江重戟被擊飛時,噴出的一條血線不可謂不壯觀。加之這能把五臟六腑都震碎的一撞,和這麼鋪天蓋地的一埋,他存貨的可能性可謂小之又小。
微真道人也是這麼想的。是以,他只冷冷哼了一聲,又一揮袖對著埋了江重戟的石堆大力一擊,便轉身飛快地走了。
竇藍站在足有兩人半高的石堆之前靜了一會兒,一個縱身跳了上去,從最上頭開始抓了石頭往後拋。
江重戟的腦袋很快便露了出來。接著,便是他幾乎全被打爛了的半個肩膀,上臂骨不知去哪兒了的右臂,以及……臂彎裡一個髒兮兮、看著卻還挺完好的襁褓。
竇藍一點兒沒意外地瞧見江重戟掀了掀眼皮子,眼光先是渙散了一陣,才漸漸凝目看向她。
「……我就知道你在。」
竇藍大大方方點了個頭:「等著給你補上一刀。」
江重戟挺艱難地扯開嘴角笑了,這一笑就扯著了他額頭上的血口子,一條血注毫不客氣地滑落下來。
「你看得見,我的手已經沒了。」江重戟咳了一聲,呸出一口血沫子,氣息雖然還算連貫,卻已經漸漸微弱下來:「……幫我看看,他還活著麼。」
竇藍掀開襁褓一探:「氣兒挺足的……所以這孩子是你和康幼心的?怎麼被微真道人瞧出端倪的?」
「有一種蠱名喚尋宗,曾一度在帝都十分流行。被種了尋宗蠱之後,這一脈的後世男丁便會在特定的部位出現特定的印記,從此代代相傳。這小子的背上,有我江家的紋印。單憑這一點,若我不……及時出現,他定當會被微真道人當場格殺。」
竇藍乾脆把那襁褓抱了出來,好奇地扯開一看——果然,那不足她手掌長的小肩膀後頭,正有三條長短不一的青黑水波。
說完這麼一大段話,江重戟顯然又虛弱了不少。他直直地看著竇藍,看了好一會兒,才蠕動著唇微聲道:「你不會殺了他……你會嗎?」
雨,似乎在這一瞬之間大了一些。
江重戟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竇藍的回答,卻還是安心地勾起嘴角。
「那,替我告訴他,他……雖然沒有娘親,但有個爹爹。爹爹很愛他,爹爹覺得,他是全天下最漂亮最強壯的孩子。」
經過雨水的沖刷,鮮血的味道甚至更加濃郁了一分。
「動手罷,天青,不然就來不及了。」江重戟將眼神兒從竇藍臉上轉開,好好看了看襁褓中被雨水鬧得快要醒了的嬰孩。
「像我多一些……他若是能長得像……就好了。」
「……」
「……天青,動手罷。」
竇藍定了定,將手中襁褓放在一片突出的岩石下頭,回身勾出了掌心刀——她母親的伴世。
她用掌心刀正正的,一分不差地貫穿了江重戟的心臟。
雨,又大了一分。
竇藍將掌心刀拔出,其間力道稍微一個牽扯,便聽「噹」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江重戟被血浸透的衣襟中掉了出來,一路滾下石堆。
她狐疑地跟了下去。
那是半截綠玉簪子。她曾滿心歡喜地收下它,她曾滿載怨恨地用它刺穿過敵人的脖子,她以為它已經埋葬在了嚴寧庵周圍的哪個山頭,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此時,它正斜斜地躺在一個醞滿了泥水的小凹坑裡,破敗可憐得很。
竇藍上前一步,將它撈了起來,默然看了一陣,手腕一抬。
「撲通。」
她轉身,抱起那個繡工甚是漂亮的襁褓,朝著前些天大軍經過的村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