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端上茶來,夏芍藥也不繞彎子,直奔著賣花去了,將自家出產的芍藥花全都介紹一遍,從花期到後期的維護,夏家還定期派人前去幫忙照看。
她一番介紹下來,燕王府的管家似有所動,她便趁熱打鐵問及燕王府各處需要,一口氣定出去五十盆芍藥花兒,從頭至尾壓根沒給何家兄妹插話的機會。
何大郎:「……」
何娉婷傻了眼,這會兄長也不頂用了。心裡將夏芍藥罵個要死,直恨不得扎個小人天天咒她。
她這種明著挖牆角的行徑簡直與小人無疑,再想到此後兩家對門,若是她三不五時便來自家店裡挖牆角,可如何是好?
何娉婷萬沒料到,當初是沖著夏芍藥去的,原是想著坑人的,沒想到最後卻讓自己折坑裡了。
等她垂頭朝氣跟著何大郎回去以後,當著兄長的面將夏芍藥罵了個臭死,沒想到何大郎卻半點不惱,看著妹妹氣的跳腳,還笑著搖頭:「你這麼個爆炭脾氣,原就不適合做生意的。」
「哥哥倒好,眼看著人家把咱家到手的生意搶了,卻半點也不生氣不著急。」
「做生意的,歷來都是有輸有贏的,可沒個常勝將軍,一局不輸的。去年你哥哥我可搶了夏家不少生意,夏老爺去年病著,夏芍藥分不開手來與我搏個高低,今年定然會卯足了勁兒與咱們家搶生意。這才剛剛開始呢。」
何娉婷一聽這才是個開頭,後面接二連三的還不知要怎生斗法,想到夏芍藥那張厚臉皮,就有些縮了:「她也太不擇手段了些。一個女孩兒家,難道就不怕傳出去名聲不好?!」
生意被搶,她自忖做生意自己大約還真沒辦法與夏芍藥一爭長短,單看她在燕王府管事面前侃侃而談,就是個做生意的老手,便是後來要立字據會定金,她如數家珍,五十盆芍藥花單品種就是二十幾種,連上中下品都記得清清楚楚,口裡報著品級品稱價格,手下算盤撥珠如飛,夏家鋪子裡掌櫃的揮舞著筆桿子記帳,只記出一頭汗來。
那等利索的身手口齒,就是她新開的鋪子裡的掌櫃也不及的。那掌櫃還是何大郎千挑萬選替她選的。
單論年紀,二人也相差不了多少,可見夏芍藥絕早便開始習得珠算,識得花木了。
何娉婷這話惹得何大郎笑出了聲,到底是自家親妹妹,看著她漲紅了臉蛋馬上要惱羞成怒了,這才立刻出口安慰她:「夏老爺沒兒子,打小就將她當夏家的接班人教養的,妹妹頭上有兄長撐著,何必與她比試呢?」又惋惜一歎:「可惜夏芍藥是個女子。」若是個男子,二人倒可惺惺相惜,生意場上分完了輸贏,還可以出門喝個兩杯。
不止是何娉婷被夏芍藥算帳的伶俐法子給嚇住了,就算是何大郎心裡也慨歎不已。
可見夏芍藥在夏南天生病之後,能支撐起整個夏家,確實本領不小。
這等女子,又嗆口又能幹,若是家中有兄弟,倒好娶來過日子,定然熱鬧的緊。
他也不過略想一想,便將這念頭丟至腦後,去外面與一幫狐朋狗友尋了個行院,置一桌花酒鬧將到三更,這才各個摟了中意的姐兒睡去。
***
夏芍藥自家做得生意,哪管得何家兄妹心中如何作想。況去年何大郎也搶了她家不少生意,兩下裡梁子早就結了下來,只作面兒上和睦便罷。
她回到家中,神色間便透出愉悅之意,見到夏景行又吃了酒回來,還有心情服侍他淨面喝湯。
夏景行窺得她這模樣兒,便要動問,「娘子今兒可是有喜事?」
夏芍藥正等著這句話,當下便將自己如何從何家兄妹手裡搶了筆生意回來講了一遍,夏景行聽得是燕王府的生意,一口醒酒湯差點噴出來。
好險沒告訴她這事兒是自己攬來的。
那這管家特意去夏家對門的何家鋪子裡轉一圈,難不成是燕王的餿主意?
可憐他家小媳婦兒還不知道內中情由,傻呼呼跟他吹噓自己今兒的戰果,「……何家兄妹的臉色,夫君真應該瞧瞧才對!去年搶我的生意,我可也沒做出這副樣子來的。何大郎真是好沒氣量!」
夏景行將自家小媳婦兒一頓猛誇,誇的夏芍藥心花怒放,又纏著他要畫芍藥花兒。夏景行酒意上頭,被磨纏不過,只得坐在書案前面,由夏芍藥紅-袖添香,磨了墨來,他幾筆勾搭塗抹,筆下便走出個美人來,可不正是夏芍藥。
夏芍藥在他肩上輕捶得一下:「我讓你畫花兒,你這畫的是什麼?」卻又伸手拿了畫兒來瞧,見他畫的維妙維肖,心中也愛。
她長這麼大,還沒人給她畫過像呢。
偏夏景行今兒喝了些薄酒,嘴裡也跟抹了蜜似的,「為夫心中這會兒只有娘子,自然筆下畫出來的也是娘子了。那些花兒草兒,這會兒我也想不起來長什麼模樣,改日再畫罷。」
夏芍藥與他初見之時,還當他是個寡言沉默的性子,沒想到說起甜話兒來也不遑多讓。也不知是如今二人過的日子正是蜜意上頭,還是這近一年的陪伴讓她當真對夏景行生出了深厚的情意來,只聽著他這話,心裡先就酥了。
夏景行再提什麼要求,哪有不允之理。
夫妻二人扯了衣裳摟做一處,掩了帳子去睡,外間值夜的丫頭近來也甚是知事,早吩咐灶下的婆子去燒水來。
第二日,夏景行神清氣爽起了床,去外間打了兩趟拳回來,夏芍藥還在睡著,烏發如雲鋪在枕上,臉兒暈紅,睡的熱了,半個雪白的膀子都露在外面,被他捉了膀子輕咬了兩下,這才醒了。
既是快到了花期,夏家花圃裡便忙了起來,鋪子裡也早早打起精神開始今年的生意。
夏芍藥與夏景行少不得要四處走走,看過了鋪子便去莊上,夏正平滿面喜色帶著夫妻二人在莊上轉。去歲分株育的花苗今年都長的極好,眼瞧著打了花苞就等著賣主上門了。這些日子已經有人開始上莊上來問,除了洛陽本地的,還有外地的客人。
這等喜事,自是要告訴夏南天的。
馬車到了護國寺,門上的知客僧對這小兩口早已熟悉,除了香油錢大方,還因著夏南天如今與道靜法師做伴,又在去歲過冬的時候為寺中僧人俱各捨了一套厚厚的僧衣,哪個見著了夏家人也是笑臉相迎。
小沙彌引了夫妻二人往裡走,還笑道:「夏老施主這會兒正與法師在院裡下棋呢,一上午了還難分勝負。」
夏芍藥嘀咕:「爹爹這日子過的可真是清閒啊。」她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夏南天這麼清閒的時候。
夏景行安慰她:「爹爹辛苦了大半輩子,可不得好生養養。不然他若是舊疾才犯了,你不得急死?」
「我只是傷心他病好了不在家陪我,卻跑來寺裡陪道靜法師,難道法師比我還親不成?」她這委屈的小模樣,還真是吃味兒了。
夏景行壓低聲音道:「其實想讓爹爹回家陪著你,也不是沒辦法的。」
夏芍藥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有什麼辦法?」見夏景行勾了勾手指,便湊近了去,聽得他小聲道:「咱們努力一把,盡快生個孩子,爹爹記掛孫子,可不得速速回家?」
「佛祖面前,瞎說些什麼呢。」瞪他一眼便往前去了。
夏景行也十分委屈:「佛祖若是不管人間事,哪裡來的送子娘娘呢?」
凡人所求,可不就是百年權勢富貴,子嗣延綿嘛。
待見得夏南天,他正與道靜法師下棋至酣處,閨女女婿來了也顧不上招呼,還揮手:「你們倆自己玩去罷。」
夏芍藥:「……」是親爹嗎?
大老遠提了吃的喝的,還有他喜歡的芍藥花來看他,他卻為著個大和尚冷落自己,若非當著眾人的面兒,夏芍藥都要撒嬌了。
這一趟護國寺之行,倒是堅定了夏芍藥的求子之心,她對夏景行的提議深以為然,還順道去了娘娘廟上了柱香,回來就往靜心齋裡走了一趟,親自盯著人將夏南天的住處給細細的打掃了一番,又重新布置了,只等著自己有喜信兒了,好接了夏南天家來。
靜心齋原就有丫環日日打掃的,華元聽得信兒更是樂的顛兒顛兒的。他原是想去寺裡守著夏南天的,只家裡的事情又離不開,夏南天還指著他幫閨女掌家呢,又有夏景行進門不久,他私心裡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姑爺總還是有著一二分的防備的。生怕自家姑娘教人哄了去,因此對家裡的事兒就更上心了。
如今看著,姑爺與姑娘的日子倒是過的一日賽過一日,蜜裡調油一般。這日等夏芍藥忙完了靜心齋的布置,他才道:「寒家那邊傳了信兒來,說是新進門的二奶奶想要上舅家來認認門呢。」
寒向榮成親之日,夏家並無人上門,數月之間兩家也再無來往。卻沒想到最先想上門的,偏偏是寒向榮的妻室。
夏芍藥哪裡耐煩招呼她,只派了人去告訴夏南星一聲:「最近家裡鋪子裡莊上都忙了起來,沒空管待客人。」只寒家婆子來傳說:「只是認認門,以後也好走動的,上門來坐一時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