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枝很是受用,也覺著自己的確是好福氣。
再看身側的蕭魚。風光了十幾年那又如何?沒到最後,誰也不曉得老天爺會如何安排?原以為當了皇后便一飛衝天了,哪裡知道,這好端端的便成了寡婦,這也就罷了,眼下這寡婦都當不安生,乾脆連皇家一股腦兒都被掀翻了。
蕭玉枝想著這幾日她父親的教導,要她時刻謹記自己是蕭家女兒,莫要只記著與蕭魚作對。
她父親就是太聽大伯父的話了。
不過她當了皇后之後,定然能為父親撐腰,日後整個護國公府,可都要仰仗他們三房了。
在蕭魚這邊聽了好聽的話,蕭玉枝心情好,就和蕭玉錦和蕭魚說:「不管怎麼說,這皇后之位總是落到咱們蕭家了,我們是堂姐妹,我當了皇后,對你們也是有好處的。」
她倒是很樂意為著兩個堂姐妹牽線搭橋呢,蕭玉錦溫柔賢惠,倒是能尋著一個好人家的,這蕭魚嘛……一想到日後可以左右蕭魚的婚事,蕭玉枝心裡便格外的興奮,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閣了。
只是她未曾見過新帝模樣,只聽人說過一二,是個高大英偉的男子,心下也算滿意。
蕭魚微微笑了笑,擡起眼時,對上對面蕭玉錦的眼神,見她也眉目含笑。都是瞭解蕭玉枝的脾氣的,自是與她相視一笑,便不再多說。
蕭家女眷到皇宮後,蕭魚和蕭玉錦先下了馬車。那蕭玉枝在馬車內整理了一番儀容,才慢慢悠悠的下來,身畔的丫鬟忙上前去攙扶。
下來後,蕭魚走到了母親羅氏身邊。羅氏含笑握了握她的手,與她並排走著,稍稍看了一眼柳氏和蕭玉枝母女,才壓低聲音問她:「五丫頭可有欺負你?」
羅氏膚色姣好,五官清秀,是個溫婉似水的女子,嫁與蕭淮為續絃,成了護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才慢慢有了些許魄力。畢竟她的言行代表著護國公府,絕對不能因她害得護國公府失了顏面。
這些年又跟在蕭淮的身邊,耳濡目染,學著他淡然自若的大將氣度,現在的羅氏,已非昔日可比。
「母親……」
寒風吹得蕭魚的鼻尖微微泛紅,她雙眸似星,亮盈盈的,說道,「您還當我是孩子呢。您放心好了,五姐姐欺負不了我的。」
在羅氏的眼裡,蕭魚可不就是個小女孩兒。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便是眼前一亮,覺著這蕭家六姑娘生得實在太好。她擡手替她將鬥篷的帶子繫緊了一些,溫柔的道:「那就好。」
蕭魚跟在羅氏的身旁,一道去赴宴。她自幼得皇后姑母的疼愛,除了護國公府,待得最久的便是皇宮了,對這裡甚是熟悉。不過往常她入宮,那宮婢內監一個個對她百般慇勤,眼下落水的鳳凰不如雞,一個個的,可都不敢對她大獻慇勤,反倒是跑到三房那邊去了。
蕭魚能享受的起榮華富貴,自然曉得這些個勢利眼。她並沒有生氣,反而有些理解,一個是前朝太后,一個是未來皇后,若是她,也知道該對誰獻慇勤啊。只是理解歸理解,這事兒落得她自己頭上,心裡總歸是有些不大舒服的。只是這一絲絲不舒服,還未到左右她心情的地步。
經過禦花園的時候,遠遠的,就聽到有個清脆的聲音:「娘親!」
擡頭看去,便見那梅花樹旁,有個穿著墨綠錦袍的小糰子,身旁是跟著他的宮婢。大抵是很驚喜在這裡看到她,呼哧呼哧的跑過來了,可跑了一會兒又想到了什麼,有些猶豫,就站在那裡,巴巴的看著她。
蕭魚的心都軟了,低聲央著羅氏:「母親……」
羅氏哪裡不曉得蕭魚的性子,在宮裡這半年多,與小皇帝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患難最是容易培養感情的。只是這種時候,實在是不好與安王多有接觸的……羅氏猶豫,她靜靜的看著蕭魚的眉眼,知她心裡牽掛,才小聲的說:「去吧。不過莫要多待。」
蕭魚心裡也明白,見羅氏點了頭,當下就開心的說:「女兒知道了。」
羅氏笑了笑,見蕭魚朝著趙泓走了過去,那原是猶豫不決的站在雪地裡的小糰子,看蕭魚的眼神,又是期盼又是忐忑,在蕭魚朝著她過去的時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小孩子的笑容最是容易感染人,羅氏就微笑著道:「這孩子,長得可真好……」
「娘親,泓哥兒可想你了?娘親想泓哥兒嗎?」
看到蕭魚朝著自己這邊邁出了一步,趙泓就迫不及待的跑了過去,他緊緊抱著蕭魚的手臂,仰著脖子望著她,笑容燦爛無比。
蕭魚彎下腰,見他穿著墨綠小襖,裹得嚴嚴實實的,像個球兒,一張臉白胖紅潤,正如父親所言,安王府的下人將他照顧的很好。
她也笑著說:「當然想,娘親可想泓哥兒了。」
一聽娘親想他,趙泓心裡就樂開了花,他還怕娘親把她給忘了呢。
蕭魚又問他這幾日在安王府過得如何。小家夥就蹙了蹙小小的眉頭,一本正經的回答:「照顧泓哥兒的是鄭嬤嬤,娘親應該知道的,她對泓哥兒很好。府中的下人也很聽話,所有人都對泓哥兒恭恭敬敬的,還有專門的先生,教泓哥兒唸書,嗯……就是清凈了點兒,有些想娘親。」
過得倒是不錯。
不過這清靜……蕭魚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輕輕摸了摸趙泓的臉。他一個前朝皇帝,哪有人敢與他有什麼來往?
「不過——」趙泓想起了什麼,說,「四皇叔來看泓哥兒了,還給泓哥兒帶了一些有趣的書。」
四皇叔。
蕭魚想了想。
就見趙泓摸著腦袋疑惑的說:「剛才還看到的,與泓哥兒一併入宮赴宴的……」
接著又喊了一聲,「四皇叔。」
禦花園中梅花勝雪,暗香浮動。聽著有鞋子踩到積雪上的聲音,蕭魚才緩緩擡起眼來。
就見那顆梅花樹後,走出來一個年輕的男子,穿了件淡藍色的直綴,身形修長,容貌清俊昳麗,溫潤如玉。有梅花和不慎抖落的雪落在他的肩上,風姿翩然。他緩步走到了蕭魚的面前,那趙泓便衝著他叫了一聲四皇叔。
這是……
蕭魚有些意外:「祁王。」
趙煊面色淡然,看到蕭魚,便喚了一聲:「太后娘娘。」
果真是祁王趙煊。蕭魚對他的事情不大關心,倒是不知這趙煊何時回晉城了。聽他這般叫自己,便說道:「王爺莫要再這般稱呼了,我已經不是太后了。」
趙煊身形高大,大抵是覺得蕭魚此話說得在理,似是思忖了片刻,眼神深邃的望了她一眼,便音色清潤的開口。
「嫂嫂。」
她的的確確是趙煜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趙煜死得早,這祁王趙煊稱呼她為嫂嫂,倒是沒有什麼毛病的。
只是她與大魏皇家雖熟,可這祁王趙煊,在六年前離開晉城去了封地通州了,自然有些陌生,眼下見面,倒是不知說什麼。她不知道這趙煊為何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與趙泓接觸,若是以前,她定然想著皇家那些個爭權奪位之事,可如今趙泓落魄,趙煊與他接觸,根本撈不到什麼好處的。
莫非,真的是好心?
她細細想著這趙煊之事。
他與趙煜不同,出身不顯,母親乃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婢,而且在生下他不久後就去世了。趙煜被封為太子的時候,他不過是宮裡一個不起眼的小皇子。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小時候這趙煊生得瘦瘦小小的,不太愛說話,性子也很古怪。沒想到現在……
他的眉眼和趙煜有些相似,不過要更秀氣一些,卻沒有半分女兒家的陰柔,很是俊雅。再看他單薄的穿著,和淡然的氣度,已然不是當初那個病弱的小皇子了……至少身體好了,不怕冷了。
蕭魚和趙泓說了一會兒話,這趙泓就要隨趙煊一併過去了。見她依依不捨,一直沈默寡言的趙煊開口道:「眼下局勢所迫,嫂嫂不宜與泓兒多待。不過嫂嫂放心,我會時常過去看他的。」
這樣也好,她正愁這個呢,畢竟她父親打聽趙泓的消息,若是被新帝知道了,怕是對他們蕭家不大好。
蕭魚眼睛亮了亮,微微笑著擡頭看趙煊:「那就有勞王爺了。」
元嬤嬤已經開始催促她了,蕭魚與他們道了別,便匆匆去赴宴。
趙泓巴巴的看著蕭魚的背影,弱弱的叫了一聲娘親,側過頭看身側的四叔時,見他也在看,就小聲的問:「四皇叔,你以前……認識娘親嗎?」
趙煊身形屹立,寒風輕輕垂著他的袍角,低頭對上趙泓烏溜溜的大眼睛,才用修長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淡淡的說:「認識。」
……
蕭淮正在禦花園的碧浮亭,與其他文武大臣跟著帝王賞雪。
蕭家要出皇后,先前避著他的一些大人開始與他攀談。蕭淮雖自幼待在軍營,卻也是在朝中歷練已久的,雖是看清了這些人的嘴臉,面上卻是半點不顯的。
他朝著身側的大人微微頷首,擡起頭,便看那年輕的帝王忽然來了興致,拿著那小兒才玩的彈弓,嗖嗖幾下。
樹上堆著雪,此刻雪紛紛落下,掉下來一個鳥窩。
身側的內監過去,將那鳥窩捧了起來,裡面是兩隻綠色羽翼的雀鳥,尚且幼小,還未完全學會飛。
這帝王彷彿對鳥兒頗有興趣,遣散了身後的文武大臣,只留下了蕭淮。蕭淮站在後面,見這帝王一心玩著鳥兒,才上前走了一步。而後便聽到他叫了他一聲:「蕭愛卿。」
蕭淮擡頭去看,面前這個高大俊美的年輕男子,如今睥睨天下的君王。
他俯首道:「皇上。」
薛戰看著蕭淮,說:「朕聽說,蕭姑娘已經進宮了……這鳥兒頗是有趣,你說,朕若是親手將這鳥送給她,她可會喜歡?」
蕭淮是為了護國公府閤府上下才對著亂臣賊子俯首稱臣的,經過這段日子的接觸,明白了此人能稱帝的確有道理,可心裡還是沒有歸順的。
今日蕭家女眷入宮是不假,蕭玉枝即將入宮為後也是事實,可不管是皇家還是普通人家,最是講規矩,還未成親便私下見面,有些不合禮數……只是,蕭淮知道他雷厲風行的手段,連立後的聖旨都如此草率,更別說是講禮數了。
罷了。
蕭淮便吩咐身後的隨從,低聲與他說:「去將人叫來。」
……
蕭玉枝正被眾星拱月般圍著,蕭魚坐在一旁,身側冷清許多,非常淡定的看著蕭玉枝花枝亂顫的模樣。等到蕭淮身邊的隨從過來,與蕭玉枝說了一番話,蕭玉枝才害羞的紅了臉,看了一眼蕭魚,便對著隨從道:「我馬上就過去。」
與蕭玉枝交好的貴女,看到蕭玉枝含羞帶俏的樣子,便猜到了幾分。
蕭玉枝則是紅著臉連連說:「莫要說了,莫要說了。」雖是這般說著,可臉上的笑意未減幾分。
只是那新帝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蕭玉枝,可見對她還是很滿意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那蕭玉枝為後會非常得寵。
這倒是樁好事。蕭魚心道。
蕭玉枝整理了一下儀容,又怕皇上等久了,便與隨從一併去了碧浮亭。
碧浮亭乃是禦花園賞雪賞梅佳處,沿著曲曲折折的遊廊,蕭玉枝每一步走得都十分忐忑。
快要到時,蕭玉枝難耐好奇擡了頭。
就見那亭中立著兩個高大身影,其中一個穿著一品大官的緋色官服,正是她的大伯父蕭淮;而另外一個,著墨色金絲繡制的龍袍,身形英偉高大,背影挺直,與蕭淮站在一起,竟還高出一兩寸的樣子。
一時蕭玉枝的心砰砰亂跳,低著頭蓮步姍姍的走了進去。
進亭時,得體的行禮:「臣女見過皇上。」
她低垂眼簾,嘴角含笑。
……久久未聽著帝王的聲音。
蕭玉枝才楞楞的擡起頭來。
見面前男子身上是君王獨有的淩冽氣息,睥睨天下。男子看上去非常的年輕,長眉入鬢,眼眸深邃,膚色較深,五官俊美無雙,那目光一落到她的身上,她便覺著有些喘不過氣來。
竟是這般英俊的男子……
蕭玉枝緊張又欣喜,見他也在看自己,正難耐欣喜。卻忽然看到他嘴角掛著淡淡笑意,並不是喜悅的,似是……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