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愛恨難了

  月箏沒有喊衛皓,杜絲雨有備而來,剛才外面又有兵戈之聲,太監們衝進來衛皓和香蘭都沒阻攔就說明他們已被杜絲雨的人制住了。

  太監們作勢要來捉她,月箏一橫眉,「我自己走!」

  絲雨笑笑,下巴一點,太監們蜂擁而上,捉住她的雙臂,捏著她的下巴塞入一顆味道極苦的藥丸。月箏抿緊嘴巴,她什麼都不想再和杜絲雨說了,她連最後一點而尊嚴都不肯留給她。藥丸讓她四肢無力,連話都說不出來,太監架著她上了馬車,一路奔入行宮。她很好奇杜絲雨幹嗎不直接打昏她,漸漸她懂了,馬車駛入宮門後減緩了速度,一點點接近宛似宿命的地方,她心裡窒息般的絕望越來越強烈了,杜絲雨是希望她能記住這種無力掙脫的悲哀感受。

  車還沒停穩,一個老嬤嬤就神色惶急地掀開車簾,接過身後小宮女遞來的藥碗,急匆匆地灌入月箏的口中,灌得太猛,黑褐色的藥汁從月箏嘴角淌落,弄髒了胸前的衣服。

  老嬤嬤剛退開,月箏已經聽見鳳璘風雷內斂的冷聲喝問:「你們在幹什麼?!」

  車簾檔住視線,月箏滿嘴藥味,胸前又濕漉冰冷,十分難受。她很想知道,鳳璘知道杜絲雨為他所作的一切後,會不會讚許地誇她知情識趣,賢良淑德?車外很靜,鳳璘喝了一聲以後似乎再沒說話。

  車簾挑開,月箏乾脆閉上眼,如今她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任隨宰割!

  鳳璘見了車裡的月箏,重重地哼了一聲,似乎十分惱怒,但終於沒在眾人面前說絲雨什麼,只是探臂把月箏抱了出來。月箏固執地不肯睜眼,說不出此刻的感受,太恨又覺得太可悲,她連發火都不屑。滿耳風聲,鳳璘似乎走得很急,不停有人說「皇上萬安」。被他一顛,剛才吃下去的藥在小腹和胸口漸漸灼熱起來,身上又黏黏膩膩,月箏覺得呼吸都燥熱,嗓子發乾。問安的聲音變得稀少,周圍的空氣也漸漸潮濕,她渴得難受,不得不睜開眼,周圍似有淡淡的霧氣,是他寢宮裡的泉池,「我要喝水。」她羞惱不甘地開口要求。

  鳳璘皺眉,眼神複雜地看了看懷中的她,嗯了一聲,快走幾步把她放入泉中,沒有喊人親自去取水。溫泉有些熱,一下子裹上來讓月箏更加難受,熟悉的慾念比平時強烈數倍,浸透的衣服纏在身上讓她煩躁不堪,「水!水!」她發了脾氣。

  鳳璘拿著一大碗清茶快步從簾幕後跑過來,月箏幾乎是伸手搶過來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下去,嗓子好受多了,心裡的燥火卻更盛。她突然明白杜絲雨讓人給她吃的是什麼藥,簡直要氣瘋了,氣得都無法去想杜絲雨到底想幹嘛!

  「滾出去!滾出去!」她恨透了站在漢白玉池邊看著她的鳳璘,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他踐踏了她所有的尊嚴,更可恨的是,他都不用親自出手,自有人替他做得淋漓盡致!她用手裡的碗去砸他,他閃身躲過,嘩啦一聲響,瓷碗在大理石地磚上破碎的聲音十分刺耳。

  「箏兒。」鳳璘臉色難看,眼裡翻湧的全是惱怒,顯然杜絲雨此舉並沒能討好他。他下水來抱住她,動作輕柔,他的身體讓她無法拒絕,她已經快要被體內越來越烈的火焰烤瘋了。「對不起……對不起……」他的吻綿綿密密地落下來。

  月箏忍不住貼住他的身體時,被慾望遮蔽的眼眸中全是刻骨的恨意,喘息變得急促,但是她說出來卻是詛咒:「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鳳璘聽了,眼中的悔意更濃。

  月箏死死抓著枕邊的絲綢床單,太滑順,握不緊,手指糾纏得抽筋發疼。身體裡的他異常激越,幾乎粗暴,卻奇異地紓解了折磨著她的慾望。以往的契合不再,她無心取悅他,但卻仍能被他帶入極樂天堂。在熾烈的快感中起起伏伏,她譏誚地享受著,現實永遠比理想可笑,以前她以為是因為心靈相通才達到那樣的快樂,原來就算彼此憎恨也無妨。

  寢宮裡的燈盞徹夜不息,照得帳內朦朧生色,鳳璘清楚地看見了她臉上的諷笑,他的牙關緊了緊,不想理會心裡猛然翻出的種種情緒,放任自己沉迷於她帶來的愉悅。連他也不敢相信,即使這樣鄙夷厭恨的她,還是能給他帶來絕無僅有的滿足,是享受,釋放,更是心靈的休憩,一直被太多東西壓制的內心此刻無比放鬆。

  一次高峰過去,他翻身在她旁邊躺下,平復著自己的喘息,剛才還炙熱的汗滴現在變成徹骨的涼意。她閉著眼,似在享受極樂的餘韻又像在譏諷剛才純粹的放浪。鳳璘黯下眼眸,幾次見她,他忍耐得十分辛苦,但他太瞭解她——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他碾碎了她最後的驕傲,她對他恨上加恨,化解這一切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時間!

  他剛才真的很惱絲雨,但責備的話卻無法說出口來,絲雨這麼做……也可憐。

  鼓噪的快感漸漸平復,月箏握緊拳頭,藥物的作用又慢慢催逼上來。她咬著牙,默默忍耐。杜絲雨一向心思細密,只有她那樣的女人才會真正刺中敵手的痛處。杜絲雨說過,她怨恨她對後位、鳳璘的淡漠,她百般取悅迎奉的「皇帝陛下」被自己這樣漠視,連杜絲雨也覺得被侮辱了。所以她要她向他乞求,讓她和後宮其他的女人毫無二致,只能卑微地向這個男人乞求!經過這樣無休無止需索的夜晚,她還如何在他面前冷冷地昂起頭顱?他一輩子都會記得她是怎樣求他施與!

  鳳璘似乎感受到她又再升起的熱度,撐起身吻著她再次鼓舞狂躁起來,漫長又短暫的瘋狂一夜,他從不讓她流出半分乞求需索之態。對他的這份細膩體貼,月箏只輕淺地軟了一下心,這不過又是他的攻心之術吧?他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杜絲雨身上,自己處處表現得柔情蜜意。他和杜絲雨相互配合得如此默契!即便他自以為顧全了她最後的一點兒尊嚴,更讓她厭棄他城府幽深的性格!

  終於解脫了藥力的煎熬,她疲憊地軟癱在他懷裡,連掙紮著推開他都有心無力。

  外邊響起悠長的梆子聲,已經到了起床的時辰。

  負責起居的管事太監湯立按照慣例站在頭道帳幕外低聲叫起,鳳璘飛快地應了一聲,怕打擾了將將入夢的月箏。

  「皇上,留麼?」湯立循例問道,剛進宮門的梁岳白了臉,搖手阻止已經晚了。

  原本昏沉欲睡的月箏猛地睜開了雙眼,幽黑的眼眸泛起冷冷的清輝。留不留……與她徹夜纏綿的男人在旖旎過後就要冷漠地決定要不要她孕育他的孩子。後宮的女人可能對此習以為常,但她卻受不了!她突然厭恨自己曾對他說要生一大堆皇子公主。

  「退下去!」鳳璘厲聲喝道,昨日勉強壓服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掌嘴二十!」

  幕外的湯立十分委屈,跪下還要求饒申辯,被梁岳慌亂地摀住嘴巴拖了出去。

  「叫香蘭來。」月箏再無睡意,冷聲說。

  鳳璘點頭,隔著簾幕低聲吩咐外面的梁岳。他不急著梳洗上朝,走過來抱她的時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去洗洗吧。」他輕聲說,抱她去側殿的泉池。不再被藥物蠱惑,月箏泡在池水裡想起昨晚種種不由再次羞惱不堪。身後的鳳璘正為她揉洗絲幕般的長髮,細細塗抹上香膏彷彿手中的是無價珍寶。她回過頭冷冷地盯著他看,這幅珍惜憐愛的嘴臉格外讓她噁心。鳳璘停下手,他竟會在她的注視下感到一陣赧然,明知她現在對自己只有憎恨和厭惡,他仍是這樣的留戀她的一切。她的長髮在他指尖飄蕩的感覺那麼熟悉,就好像又回到了在豐疆的時候。

  月箏忍不住冷笑出聲,赤裸著身子就從池中離開,她還怕誰看呢?

  鳳璘也趕緊跟著出來,配殿沒有準備女子的衣物,他抓起桌上放的浴巾披裹住她,才回身拿過裡衣胡亂套上。梁岳早就在寢殿裡備好穿戴梳妝等物,伺候梳洗的宮女也等候在簾幕外。月箏看了看托盤裡的衣物,竟是皇后的常服。

  「皇上。」梁岳聽見聲響,躬身詢問,「奴婢們進來伺候麼?」

  鳳璘徵詢地看了看月箏,她面無表情,便嗯了一聲。

  宮女們伺候月箏梳妝的時候簡直誠惶誠恐,湯總管因為說錯一句話就挨了二十個耳光,人人自危。月箏緩緩打量著這間寢宮,奢華,倒也不見得,雖是行宮也頗具帝王的雍容厚重之氣。多少陰謀籌劃就在這間高闊宮室裡誕生,華麗的龍榻上他又與多少女人同床異夢?這麼一想,這間充斥著明黃色的殿宇到處都是散不開的陰鬱。

  一面牆上難得掛了幅用色明麗的丹青,十分眼熟,竟是她在桃林時畫的。那種處處被制約,時時被監視的惱怒立刻沸騰,月箏霍地從妝凳上站起來,小宮女正要為她綰上鳳釵,不防她突然起身差點劃傷她的臉。小宮女嚇壞了,抖著身子匍匐在地上連聲討饒,其他宮女也都跟著跪了一地。月箏看都不看,直奔那幅畫,用力地從牆上扯下來恨恨地撕成碎片。

  鳳璘並沒阻止她,看見她的手指被劃出細細的傷口才深皺雙眉,一把摟住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箏兒……好了,都是我的錯。」他輕聲安撫,卻被她猛地推開。

  站在宮門口的梁岳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鳳璘看了他一眼,他才戰戰兢兢地說:「左司徒在宣德門外請皇上上朝議政。」

  鳳璘皺眉,他一向理政嚴謹,被臣子催促早朝還是頭一遭。

  「箏兒,」他無奈地看了看她,「我去去就來。」

  月箏漠然不答,香蘭這時候已經急匆匆地跟著一個小太監趕來了。

  「藥呢?」月箏淡漠地問香蘭。已經走到宮門口的鳳璘猛地轉回身,直直地看著她。

  月箏不理會他的眼光,香蘭向來伶俐,進宮前就把避孕的丸藥隨身帶來,月箏就當著鳳璘的面冷著臉吃下,心裡一陣痛快。

  鳳璘黑眸深深,看了她一會兒,終於什麼都沒說,走出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