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取聽到自家閨女做下這等丑事來,提著鞭子便要將她打死在屋裡,多虧得夏南星死命攔著,「你就算現在打死了她,也沒什麼用。」還不如尋上那混帳家門,一床大被遮羞了事。
倆兒媳婦跟兒子都擠了進來,挨挨擠擠頓時將寒向藍的屋子擠的滿滿當當。寒取臉上更掛不住了,一腳踢翻了妝台前的竹制坐墩,「都是你平日嬌慣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禮儀廉恥!」揮手又將妝台上的木制漆繪妝匣給打翻在地,頓時叮叮當當一匣子首飾全掉到了地上,打頭掉出來的一支金錯玉簪子落了地,那上面打磨的薄薄花瓣的玉片兒便碎了,寒向藍頓時心疼的叫一聲,夏南星才發現,這只玉簪子她竟然從來未曾見過的。
「這是哪裡來的?」女兒也不護了,她自行蹲下去看寒向藍的妝匣。這一看不要緊,撿出四五個從未見過的釵環簪子來,俱都價值不菲。
孫氏心裡大鬆一口氣,見得這些首飾她心裡便猜測,寒向藍攀上的人家恐怕不低,出手這樣大方,肚裡又有了孩子,萬一落了地就是個兒子,那這門親事可就真做成了,且管她是妻還是妾,還是通房丫頭,寒家可就跟這樣人家攀上關系了。
只夏南星沒想到自家閨女不但珠胎暗結,竟然還收了男人許多首飾來,連哭邊罵,這次不用寒取再問,她劈頭蓋臉將女兒罵了一通,上手只管沒頭沒腦在她肩上背上去拍打。
「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
早先她還抱著一絲僥幸,女兒是被人騙了,或者她自己不情願,後來被破了身子便只能吃了這啞巴虧,又或者是直接被人用了強,可是看到這些首飾,便知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她以前覺得寒向藍從娘家侄女那裡占便宜來,總覺得有種補償自己的心理,自己家境比不得兄長,兄長侄女便貼補些又有什麼關系?
這會兒卻深恨閨女一向伸手跟娘家侄女討要習慣了,見到好的首飾衣衫再走不動道兒,就想著占為已有,最終在這上頭跌了根頭。
寒向藍只垂頭護住了面目肚子,由得夏南星撕扯打罵,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卻不防袖子裡又掉出一塊鴛鴦白玉佩來,也不是自家之物,夏南星差點要瘋。
那人是誰,到底是問出來了。
寒取親自去外面打聽,卻原來是華陽長公主府上的孫男,其父乃是華陽長公主次子秦瑱,現任著戶部侍郎,身上又有個輕騎都尉的爵位,此次隨駕,府裡如今還留著秦家的二公子,因是隨侍父親,到得洛陽城生了病,這才獨自留了下來。
夏南星哭的一塌糊塗,「哥哥,這次你可一定要幫幫我!阿藍肚裡這塊肉總不能放著不管!」
夏南天聽得對方門第這樣高,脫力一般坐到了黃花梨卷草紋玫瑰椅上,「這樣高的門第,我如何能幫得上忙?」
夏南星還只不起來,膝行兩步跪在他面前失聲大哭:「哥哥,你若不幫忙,阿藍可怎麼辦呢?夫君說要將阿藍打死,她再做錯了事兒,可還是我的女兒啊!哥哥你也是有女兒的,若是芍藥犯了錯,難道你也會坐視不理,或者將她打死?」
夏芍藥最近懷孕,沒人招惹還見天的找茬,肚裡拱著火渾身不舒服,聽得夏南星這句話,頓時眉毛都豎了起來,「姑姑這是說的什麼話?你閨女做出丟人事來,還要往我身上潑髒水,有你這麼求人的嗎?」求人也要有個求人的樣子,何必牽三掛四?
夏南星在兄長侄女面前向來肆無忌憚慣了的,此刻被侄女揪住了錯處,唯有掩面帕子大哭,「我苦命的藍兒……」
夏芍藥冷哼一聲,到底又回了一句:「你家阿藍原本不苦,這苦果子可是自己釀的!」轉頭便游說夏南天:「爹爹,能做得出來騙——奸良家女子的高門弟子,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咱們又進不得秦家門,難道還跑去跟人說理去?這事兒誰做的就讓她自己去解決,也許人家瞧在她肚裡孩子面上,能納了她,至於讓秦家上門求娶,想也不可能!」
做母親的,哪個不盼著女兒穿了嫁衣被八抬大轎風風光光抬進夫家門去?
夏南星聽得夏芍藥這句話,心裡那點子希望的火苗子撲忽便滅了,朝後跌坐在地,淚濕衣襟:「哥哥真的就袖手不管,要看著你外甥女兒給人做小不成?」
夏南天在生意場上混了多少年,就算是跟官家打交道,那也是彎著腰陪著笑臉提著真金白銀套來的一點香火情,方便夏家在洛陽城做生意,真要論起來,他一介商人,門戶就低,哪裡有那個面子跑到秦府上門去討公道。
又不是當街強搶民女,倒好上官府去告一狀,成與不成至少也算抗爭過了。
可寒向藍這純屬自己上鉤,與人無尤。
就算如今夏芍藥夫婦替燕王打理著洛陽城的產業,可也沒有那等金面能左右得了華陽大長公主府上孫男的婚事。請得燕王來也不成,何況燕王遠在幽州,這步棋是拿來保命的,還是閨女跟他和盤托出,關鍵時刻能在晉王面前保住夏家一門,可也沒有為著親戚間的小事就開口的道理。
龍子孫鳳是那麼好被升斗小民使喚的?
夏南天肚裡幾番念頭滾動,最後終於還是狠心道:「這事兒原本就算是那姓秦的有歪心思,阿藍守得門戶,不為所動,也沒什麼事兒。可……如今這麼個局面,阿藍還想著等秦府提親來娶,早點讓她打消這個念頭,那不是咱們能攀得起的門第。若是她還想跟人做正頭夫妻,那就悄悄使了銀子把這胎打了,到時候我賠送她厚厚的嫁妝,找個小門小戶的嫁了,看在嫁妝份上,又有我這當舅舅的看著,想來沒人能為難得了她。讓她以後好好的日子。」他略頓一頓,又道:「若是她還癡心妄想要進秦府,那就你們自己出面,去秦家門上問問看,他們預備怎麼辦。這等高門,我是插不進手的,上門去也會被打出來。」
夏南星原還想著,只要兄長出面,寒向藍說不得也能得一門好姻緣,聽到對方門戶之高,她總覺得兄長是有辦法的。比如……瞧著寒向藍肚裡孩子面上,給她準備一份極厚的嫁妝,足可讓高門中人也不致小瞧的妝奩,還愁女兒進不了秦府?
這會兒萬般希望都落了空,頓時口不擇言了起來:「哥哥是瞧著自己閨女嫁的不好,阿藍能得著好姻緣,便也不肯搭把手?非要讓芍藥把阿藍踩到泥地裡去?」
夏南天心裡也起了火:他家閨女的姻緣哪裡不好了?倒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來踩?就算是親妹妹也忍不得!
他正欲開口訓斥夏南星幾句,夏芍藥已是再忍不住,立時喊了起來:「來人,將姑太太丟出大門外去,以後也別放寒家的任何一個人進門!這等不識好人心的,你家若有本事攀得高門,何須求到我家門上來?休得拿兄妹之情來要挾爹爹,他在床上躺得大半年,姑太太何時記掛著兄妹之情了?」竟是連姑姑也不叫了。
靜心齋的婆子立時進來了四個,上前來便要扯夏南星,夏南星去推這些婆子,直喊,「哥哥你就要睜眼看著侄女將我丟出娘家門去嗎?」
夏南天這會兒哪裡顧得上夏南星啊,見得自己家閨女氣的狠了,小臉兒都變了色,知道這是惹的她記起了前塵舊恨,自己病時這孩子便對姑姑寒了心,此後夏南星一再挑釁滋事,新仇加上了舊恨,還要血口噴人,如何不氣?
「乖女兒,別氣別氣,你說什麼爹爹都依你,以後咱們家與寒家再不來往,她過她的咱過咱的,你千萬別生氣,小心肚裡孩子!」竟是不再搭理正與婆子推來搡去的夏南星。
夏南星聽得最後一句,目光嗖就往夏芍藥肚子上瞄了過去,心裡的恨意頓時翻江倒海,感情夏芍藥肚裡揣了個孩子,這就跟寶貝一般,連幾句不中聽的話也不得入耳了?
她家阿藍呢,懷著身子還被爹娘又罵又打,縮在床上直哭……
夏南星想到自家閨女的委屈,一門思心便想著要為閨女鋪個光明大道出來,哪裡還管旁人死活,夏芍藥是否被她給氣出了問題。靜心齋的婆子還要將她拉出去,她推開了這些人,擦乾了眼淚站了起來,朝著夏南天父女腳下吐得一口唾沫,面上有一種奇異的絕決:「這話可是你們自己說得,往後我家阿藍過的好了,可別求上門來!」竟是扭身向著房門外而去,腰背挺的筆直,倒好似此刻寒向藍就已經坐上了秦府少奶奶的位子。
夏南天父女倆都氣的好似平白吞了只蒼蠅一般,再好的涵養這會兒也是一肚子火氣,夏芍藥哪裡還坐得住啊,站在靜心齋正堂裡就召了府裡眾僕來訓話,以後但凡寒家來人,通通打出去!
***
夏南星出了娘家門,門上小廝便「彭」的一聲將側門給闔上了,她頓覺人生淒涼,連娘家也靠不住了。一個人在路上行得許多時候,才回到家裡。
寒向藍還巴巴等著舅家出頭助她成就這門姻緣,再有舅舅出手大方,到時候她的嫁妝也好看。
捱過了父母的打罵,這事兒就算做定了!
寒取聽得夏南星去娘家走一遭的結果,心裡也是糾結萬分。一方面是夏南天能夠出手給寒向藍貼補的厚厚嫁妝,一方面又是憑著寒向藍肚裡這塊肉攀上的秦家高門,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還有兩個兒子的前程,到最後還是秦家高門的誘惑占了上風。
他一拍桌子就定了下來,「明兒我帶著大郎跟二郎拿著玉佩去秦府,問問看那邊預備怎麼辦?」
事到如今,夏南天這條路走不通,便只有自己親自上了。
當晚劉氏抱著兒子跟寒向茂嘮叨:「你明兒去了秦府,可千萬攔著爹爹些,別讓他生氣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咱們哪裡惹得起官家。若是實在不行……只要秦府裡肯接了小姑過去就行,好歹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孫氏心裡卻又是另一番算盤,比之劉氏想的更多,「事到如今,小姑肚裡已經有了孩子,無論做妻做妾,總歸是要進秦府的。咱們家若是太過強硬,小姑進了秦府日子也不好過。夫君也別得罪秦家公子太狠,不然小姑嫁進去了有得罪受。」送了小姑子進去,自家算是跟華陽長公主府攀上關系了,娘家豈不也能跟著沾些光?
寒向榮這會兒怨恨妹子也無用,他也知道這事兒不光采,若是真跟秦府公子談崩了,官家兩張口,反咬了妹子勾搭高門公子,那寒向藍也就不必立足於人前了,只消幾句風言風雨就沒了活路。
「我曉得,等去了視情況而定。」
寒取這晚倚在床上,看著夏南星將他的衣裳拉出來挑揀體面些的,也好去了秦府不怯場。他心裡還懊惱著,只覺得抹不開面子。
「大舅兄就真的不願意替咱們往秦府跑一趟?他官面上總熟些的!」好歹到時候不用他自己親上門去丟臉。
「哥哥跟芍藥聽得這話,將我趕了出來,說是以後都不來往了!」
寒取聽得這話頓時冷笑一聲:「舅兄也真是的,他自己家閨女招了個浪蕩子上門就不算什麼,咱們家女兒出了這事,倒覺得丟人了?」
他哪裡知道,夏南星這是掐頭去尾,將自己說的那些難聽話給統統選擇性無視了。
第二日吃完了早飯,寒家父子仨都收拾的齊齊整整,穿了大節下見客的衣裳,拿著鴛鴦玉佩往秦府裡去了。
***
秦府裡門房小廝見得這父子仨,聽得說是找府上公子,便伸手去推:「去去去!我家公子也是誰想見就見的?」昨兒府上叫花酒,公子還叫了新近在洛陽城裡結識的一幫官家公子鬧騰到了半夜才睡下,這時候定然還沒起床。
寒取沒辦法,只好將那鴛鴦玉佩拿了出來,遞給了那守門的小廝:「勞煩小哥將這玉佩轉呈你家公子。」還從懷裡摸出一把大錢來塞了給那小廝。
那小廝哪裡瞧得上這一把大錢,只這玉佩卻不能輕忽,這才讓他們父子三人在門口等著,自己往裡通傳去了。
秦少宗的長隨劉保見了這玉佩搖頭,「公子也真是的,說了這良家女子不能沾,歡場裡多少女娘等著他去,卻非要招惹良家女子,還說什麼大魚大肉吃膩味了,換個清粥小菜清清口。現在可好,麻煩上門了。」
這洛陽裡倒是誰都得給秦少宗幾分薄面,可他這般風流的性子,真是讓人頭疼。
劉保派了人將寒家父子引到了偏廳,自己在秦少宗房門口候著,一直到日上三竿,他這不靠譜的主子才醒過來,自有丫環魚貫而入,服侍他穿衣洗漱用飯。
等這一通折騰下來,寒家父子足等了一個時辰有余,各灌了一肚子茶水。
劉保將玉佩拿了進去,交到秦少宗手裡,他隨便瞄一眼,早忘了這玉佩是送給寒向藍的,還興致勃勃問他:「這是哪個姐兒想我了?」大清早就使了人來約他。
也不能怪秦少宗記性不好,他舊年曾得著一塊下面人獻上來的玉石,最大的雕了個壽比南山的仙翁壽桃獻給了祖母華陽大長公主,余下的邊角料子全雕了各種玉佩,有鴛鴦的,有雙燕的,有雁紋佩,魚形佩,兔形佩……就沒有重樣兒的,通通拿來做訂情信物。
一年功夫他這玉佩就送出去了一多半兒,光來洛陽就送出去了六七塊,哪裡還記得哪個紋的誰了送呢。
劉保提醒他:「清粥小菜……」
秦少宗還奇怪:「她來了不是一向都到我房裡來的嗎?怎的今日倒害起羞來?」
劉保撫額:「主子,這次是三個男人來了,瞧著竟似她父兄。想是事發了,這才尋上門來。」
「你是辦事辦老了的,這等事情還報跟前來?給幾兩銀子打發了不就完了?」秦少宗只覺掃興,一大早的還當佳人有約,卻原來是佳人她爹!
不過玩了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他現在也覺得那女子癡纏的緊,也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性子,才上手也只貪鮮,嘗過幾回便覺得味道還不及樓子裡的姐兒好。那些姐兒甚個事體做不出來的,只有他提起來的,再沒有放不開的。小門小戶的女子縮手縮腳再放不開。
劉保未先將寒家父子驅逐出去,也是因著不知道秦少宗是否玩膩味了。這會兒聽得他這話。便知道他這是厭了想要丟開手了。正欲去帳房支銀子打發人走,秦少宗卻又喊住了他:「等等,反正我也閒的無聊,索性去瞧瞧這家子要多少銀子?」就當是看猴兒戲逗趣一般。
劉保搖搖頭,心道寒姑娘眼皮子淺,這次可遇上魔星了。
他頭前引路,將秦少宗引到了偏廳去。
寒家父子枯坐著等了許久,皆是心內忐忑。
寒取來時還想擺著岳父的款兒,肚裡一腔怒氣,總要給自家閨女討個公道,也好以後進了秦家門別教人看輕了去,哪知道從站在秦家大門面前,心裡便先自添了怯意,及止進得院子,倒被這官家堂皇氣象給鎮住,連腰都不知不覺彎了下去,雙肩垮縮著,再被晾在廳裡一個多時辰,見到秦少宗出來,哪裡還說得出一句硬話來。
「賢……賢婿……」
他這稱呼才出口,秦少宗眉頭便皺了起來,劉保急喝:「我家公子的岳家乃是大理寺卿,你這老頭瞎說什麼?」
秦少宗娶婦許氏,乃是大理寺卿之女。他性子跳脫,華陽大長公主便想著大理寺卿家的閨女端莊穩重,娶進門來也好讓這孫子知些事,哪知道許氏自嫁進門,勸說過幾回,秦少宗被說的頭疼,不願意再聽媳婦苦勸,竟然愈加的放浪形骸。
寒取頓時雙目瞪的溜圓,從紫檀螭紋圈椅上起身,急惶惶道:「那我家阿藍怎麼辦?她肚裡可是懷了公子的骨肉!」雖然一早就想過秦家大門不好進,做正室或有難度,可都不及眼前被劉保揭曉答案來的真實。
——原來這秦公子竟然是有家室的人!
秦少宗在外一向胡鬧慣了的,只都在妓-館行院,那些女子既知道他只是逢場作戲,便早早想了法子避孕,只寒向藍是糊裡糊塗被他哄上床的,不知不覺間就坐下胎來,哪裡知個中蹊蹺。
且秦少宗房裡如今有一個正室三個姨娘,這三個姨娘俱都是許氏為著絆住丈夫的腳,親自選的人,都不是輕佻之輩,俱不曾生養,只正室生了個姐兒,如今也有四歲了,子嗣著實單薄。
秦少宗一挑眉,沒想到姓寒的這丫頭倒是好生養,便吩咐劉保:「拿了銀子去將人抬了來,要簽了賣身契的,就先做通房,待回到長安,交給二奶奶管束就是了。」至於生下孩子來,自有許氏來教養,半點不用他來費心的,更與寒向藍無關了。
孩子在她肚裡,那是秦家的種,落了地便是許氏的孩兒,也只能算寒家丫頭有福氣,才能懷了他的孩子。
寒家父子聽了這話,都傻了眼。
「我女兒……我不簽賣身契的!」寒取不幹了,這與設想的不一樣。他家閨女就算做不了正室,若是當良妾抬進秦家門,以後也還可以與娘家來往,寒家也算是攀上秦府了。但若是賣身進了秦府,以後就算為秦家公子生了兒子,與娘家又有何關系?!
秦少宗道:「不簽賣身契也行,劉保去抓了落子湯來,帶幾個婆子去寒家,盯著那丫頭把打胎藥喝下去,留個二十兩銀子養身子即可。讓她以後找個老實的人家嫁了,別見了男人就鬆褲腰帶!」話裡已經帶了厭煩意味。
寒向榮額頭的青筋都暴了起來,直恨不得一拳砸中秦少宗面門,「姓秦的你欺人太甚!」騙了他妹子卻還要侮辱人!
寒向茂忙去攔他,做哥哥的膽子比弟弟還小,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攔住了弟弟,「別胡鬧!不然讓阿藍怎麼辦?」今兒早上出門的時候,寒向藍可跟父兄放了狠話,如果不能跟著秦少宗,她就不活了!
要死要活非要跟了姓秦的!
寒向榮自來也不是膽大包天的人,只是一時氣憤,才說出了這話,可秦少宗坐在那裡連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只冷冷看著寒家三父子,似乎還帶著些好笑的意味,看戲看夠了才起身道:「我秦家的種可不能流落在外。若是你們想明白了,就簽賣身契,將閨女送進府裡來。若是想不明白,一碗落子湯下去,什麼事情也解決了。」說著拂袖而去。
劉保見寒家父子仨抓瞎了,便苦口婆心的勸:「寒姑娘如今有了身孕,跟著我家二公子也辱沒不了他,賣身銀子也不會虧待了你們,回頭我去帳房支兩百兩銀子來,這數目可夠在外面買五六個使喚丫頭了,還不是瞧在肚裡孩子份上賣身銀子才這麼厚。若是落了胎,人你們是留下了,可也只能拿著二十兩銀子調養身子,以後她還嫁不嫁人了?」
***
寒向藍聽得秦少宗讓她入府當通房丫頭,還要簽賣身契,頓時傻了眼。
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情到濃時,枕邊懷裡,不知道說了多少蜜語甜言,怎的沒多久就通不記得了?
她眼睛哭的跟桃兒一般,又知道秦少宗早已娶妻,他竟連個妾位也不給自己,頓時心碎欲裂,通房丫頭說出去可不是打了自己的臉?怎麼在表姐面前說得響嘴?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能這麼對我!爹爹你哄我的,你再去說說,秦郎他怎麼可能這麼對我?一定是哪裡出了岔子!」
寒取去了秦府一趟,窩了滿肚子火回來。
他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種委屈,就算是升斗小民,出去也還是要臉的。現在竟為著閨女連臉面也沒有了,打落牙齒和血吞,窩了一肚子的氣。別說是擺岳父的款兒了,就差讓人當乞丐給打發了。
只秦府給了他們三日考慮的期限,三日之後要麼要銀子,要麼落了胎把閨女留家裡。
這真是個兩難的抉擇,偏寒向藍哭著喊著鬧騰,兩個嫂子哄著她都沒將她勸服。
劉氏心裡對小姑子是窩了一肚子的火,做了不要臉的事兒,竟然還敢大聲的嚷嚷,也不怕別人知道了。若是她失了貞潔,早一頭撞死了。
孫氏心裡另有想法,只緩緩勸她:「小姑別激動,你肚裡孩兒要緊,再掙扎鬧下去,傷了孩兒可怎麼辦?」見她下意識便護住了肚子,知道寒向藍心裡也明白,只有肚裡孩子保住了,以後方才能與秦少宗有些關系,若是連孩子也保不住,就連秦府的大門都摸不著。
待劉氏出去了,她便再勸:「通房丫頭又如何,妾侍又如何?都是侍候爺們的,只要你將秦二爺的心攏住了,再生個兒子,還怕以後不能升上去做姨娘?」
小姑子若是在秦少宗那裡得了寵,豈有不顧著娘家之理?
娘家哥哥出息了,寒向藍也有幾分體面。
寒向藍原本就沒想打掉這胎,只覺得自己做通房委屈而已。又覺得一腔怨氣,在給了秦少宗身子之時,他都不曾說過自己已經娶親,到底也算是騙了她,可她心裡眼裡都認定了這個人能給她好日子過,才相好沒多久就大大方方送了她好幾支釵環首飾,都是貴重的東西,她家裡根本買不起的,早被這富貴迷了眼,哪裡瞧得見這富貴後面的陰霾。
寒家一門七口都為著這事兒糾結犯愁,唯有劉氏生的大哥兒還是個奶娃子,渾不知事,吸飽了奶便睡的香甜。
***
夏家祖宅裡,被夏南星鬧騰一番,夏芍藥生了回氣,夏南天便不肯當日就出發,遣了下人去街上請了孫大夫來把脈,又開了保胎的方子抓了藥來吃。等夏景行從醉雲居回來,還讓他好生勸勸夏芍藥,沒必要跟夏南星生氣。
「她這些年在後宅子裡待的越發沒了人氣,只記得自己得著好,哪管別人死活。只讓芍藥別生氣,咱們不理她家就行。愛咋樣就咋樣,反正閨女是她自己生的,教不好也是她的責任,出了爛攤子就要來逼著我收拾。」
他這當哥的對妹妹也算是盡心盡力了,撫養了還不算,又盡心盡力置辦了嫁妝,成親之後貼補了多少年,自己病了卻被妹妹欺上頭來,不是不寒心的!
現在倒好,搭把手的次數多了,倒理直氣壯的要求起來了,好像寒家一門都他的責任,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夏景行見岳父真給氣的不輕,想來自家媳婦兒恐怕也動了怒,安慰了夏南天幾句便往思萱堂去了,才進了門素娥卻示意他腳輕些:「姑娘才喝了保胎藥睡下了,姑爺別吵著了她。」
孫大夫倒說夏芍藥一向身子康健,這次無礙的,駕不住夏南天不放心,才開了保胎藥的。
夏芍藥睡了一覺醒來,見房裡都點起燈了,夏景行就坐在床沿邊瞅著她,心情頓時,搖了搖他的手:「夫君是幾時回來的?來了怎的不叫醒我?」
夏景行見她睡的臉兒紅撲撲的,面上帶笑,顯見得這股氣已經平了下來。夏南天已經將事情始末告訴他了,他與秦少宗也有過幾面之緣,卻無甚深交。
秦少安是華陽長公主長房的幼孫,在兄弟裡排行第七,而秦少宗是二房長子,自來荒唐慣了的。
秦少宗與秦少安乃是隔房的堂兄弟,他年紀又比秦少安大著許多,行事與秦少安全然不同。秦少安性喜豪闊疏獷,喜交友,喜游山玩水,而秦少宗卻是自來風-流無度,在長安城裡都是出了名的浪蕩子。
堂兄弟倆自來話不投機,不親近的。
「瞧你睡的香甜,就不忍心叫你起來了。」伸手扶了她起來,自有丁香拿了溫水浸過的帕子過來,夏景行接過來親自替她擦了手臉,「爹爹恐怕也沒吃晚飯,不如咱們去靜心齋跟爹爹一起吃?」
父女倆都生了氣,可不就耽擱了吃飯?
夏芍藥自來操心夏南天的飲食,聽得自己睡過頭,夏南天竟然還沒吃飯,忙下床穿鞋,「咱們快過去,爹爹吃的晚了肚裡不舒服,他怎的也不早些吃?」想想夏南天今兒動怒,可不是沒胃口嘛。
路上夏景行便扶了她的胳膊,將秦少宗是何等樣人告訴了她,夏芍藥頓時一愣,「表妹平日瞧著倒不是個傻的,怎的事關終身竟這樣糊塗起來了?」
想想寒向藍一向慕富貴的行止,夏芍藥又覺得這事不奇怪。
「若是……若是爹爹跟娘子真想進秦府幫表姑娘,不如就由我去探一探秦少宗的口風?」
夏景行最見不得夏南天與夏芍藥犯難,他們父女倆待他如家人,關心愛護,由不得外人作踐,說他一句不好,他也願意替他們父女倆解決難事。雖然對於寒家人,他一向是沒什麼好感的。
夏芍藥停下了腳步,抬頭瞧他,「夫君千萬別去!你在長安城被多少人嘲笑,我雖不知,想也想得出來的。這位秦少宗既然是長安城來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在心裡輕視著你。表妹自己做的錯事,就由她自己承擔便好,我何苦讓自己夫君為此去受辱?況且姑姑也不是你做了她就會感激的性子。相反,她還會得寸進尺的覺得你做的是理所應當的,做的還不夠,索性丟開手就好。怨也罷恨也罷,都不與咱們相干的!」
夏景行聽得這話,心裡頓時暖意流淌,將媳婦兒摟進懷裡,在她額頭親了一記,說不出話來。
她分明心疼他,見不得他受人冷言冷語,也不願意讓別人作弄為難他。
他何嘗願意去秦府,只不想讓岳父妻子皺眉頭,這才準備硬著頭皮代岳父走一趟。
反過來說,妻子到底是個明白人,凡事想的明白,又護著他,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等到小夫妻倆到得靜心齋,夏芍藥已是笑意盈盈,白天生的一肚子氣早消散了,還上前去摟著夏南天的胳膊撒嬌:「爹爹沒吃飯怎的不叫我跟夫君來陪?」
夏南天的確沒吃飯,他慮著女兒懷著身子被親妹子氣到了,萬一傷著了肚裡孫兒,可不要命。又思想這麼多年待妹妹的情份,只覺他這做哥哥從來沒有虧待這妹妹。就算是讓別人來評理,恐怕也挑不出錯來,可妹妹怎的就成了這副樣子了?
當年貼心的妹子嫁了人幾十年,倒越來越不替人著想,眼裡只有夫家一門,將他這做哥哥的當石頭來踩,用得著時便上門來求,拆起台來也毫不含糊,上次糾集了族眾來打他的臉,這次上門來沒滿足她,就反咬一口,兄妹情份是真正被磨沒了。
待見得閨女似乎將夏南星來的事情放下,來哄他吃飯,暗歎一聲,索性也將寒家人置之腦後,順勢陪著女兒女婿吃了頓飯,飯後又在院裡卷棚下坐著閒談,直到夜深了才各自回房睡覺。
第二日起床,夏芍藥又活蹦亂跳了,而莊上芍藥也到了要分株另植的季節,實不能再拖了。東西都是昨日收拾好的,夏家一家三口索性坐了馬車往莊上去了。
夏景行已將賭坊醉雲居各鋪子裡的生意交待過了,但有重要的事情也可出城去夏家莊子上尋他。
趙六昨日就磨纏了他大半日,也想跟著去莊上消暑,被夏景行一巴掌拍了回去,「暑熱都這去了,你消個哪門子的暑?我這是去幹活!幹活!」
夏家莊上的生活安逸寧靜,上次趙六去過一回就惦記上了,夏家人前腳出了門往城外去,他後腳就騎了馬兒,連個包袱卷兒都不打,就往夏家莊上去了。
至於賭坊裡,自然還有管事伙計護院看著,出不了大亂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