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嗯,我越來越聽不懂了。讓我先整理一下。首先,人際關係的入口是「課題分離」,重點是「社會意識」。然後,社會意識是把別人當成夥伴,並感覺有自己「安身的地方」。到這裡為止,算是比較容易懂也可以接受的。
可是細節部分我還沒辦法認同。比如這個「共同體」擴大到全宇宙,連過去和未來、生物到無生物都包含在內,這是什麼意思?
哲學家:阿德勒所說的「共同體」概念,如果依字面上來想像實際的宇宙或無生物,或許會變得難以理解。目前你只要把共同體的範圍當成「無限大」就行了。
年輕人:無限大?
哲學家:舉例來說,有人一退休就變得無精打采。因為無法接受同公司這個共同體脫離、失去頭銜和名片、變成一個普通又沒有名氣的「一般人」,於是一口氣老了好幾歲。
然而,這只不過是從公司這種小型共同體脫離而已,很多人其實都還隸屬於其他共同體;再怎麼說,我們都還屬於地球,還有宇宙這個共同體。
年輕人:這種說法不過是詭辯吧!突然說:「你屬於這個宇宙。」到底能帶來什麼樣的歸屬感?
哲學家:一下子要你想像這個宇宙,確實是有困難。但是希望你能不被眼前的共同體所束縛,期勉自己也屬於其他的共同體、更大的共同體,例如國家、地區或社會等等,並有所貢獻。
年輕人:那如果是這種狀況呢?比方說一名男子,他沒結婚、沒工作、沒朋友,也迴避人際關係,只靠父母的遺產過日子。難道連這種人得可以說他隸屬於什麼共同體嗎?
哲學家:那當然。假如他買了一塊麵包。作為代價,他付了一枚硬幣。這時候,這枚硬幣不只是付給麵包師傅而已,其實也支付給各式各樣的人,像是:小麥和奶油的生產者、負責運送的物流業者、販賣石油的業者,甚至是產油國的人們……等。人類絕對無法、也不可能脫離共同體,變成獨自一人。
年輕人:您這是叫我連買個麵包都要讓想像力無限擴張、胡思亂想嗎?
哲學家:不是胡思亂想,這是事實。阿德勒所說的共同體,並不只是限於家庭或社會這種看得見的部分,還包含了其他看不見的關聯。
年輕人:老師,請原諒我不客氣地說一句,您這是拿抽象論來逃避問題。現在問題是在「可以安身」的歸屬感。以歸屬感來說,當然是能親眼看見的共同體讓人感受最強烈。這一點您也同意吧?
譬如拿「公司」和「地球」這兩個共同體來比較,「不是這家公司的一分子」的歸屬感應該比較強。如果依老師的說法,這兩者在人際關係上的距離和深度是完全不一樣的。當我們在追求歸屬感的時候,理所當然應該著眼在較小的共同體上吧。
哲學家:你說到重點了。我們就來想想:為什麼應該要注意更多更大的共同體?
我再說一次,我們屬於很多共同體,屬於家庭、學校、公司、地區、社會、國家等等。到這裡為止,你是同意的吧。
年輕人:我同意。
哲學家:那麼,假設你是一個學生,「學校」對你來說是一個無可取代的共同體;也就是說,你認為學校是所有的一切,因為有學校的存在,「我才得以是我」,除此之外,不會有其他的「我」。
可是你在這個共同體中遇到了一些麻煩,像是霸凌、交不到朋友、功課跟不上,或者根本一開始就不適應學校生活。所以是不是有可能沒辦法在學校這個共同體中得到「可以安身」的歸屬感?
年輕人:嗯,是呀。是很有可能。
哲學家:這時候,一想到學校就是你所有的一切,而且再也沒有其他地方能讓你有歸屬感,於是你逃到比較小的共同體——家庭,然後把自己封閉起來,或是偶爾失控、導致家暴等等,想藉由這樣的方式來獲得歸屬感。
在這裡,我希望你留意的是「還有更多其他的共同體」,尤其「有更大的共同體」存在。
年輕人:什麼意思?
哲學家:除了學校之外,還有更大更寬廣的世界,而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一分子。如果在學校沒有立足之地,只要往學校以外的其他地方找就可以。轉學也好,甚至退學也無所謂。區區一張退學通知就能切斷關係的共同體,你和它之間的關聯其實也不過如此而已。
一旦知道世界有多大,就會瞭解自己在學校所受過的痛苦根本是「咖啡杯裡的風暴」。只要離開杯子,連狂風暴雨都會變成微風。
年輕人:如果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不能離開杯子呢?
哲學家:把自己關在房裡、停留在杯子裡,就像躲在小小的防空洞裡避難一樣。即使躲得了一時的風雨,暴風也不會停止。
年輕人:唉,以理論上來說是那樣沒錯啦。可是要跳脫到外面是很困難的。就連退學這樣的決定,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做得出來的。
哲學家:嗯,的確不容易。但請你記住一個行動原則,就是:當我們在人際關係中遭遇困難、找不到出口的時候,首先要「傾聽更大的共同體之聲」。
年輕人:更大的共同體之聲?
哲學家:是學校的話,就試著不要以學校這個共同體的常識來評斷事物,要追隨更大的共同體。
假設在你的學校裡,老師表現得就像是一個絕對的權力者好了。但是他這樣的權力或權威也只適用於學校這個小共同體,不會無限擴張。如果以「人類社會」這個共同體來考量,你和老師都是對等的「人類」。當對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時,就算當面與他唱反調也沒有關係。
年輕人:可是要當面和老師唱反調應該很難吧?
哲學家:不會。這也可以說是「我和你」的關係,如果彼此的關係只因為你唱了反調就崩壞的話,這種關係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不必建立,就算主動拋棄也無所謂。在害怕關係崩壞的恐懼下過日子,其實只是為別人而活,是不自由的生活方式。
年輕人:您是說,擁有社會意識的同時,也要選擇自由嗎?
哲學家:當然。不必堅守眼前的小共同體。一定還有其他的「我和你」、其他的「大家」等更大的共同體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