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藥原本是隨口拿來哄夏家族人的,用意大約跟旁人家娶了媳婦兒進門,很快就有了身孕類似——都為夏家開枝散葉了,你們還要趕人,拆散人家父子,人干事?
這會兒見夏南天這般驚喜忐忑的模樣,夏景行與她坐臥在一處,也未察出異狀,夫婦兩個面面相窺,都顯出愧疚之意來,哪知道一旁侍候的素娥忽小聲道:「姑娘……好像這個月晚了半月了……」
夏芍藥抬頭去看,見這丫頭已經羞的滿面通紅,她自己還懵懂著,夏南天是做過父親的,已經一疊聲催華元了:「快去請大夫——」
也怨不得素娥,她一個未嫁的丫頭,自夏芍藥嫁了之後,其實也不懂,只後來想著總歸要侍候夏芍藥,這一個平日又風風火火,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走動,鋪子裡莊上,如今又加了燕王府的產業,萬一她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就不好了。
所以最近她才跟家裡年老生育過的婆子打聽,那些婆子聽得是為著侍候姑娘來問的,俱都傾囊相授,不止連有沒有懷孕這等事情講過了,就連生了孩子如何照料都各自講了,聽的素娥頭昏眼花,只恨不得拿枝筆來細細記下。
到最後她也只記著月事晚了,早晨要吐大約就有了。
這三個月她是一直盯著呢,這個月卻晚了半月,夏芍藥又忙的腳不沾地,素娥日日清晨盯著夏芍藥,就盼著她吐,她卻天天胃口極佳,早飯吃的香甜,一點也沒有要吐的動靜,素娥便不敢貿然行動了。
夏南天這會兒瞧素娥的眼神,充滿了贊賞:「若是回頭你主子真有喜了,老爺給你包個大紅封!」
夏芍藥也盼著自己有喜,夏南天就不必再往護國寺跑了,冷冷清清的寺院有什麼可住的?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過日子才重要呢。
「好丫頭,若回頭你主子我真有喜了,姑娘我給你包個大紅封!」
夏景行也來湊趣:「姑爺我也給你包個大紅封!」
夏芍藥頓時捧腹:「大夫還沒來,素娥倒賺了三份紅封了!」
素娥說的時候原本還忐忑,怕萬一沒有,讓主子空歡喜一場,這會兒倒也不怕了,還雙手合十念了聲佛,保佑她得著紅封。
夏南天跟夏景行頓時都笑了起來,等華元派人請來的婦科聖手孫大夫來了,夏芍藥已被父親丈夫強硬安排到了思萱堂臥房裡躺著了。
她自己全力反抗:「萬一沒有呢?躺著倒好似我生病一般!」被夏南天在額頭上彈了一下:「不許瞎說!」
孫大夫隔著絲帕把脈,房裡夏南天翁婿兩個都屏聲靜氣,生怕打攪了孫大夫的判斷,等到他縮回了手,笑道:「恭喜恭喜,府上姑娘是有喜了,只日子尚淺,還須小心注意著。」
翁婿兩個頓時展顏歡笑,夏南天催促華元去給孫大夫準備紅封,又陪著孫大夫去外間廳裡開保胎的方子,夏景行卻撩起帳子,拉住了夏芍藥的手,沒頭沒腦在她臉上親了幾記,又傻呼呼對著她笑。
他這副傻模樣,可與平日判若兩人,直讓房裡還侍候著的丫環們紅著臉偷笑著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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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藥有喜,最高興的莫過於夏南天與夏景行了。
夏南天送走了孫大夫,回頭就親自去問夏芍藥,「我兒想吃些什麼,爹爹讓人給你買了來。不拘山上的還是海裡的,只要有你想吃的。」又笑:「當初你娘懷著你在肚裡就是個乖寶寶,她也是一直不吐不嘔,順順當當就生下了你。這個孩子可見也是個懂事的!」
還在肚裡哪裡就能看出來懂不懂事了?
夏芍藥只覺得自家爹爹這是高興傻了,旁邊這個拉著她手的傻子也跟著應和:「娘子這麼懂事體貼,生下的孩兒一定跟娘子一樣聰明伶俐!」
這話頗得夏南天歡心,誰誇他閨女他就高興,這次是連閨女孫兒一起誇了,那就更高興了,看著這個女婿目光裡都透著說不出的慈愛,「景行以後就辛苦些,孕中婦人性子多變,你多擔待些!」
夏景行哪有不說好的:「我一定照顧好娘子!」
趙六聽得夏景行要當爹了,倒喜的比自個兒當爹還高興,晚上夏家擺宴,他灌了幾杯黃湯便腆著臉要給孩子當乾爹:「大掌櫃,這事兒你一定要應了我!反正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萬一哪日上了戰場,回頭連個記掛我的人都沒有,好歹收個乾兒子或者乾閨女……」
聖上沉醉於太平盛事,趙六卻是跟著燕王在幽州呆過的,他更被派往邊境去探聽消息。
趙六別的本事沒有,最擅於從蛛絲螞跡得出自己的結論,他又心細,比之別的探子都可靠,只手頭上功夫不行,被燕王身邊一幫護衛們時時拎出來操練,苦不堪言。
遼國與大齊戰爭實是一觸即發,趙六也清楚自己在洛陽城的安逸日子極為短暫,不定哪日就會接到燕王傳召,因此這才行事越發隨心順意,有酒盡歡。
夏南天倒不知道即將會有戰事,與趙六打個照面便能瞧出這小子深淺來,見自家女婿皺著眉頭不太願意,便哈哈大笑:「要做我家孫兒的乾爹,除了問問他親爹,倒好問問他爺爺的意見呢。」
趙六立刻順桿爬,滿口夏叔叫個不停,又敬了夏南天三杯酒,夏南天便應了下來:「這事兒我同意了!」
夏景行很想告訴岳丈:這貨瞧著您閨女口水流了一地啊親爹!您這才叫引狼入室!
不過鑒於目前這種情況,他家岳丈大人心情極好,與趙六連著乾了好幾杯,二人又同是在市井摸爬滾打過的,趙六投其所好,這一老一少竟然也聊的火熱,獨留夏景行默默的坐了一會,便回後院看老婆去了。
他撫著老婆的肚子十分幽怨:「孩子還沒出世,就被爹爹給應了個乾爹回來,我這親爹往哪放?」
夏芍藥下午睡了一覺,這會兒才吃過了雞湯面躺著,聽得他這話直樂:「親爹是親爹,乾爹是乾爹,夫君也別想不開。」問清楚了夏南天答應的原來是趙六,別的倒不擔心,只擔心一樣:「這乾爹掛名就好了吧?別萬一將來孩子落了地,跟趙六哥親近起來,萬一孩子跟他學壞了可怎麼辦?」
趙六那些彎彎繞,全是市井裡學來的油滑本領,夏景行跟他學了些日子,夏芍藥都覺得夫君被帶壞了,若是個小娃兒跟著他學幾日,還不得反了天去?
孩子還沒落地,夫妻倆倒先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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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藥有喜,家裡的生意夏南天便不再讓她沾手,自己接了過來,又重新出現在了洛陽城的商場裡。
鋪子裡莊上,夏南天是跑熟了的。只燕王府的產業卻也被夏景行接了過來,夏南天為著體貼閨女,女婿帳務上不精,只能自己出馬了。
夏景行見識過了夏南天核帳的本領,這次是真恨不得跪在他面前喊一聲:親爹啊您這是怎麼練成的?!
原本燕王府各處鋪子酒樓的掌櫃經過夏芍藥盤帳之後,就對她小心有加,帳面上再不敢糊弄她了,聽得她懷孕,立刻奔走相告,只覺得頭上去了一座大山,哪知道來了個夏芍藥親爹,因著是給王府做帳,夏南天就盯的更細了,許多夏芍藥注意不到的小細節,都被他全挑了出來,扔到了掌櫃面前。
譬如同樣的酒,去年釀的跟前年釀的酒價就不一樣,這其中跟糧食的價格有關。
前年年成不大好,糧食貴,釀酒的原料貴,酒價就跟著上漲;去年年成好,糧食豐收,原料易得,同樣的酒價格就便宜許多。
但燕王府的酒樓裡掌櫃送來的帳本上,今年收來的去年釀的酒就跟前年釀的一個價格,「我倒不知道去年前年釀的酒倒是同個價了,若是讓你家主子知道掌櫃的自己貼錢給他購酒,恐怕夜裡都要笑醒了!」
夏南天這一問,醉雲居掌櫃的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燕王名下醉雲居這處私產,以出各種酒類而聞名,不止收購外面的酒,醉雲居後院也有酒坊,專釀各類藥酒或者果酒。
只果酒量少,就算是葡萄酒也只得幾甕,大部分是從盛產葡萄的河東地區收購而來,再行售賣。
而大齊的葡萄釀酒術還是從西域傳來,從禁中流傳出來的。後來許多地方開始種植葡萄,軍中又多喜此酒,葡萄酒便風靡全國。
果酒原料不多,不夠售賣,而醉雲居除了米酒,藥酒以及節令酒,還有香料酒等。
米酒分為清酒與濁酒,皆是糧食發酵而成,濁酒釀造時間短,成熟期快,口味偏甜,酒味偏淡,不分男女老幼皆可飲幾杯,每日出貨量大。而清酒釀造時間長,酒度較高,甜度偏低,酒液清澈,多是男子喜飲,價格也更高些。
而藥酒以及香料酒等大部分酒都以米酒為酒基,串入動植物藥材或香料再行加工。
夏南天這一句等於是把醉雲居老板的黑帳給揭開了,這卻是夏芍藥沒查出來的。
夏芍藥對花市各家的花價格極熟,最熟的要數她家對門何家的牡丹花價格了。兩家花期相連,利益相爭,知已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至於其余百貨物價,她自然比不上夏南天。各處鋪子裡帳面能核出來,太大問題的也揪出了幾處,只到底經驗閱歷不夠,還是讓醉雲居的掌櫃在她眼皮子底下弄鬼了。
掌櫃的被夏南天一句話嚇的軟倒在地,夏景行便上前去提溜了掌櫃的,令伙計將其鎖拿,等到夏南天半月之內核算了醉雲居三年內的帳務,岳婿倆都被掌櫃的貪污能力人震憾了。
「這事兒一定要報給殿下知道!」
夏景行親自帶著醉雲居的伙計將掌櫃的家裡清查一遍,抄出上萬兩家私,另有各種器具皮毛家私,以及掌櫃家裡妻妾女兒身上綾羅首飾,皆是值錢物事。
這大掌櫃原就是燕王府裡的奴僕,夏景行索性與趙六商量,賭坊裡挑了幾名護院,由別院的一名管事押著掌櫃一家子連同帳本一起送往幽州燕王府了,由得燕王去發落。
夏南天做完了這樁事,翁婿倆再往燕王府各處產業去巡查,那些掌櫃的便戰戰兢兢,生怕讓夏南天查出些什麼來。有那機靈的,原來還能瞞得住夏芍藥的,自己便私下裡將早前吞下去的又吐了出來,悄悄兒補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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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天原本打的就是殺雞儆猴的主意,見這招不錯,再有些小錯處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水至清則無魚,這些掌櫃的給燕王府打理產業,總要過手沾點油,一點撈不著也不是用人之道,只心別太狠就心。
他忙了大半個月,再去自家花鋪子裡,鋪裡掌櫃便道:「老爺許久不來,對門才送的解暑的綠荷包子過來,老爺嘗一口?」
何娉婷自夏芍藥養胎,已有許久不曾見過她了。
夏芍藥月份還小,又不曾四處宣揚,也就家裡人以及當了乾爹三不五時便要往夏家門上拎些吃食,順便再蹭頓飯,跟夏南天喝杯酒的趙六知道。
何娉婷數日不見夏芍藥,便讓人往對門送一屜點心過去,伙計回來只拿著個空了的籠屜,卻半點沒打聽出來。
——夏家鋪子裡掌櫃也不知道少東家有喜,只知道老東家從護國寺回來了,重新接手家裡的生意。
劉掌櫃的還高興的差點笑出淚花來:「老東家總算是全好了,以後咱們跟著老東家心裡也有底了。」
少東家能幹是能幹,只劉掌櫃跟著夏南天半輩子,主僕情深,到底還是更喜歡跟著老東家。
接二連三收到對門何家鋪子裡的點心,劉掌櫃的便心裡暗笑:往日他家少東家去對門蹭點心吃,對門從上到下就沒一個臉展的,如今他家少東家在家呆著不出門,對門何大姑娘這是又坐不住了?
夏南天吃著何家鋪子裡送來的綠荷包子,只覺味兒清新,還覺好奇:「何家幾時與咱們鋪子裡交好了?」
他回來之後,見得對門茶樓改成了花鋪子,還特意問過一句,得知是何家的鋪子,只當這是自己病後,何家想要侵吞搶奪夏家生意之故,這才欺上門來,將牡丹花鋪子開到了自己家對門。
到底難為了自家閨女,可憐她小小年紀,當初也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家裡生意竟然也讓她給撐了下來,愈想就愈心疼。
劉掌櫃想想兩家你爭我搶的生意,看著好似私交好吧,但少東家與何家搶起生意從來不手軟,難道是……對門何家示弱?
——少東家常厚著臉皮跑到對門去蹭點心吃這麼掉價的事情還是不要告訴老東家了!
況且兩家還真算不上私交好,想了想只能艱難的形容一回:「這不是……最近何家牡丹花期大部分也過了,咱們家芍藥還在買,擂台今年是打不起來了,大約……是來示弱的吧?」中場休息給對方送籠點心以維持大面上的和諧友好,也只能算面兒情了吧?
夏南天一想,果然有理。
再去花會會館,與何老爺打了個照面,一年不見,何老爺心裡便咒:這老王八竟然還沒死,瞧著精神倒愈加健旺了!
面上卻笑的親切:「許久未見,夏老弟這一向身子骨可是大好了?」
夏南天看過了今年夏家的帳本,收入大好,又聽劉掌櫃提起自家閨女搶了何家不少生意,心裡得意,只覺得自己就算是只生個閨女,可何家兒子閨女加起來都不及他一個閨女能幹,唇角便翹了起來:「多謝何老爺記掛著,這不是閨女操持著家裡的生意,讓我甚事也不操心,好生將養了一年多,這就緩過來了嘛。」
瞧瞧你生的好兒子,如今你可也不敢撒手呢!
夏南天這句話可真戳著何老爺的痛腳了,他倒是想撒手做個大老爺,將家裡生意交給兒子打理,自己也好歇一歇。只外室挺著大肚子死活不願意,一聽他要將家裡生意全交了給何大郎,便抱著肚子垂淚,「可憐我兩個閨女都送了人,是指望不上了。如今肚裡這個若是個兒子,家裡產業全給了他兄長,將來不要求著他兄長從手縫裡漏一點出來給他?這般可憐還不如不生呢。」
何大老爺安慰外室:「大郎哪裡是那等狠心的人,前幾日他還托人給二姐兒跟三姐兒捎東西呢,說是怕她們受委屈,有信兒一准就傳了回來。這個若是個小弟弟,他只有歡喜的,哪裡就會苛待小的了?「
外室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只覺得自己多少年水磨功夫,不但一對閨女賠了進去,到頭來還是個外宅,連何家大宅子的門都踩不進去一步。肚裡這個祖宅裡不認,就連祖譜也上不了,何大郎現在能對她生的倆閨女關心,那是因為這倆閨女肩負著替何家牽線搭橋的重任。
肚裡這個若是個兒子,可是來分家產的,他能認才怪!
若有一日自己的倆閨女成了沒用的棄子,看看何大郎還會不會認這兩個妹妹?
只何老爺這個長子是得用的,以後要繼承整個何家,平日又在何老爺面前畢恭畢敬,她若是貿然說什麼壞話,讓何老爺心裡起疑,可就得不償失了。
「我也盼著大郎能待肚裡這個小的好一些。」
外室哭了半日也乏了,抱著大肚子又不能做什麼,只能將自己身邊一個姿色不錯的丫頭給了何老爺,」讓銀虹去服侍爺歇著,我也累了。「趕了他與丫環去睡。
銀虹倒是外室自懷孕之後,專門從外面買了回來,替何老爺準備的。
她這是怕自己一時籠絡不住何老爺,總要買個人回來絆住何老爺的腳的,倒好似在何夫人面上扇了一耳朵:瞧瞧,就算我有了身子,老爺可也不常回大宅子歇著。
卻不曾想過,此舉讓何大郎如何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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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天病後初次去花會會館,便被何老爺捉了與同行去飲酒,席間觥籌交錯,一團和氣,只各人肚裡如何,卻不得而知了。
他們這裡老的在酒桌上打擂台,何娉婷卻是許久未曾見過夏芍藥,在何大郎面前嘀咕了許久,何大郎便安慰她:「當初夏芍藥接管夏家生意,也是逼不得已,夏老爺病重,她若不接手,夏家可不得敗落?如今夏老爺好了,她自然是回後宅去了。」
何娉婷心裡失落不已。她開鋪子也只是為著跟夏芍藥一爭高下,後來雖有敗績,到底眼界開闊了,不似舊日只在閨閣間,對誰也不服,但又不喜閨中小娘子們,只覺得她們一個個柔順的不可思議,腦子裡想的與她全然不同。
好不容易碰見個對手夏芍藥,才讓她覺得生活中多了許多趣味。
正幹的起勁,對手卻撤了,哪有這般差勁的人?
遣了伙計往夏家鋪子裡送了好幾回點心都沒打聽出什麼來,她疑心夏芍藥是不是病了,索性自己乘車往夏家去了,也不先送帖子過去,到了門上才讓夏家守門的廝通傳。
夏芍藥聽得何娉婷上門來,還笑:「壞了壞了,這丫頭打上門來了!」讓素娥去安排茶點,自己要親自去迎。
丁香要去扶她,被她攔住了,「我難道就是紙糊的人啊?這些日子只在家裡養著骨頭都快睡散了。孫大夫不也說讓我正常走動即可嘛,只爹爹跟夫君也太過小心了,我這哪裡是懷著孩子啊?分明是肚裡揣個寶貝,孩子還沒落地,倒比我還金貴了!」
她平日再不這樣叨叨的,只這幾日被父親夫君圈在家裡,給圈的心浮氣躁。
秋碧掩唇笑:「姑娘肚裡揣的可不是個寶貝嘛?!」與榴花使眼色,讓她哄哄。
榴花便將丁香扯到自己身後,要擼袖子:「何家姑娘既然打上門來,姑娘身子不便,我就打個頭陣罷。」她腕上鐲子叮叮當當金的銀的一起響,夏芍藥倒撐不住笑了:「知道的是說你去應戰,不知道的還當你去賣鐲子呢,你且省省罷。」
自己也覺得自己最近是積了滿腹的怨氣,就是因著不出門憋出來的火氣。
何家的馬車一路駛進了內院,在二門上停了下來,夏芍藥也在榴花秋碧的陪同下站在二門口迎她,二人大半月沒見,夏芍藥自己尚不覺得,何娉婷卻已覺出不同來。
「夏姐姐,大半個月不見,怎的我瞧著你畏畏縮縮起來了?我又不會吃了你。」
夏芍藥一回,果然如此,她最近走路被丫環提醒,就怕步子邁的太大,吃飯被丫環各種關懷,就連睡著了翻個身,夏景行也要問一句:「娘子可是哪裡不舒服?」似乎生怕她出一點問題。
她自己倒吃的好睡的好,一點也沒孕吐的跡象,但旁人日日在耳邊提醒十遍,寫個字怕勞累傷神,拈個針怕傷了眼睛,走兩步就怕累著,吃的少了便要問是不是不合口要吐……煩不勝煩。被人頻繁的提醒之後,她自己也漸漸疑心自己是不是行動太過迅速,沒顧著肚裡孩子。
瞧在何娉婷眼中,可不就是小心太過,畏畏縮縮了起來。
「你來的正好,我這些丫頭們最近煩的人頭疼,咱們去喝茶吃點心,坐著說會子話。」
何娉婷原還當她是不是這一向不舒服,病著才不往鋪子裡去的。見她吃起東西來胃口極佳,面色紅潤,拉著她打量了一回,得出個結論:「我知道了,夏姐姐這一向在家不出門,是在養膘吧?我瞧著倒胖了一圈了。」
夏芍藥摸摸自己的臉,果然肉感十足,頓時有大哭的沖動,她最近胃口極佳,況且夏南天與夏景行出門,每日總要變著法兒的從外面帶些吃食回來,帶了羊肉索餅來,還要加個菊花素餅,有了五色餅,還要帶道鵝掌酢回來,加上夏家廚房裡湯水點心面食菜品,夏家翁婿倆是變著花樣的投餵,夏芍藥不胖起來才怪。
家裡丫環見她大受打擊的模樣,齊齊將鄙視的眼視投給了何娉婷,一個個睜著眼睛說瞎話:「姑娘哪裡胖了?明明跟以前一樣。」
夏芍藥還當自己最近是身子有點發腫,衣服上了身都有點緊了,教何娉婷一語驚醒夢中人,可不是最近貪嘴太過,日子過的安逸之故?
何娉婷才要再說,素娥已經親自端了點心過來,又吩咐了丁香去沏茶水,還往夏芍藥面前端了碗蛋□□蒸蝦球,「才起鍋的,廚房緊著送了來,姑娘不是想吃嗎?」
「還吃?」
夏芍藥在何娉婷的目光注視之下,將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何妹妹快吃,這可是特意為你做的。」
何娉婷大覺奇怪,這可不是平日的夏芍藥,再瞧見東次見羅漢床上擺著的小衣服,頓時悟了:「姐姐可是要做娘了?「也只有此事才能解釋得通她為何在家裡待著貼膘,不再往鋪子裡去了。
一個小娃兒輕易就化解了何娉婷的怨氣,瞧著她的肚子猜測這孩子,「若是生的像夏姐姐,可不得是個漂亮的小娃兒。」往日再不服氣夏芍藥,對此人又喜又恨,都抵不上對她肚裡小娃兒的暢想。
夏芍藥在家裡圈了這些日子,好不容易來了個能跟她聊天的,頓時大吐苦水:「漂亮不漂亮不知道,我只盼著這日子過些過。自有了它,我倒不能出門了,鋪子裡的事兒也被爹爹接過去了,就連逛街也不行了,這不是要悶死我嘛。妹妹如今鋪子裡事兒少了,不如有空就來陪陪我?」
何家的牡丹也過了季了,何太太又日日在她耳邊念叨何家兄妹倆的親事,好歹做兄長的沒訂下來,做妹子的卻不好耽擱。
何娉婷開了鋪子,日日往外面跑,想到日後要是成了親,一輩子就要被圈在四方院子裡,圍著婆婆丈夫子女打轉,只覺不寒而栗,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吐口同意的,借口也是現成的,「我若是先訂了親出嫁了,讓旁人怎麼想哥哥?還當哥哥有什麼毛病,這才討不著媳婦兒呢!」
她一副為著何大郎著想的好妹妹模樣,倒讓何夫人心都軟了,「到底你們是親兄妹,總要顧著對方的。」下定了決定要給兒子挑一房可心可意的媳婦兒,但也堅決不能放鬆閨女的婚事,三不五時就想要帶她出門去赴宴,倒好與席間的各家太太們談兒女婚事。
何娉婷實被何太太給鬧騰的沒法子了,恨不得說兩句: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怎麼處理外室。
外室生個閨女沒所謂,若是生個兒子,萬一她家親爹鬧將起來,要讓孩子入祖譜,也該想出應對之法來。
回去之後便立刻向何夫人申請:「夏姐姐懷孕了,說是在家裡寂寞,讓我有空多去陪陪她呢。」
何太太便恨不得在她腦袋上敲開個洞瞧一瞧裡面都裝著什麼,「她是你哪門子的姐姐?專搶你生意的姐姐?」
「我樂意給她搶不行嗎?」
恰逢何大郎進門來,聽得這句話頓時笑出聲來,「沒事,她能搶過去,咱們也能搶過來。若是整個洛陽城咱們一家獨大,久而久之自視甚高,也不再培育新品種,也無鬥志,豈不可怕?有個對手也好,時時記掛著有人來搶生意,不論是鋪子裡還是花圃裡都會打起精神做事,比追著下人們身後盯著他們做事效果更好呢。」
做生意何太太不懂,但何娉婷也算摸著些門道了,很是贊同兄長的話,頗為遺憾的告訴他:「你的對手如今正在家安胎,恐怕一時半刻不能出來搶生意了。」
何大郎默了一瞬,便笑起來:「夏少東那麼嗆口的脾氣,也不知道生下來的孩兒會不會是她這個性子?」模樣兒最好也像她。
何太太見一雙兒女倒都為夏芍藥肚裡的孩子猜測不已,頓時氣的恨不得將一雙兒女都拉過來狠揍一頓:「旁人生孩子與你們有甚關聯?你們若是孝順,就應該早些成親,給我生個孫兒孫女,外孫兒來!「
她這一二年間給兒子挑了足足有十來八家閨秀,都被何大郎給駁回去了,且理由各有不同。不是嫌人家閨女性子面就是嫌模樣不好。
何太太提的人家,何大郎總有法子見著這些姑娘。他生性風流,狐朋狗友又多,且大多是門戶相當的朋友,何太太提親也是可著這些人家裡去尋的,總沒有一個能成。
這會兒也顧不得女兒在側了,只盯著兒子問:「你到底想尋個什麼樣的姑娘?給個模子我倒好給你尋摸啊?」只別她提一個便被兒子駁回去一個,這才累人!
何大郎呷一口茶,這才悠悠然道:「我瞧著夏家少東的模樣品性就不錯,人又能幹,娘倒是可著她這模樣性情給我尋一個?」
何娉婷頓時滿面驚愕之色,指著兄長聲氣兒都不同了:「哥哥你……」原來不成親是惦記上有夫之婦了?
何太太也是滿面怒色:「孽障!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若是這話傳出去讓人聽到可怎麼好?還當你起了什麼不該起的心思……」心頭煩躁,將兒子閨女都趕了出去。
哪知道何老爺在花會會館帶著人與夏南天大醉一場,沒去外宅,徑自往自家來了,進了主院喝的醉醺醺的躺到床上要茶要水。
何太太為著兒女的事兒心頭上火,估摸著兒子是不是心裡真存著夏芍藥,又想她那模樣原是個絕色,又在生意場上與自家兒子幾經交手,也不見兒子回家來氣餒,對她有所記恨,還在自己跟閨女面前誇過她幾回,可不是早就種下影子了?
——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夏芍藥沒成親,家裡還有兄弟,她自好上門求娶,如了兒子的願,可夏家一早便放出風聲要招贅,如今夏芍藥都已經成了親,連孩子都了,這可讓她上哪去尋另外一個夏芍藥回來?
丫環端了醒酒湯來,何老爺不肯喝,非要何太太來餵,何太太哪有心情去餵他,忍著氣問道:「你這是去哪喝酒去了?」醉了也不去外宅子裡挺屍,跑她這裡來鬧騰什麼?
何老爺打著酒嗝道:「還不是花會的夏南天……這老家伙竟然沒死,又活了過來……非將他灌趴下不可……」
何太太才聽一雙兒女提起夏芍藥,這會又聽得何老爺跟夏南天去喝酒,心裡真是將夏家人當做了仇人一般。
老的小的專跟她做對!
夏南天可不冤枉,被何老爺拖著喝酒,灌的半醉才被得到消息的夏景行接了回去,剛躺到床上,夏芍藥便進了臥房,嘮叨了起來:「爹爹身子才好,就跟人灌酒,這是還嫌自己當初好的慢了?你若再出去喝酒,就趁早將生意交了給我去打理,你還回護國寺去養著,跟著道靜法師我倒放心,也不怕你喝酒傷身。」
「好嘮叨的丫頭,你爹我年輕時候喝再多酒,你娘可都不敢這麼嘮叨我!」唐氏性子溫柔,與自家這個丫頭的性格截然不同。
況閨女才懷了孫子,夏南天可是捨不得離開,就盼著孫子落地,哪裡再捨得回護國寺去。
「你現在的身子骨可也比不上年輕時候了,我的親爹,您可是上歲數了!」
夏芍藥最所夏南天躺在床上,嘮叨完了夏南天,還要嘮叨夏景行:「夫君也是,你怎麼也不勸著些爹爹,讓他喝這麼多酒?」
夏景行今兒原本去醉雲居的,後來得著信兒,聽說夏南天在花會會館跟一幫人喝酒,這才趕了過去。他過去的時候夏南天已經晚高了,還是他替岳丈擋了幾杯酒,才攙著他老人家脫了身的。
這會兒被媳婦兒埋怨,認錯態度十分良好:「我以後一定讓人看著爹爹,再不讓他多喝酒。保興心眼實,以後就讓保興跟著爹爹,給我報信。」
夏芍藥都要被他氣笑了,「你身邊總共跟著一個保興,讓他跟著爹爹,你使喚誰去跑腿?」
多玉端了醒酒湯來,夏芍藥親手餵了夏南天喝完了醒酒湯,又淨了帕子給他擦完了手臉,盯著多玉跟多喜脫了外衫靴子,聽得他睡了才出來,吩咐丫頭們:「就在門口守著老爺,防著他酒氣沒散,萬一要吐,或要茶水。」
多玉跟多喜應了,他們夫妻倆才往思萱堂去,半道上就碰上了榴花迎了過來,道是寒家的婆子來報,寒向茂的媳婦兒劉氏生了個兒子,夏南星派人來報喜信呢,要請了娘家人去洗三。
夏芍藥輕笑:「姑姑這時候倒想起來需要娘家人去給她作臉了?」每次想方設法的跑來鬧騰怎麼沒想過,往後還要給自己留條路,總也有需要娘家人做臉的時候呢?
長孫的洗三宴,恐怕劉氏娘家人,孫氏娘家人都會請,若是婆婆的娘家人不去,夏南星可不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