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如何家父子猜測的,家裡馬場出了事兒,報案之後,衙門的差役便開始上門了,大馬金刀坐在何家正堂,提起何家丟失的馬群,自述破案之辛苦。何渭出面接待,順便拿了二十兩銀子打發了這些人。
崔連浩上任數年,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遇上個財物上貪的狠的,原本跟著前任還有心辦案的差役吏胥們也漸漸只惦記著一心撈錢,如今洛陽城人人皆知,遇上官府上門勒索財物,那是比盜匪還狠的。
打發走了差役,何家父子繼續派人前去尋找張二,一面讓其余店鋪莊上的伙計小心應對,別再出現馬場事故。
過得幾日,張二還未找到,知府衙門的人又上門來了,而這次接待的卻是何府的管事,只道老爺少爺都在外面追查馬場案犯,數日不曾還家,倒讓積攢了一肚皮辛苦話的捕頭無處可倒,「查案的事情哪裡就用得著何老爺跟大公子呢?有咱們弟兄們在,定然不日就能查明真相!」
管事的奉上茶水,陪笑哼哈兩句,茶水換了一遍又一遍,茶葉都無味兒了,衙差坐著無趣,起身要走時,何家管事也毫無眼色,將人送到大門口,絕口不提辛苦費。
衙門這幫人原還當這次釣到一條肥魚,哪知道總共來了三四回,除開第一次何大公子賞了二十兩銀子,再去何宅連主家都見不到,只有管事的應付,竟讓他們白跑了幾趟,心裡直罵娘,原本就不是誠心辦案,而今竟是連樣子也不必做了。
崔連浩也想著,何家損失厲害,總還會備了厚禮上衙門來求他早日破案追回馬匹,哪知道何家父子只除了報案當日,此後一個月竟然是半點動靜也無,從不往衙門來追問案件進度,心內暗暗生惱。
只他再有一月就要卸任,回京述職,太子那裡打點好了之後,不怕再尋不到個好差使。
崔夫人已經開始讓兒媳婦們收拾東西,又特特叫了寧景蘭過去,先歎了一口氣,道:「老爺上任六年,你與二郎成親也這麼些年頭了,好歹你嫂子還生了寬哥兒呢,你卻連個一兒半女都無,你是怎麼打算的?」
寧景蘭還能怎麼打算?就算是家世高華,可無子卻是大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算此事放到聖人面前去,恐怕也沒辦法偏向她。
「全憑婆婆吩咐!」她低了頭,滿心的不甘委屈,只恨自己肚皮不爭氣。
「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又是郡主教養出來的,家教上再錯不了的。當初二郎去書院讀書,怕他身邊只有小廝,照顧不周,我便作主尋了個丫頭侍候他,不意那丫頭竟然肚皮爭氣,如今已經生了個兒子,既然不日就要回長安,我估摸站將她接進來做了姨娘,一則二郎膝下有個兒子,你也算是嫡母,不止於讓人在背後說你的不是,二則也不好讓那孩子跟丫頭一直在書院那裡住著,總要名正言順的進崔家的大門,上了祖譜才算的。」
寧景蘭便如當頭被劈了一記炸雷,腦子裡嗡嗡亂響,只覺得數年猜測都成了真,丈夫竟然真的在外面有別的女人,竟是連兒子都生了下來,可他房裡不是沒有通房丫頭,只是後院裡的被她壓制的死死的,哪知道外面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那一瞬間她肚裡有無數惡毒的話欲罵出口,可是當著婆婆的面,到底還懂得收斂,只想到終於要回長安了,等回到了鎮北侯府,自有母親與外祖父替她做主。
這些年裡她與崔二郎之間漸漸冷若冰霜,雖心裡還有企盼,可到底也有所察覺。她的面色瞬間變的很難看,到底也只能應了下來。
文姨娘盼著進崔家的大門可不止一年,此番坐了轎子,懷裡抱著磊哥兒從側門進來,她身上雖不能穿紅的,只著了粉色裙襖,可磊哥兒卻打扮的十分喜慶,紅襖紅褲的白胖娃娃,取她與崔二郎所長,竟然生的十分可愛。
寧景蘭自知道了崔二郎在外面服侍的丫環竟然生了兒子,氣惱之下當日回去便胸口肋下悶痛,原是信期快至,教這消息砸下來胸口郁結,竟是不痛也痛了。這時候倒不好再叫大夫了,省得讓魏氏當笑話瞧。
魏氏也打著關切的旗號上門來安慰兩句:「二弟有了兒子,於弟妹也是有好處的,不過是個丫頭,就算進門那也是個妾室,難道還能越過弟妹去?!」到底這個弟媳婦這幾年被婆婆暗中打壓,丈夫又不甚體貼,心早被外面的女人攏住了,魏氏做長嫂的在婆婆面前早壓了她一頭,雖心裡痛快,可是想起外放的丈夫在任上,妾室生的庶子庶女都有了,到底也生起了些同病相憐的況味。
這等微妙的心境,放在如今滿心不是滋味的寧景蘭身上,那是半點情也不肯領的,妯娌倆往日就算不上有多融洽,此刻也不過當魏氏來瞧自己的笑話,遂暗暗刺了魏氏一句:「大嫂說的是,聽說大哥那頭兒女都有了,等寬哥兒弟弟妹妹回來,大嫂也定然多子多福。」
她不能當面跟婆婆叫板,可是對於妯娌,卻無示弱之心。
魏氏當場氣的色變,丟下一句「我去瞧瞧寬兒該從學裡回來了」就走了,半道上還氣的直喘氣,「不知好歹!我不過是瞧她可憐,去安慰她兩句,這般沒腦子,不怪攏不住二弟的心。」心裡卻也覺得悲哀,碰上崔夫人這樣的婆婆,全然不想兒子與兒媳婦長年不在一處,只留了兒媳婦在自己身邊立規矩,多少個夜裡她瞧著寬哥兒熟睡的小臉暗中垂淚。
跟著她的丫頭勸她:「奶奶消消氣,二*奶奶向來這樣的脾氣,哪裡知道奶奶好心好意呢。」
文姨娘進門的當日,知府後衙還擺了幾桌,她跪在寧景蘭與崔二郎面前敬茶的時候,還是初次見到崔二郎的正室,見她容貌生的著實不錯,只臉色卻並不算好,便知道自己帶著兒子進門恐怕給了她沉重的打擊,文姨娘審時度勢,便愈加的伏低作小,還拉過了磊哥兒,讓他叫「母親」。
寧景蘭聽得磊哥兒奶聲奶氣的叫母親,不但立住了,連話都會說了,一門子都只瞞著她一個,竟是拿她當愚頑之輩來耍,只覺得萬箭穿心,當著滿堂賓客還得強撐著接過文姨娘這杯茶,抿一口直苦到心裡去,竟然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自有她身邊的丫環上前去給文姨娘見面禮。
文姨娘又端了茶去敬崔二郎,他竟然接過茶不及正室訓話就將人扶了起來,與文姨娘對視,眼神裡的柔情蜜意遮也遮不住,倒讓一旁才接過茶的寧景蘭倒好似是多余的,完全擠不進他們二人的視線裡。
磊哥兒還往崔二郎懷裡撲:「爹爹抱!」真是刺目已極。
崔二郎飲了口茶,自有丫頭接過茶盞,他懷裡抱了兒子,身邊立了嬌妾,雖生的不及寧景蘭貌美,但因著男人寵愛,今日又是她的大好日子,眉目盈盈泛光,一身嬌艷的桃粉色衣裙映的美人如玉,竟生生將面色灰敗的寧景蘭給比了下去。
寧景蘭在席面上坐得一會,說是去更衣,轉頭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將頸上一串火紅色的珊瑚串給一把扯下來。就為著表明自己的正室身份,她首飾頭面皆挑的一色大紅赤金,打扮的錦繡輝煌,可是還是敗在了文姨娘溫婉甜蜜的笑容面前。
同樣是女人,丈夫疼不疼只瞧她臉上表情便一望而知。
陪房丫環在旁相勸,「奶奶別氣,且讓她得意會子,再過些日子,等老爺進京述職,難道還怕制不了一個小小的姨娘跟一個庶出的孩子?」她家的郡主娘娘,那是連正室嫡長子都能想辦法逐出門去的,何況一個小小的庶子。
寧景蘭順了半天氣,又重新梳妝打扮了,才有力氣往席間去,心中苦楚不足人為外道也,只盼著盡快入京。
崔二郎納小,孫子認祖歸宗,算得知府衙門的大喜事,整個洛陽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請到了,何家自然也在其列。這般大張旗鼓,實質上後院裡最出風頭的還是文姨娘。
前來赴宴的人家都攜了禮物,只唱禮的按著禮單子喊,差點將嗓子都喊啞了,又換了人來。
何家父子進來的時候,見得僕役絡繹不絕的往庫房裡抬禮物,互視一笑,心知肚明,崔連浩這是借著卸任好狠撈一筆。今日是兒子納小,趕明兒還有送行宴,真是恨不得將洛陽城的地皮都刮下來三層帶走。
崔連浩見到何家父子,還要假意詢問一番:「我聽得下面人提起,說是何老爺家裡那個失馬的案子已經有點眉目了。」
「勞府君動問,是有點眉目了。」何康元心裡火氣騰的就冒了上來,他們父子倆帶著人追查許久,只找到張二一付骸骨,在運河裡泡的發漲,還是靠著他脖子後面一塊胎記才認出來的。
哪知道消息傳出去,衙門的差役便趕了過來,倒將張二的屍體帶到了義莊,倒好似這番辛苦是他們做出來的,還好意思開口跟何家父子訴辛苦,打量著討些辛苦費。
連張二都被殺了滅口,當初有人目擊馬群被兩個人驅趕著,其中一個是張二,另外一個恐怕就是接應的人了。馬群既已到手,張二留著便無甚用處,死在運河裡也不意外,只驗證了一件事,恐怕馬群是被驅趕至運河碼頭,裝船而去,運往他處銷贓。
能夠驅趕著馬群裝船,又能做的無人察覺,整個洛陽城能做得這般機密的,除了官府還有誰?
何家父子心中已有猜測,只是未有實據而已,對著崔連浩這張虛偽的臉,心裡多多少少覺得惡心,寒喧幾句就去尋生意場上的舊友。
洛陽城裡不少富商在崔連浩手裡六年,沒少打點,皆盼著他盡快卸任,倒有不少與何家同仇敵愾的,只在席間不好多說。
當晚,賓客散盡之後,崔二郎回了新房,徒留寧景蘭獨守空房。
次日清早,文姨娘往寧景蘭院裡去請安,寧景蘭見到她那張溫順的臉,心裡就充滿了怨毒,但文姨娘與崔二郎一起過來,她心裡再有氣也不想當場跟崔二郎鬧翻。
真沒想到有一天,她想要見到丈夫,還是因為丈夫回護別的女人,怕她欺負了自己的心尖子,這才陪著過來,真是想一想胸口也要悶的喘不上氣來。
等崔二郎以照顧兒子為由,將文姨娘帶走之後,寧景蘭將房裡瓷器砸了個稀爛,她身邊的丫環也氣憤不已:「二公子怎麼能這樣?難道奶奶還能將文姨娘吃了不成?」
妻妾地位,自來不同,崔二郎這番動作倒將自己的心意展露無疑。寧景蘭這些年反反復復的折騰,那是因為房裡只有低眉順眼的通房丫頭,如今生生多出來個有寵有子的文姨娘,哪裡還肯在崔二郎面前軟和一分,好讓文姨娘瞧了笑話。
此後數日,崔二郎都宿在文姨娘房裡,每日文姨娘來請安,他都陪了過來,只磊哥兒不曾帶過來,偶爾寧景蘭問一句:「怎的不見磊哥兒?」崔二郎倒代答:「母親大清早就讓人將他抱了過去。」
祖母疼孫兒,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寧景蘭原還想著從孩子下手,哪知道崔夫人深諳後宅之術,生怕磊哥兒出了意外,每日天亮就讓人將磊哥兒抱到自己房裡去,有時候寧景蘭去請安,還能看到磊哥兒在那裡逗她開心,奶聲奶氣叫「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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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城裡,燕王接到聖旨召他回京,不年不節,又非聖人萬壽之期,他心中不免疑心京中出現了變故,幸得此次前來傳旨的官員乃是禮部的左侍郎,小心跟他透了個口風,說是聖人年紀大了,從五月裡就生了病,斷斷續續病到了現在,好兩日又病三日,如今政事全靠著政事堂幾位老大人與太子二皇子協理,只不曾明發上諭讓太子監國而已。
許是聖人想兒子了,這才傳旨召燕王攜妻兒回京。
不用左大人再多說什麼,燕王都能想象如今長安城中太子一系該是何等得意。
他砍了太子臂膀,等於是親兄弟撕到了明面上,往後太子登基,豈能有他的好處。
太子心胸狹窄,小時候他就極會瞧人臉色,就算是比太子小了好幾歲,凡事也讓著他,不曾爭先。他是沒少看太子對二皇子下手。小皇子們打鬧,又不會傷及性命,就算是告到皇后或者皇帝面前去,頂多以兄弟倆玩鬧為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燕王深知此次回京的凶險,挑選從人尤為重要,讓禹興國將整個燕王府的侍衛都召集到跟前,一個一個的挑選。
燕王府後院裡,燕王妃也忙了起來,世子與小郡主身邊侍候的人都是精挑細選的,最要緊是兩個孩子的安危。
左光熙傳完了旨,順便將老恩師托他捎帶的禮物給送到夏家去。
自上次夏景行與王家相認,回來的時候又給妻兒以及岳丈帶了王家送的禮,夏家便將王家這門親戚認了起來,年節之時燕王派人往長安送禮,夏家也會順便捎帶上王家的節年,兩家人也算是開始來往了。
夏南天父女倆也不是初次見到左大人了,如今才知道他乃是王老先生的弟子,此次不再拿他當欽差大人招待,而是當作親朋故舊。
燕王府還未收拾齊備,左光熙是要隨同燕王一起回京復旨的,這些日子當空,夏南天便帶了他在幽州城內逛,白日裡往夏家園子裡去消磨時間,有時候出城往互市去淘寶。
左光熙書讀的多,又一直在長安城中做京官,清流讀書人家,原不曾與商人打過交道的,只夏南天口才俱佳,人情世故老辣,為人又極風趣幽默,更熟悉民生,講起互市上許多東西來都知其來歷,見識廣博,倒比他京中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同僚們有趣的多。二人相聚數日,臨別之時,左光熙還直道:「夏兄什麼時候去長安?等到了長安,小弟定然帶你到處去看看。」
夏南天是夏景行的岳丈,倒比王老先生矮了一輩兒,便與他同輩論交。
「將來有機會,夏某定然往長安去叨擾左賢弟。」
夏芍藥為王家準備了回禮,自有左光熙帶回去。夏南天帶著小平安來送左侍郎,她便帶著綺姐兒去燕王妃。
燕王倒是有許多囑咐,只不能面授夏景行,只能召了夏南天前去密談。如今城裡防守之事便交了康老將軍。他年老穩妥,又能壓得住陣,倒不怕再有什麼變故。
為著幽州知府的位子,太子與二皇子的人兩方撕咬,哪知道最後聖人竟點了個兩不相靠的,倒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上個月已經到任了,今日齊來送燕王。
新知府詹文俊寒門出身,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之際,之前在西北一個偏遠的縣裡做縣令,帶著縣上百姓修渠植樹,打井取水,抗旱保收,年年考評都不差,卻在縣令的位子上做了十幾年,才回京述職,當地百姓不捨,還送了把萬民傘給他。
只因為太子與二皇子兩派相爭,京中人事紛雜,他又不想攪和到裡面去,往哪位皇子府上都不曾送禮,在吏部述職一年多還留京候官,坐著冷板凳無人問津。
幽州的地理位置如今極為重要,又是燕王藩府所在之地,無論是哪派的人物送到這裡,這些官員想著撈錢巴結上面的人,恐怕都會與燕王產生摩擦。聖人發落了馬廷偉之後沒出一個月就病了,可也不至於病糊塗了,就為著幽州知府的人選,讓吏部將所有在京侯職官員的名錄拿來親自去瞧,這才點了詹文俊。
調令下來的時候,詹文俊恍如夢中,萬沒料到幽州知府這職位能落到自己身上。他在長安侯官,來往也有一二同年傳遞消息,知道幽州知府可是熱門,就算管不了互市,可讓家下奴才做做生意,也能賺個盆滿缽滿。
原本詹文俊在長安裡賃來的院子門可雀羅,聽聞他做了幽州知府,上門賀喜的人頓時蜂湧而至,還有太子與二皇子派出去招攬的人,倒將他嚇了一跳,連夜拿著官印文書離開了長安城,只留一房老家人辦退租事宜。
到任之後,詹文俊前去拜訪燕王,就為著燕王身上有奇功,以皇子之尊肯以身犯險,保家衛國,在他心裡倒比結黨營私的太子與二皇子令人欽佩。
燕王為人謙遜,久在軍中,養成了務實的性格,見到詹文俊也只談些幽州城中之事,半點不曾為難他,愈加讓詹文俊對他另眼相看,倒與燕王府常來常往了起來。
燕王離開幽州城之後,夏芍藥還憂心忡忡,「左大人說陛下身子不好,這才召了燕王回京,如果太子繼位,他跟燕王殿下又有芥蒂,夫君又是燕王殿下的心腹,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最要命的是,夏景行如今遠在異域,音訊難通,也不知道等他回來,長安城中又是什麼光景。
夏南天如何不知女兒心中所思所想,只他一生到底經過許多風浪,反安慰女兒:「就算是太子繼位,他做太子之時是防備著眾皇子與他爭位子,做了皇帝眼界也該放寬些,天下都是他的,何至於就非要跟燕王殿下過不去呢。」
真到了那時候,燕王也還有別的法子可想,只現下還沒到那一步而已。
不止夏家父女心中憂慮,便是整個幽州城內留守的武將們也是心中七上八下,心中俱都盼著皇帝陛下再多活幾年,就算是召了燕王回京,也別在半道上就沒了,燕王帶著妻兒回京落到了太子手裡,哪還有好。
事情果如這些人所願,左侍郎陪著燕王一路抵京,前往宮中復旨,聖人聽得燕王進宮,竟然有了精神,親自召了他到寢宮見面。
燕王帶著妻子兒女到得寢宮,跪下磕頭見禮,再抬頭之時,瞧見聖人竟然兩鬢雪白,就連鬍鬚也白了大半,形容蒼老憔悴,哪裡還有往日一代帝王的威儀,只不過是個最平凡不過的老父親而已。
他雖與聖人感情未見得多深,可到底這個人是他的父親,瞧見他纏綿病榻的樣子,眼圈都紅了,膝行幾步到床前,握住了他的手喊一聲:「父皇,兒子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