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邢寡婦這是把她院裡當做什麼地方了?

孫幼竹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只她也敲打過邢寡婦,但卻不見效果。有些人就是這樣,臉皮厚到了一定境界,總是勘不破別人的忍讓,視之為理所應當。

「邢嫂子,你在做什麼?」

她過來之時,連韓東庭的臉都不敢看,就直奔了邢寡婦過來了。

邢寡婦卻誤以為她也瞧上了韓東庭,只想著自己能嫁個有錢富商,這才會攔著蓮姐兒的姻緣路。已經二十出頭又嫁過一回的孫氏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跟鮮花嫩柳一般的蓮姐兒相比的。

「孫掌櫃的,我家蓮姐兒可是比你年紀小,也沒嫁過人,你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的。」事到如今,邢寡婦覺得假如她是男人,在蓮姐兒與孫氏兩者之間擇其一,那必是蓮姐兒無疑,因此這話也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

待孫幼梅品出邢寡婦方才這話內含的意思,頓時氣的怒火中燒,整張臉變的雪白,指著邢寡婦道:「邢嫂子既已攀上了高枝兒,那就麻煩立刻從我的院子裡搬出去。我這裡住的全是女眷,都是清白人家,靠著自己一雙手糊口,卻不是那些院裡的姐兒們,指靠著男人過活。邢嫂子要給自己閨女拉皮條也好,要指靠著男人過活也罷,都別在我院裡行事,省得讓旁人以為我這院裡風氣向來如此!」

她這句話說完,立刻忍著羞窘之意向韓東庭賠禮道歉:「讓韓掌櫃見笑了!我這裡只做繡品生意,院裡住著的都是孤弱無靠的婦人,或者是寒家貧女,除了邢嫂子馬上要搬出去,別人對韓掌櫃再無別的想頭,還望韓掌櫃別誤會。這次的繡品交了之後,往後恐怕不能與韓掌櫃做生意了,還望韓掌櫃見諒!」

韓東庭原本就當玩笑一般,他行走四方,何等場面沒見過,這世上只要你打扮光鮮,荷包裡裝了滿滿當當的金銀,何愁沒有女子投懷送抱。她避閒的意圖如此明顯,倒讓韓東庭刮目相看。

「孫掌櫃說哪裡話,韓某到此也只是為著繡品,並無別的意思。至於這位……嫂子所議之事,韓某從未想過,也從未與這位姑娘有過逾矩之處,之前都是夏夫人陪著來的,有她作證!只這門生意是夏夫人介紹,她既覺得孫掌櫃可靠,韓某也相信孫掌櫃為人,生意還是要做下去的,不然韓某還得勞煩夏夫人再尋一處繡坊。且往後韓某也還要與夏夫人做生意,韓某也不想得罪夏夫人,還請孫掌櫃瞧在夏夫人面上,別斷了這門生意!」

他們二人一來一往,倒將邢寡婦與蓮姐兒晾在了一旁。蓮姐兒身子簌簌而抖,幾要站立不住,而邢寡婦卻不能置信,攔在韓東庭面前,直恨不得他立時就帶了蓮姐兒家去,「大官人,這是怎麼說的?難道我家蓮姐兒生的不美?」

韓東庭輕笑,目光在發抖的蓮姐兒身上一掃,「韓某走過多少地方,比之你家姐兒生的美的女子見過不知凡幾,難道韓某要將人都帶回家去?韓某是出門做生意的,可不是出門尋花問柳的!」

邢寡婦傻了眼,沒想到眨眼之間,她瞧好的人壓根沒瞧上蓮姐兒,還得罪了孫氏。既不甘又後悔,這時候轉頭再去瞧孫氏,想要說兩句軟話,可是孫氏卻已經與隨後過來的釧兒去房裡拿繡品,一眼都不想瞧她們娘倆。

釧兒也跟著孫氏在後面院裡做繡活,過來的時候晚了幾步,沒聽到邢寡婦方才的話,只覺這氣氛有些奇怪,幫著孫氏將給韓東庭做的繡品全抱了過來,滿滿當當堆在面前的石桌上。

三人忙著點數,又有韓東庭帶來的長隨將東西抱上外面的馬車,結了帳之後才走。

孫氏這裡送了人出門,回頭就站在院裡,催逼著邢寡婦母女倆立時三刻搬出去。

邢寡婦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沒了韓東庭這棵搖錢樹,孫氏的小院又成了安樂窩,好歹能省了房租,這會兒倒覺得一百文錢的房租當真便宜了。可著幽州城去打聽,除了窩棚,稍微齊整些的院子可再沒這麼便宜的房租了。她跟蓮姐兒又是婦人,若是真住到窩棚裡,恐怕母女兩個的清白都難保。

「孫掌櫃……」

邢寡婦再要說好話,孫氏再無一點好臉色,「我原就是好心收留你們母女,往日小事就不必說了,但今兒當著前來收繡品的客商面兒往我身上潑髒水,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做這好心人了!我這裡廟小,容不下邢嫂子這麼大尊佛,還請你立刻從這裡搬走,如若不然,或往衙門去告,或往將軍夫去求夏夫人,我都要請邢嫂子帶著你閨女出去!」

釧兒還不知道邢寡婦方才之言,只覺得自家姑娘氣的狠了,輕拍了她的背,拉了她坐在院裡石凳上,待要問事情始末,卻也知道孫氏並非不講理的人,再瞧蓮姐兒那羞愧不能見人,邢寡婦躲閃心虛的目光,便知再沒好事,挽起袖子作勢就要往她們屋裡闖:「既然邢嫂子自己不肯動手,那就讓奴婢來替邢嫂子收拾行李!」

蓮姐兒扯扯邢嫂子的袖子,「娘,咱們走吧?」

邢寡婦見孫氏是鐵了心要她們娘倆搬走,一想到出得這門,往後可就要日夜辛苦做活,才能租個齊整些的上院子來過活,倒好似在她身上割肉一般,挖心剖肝的疼,立刻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哭將起來:「孫掌櫃就這麼狠心,趕了我們娘倆出去,這是在斷我們娘倆的活路啊!我一個寡婦人家,帶著閨女往哪裡去……」

孫氏也是從小家裡嬌養長大的,從未曾與市井潑婦打過交道,倒被邢寡婦打滾撒潑的樣子給嚇得一跳。但她既然已經放話出來,要邢家母女搬出去,便再沒姑息容讓的余地。今兒邢寡婦能說出這番污蔑她的話,明兒邢寡婦就能將自家院裡的名聲給敗壞了。若是引的街上那起子浮浪子弟欺上門來,還當她這明著是做繡品生意的,暗底裡不知道做著什麼勾當,往後這一院子婦孺哪還有安生日子可過?

「釧兒,你去將軍府請夫人派幾個人過來,幫著邢嫂子搬一搬家。」

邢寡婦一聽這話,立刻扯開了嗓子嚎:「這是要逼死人命啊!不給我們娘倆活路了……」

院子裡這番喧鬧,房裡的其余幾位寡婦聽得動靜都出來瞧,聽得是孫氏力逼著邢寡婦搬出去,也不知什麼地方惹著孫氏了,也有勸著孫氏消氣的,也有勸著邢寡婦向孫氏道歉的。

邢寡婦見來了這許多人說軟話,從中間和稀泥,哭的更帶勁了,蓮姐兒又難堪又不知所措,只蹲在一旁使勁拉她:「娘,你起來!娘——」

不等的孫氏吐口讓她繼續住下,她起來才傻呢。

邢寡婦哭天抹淚,坐在地上不肯起來,蓮姐兒只能在一旁抹淚,只孫氏板著張臉坐在那裡,乍一瞧這架勢,還真似孫氏欺負她們母女了。

孫氏只覺又累又氣,她當初一片好心,哪知道卻出了這等事,索性當著眾人的面兒將方才的事情倒了出來,又問大家:「你們若是覺得,不怕她帶累了大家的名聲,便跟她一道去住。只我卻不敢跟這樣的人一個屋簷下住了,省得外面露出風聲,只道我行事為人有誤。」

這幾位寡婦從中說合,多半也是同病相憐,想著邢寡婦帶著蓮姐兒出去不容易,大家住在一起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聽得她紅口白牙竟然差點壞了大家的生意跟名聲,頓時都不說話了,只往孫氏身邊一站,徐寡婦倒還勸她:「邢嫂子,自咱們跟著孫掌櫃過日子,可是缺衣少穿還是沒地兒住了?你這話也說的忒沒良心!掌櫃的既然已經不想收留你了,不如你就帶著蓮姐兒出去過活,省得天天心裡埋怨掌櫃的阻了你家蓮姐兒的路。」

邢寡婦見再沒人理她,釧兒又要往夏家去求夏夫人,想想那位夫人的身份,以及上次讓孫氏捎話,心裡就有些發怵,還真怕夏芍藥將她們母女倆賣到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去,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灰溜溜回房收拾東西,前著倆大包袱出了孫氏的小院子。

孫氏讓釧兒跟其余幾人將邢寡婦住過的屋子重新打掃了,一應東西全扔了出去,算是去了晦氣。

邢寡婦帶著蓮姐兒出了孫氏的院子,朝著大門口啐了一口,「沒人要的賤皮子,就算是小姐又怎麼樣,還不是淪落到賣繡品過活?!」心時對孫氏當真又怨又恨。若是她幫著撮合,蓮姐兒要麼能進將軍府,要麼說不定就能跟了韓東庭去,哪怕瞧在夏夫人面上,但凡有她幫著說幾句話。

蓮姐兒一句話也不多說,只覺得今日之事羞的她頭都不抬不起來,哪裡還能說出別的話來。

她們母女在幽州城內轉了半日,從大天白日轉到了天快黑了,都沒找著合適落腳的地方,門戶嚴整的院子價格高,也有一兩二兩租銀的,便宜的周圍所居者全是貧苦人家,搭個窩棚住著,周圍跑著的孩子們俱都衣衫襤褸,光著腳到處跑,看到她們母女的穿著打扮,目光裡的神色都教她們害怕,哪裡敢住這樣的地方。

最後不得已尋了個客棧,花了十文錢出來住了個柴房湊和一晚,準備明兒接著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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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夏芍藥帶著丫環往韓東庭處看貨,聽得他提起此事,頓時愕然不已。

據她所知,孫氏那院裡也就邢寡婦身邊跟著個閨女,還曾經想要進夏家門。

韓東庭提起此事,還道:「韓某覺得此事讓孫掌櫃有些不好意思,她昨兒還提出往後不再跟韓某做生意了。韓某只好抬出夏夫人了。萬望夏夫人回頭勸一勸孫掌櫃,還請她別多心,往後生意照舊。她若是覺得價格不合適,我這裡再提一成的價格。」

幽州城內本來繡坊就極少,而且做出的活計還沒孫氏這裡精細。而孫氏不但活計好,而且又與夏家有關系。

韓東庭再怎麼樣也是遼國客商,自從打聽到了夏家主家還是大齊的三品武將,整個幽州城除了燕王之下,就數夏大將軍的職銜最高,而夏家夫人在幽州城做手意也算是頭一份兒,無論是貨品還是她的背景,都值得結交,這才成了夏家的固定客戶,打定了主意要與夏家做長久生意。

夏芍藥聽得韓東庭主動提出加價,很樂意替孫氏應下來,「此事我回頭會找她說說的。孫掌櫃為人很是不錯,若不是家裡人逼的過不下去,也不會遠道而來投奔我。且她做事踏實,倒是可以長久合作。」

韓東庭這時候倒多問了兩句:「聽得那位婦人提起,孫掌櫃出嫁過一回,難道丈夫竟然不在了?」

「這倒不是,她夫家與婆家鬧了點矛盾,不得已和離了,又被娘家逼著嫁人,她便不肯住在家裡,出來自立門戶了。」

韓東庭目光閃了閃。

夏芍藥看過了貨,大食多產香料、琉璃、寶石、地毯,葡萄酒等物,又與韓東庭議了價格,倒將他這裡的貨要去了一大半兒,準備放在夏家鋪子裡銷售。

夏景行聽得自家鋪子裡進了一批外國貨,為瞧新鮮,跟著挺著肚子的老婆瞧了一回,選了兩塊顏色花紋都漂亮又不犯忌諱的毯子,一套琉璃酒具,兩壇子葡萄酒,兩匣子香料,準備往燕王府送過去。

夏芍藥攔著不讓:「燕王府也不缺這些東西,況且燕王向來並不喜歡奢靡,夫君又何必上趕著送呢?」

夏景行在她腦袋上輕彈了一記,「你哪裡知道燕王的苦楚啊,他不喜歡這些東西,可是有人喜歡啊!燕王也要做個孝順的皇子,最近正煩惱陛下的萬壽節送什麼禮的好。年禮送了十匹遼國駿馬,萬壽節還有兩個月可就到了。如今京裡局勢亂,他又指望不上太子,可不得自己努力在上面搏好感嘛。」小心的摸摸懷裡抱著的琉璃器具:「咱們十六州的軍餉可就靠著這些東西了。」聖人若是一直記掛著燕王,時不時提上那麼兩句,那京裡就沒必要扣著軍餉了。

若是燕王不得聖人歡心,下面官員有樣學樣的冷怠燕王,找各種借口克扣軍糧也是有的。

夏芍藥可不知宮裡這些君臣父子之間的相處之道,還吐吐舌頭:「父子之間也要這麼做?」

這麼看來,天家父子還不如尋常百姓之間父子之間呢。

夏景行摸摸她的肚子,「可不是要這麼做嘛,就為著年年往宮裡送禮,殿下最愁的就屬這個。」

他安頓好了老婆,帶著挑好的東西送到了燕王府,他自己抱著箱子裡的琉璃酒具進了燕王的書房,後面還有扛著毯子,抱著酒壇子以及香料的護衛。

「你不在家裡陪媳婦兒,怎的有空跑到我這裡來?」今兒可是休沐。

燕王見他抱著個匣子,小心翼翼的模樣,開口就打趣了起來。

夏景行笑道:「我這不是夙夜憂心咱們的軍餉嘛,上次殿下不是說新任的戶部尚書跟太子殿下關系密切,末將就多少日子睡不著。可別小瞧今兒這些東西,這可是末將專門搜羅來的。」他將匣子放在一旁的黃花梨翹翅案上,打開匣子拿出個杯子讓燕王瞧。

這套琉璃酒具,酒壺連杯子皆是琉璃所制,璀璨剔透,樣子精巧,在大齊卻是極為少見的。

「好精巧的杯子,從哪尋來的?」

夏景行從侍衛手裡接過一壇子葡萄酒,拍開泥封,將酒倒進琉璃杯中,酒杯晶瑩剔透,酒色如琥珀,擎在手中只瞧著也覺賞心悅目。

「這份禮殿下覺得怎麼樣?」

燕王大喜:「你可算是替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道。這幾日王妃也在犯愁,說是今年不知道萬壽節送什麼禮物回京。」

夏景行令護衛將毯子鋪開,又奉上香料,燕王聽得這是遼國客商遠從大食運過來的,還是夏景行打劫了自家媳婦,從自家鋪子裡搜羅來的,頓時笑了起來,「你家錢袋子沒跟你生氣?」

「我家錢袋子很樂於跟殿下做生意,只要往後殿下組建商隊,能帶著我家錢袋子一起玩,漫說是一套琉璃酒具,就是再多幾套恐怕她也願意。」

趙則通前往江南采買,此事燕王與夏景行也談過多次。大遼皇子耶律平出使大齊之後,聽說向聖人提起要在大齊游學,暫時不回大遼去了,聖人應了他的請求。聽說這位大遼皇子不但對大齊的詩書禮儀典籍感興趣,還對大齊的農業手工業也十分感興趣,往坊間去結交了不少匠人,引的京中不少權貴嘲笑化外蠻夷。

燕王聽到消息,還跟夏景行感歎耶律平的聰明之處,他這擺明了是前往大齊帝都學習,可恨京中許多人醉生夢死,安穩日子過久了,連一點警惕之心都沒有了。

夏景行卻道,別國既然能派了皇子來大齊,那大齊自然也可以派商隊前往他國學習。

他二人觀此琉璃酒杯,作工精巧卻非本國匠人能達到的水平,窺一斑而知全身,想來大食等國的手工業應該不差,也不知可有適合大齊的農作物沒有。

今年是聖人的耳順之年,不止燕王這裡十分重視萬壽節之禮,其余各地方官員以及京中皇子官員們皆如此。

燕王一早就收到聖人旨意,召他帶著妻兒回京,他這裡東西還未準備齊備,這些日子正在煩心。東西既已齊備,將藩理事務交給夏景行打理,又派人往夏家鋪子裡多拿了幾壇葡萄酒,又添些幽州本地特產,算是送給聖人今年的萬壽節之禮。

夏景行送禮的時候沒想過,等到東西送出去,結果燕王將挑子撂了給他,又後悔起來,「早知道我就不替殿下解決萬壽節之禮了,省得殿下有了禮物自己回京去逍遙,倒留下末將在幽州做牛做馬。」

燕王拍拍他的肩:「其實本王也不介意你跟著本王去長安為父皇祝壽的。」

夏景行立刻往後縮:「其實,比起前往長安城祝壽,末將覺得還是留在幽州城為殿下分憂解勞的好。」開玩笑,等他跟著燕王殿下去長安一趟,再回來恐怕媳婦兒都生了。

燕王失笑:「那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本王回長安城,比在幽州可要累多了。」心累。

太子與二皇子皆不容於他,以前他依附著太子倒好,可後來經過齊遼之戰,太子與燕王之間生了嫌隙,再要描補已經不能夠了。兄弟二人既不能互相信任扶持,也唯有漸行漸遠。

雖然表面上的和睦還保持著,但事實上卻已經不能共進退了。

所幸如今他離長安城遠,還不能被風暴波及,一旦他一只腳踏進長安城,恐怕就沒消停的時候。

夏景行自然也明白京中如今的局勢,還安慰他:「等陛下萬壽節之後,殿下就早早回來吧。」

燕王苦笑:只要入了長安城,幾時回來還真不由得他說了算。

如今邊境穩定,又無戰事,就算要回藩地,也得哄高興聖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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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到達長安的時候,離聖人的萬壽節只有半個月了。他帶著妻兒進宮請安,聖人見到他倒十分高興,問及幽州互市,燕王便揀互市上的趣聞講給他聽,什麼語言不通的遼商與齊人做生意,結果因為交易數字不對而鬧將起來,又或者通語言的遼商在幽州流連,還納了當地女子,在幽州城內置了宅子等。

「父皇可是不知道,現如今幽州城的房價可是一天一個樣兒,居高不下。那些長期往互市跑的遼商,或者是咱們大齊的商人,有條件的都想在幽州城裡置宅子,不想長期住在客棧裡。兒臣都後悔當初沒在幽州城內多置些宅子,趁此機會轉手,可不大賺一筆?」

倒逗的聖人直樂:「以前只覺得你淘氣,倒沒發現你還挺會賺銀子。」

「這不是邊境無戰事,兒臣除了練兵,不找點事情做,可不得悶死了?」

聖人是知道他如今的生意做的不錯,只京郊的馬場就在長安城算得頭一份了,如今不少權貴要買馬都往京郊去的,有時候他與臣子閒話,聽得他們提起京郊馬場,心裡還暗樂:這些臣子可不知道他們買馬的銀子有一部分可是落到了自己私庫裡。

這種感覺對聖人來說算是新鮮又有趣。

「你既在幽州城無事閒忙,這次回來就如就在長安多陪陪父皇。」

聖人這話既吐了口,燕王便知此行恐怕一時半會回不去了。

他向聖人請安完畢,還要往後宮去請皇后安。

燕王妃早帶著孩子們在皇后宮裡用點心,夫妻二人在皇后宮裡逗留沒多久,便聽得皇后提起太子東宮日子艱難,「你皇兄凡事要強,都不肯往母後這裡來說。他那裡用銀子的地方不少,可東宮用度就那麼些,又無法子可想。你們是兄弟,總要互相幫襯著。恪兒可別嫌母後囉嗦。」

燕王心下一沉,面上卻依舊恭敬:「母後說哪裡話。」

等出了皇后宮裡,夫妻二人相視苦笑,皆知道此次回京,恐怕比之上回大勝之時要艱難許多。

互市如今就是塊肥肉,誰都想咬一口,也虧得當初委派幽州知府,互市還未開起來,不然此刻為著個幽州知府,朝裡都要打起來,恨不得都安插自己的人。

到得萬壽節,燕王將帶來的禮獻上,聖人興致上來,還讓人拍開了葡萄酒,往琉璃酒杯裡倒了幾杯,與皇后鄭貴妃分飲,其余官員倒也嘗到了大食的葡萄酒,只用的酒具卻不是琉璃杯,而是御用官窖出的甜白瓷杯子。

太子飲一口葡萄酒,還要誇一句:「還是三弟背靠著互市,才能搜羅來這麼精巧的東西送父皇。咱們身在長安城裡的,整日出去能瞧見的都在眼皮子底下,父皇瞧著都尋常,倒不知如何盡孝心了。」

二皇子緊隨其後,燕王聽得這話,將眼皮子垂下,只作不知兩位兄長話中之意。其余座中官員皆沉默不語。

還是聖人近來瞧著他開心,替他說了兩句話,「開互市那也是三兒帶著屬下浴血拼殺,震懾住了遼人的結果。不然如今兩國可還在打仗呢。」

既有聖人開口,其余官員皆紛紛附和,誇贊燕王功勳卓越。

燕王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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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燕王在長安舉步維艱,但說幽州城近來也平安無事,只燕王世子離開了,但燕王府大門還開著,岑夫子與喻夫子以及武師傅們照樣在教授課程,其余小兒也要照舊上學。

夏景行比之燕王在時,便要忙上許多,每日早出晚歸,回來瞧著老婆的眼神裡都含了歉疚。

夏芍藥自己樂得家裡少個人盯著他,如今芍藥花開,夏南天整日在夏家園子裡瞧花,還要盯著園子裡的僕從別讓人摘了花去。

倒有那些遼商喜歡芍藥花,紛紛要買,夏家園子裡的芍藥花倒出名了。

這一季芍藥花已經開了,又不能移入盆中,再要出售,移了又恐傷了花根,好好的花開不得兩日又敗了,倒浪費它們大半年的積蓄力量。夏南天索性與這些客商約定明年再行出售,想著來年春天倒要植在盆裡。

小平安入了燕王府,尋常不帶人侍候,保興便閒了下來,這一向跟著夏南天侍候,忙前忙後,他是手腳勤快又不多話的性子,夏南天便教他跟著侍候芍藥花。

哪知道保興卻是個靈透性子,夏南天喜他老實肯幹,又教他撥算盤,學算術,這倒是等於帶了個小徒弟在身邊。

保興感激不已,每日跟在夏南天身邊十分盡心。

夏芍藥見此,讓他每日抽出一個時辰往帳房裡去學著看帳。

夏家鋪子裡這些人都是來了幽州雇的或買的,雖然有夏景行的名頭,也無人敢在將軍府的產業上做手腳,卻總歸不如老僕知根知底。

夏芍藥尋得時機,還讓人請了孫氏到鋪子裡來說話。

孫氏也有許久不曾見她,見她肚大如籮,頓時羨慕不已,「等我回去就給肚裡的哥兒做身小衣裳。」

夏芍藥撫著肚子笑,「我倒盼著是個小閨女呢。」

二人談起韓東庭,夏芍藥還安慰她:「韓掌櫃此人出手大方,價格也公道,這次又因著邢寡婦一事,說要再提一成的價格。他既提了價,你接著就成。不過……你真的沒想過再往前走一步?」

上次韓東庭交接完了從大食運來的貨,又采賣了夏家鋪子裡的錦鍛等物,回頭卻半含半露的打聽孫氏的事情。夏芍藥還開玩笑:「莫不是孫掌櫃無意,韓掌櫃竟然有些意思了?」

韓東庭笑道:「韓某走過許多地方,投懷送抱的女子不少,不過都是貪圖韓某家產,皆想靠著韓某這棵樹過個好日子。只韓某私心裡卻覺得,在外行商有諸多危險,家裡的婦人可要立得住,又能把持得住家業。夫人有所不知,遼國女子大多牧馬放羊,於經商之事所知甚少,她們耐不住守著一處院子過活,都是氣悶了騎著馬兒往草原上去散心。孫掌櫃倒是立得住。遼人是不在乎嫁幾回的,只要合乎心意即可。」

夏芍藥沒想到韓東庭居然真的有意,卻不知是因著上次邢寡婦之事,倒令韓東庭對孫氏刮目相看。

邢寡婦做夢也沒想到,她原來怕孫氏壞了蓮姐兒的好姻緣,這才在韓東庭面前詆毀孫氏,提起她嫁過人的身份,哪知道孫氏寧可連生意也不做也不願意背上污名,倒讓韓東庭起意了。

孫氏苦笑:「夫人是知道我的,當初嫁人,過了許多年糊塗日子,如今再提起嫁人,都覺得心頭髮怵,再不願受人擺布。以前圈在一個院子裡,還要看丈夫公婆臉色,如今雖然仍只是在院子裡圈著過活,可卻是自由自在的,總覺得呼一口氣都是舒服的,這份心也就淡了。」

夏芍藥見此,便不再多言。嫁娶之事總要隨緣自然,你情我願,不然日子過起來又有什麼滋味呢。

等到送走了孫氏,便派了婆子去給韓東庭回話,「我家夫人說了,這事兒還是順其自然,韓掌櫃若是自己有辦法說動了她,我家夫人還會添份嫁妝。」

韓東庭聽罷笑著謝了一回,此事暫且擱下。

夏芍藥這頭做媒沒成,抽空還要去隔壁串串門,好排解排解何娉婷的煩悶。

何娉婷現在每次瞧見夏芍藥,眼神裡都懷著譴責之意,有天還跟她說,「我昨晚夢見我家夫君了。」

夏芍藥啃著個果子直笑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這是度日如年,想趙六哥的不行了。」

何娉婷瞧瞧她的大肚子,只能放棄了上手報仇的打算,還將面前的乾果碟子往夏芍藥面前挪了挪,嫌棄道:「你也太能吃了,自懷了這一胎。」又說起自己的夢,「我夢見夫君帶了兩個瘦馬回家,吹拉彈唱樣樣來得,當時哭著就醒來了。」

夏芍藥:「……」她那當時不過就是一說而已,沒想到卻在何娉婷心裡種下了陰影。

「趙六哥雖然有不少壞毛病,可是你還是要相信他的人品的嘛!」

何娉婷:「……」這是誇還是罵啊?

若非兩個人太熟,她真要跟夏芍藥反目成仇了。

夏景行忙完了到趙家門上來接她,夏芍藥拍拍手裡的花生衣,與何娉婷作別,夫妻倆拉著手回家了。

「今兒不忙?」

夏景行慢慢扶著媳婦兒回家,還抬手輕輕替她揉腰:「忙習慣了就好了。算著日子還有一個月就快生了,我在王府裡坐不住,長史又囉嗦的緊,老念叨殿下幾時回來,被念叨的煩了就將事情都甩手給他,我自己回來了。」想到明兒過去還要忙,而且到了巡防的日子,他還要帶兵前往他州去巡防,就覺得頭疼。

夏芍藥還不知道他明兒又要出門,掩唇一樂,「燕王府的長史是有些囉嗦。」她也恰好認識那位長史,胡子一大把,見誰都要嘮叨,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在遼軍入侵的情況下活下來的。

夫妻二人到家之後,夏景行才小心翼翼提起自己要前往他州巡防,可能要一兩個月回來,如今趙則通又不在,燕王將主理十六州的事務都交托給他,他也不能偷懶不去。

夏芍藥生過一回了,倒也沒什麼害怕的,還逗他:「說不定等你回來,咱們閨女都生下來了。」

夏景行摸摸她的肚子,「我定然盡早趕回來,娘子一定一定不能先生下來啊。」他還想親眼看著孩子出世呢。

夏芍藥倒被氣樂了,「難道到了日子你不回來我就在肚裡裝著別生了?」

夏景行:「……」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夏南天見他被閨女給堵的啞口無言,也知道閨女大著肚子不能招惹,只能和稀泥:「景行出去能快些回來就快些回來,實在回不來也沒關系,家裡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呢。」

小平安趴在祖父肩上眨巴著大眼睛,連連附和:「還有我還有我!」他親眼看著娘親的肚皮一天天大起來,只覺得好生神奇,好幾次輕輕貼在夏芍藥的肚皮之上,聽肚裡的動靜,有一次還被肚裡的孩子在耳朵上踹了一腳,他嚇的呆呆立住了,「娘娘它踢我——」明明他是準備做個好哥哥的。

夏芍藥只能安慰他:「那是它在跟你打招呼呢。」

小平安聽得肚裡小寶寶跟他打招呼,以後每日裡下了學都要往夏芍藥身邊湊,就喜歡把耳朵貼在肚皮上聽裡面的動靜,還念叨:「我是哥哥,我是你的哥哥平安。」引的家裡丫環婆子以及夏南天翁婿都暗笑不已,笑他一團孩子氣。

得了岳父承諾,夏景行一顆心還是懸在半空中,當晚又摟著夏芍藥哄了許久,次日出門之前還叮囑素娥,「晚上房裡留個人值守,不然娘子腿抽起筋來,要幫她揉一揉。」

這胎越到了後期,晚上孕婦的日子越難熬,有時候夏芍藥睡到半夜,猛然間被小腿抽筋痛醒來,叫起來夏景行立刻爬起來替她揉。他手上有力,大掌又暖,幾下就揉開了,還要摟著她讓她選個舒服的姿勢睡覺,越發覺得懷孕辛苦。

上一次小平安懷孕,他也沒見過臨產是什麼模樣。

「將軍請放心,奴婢一定盡力盡力照顧夫人!」

夏景行走了之後,素娥果然往房裡值守,她要在腳榻上打地鋪,夏芍藥索性讓她到床上來睡。

她們主僕多年,還真沒一床睡過。素娥推拒了好幾次,最後耐不住她一再要求,終於還是上床去睡了。半夜等夏芍藥腿抽筋時疼醒來,素娥忙捉了她的腿去揉,等揉開了夏芍藥才歎:「還是夫君力氣大,他兩下就能揉開,你還得四五下呢。」人才走了一天,她就開始想起夏景行的好了。

素娥扶了她坐起來,下床去給她倒水喝,「奴婢下次揉的時候再多用點力,相信就能揉開了。夫人別擔心,將軍很快就回來了,等你生的時候他一定能趕得回來的。」

夏芍藥將杯中水喝了,輕笑:「但願吧。他在外面也由不得自己,身上還帶著公務呢,哪能為著我生孩子就丟下差使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