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當晚,夏南星饑腸轆轆的回了家,吃了兩碗雞湯面,才覺得緩了過來。

跟著她前往夏南天家興師問罪的夏家族人也跟她差不多。

寒取見她這模樣,還笑:「你們這是將侄女兒跟侄女婿說的惱了,竟連飯食都不管了?」

兒媳婦們早被夏南星回來的時候給轟走了,她才吃飽了肚子靠在大迎枕上,肚裡裹著一團火,「連人都沒見著,哪裡的飯?」

「表姐不在家?」寒向藍可從來不曾有過在舅家餓肚子的記錄,對親娘今日的遭遇極為好奇。

提起這事兒夏南星就恨的牙根癢癢:「我們今兒去的時候聽說是去吳家赴宴了,等到太陽落山了都還沒回來。後來家裡的小廝來傳話,說是花圃裡有事,直接從吳家去了莊上。」

他們一行人等了整一天,太陽落了山還沒不見人影,都想著夏芍藥夫婦總不可能不回家吧。只要等到了他們,先來兩桌席面也是好的。哪知道都起了燈,再不回家都快要宵禁了,華元才搓著手從外面回來,面現尷尬:「姑娘跟姑爺直接從吳府往莊上去瞧花了,讓人傳話來今兒就不回來了。」

有人想著,要不就住下來,不信等不到人來。

但夏南星與夏老三肚裡饑火燒的慌,想想再餓一夜可真就扛不住了,萬一明兒還不回來,在華元這刁奴手裡,再沒飯吃可真要餓趴下了。便只能各自散了歸家去。

寒向藍頓時趴在夏南星身上直樂,「表姐這招真損!」雖然她對夏芍藥又羨慕又嫉妒,但這事兒可太逗了。

夏南星在閨女腦袋上敲了一記:「說什麼呢你?」寒向藍立刻摟著她的胳膊撒嬌,「我這是為娘餓肚子抱屈。」

「這事兒可萬不能給你嫂子們透露一點口風出來,知道嗎?!」

若讓兒媳婦們知道她在娘家受此冷遇,她這當婆婆的往後可還怎麼在兒媳婦們面前立得起來。

寒取倒是比較實際:「那就這麼算了?」教訓侄女兒跟侄女婿這事就算黃了?

夏南星哪裡肯甘心,「今兒走的時候我都跟三叔公說好了,明兒還去守著,我就不信了他們能十天半月的不回家?」

鑒於前一日受到的冷遇,餓了一天的肚子,第二日夏南星往娘家去的時候便在帕子裡包了四塊紅豆棗泥糕,省得到時候餓肚子沒東西墊。

夏家族裡那些堂兄弟們也有在懷裡揣了面餅子來的,夏老三揣的可是芝麻胡餅。

開弓沒有回頭箭,頭一日來大家還覺得理直氣壯,有無數條理由可以來教訓一番夏景行。第二日卻都是硬著頭皮來的,好歹這事兒總得有個結論,就算是與小輩交鋒,也得過過招,不然這餓豈不白挨了。

華元今兒依舊在廳裡侍候著,只供茶水。

凡事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夏芍藥深知其理,當晚在莊子裡吃了烤肉,第二日又跟著夏元平在田間地頭轉了一日,就今年各種芍藥花的新品種培育討論了一番,壓根沒有次日就接了夏南天回去的打算。

夏景行穿著短打跟著夏元平打下手,趙六原還當嬌滴滴的富家千金是不下田的,見得她居然真下田來,還跟夏元平說的頭頭是道,心裡對她倒信服了。

原還當她只有打算盤核帳這項技能,後來知道了她在生意場上也極為出色,整個洛陽花會的人都知道她與何會長家搶生意都贏了好幾回。何會長倒是在花會說過:「後生可畏啊!」知情的人誰不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

只如今何家生意瑣事是交到何大郎手裡的,何會長只管一小部分,他那外室肚子漸漸大了起來,何會長大多時候在外室處陪著安胎。

整個洛陽花會的人都在瞧著夏家與何家龍虎斗,隔江觀望,就怕戰火燒到自己身上。偏平日聽說夏少東與何大姑娘多有來往,私交似乎也不錯的樣子,這就令人費解了。

繼盤帳做生意之後,趙六又發現了夏芍藥一門新技能,種芍藥花。

他跟在夏景行身後,時不時偷偷瞄一眼夏芍藥,初次見得真容,趙六覺得讓人眼前一亮,魂魄都快要跟著飛了;見的次數多了,知道她小小年紀卻有恁大本事,不知不覺間對著她的容貌流口水的次水便少了起來,倒對她又添了一層敬重。

頂門立戶都是男子所為,偏夏芍藥就能頂得起夏家的門戶,容貌傾絕反倒成了其次,能力讓許多男兒都自愧不如。

趙六原就有個毛病,看到容貌生的好的男女老幼,都喜歡上前去逗弄一番,說幾句話。這原是他以前在市井是餓肚子時候落下的毛病,大抵那些容貌生的好的無論男女老幼,皆是生活順遂安康,飽腹之輩,總歸是對這樣的人懷著隱秘的羨慕,想著自己若是有一日不為著衣食而愁,便是平生之福了。

後來跟著燕王,衣食自然不再發愁,又見識了燕王府的生活,眼界倒開闊了,以前覺得出彩的人物都做了尋常,但見到夏芍藥仍是恨不得上前去與她多說兩句話。

他不以為恥,夏景行卻深以為恨,獨他這毛病忍受不了。

大家在芍藥花田裡一天,到了後半晌趙六便問:「咱們幾時回城裡?今兒不回去了嗎?」視線所及,奼紫嫣紅開遍,就連空氣裡都是花香味。

夏景行隨口胡謅:「娘子說估計要在莊子裡住上十天半個月的,趙六哥若是忙,不如先回城裡去?反正賭坊裡也離不開你。」

趙六可比他要大了六七歲,這聲六哥倒也當得。

「你哄我的吧?」

夏景行正正臉色:「我是夏家人,家裡有事自然得跟著幹活,難道還能跟著六哥去胡亂作耍?娘子可會不高興的!」

——夏帳房是那麼凶的人嗎?

趙六越發認定了夏景行在說謊,打定了主意就要跟著他們,「反正賭坊裡還有管事的看著呢,出不了大岔子。不如我也在你家莊子上好生鬆快鬆快。」

直到了第三日上頭,夏芍藥說要去護國寺接夏南天,讓夏正平給準備馬車,夏正平便讓莊上趕車的將自己平日回城的馬車給收拾了出來,也要跟著去護國寺。

「我可是許久沒見過老爺了,去接老爺回家,我也要去。」

趙六悄悄問夏景行:「大掌櫃,你丈人凶不凶?」有錢人鼻孔朝天的不在少數,外間傳言如何,都做不得准。

夏景行板起臉來嚇他:「我丈人可凶了,看到你這副骨頭輕過二兩的就來氣。」特別是對著他閨女流口水的,肯定不會喜歡。

趙六往他身後縮了縮,仍頑強跟著,「我……我就去瞧瞧。聽說你丈人在護國寺住了一年了,被高僧大德感化,說不得這會兒身上戾氣全消,慈眉善目了起來。」

這是……什麼荒唐理由?

夏景行對趙六這塊狗皮膏藥都快絕望了,怎麼就不能將他給撕下來呢?

*****

夏南天一大早起來,先將自己院裡的芍藥花收拾一番,修修枯枝敗葉,開敗的花索性就剪了,瞧著也舒心。

才聽得寺裡的僧人做完了早課,他這裡擺完了早飯,閨女便苦著臉尋了來,身後跟著一串人,從女婿到丫環還有老僕夏正平,身後還綴著個不認識的年輕人,瘦削精神。

「爹爹,你再不回家我也不回了,姑姑帶著一幫人上門來理論,女兒有家難回,只好避到莊上去了,可莊上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只能來尋爹爹了。」

夏南天沒想到自己離家日久,竟然教人欺到了閨女頭上,「景行你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夏景行面有愧色:「都是我的不是……「

一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夏南天立刻便想透了,恐怕是夏南星與族裡聽得夏景行的身世以及長安城的風言風語,這才跑到家中借機生事的。

這些人便是長輩,自家閨女與女婿又都是小輩,也確實不好說話。

當日夏南天便辭別了道靜法師,收拾東西跟著閨女回家了。

夏芍藥好不容易將夏南天說動,便拉著夏南天上了自己的馬車,將夏景行也趕了出去,準備跟老父親好生親近親近。

夏南天倒是挽留了一回:「景行也坐這輛車嘛。」被夏芍藥揚著笑臉攔住了:「爹爹,夫君要陪著趙二掌櫃去後面跟平叔坐呢。」

等夏景行含怨帶屈拖著趙六往後在馬車上去了,夏南天才道:「這瘦削的年輕人是鋪子裡新請的掌櫃?」

夏芍藥掩唇笑,「趙六哥是燕王府護衛,咱們家哪請得動啊。他如今是燕王暗中開的賭坊裡的二掌櫃。」

夏南天猶記夏景行是做過燕王伴讀的,他家與燕王府的護衛搭上關系,倒也不奇怪。沒想到接下來閨女卻扔了個炸雷給他:「爹爹怎的不問問賭坊裡的大掌櫃跟帳房是誰?」

「難道還能是你不成?」

夏芍藥得意的笑:「教您老人家猜對啦!大掌櫃是夫君,您親閨女我就是帳房。不止是一個賭坊,但凡燕王府在洛陽城裡所有的生意,如今都交給了夫君來打理,所有帳目都是我來核的!」

夏南天將閨女上下打量一番,「我閨女有這本事?還真沒瞧出來!」眉眼間卻已經溢滿了笑意出來,「你也不怕核錯了帳,被燕王責罰?「

夏芍藥倒好似被夏南天嚇著一般,拍著胸口撒嬌:「爹爹你嚇死我了!燕王殿下還說了,年底還有銀子分呢,瞧在銀子份上我也不敢懈怠了!「

她是古靈精怪的模樣,分明就是得意,哪裡是被嚇著的模樣。

夏南天在她額頭上戳了一指頭:「小丫頭,跑到你爹面前弄鬼!」

夏芍藥趁勢偎依在他身上,滿足的感歎:「爹爹,我可真是想你呀!」自芍藥花期,鋪裡生意連著燕王府的產業,還有旁的雜事,足足有一個多月未曾去過護國寺了。

夏南天摸了下閨女的腦袋,「你都想了這麼多轍了,爹爹這不是跟著你回家了嘛。躲得山中一年閒,可再躲不下去了。不然半夜都睡不安穩,」他這一年在護國寺養身體,倒不全然是為著躲清靜,只是上次身體衰敗,躺在床上半年,自己也被嚇到了。其後人情冷暖,就連同胞的妹妹也來算計他,若非閨女能幹,如今夏家成了什麼樣子可真不敢想。

經此一事,夏南天便覺得好生保養自己,才能給孩子們撐起一片天,再不敢對自己的身體馬虎了。

夏芍藥雖然每次嘴上說著想要他回家,倒真是不敢讓他再操勞的。

父女倆靜靜相偎,只說些家常話兒,卻不知道後面馬車裡,夏正平才知道夏南星帶著族人回娘家堵著侄女兒,他也不準備回莊上去了,「好歹有事我這把老骨頭也可以照應一二。老爺身子才好,可不敢再生氣了。」

夏景行的事情他並非沒聽過,只當初這人是他派人照料的,兩人也算相處日久,他眼睛看到的與傳言不符,夏正平便不當一回事兒。這世間以訛傳訛的事兒多了,保不齊夏景行的事兒名聲就是這麼壞掉的。

這兩日沒見到保興,還問起他侍候的可是不好。夏景行最近在賭坊出入,保興是個老實頭,便讓他留在家裡了。

到得快午時了,兩輛馬車才到得夏府老宅子。

守門的小廝今兒一大早就又迎來了夏南星與夏老三他們,心裡也感歎這些人固執,等不到自家主子還要連著三天都上門。第一天餓著肚子,第二天夏南星再讓華元上飯,連棒子面也沒有了。

華元只道:「每日的菜米銀子都是在姑娘面前領了對牌現支的,姑娘昨晚就沒回來,底下人的飯尚且做不得,哪裡有銀子招待客人?」

「難道你就沒銀子了?不能先墊上,回頭讓你主子回來補給你?」

華元可不準備做好人,理直氣壯道:「哪有主人家來客,讓老奴一個僕人自己掏銀子待客的道理?」總歸就是不肯招待幫人了。

得虧這幫人都有先見之明,提前準備了一點乾糧,就著茶水啃了。

第三日大家都只是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來的,乾糧也準備著,只做出一個等不到人誓不回去的姿態來,實則內心都很疲憊:這是跑來教訓人,人沒教訓著,自己先被教訓了?

有幾人心裡已經隱隱生了退意,後悔跑這一趟了。

眾人心思各異,眼瞧著到了近午,卻聽得門上小廝來報,夏南天帶著閨女女婿回府了。

夏老三原本坐在上首椅上,聞言立刻起身往外去迎,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將此事解決的派頭,出了廳堂的門才想起來自己乃是長輩,理應等著晚輩前來拜見,只能悻悻折返,又坐回了椅子裡。

夏南星及一幫堂兄弟們倒迎了出來,心頭不免有些發虛。

他們敢來夏家教訓夏芍藥夫婦,原是想著夏南天不在家,長輩教訓晚輩也是應當應份,夏芍藥夫婦少不得要好酒好菜的招呼著,陪著笑臉吐些好處出來。難道還真要逼的侄女兒和離不成?

哪知道夏芍藥搬了夏南天回家,頓時都坐不住了,嘴裡的乾餅子都開始硌嗓子,差點咽不下去。

夏南天大步而來,面色沉肅,見得自家妹妹以及這幫堂兄弟們,殊無笑意:「大家來我家裡,可是有事?」

眾人面面相窺,抬頭瞧見跟在他身後的夏芍藥夫婦,小夫妻倆還面帶笑意朝著他們行了禮,頓覺這丫頭蔫壞蔫壞的,心裡又有了點底氣:「咳咳,四哥才進了家門,咱們有事屋裡說,屋裡說。」

夏南天睨一眼眾人,目光冷淡掃過夏南星,「這麼多人,想來是大事了。」

夏南星許久沒見兄長,原來親密的兄妹關系沒想到有一日能夠走到這等地步,心中難免添了幾分酸澀,又覺得自己這次是為著兄長侄女好,他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可不能再被蒙蔽了,便挺了挺胸脯,跟著族裡堂兄弟們一起進去了,只落後半步,到底也問了一句兄長的身體。

「哥哥這一向在山上住著,身子可好?」

夏南天冷哼一聲:「若不是有人無事生非,我可不好好的在山上養著嘛,大老遠跑回來難道何必這麼辛苦?」

這是責備夏南星無事生非了。

夏南星聽得這話,面皮紫漲,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話來:「我做妹妹的總歸是為著哥哥跟侄女好,難道還真能害你們不成?」她自謂這次師出有名,娘家招回聲名狼藉的侄女婿來,實是不該,總算抓到了夏芍藥任性的把柄,一時半刻哪裡肯捨得放開?

進得廳來,夏南天與族裡三叔公打過招呼,他自己率先落座,其余人等便坐了下來,只夏芍藥與夏景行夫婦縮在夏南天身後,做個小可憐模樣兒。

趙六在末位忝得一位,偷偷打量夏芍藥夫婦的神色,肚裡暗笑:大掌櫃跟夏帳房裝的可真像!

好歹他也與這兩位相處有日,幾時見過他們夫婦倆這般膽小怕事畏縮不前的模樣了?

滿屋子裡心思各異,只趙六一個看戲的人。

夏正平進來之後便與華元站在了一處,好給夏南天打氣。

三叔公見得一屋子人都坐了下來,夏南天不吭聲,這廳堂裡他輩份最大,開口便道:「老四啊,外間傳言,你家招的這女婿在長安城裡被逐出了家門,做了敗壞人倫的事兒,你怎麼看?」

夏南天淡淡掃一眼廳堂裡坐著的眾人,「三叔也說了,這是外間傳言,既然是傳言,又何必當真呢?」

夏老三:「……」

「謠言止於智者,我這女婿自進了家門,顧家孝順,想是外間傳言有誤。從來謠言止於智者,三叔這時候上門來,可是想提醒我?」

夏老三本來是以族長的身份出面來準備教訓一番夏芍藥夫婦,可不只是上門提醒。

他還記恨自己當初想好的,在夏南天病重之時如何瓜分這一房的產業,只夏芍藥應對得當,又忙忙招贅入戶,害他在族中大失臉面,不知道背後被多少人嚼舌頭,族長的顏面都差點不保。

聽得夏景行之事,再經夏南星攛掇,便來興師問罪了。

「這事兒是你親妹子所說,難道還能有假?家裡招了品性敗壞的女婿,難道我做為族長不應該出面嗎?」

旁人的話就算是謠言,但你親妹子的話總不會是假的吧?

夏南天目光再一次掃過夏南星,滿帶了寒意,「三叔有所不知,我這妹子早已與我家交惡,這一向都不來往的。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聽說的這事兒,這我就不知道了。」

夏南星蹭的站了起來:「哥哥你——」萬沒料到當著族叔與族中堂兄弟的面兒,夏南天會給她這麼大的沒臉。

她壓下一口氣來,到底還想著不能與兄長絕交了,就不信他會不記著兄妹之情,將聲音放柔了求助於夏老三:「三叔你聽聽,我哥哥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是他親妹子,難道還能不盼著他好?侄女婿在外間名聲都快臭大街了,這事兒但凡洛陽城裡住著的,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又有哪個不知道呢?我還不是為著娘家操碎了心,只恨沒人理解我的這番苦心……」

夏老三這會兒便是個主持公道的長輩,「老四你這話說的也讓你妹子傷心了。她打小跟著你過活,出嫁了這麼多年心裡也向著娘家的。家裡招了品性不好的人進門,難道她就不該過問了?」

夏南星會示弱,夏芍藥也不差,立刻便拉著夏南天的袖子掩了面哭起來:「爹爹你聽聽,姑姑這說的是什麼話?夫君自成親以來待極好,以前的事情在座的誰有親眼見證了?單只聽得外面傳的有鼻子有眼的,難道是要逼我和離不成?就為著外面的風言風雨,就要讓我肚裡這塊肉跟他爹爹分開,怎麼就這麼狠的心吶?!」

夏南天立時驚喜滿面,「你這孩子,有了身子怎麼也不早說?家也不敢回,還一路奔波勞累往護國寺去了!可憐見的,懷著身子也不安穩,被嚇成了這般模樣,快快坐下,一會兒等送完了客,爹爹便派人給你請大夫!」他自己反倒起身,將閨女使勁摁到了上首座中,「你如今可是家裡的大功臣,這可是爹爹第一個孫兒,等孩子落了地,過滿月定要大擺宴席請客。三叔到時候可一定要來啊!」

夏老三吶吶,「一……一定來。」不是在聲討侄孫女婿的人品問題嗎怎麼轉眼間就離題八萬里了?

夏南星原本還打著為兄長侄女好的旗子,一定要好好聲討彈壓一番這侄女婿,順帶著讓侄女兒看看她自己識人不明的後果。哪知道如今卻成了兄長口中的惡人,嚇的懷孕的侄女兒家也不敢回就往護國寺跑。

「芍藥有喜,我可是一點也不知道啊。」

夏老三一聽此言,心裡便計較起來,果然夏南天說的沒錯,他家與這個妹子已經交惡,不然以前兩家來往緊密,夏芍藥身邊可就夏南星一位女性長輩,有了身子第一時間恐怕就會告訴親姑姑,何至於藏著掖著?

要知道夏南天這一脈只有女兒,先前還被族裡逼著選個嗣子,只怕閨女有喜,恨不得敲鑼打鼓告訴眾人,他有後了。

夏芍藥坐在上首,一手拉著夏南天,一手扯著夏景行,怯怯擠出一點淚來,「爹爹,難道你真的要聽信人言,將夫君趕出家門去,讓孩子落了地就沒親爹在身邊?」

夏老三氣的胡子都要翹起來了——他們原本就想著來教訓小輩一頓,也不是非要棒打鴛鴦。

夏芍藥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夏南天眼睛都瞪了起來,「誰敢讓我孫子沒爹,我跟誰沒完!」也不管屋裡眾人的臉色,柔聲哄閨女:「我兒別怕,爹爹在這裡呢,誰也別怕!沒人敢拿你怎麼樣!」

夏南星肚裡哼哼:你那閨女若真是個膽小的,還敢跟何會長家搶生意,連晉王府的外孫女都敢得罪?

反正她是一點也不信!

原來打小看到大的乖巧善解人意的侄女兒自從成了親,可不就越來越厲害了?這難道不是夏景行的功勞?

夏南星心裡再有多少猜測,原還想著要壓壓火,可是對上此刻恨不得將閨女捧在手上,含在口裡的兄長,心裡原還想著要壓下去的火就又拱了起來,「哥哥你可別被這丫頭騙了!她現在是為了救自己的情郎什麼事情做不出?自從侄女婿進了門,這丫頭都跟著學壞了。你再不教訓教訓侄女婿,指不定將來閨女都不聽你的話,身邊再養個白眼狼,哪有好日子過?」

夏芍藥聽得親姑姑這話,目中忽滴下淚來,抽泣著拉了夏南天的手搖了搖,「爹爹,姑姑她怎麼能這般污蔑我與夫君呢?」倒不見得是真傷心,只是替夏景行不值,心疼他身背污名。若非她陰差陽錯救了他,後來又結成夫妻相處一年,如何能知道內情?

夏南天極少見著閨女傷心流淚,不論真假,這下可是真正心疼了,扭頭就朝著夏南星吼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家裡的事兒幾時又輪得到你來多嘴!回你家裡去,少來攙和我家裡的事兒!」

當著滿廳裡的同族兄弟,夏南星再想不到兄長能出口趕人,當下眼裡便貯滿了淚,可惜她不是二八少女,哭起來惹人憐愛。兄長如今也不是小時候,見到她掉淚就心疼不已。如今兄長的全副心神可全在他親閨女身上呢。

瞧他那副模樣,閨女掉淚他心疼的跟什麼似的,哪裡還顧得上去瞧妹妹可有傷心?

夏南星只覺得滿廳堂的人都在瞧她的笑族,扭身便往外走,「你家的事兒我再也不管了!」

華元跟著送了她出來,到底送了一句話給她:「姑奶奶若是不再管娘家的事兒,那可真是姑奶奶自己個兒的福氣!」

夏南星不但被兄長趕了出來,就連老僕也給她沒臉,也不顧帕子上先時兜過點心的點心渣子,捂著眼睛一氣兒出得遠子,才哭了起來。

寒家的婆子跟著她來,可沒資格進正廳,便在門房裡坐著,見得自家主子出來了,忙忙跟上,卻也不敢多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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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正廳裡,夏老三見夏南天連同胞妹子都給沒臉,便知道他這次是真的怒了。

以前他身子骨好的時候,夏家族中但凡有事,總要向他張張口,吃人嘴短,到底不敢逼夏南天太過。後來眼瞧著他病骨支離,是個要下世的光景了,這才敢欺上門來,如今夏南天身強骨健,也快有孫子了,也知道得罪了他討不得好處,往後族裡的事情少不得還要跟他張口,便擠出一絲笑來服個軟,「老四才回來,身上也累著。我們這不是擔心你這女婿壞了夏家的名聲,這才上門來說道兩句嘛!」

夏南天可不是好拿捏的,他如今可不似去年,躺在病床上被人逼到眼前了,似笑非笑道:「我自己挑的女婿,自然相信他是個好孩子!三叔若是覺得景行敗壞了夏家的名聲,不如就將我這一支剔出族去,以後他要出門,要丟也是丟的我夏南天的臉,與在座各位可不相干!」

——將夏南天剔出族去,以後族裡有事兒要找誰去要錢去?

不止夏老三慌了,就連座中其余夏家族人也慌了。

「這是說什麼話呢,你挑的女婿我們自然……自然是相信的!要除族這事兒,以後休得再提。一家人怎麼能說兩家話呢?!」

這些人在夏家挨了三天餓,這會兒也有臉破厚的想著,馬上要到了擺飯的時候,夏南天既然回來,必然是要招呼大家吃飯的,到時候飯桌上喝幾杯,天大的矛盾也煙消雲散了。

「四哥別惱,不如咱們擺了酒來跟三叔喝幾杯,甚個事兒都過去了。」

夏南天卻扶起閨女來,朝他道:「十一弟若要請我喝酒還得改日,今兒家裡有事,就不留客了!華元,送客,再派人往街上去請擅婦科的大夫來家裡看診!「

夏十一傻了眼:他原是想著在四哥家裡蹭頓飯吃,怎的……到頭來成了他要請客了?

夏老三也不是傻子,知道這三日餓是白挨了,夏南天擺明了要護著女婿,且他閨女又有了身孕,往後就更不好以承嗣來拿捏這一房了。若是逼的緊了,夏南天萬一要脫離族裡,就更不好了。

談什麼教訓夏景行啊,可不是他們受教了?!

再待下去夏南天也不會擺了酒肉來待客,夏老三只得起身道:「老四既是家裡忙著,我們這便回去了,回頭有事兒招呼一聲。「到時候老四家裡這滿月酒喝起來,味兒大約是酸的罷,哪裡就能喝出高興來?

夏南天站在廳裡,半步都沒邁出去,只遣了老僕送客。

待得眾人都走了,他滿面喜意頓時壓也壓不住了,見得夏芍藥也坐了起來,忙忙又將她按坐了下來,「好閨女,你可別亂動,今兒坐了一路的車。要不要回房裡去歇一歇?告訴爹爹,可真是有喜了?我好讓華元去請大夫……」

他心裡也想著,保不齊這是閨女為了趕這幫人走的借口,可又盼著她真喜了,他也算是有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