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嬤嬤見蕭魚手邊的茶盞有些涼了,便重新倒了一杯新的。
聽他們談論新帝,也開口說道:「老奴倒是聽人說過,新帝英姿魁梧,俊美不凡……」回到這護國公府,元嬤嬤他們自然也改了口,重新喚回一聲姑娘。
她接著感概道,「未料這五姑娘有如此造化。」
倒不是羨慕,經過宮裡這些日子,元嬤嬤覺著,她家姑娘還是不進宮為好。當太后雖然風光,可那些個大臣哪裡會服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兒?若非有國公爺在,怕是她家姑娘這太后之位坐得也不安穩。這五姑娘要去當皇后便去吧,只是當了皇后之後,莫要欺負了她家姑娘才成。
蕭魚搖搖頭,覺著這些個道聽途說的都不足為信。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這史書都是由勝者寫的,薛戰若要史官將自己寫得龍章鳳姿,高大威猛,那人家也得照做,不然就是掉腦袋的事兒。
……
新帝剛剛登基不久,這後位便落在了蕭家頭上,原是顧忌蕭家與前朝皇室關係密切的一些皇城貴族,也漸漸開始上門拜訪。
而這吃慣了粗茶淡飯的新帝,雖說對立後之事甚是草率,可下旨之後,倒是給了蕭家一些面子,源源不斷的賞賜從宮裡送了出來,賜到了護國公府。想來對這位未來的皇后也是尊重的。
蕭玉枝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而蕭玉錦則是擔心蕭魚的心裡落差大,專程上門來安慰她。兩人一道到了園中散步,園中皆是假山遊廊、亭台樓閣、奇花異草……護國公府乃是百年世家,這富貴底蘊自是尋常人家不能比的。且因著與皇室關係太過密切,還稍微收斂了一些,不敢太過招搖。而且蕭淮戰功赫赫,忠心為國,受人敬仰,名聲就是這麼積累起來的。
聽著蕭玉錦安慰她,蕭魚卻是微微笑著說:「二姐姐不用擔心,我並沒有不開心……五姐姐當皇后,對咱們蕭家來說是一樁好事,孰輕孰重,我心裡還是有分寸的。」
她披了件銀白底色翠紋鬥篷,並不是很鮮艷的顏色。與昔日她艷麗活潑的裝扮有些不同。這是蕭魚後知後覺的一絲小小的愧疚。
她回到護國公府,整個人終於安定了下來,這才想起她半年多前才剛剛失去丈夫,於情於理,她總是要記著一些的。日日茹素怕是做不到的,只不過這衣著莫要太鮮艷,這點她還是能做到的。
蕭玉錦見她並沒有半分勉強的樣子,才知自己是擔心過頭了。到底是當過太后的人,雖然年輕,卻也不是昔日未出閣的小女孩兒了。
曉得何為大局。
蕭玉枝剛從抄手遊廊那邊過來,看到蕭魚與蕭玉錦,就展顏一笑,過去與她們說:「原本想著讓下人過去一趟的,未料剛好碰上了,那我就親自與二姐姐和六妹妹說吧。」
蕭魚不接話茬,蕭玉錦倒是和顏悅色的,問道:「六妹妹欲說何事?」
蕭玉枝看了一眼蕭魚,笑著說:「因立後之事,皇上送了帖子過來,欲讓蕭家女眷入宮赴宴,你也曉得,咱們蕭家雖說枝繁葉茂,可姐妹都已出嫁,我一人獨去怕是不太好,便想著要二姐姐和六妹妹陪我一道去。」
這話的意思倒是很清楚的,蕭家女眷是因為沾了她的光才受邀前去的,而他們兩人是因為蕭家實在沒有其他嫡女了,才勉強夠資格陪她一起進宮。
蕭魚的確隱約聽說過此事,可她若是記得沒錯的話,蕭家嫡女是完全有資格進宮的,並不是蕭玉枝說了算的。不過這是小事,蕭魚瞭解她,不過是想顯擺顯擺,畢竟好不容易出頭了。便道:「我是沒有問題的。」
她若是不去,估摸著蕭玉枝又要不依不饒了,這回赴宴,怕是所有人都得圍著她團團轉了,難得她出一次風頭,總是希望自己看到的。
見蕭魚如此識趣,蕭玉枝心裡自然得意,又與他們說了一樁事情:「皇上賜了一套宮裝,很是精美,據說花了好些功夫才得來的,我準備赴宴那日穿去,二姐姐和六妹妹可有興趣過去瞧瞧……」
一套宮裝……
蕭魚自問眼下這般應付蕭玉枝尚且可以忍受,可若是與她過去誇讚她的裙子,那可是做不到了。她生來就極少做這些違心之事,這宮裝自是無法欣賞了。想了想,說道:「既是精緻華服,不如等到了宮宴那日,我們再一睹五姐姐的風采好了。」
好像說得也有道理……現在瞧見了,到時候的驚艷程度就要少一些了,而且今日試穿,她還不能精心準備妝容和髮髻。
蕭玉枝雖然知道蕭魚此番話是藉口,卻也有些受用,點點頭說:「那好,那便那日再看罷。」
炫耀完了,蕭玉枝便回去了,據說因她要入宮,三夫人柳氏請了好幾個嬤嬤專程來教她。蕭玉枝忙得團團轉,倒是很少有機會見到蕭魚。如此一來,蕭魚的耳根子也清凈一些。
待她走後,蕭玉錦在她身旁說道:「不過一套宮裝,五妹妹這反應倒是有些大……」
蕭魚卻不以為然,她擡頭望著不遠處蕭玉枝的背影。
畢竟是護國公府的嫡女,蕭玉枝並非沒有見過世面的,平日裡的穿戴肯定比晉城大部分貴女都要精貴,她這般炫耀,那就說明,這套宮裝定然十分精美。
……
蕭玉枝回住處後,便讓丫鬟將那套宮裝呈上來。看到那紅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盤上的衣裙,這繡藝和材質……蕭玉枝擡手輕輕的撫了撫,再次露出驚艷的眼神,而後趕緊催促丫鬟替她更衣。
丫鬟們小心翼翼的伺候她更衣,哪知這裙子穿上之後,那腰圍處卻甚是緊繃。腰身兩側各有半幅刺繡,若是堪堪合身,這腰圍處的圖案自會合成一幅金絲繡成的牡丹花,栩栩如生。可眼下不合身,這衣裙腰身出便無法合攏,圖案看上去自然也是不完整的。
蕭玉枝的腰在同齡姑娘中也算纖細的,可這裙子對身形太過苛刻,特別是腰肢,怕是只有那楊柳細腰才能穿進去。
蕭玉枝從未碰到過這種事情,她天生麗質,哪會想到,有朝一日試衣裳時,會遇到如此窘境。一時這臉色漲得通紅,任憑如何的深呼吸,還是差了許多。
而後聽著身側的丫鬟小聲的說:「姑娘,這裙子的剪裁也太過苛刻了,左右還有三日,不如讓府中繡娘改一改?」
蕭玉枝氣急敗壞的將丫鬟推開,自己開始繫腰帶,氣惱的說:「我能穿得上!」
這是皇上禦賜的,為她度身定做的,若是拿去讓繡娘改,豈不是閤府上下都知道她胖了?穿不進這皇上賜的衣裙。而且既是禦賜之物,又如何能在上頭動針線?
柳氏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蕭玉枝正在呵斥丫鬟。蕭玉枝的脾氣不太好,聖旨一下後,這脾氣更是不加掩飾了。
當下柳氏便蹙了眉,看到蕭玉枝繫著腰帶,過去道:「怎麼了?」見識裙子不合身,才說,「如此小事就動怒,日後哪能坐得穩皇后之位?」
蕭玉枝也是委屈啊,對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孩兒來說,這可不是一樁小事啊。她皺眉說:「母親,皇上說了,這是專門按著我的尺寸做的……」
柳氏拉著蕭玉枝坐下,耐心說道:「不過是場面話罷了,你還真以為宮裡有你的尺寸……這裙子小一些又如何?眼下是冬日,你出去時外頭披著鬥篷,誰還往你的腰上看,而且不仔細看,也是看不出來的。屆時入席,又是坐下來的,更是看不見了。」
雖然如此,可蕭玉枝還是有些不太舒服。聽著母親的話,她只好勉強點了頭。
……
入宮赴宴這日,蕭魚穿了身鵝黃色凈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白色挑線裙子,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披風將她的身子牢牢兜住,寒風絲毫無法灌入。元嬤嬤還塞了個碧玉三足雙獸耳螺絲手爐在她手裡。
蕭魚如往常般,欲與母親羅氏同輛馬車。
元嬤嬤剛替她撩起馬車簾子,就有丫鬟過來,對著羅氏與她行了禮,說道:「國公夫人,六姑娘,咱們姑娘說路上有些悶,想與二姑娘和六姑娘說說話,便讓奴婢來請六姑娘過去……」又補充了一句,「二姑娘已經在馬車上了,就等著六姑娘了。」
羅氏猶豫了片刻,看向蕭魚。怕蕭玉枝得勢欺負蕭魚,羅氏準備拒絕,卻聽蕭魚道:「也好。」
羅氏張了張嘴:「年年……」
蕭魚衝著她笑了笑,說:「母親,既然五姐姐相邀,那我過去也無妨。」
羅氏這才點了頭。
蕭魚上馬車的時候,就聽到裡面蕭玉枝和蕭玉錦的聲音了,進去後,蕭玉枝歡喜的叫了她一聲「六妹妹」,這才拉著她坐到自己的身邊來。
蕭魚有些不大習慣,她和蕭玉枝倒是從未有這般親近過。
不過坐到她身旁後,蕭魚倒是明白了為何蕭玉枝要自己與她挨得這麼近了。
見蕭玉枝今日穿了一身胭脂紅點赤金線綢緞宮裝,非常華麗,上頭的牡丹花繡得栩栩如生,這刺繡與一般的有些不同,看上去猶如真花綻放,非常的飽滿立體。
這大抵就是新帝賞賜的宮裝罷……年輕女孩兒喜歡華服首飾乃是人之常情,蕭魚也不例外,今日這蕭玉枝的衣裙,的確符合她的眼光,是上乘衣裙。難怪她先前這般炫耀。
若說蕭玉枝心裡還存著一些彆扭,在看到蕭魚眼中的幾分欣賞後,就釋然了。就微微笑說:「皇上雖說出身不及晉城貴族子弟,卻聽說很是英武,未料如此擅長武藝的男子,也這般心細,曉得女兒家的喜好……」
而且力氣大,做農活也很是擅長。
蕭魚笑了笑,說:「五姐姐真是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