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很香

  不知為何,薛戰又夢到了那一幕……那天的山林很安靜,他在林間行走、尋找食物。從兩頭野狼口中搶到了半隻山羊……他很餓,肉讓他興奮,痛快的吃下了一隻羊腿,剩下的他並沒有帶回去。

  他不需要儲存食物,勇猛的野獸有日日掠奪食物的能力。

  只是今日的山林彷彿有些不一樣,遠遠的,他看到前方隱隱有些亮光,他慢慢走近,越近,越能聽到一些聲音。

  等他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一陣「哢嚓」,是乾枯的樹枝發出來的聲音。

  極度的敏銳和警惕讓他快速的朝著那出草叢走去,等他要伸手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輕顫著站了起來。

  薛戰的眼睛頓住。

  ……不是山羊,也不是林鹿,更不是虎狼野豹。

  她長得實在太小了,看上去乾乾淨凈,臉頰白嫩,沒有多餘的毛髮,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滿是驚慌和恐懼,手裡拿著一個白乎乎的東西,似是食物,顫著擡了起來,要給他的樣子。她張著嘴輕輕與他說了什麼,他約莫有些聽懂,想開口與她說話,發現自己只能勉強發出一些聲音,根本無法與她交流。

  她擡著手,看著他的眼睛,然後慢慢的望後面走去,彷彿是要帶他去某個地方。

  他跟了過去。

  走了一會兒,等走到了一個略空曠的地方,才見她用力的將手上的東西一扔。他眼睛直直的盯著她扔出去的東西,本能的跑過去奪……只是剛接到,腳下的地面卻忽然凹陷了下去。

  「嘩啦」一聲,那堆著的樹葉紛紛落了下來。

  他結結實實的掉到了底下,右腳更是被一個堅固的東西死死夾住。他低頭,看著緊緊夾著他小腿的捕獸夾,越動彈,夾得越緊……然後是不斷陷進皮肉的聲音。

  劇痛讓他冷汗直流。

  過了一會兒,耳邊就傳來遠至近傳來的聲音,慢慢的靠近他。他立刻伸手,寬大的雙手用力的掰著捕獸夾,鮮血汩汩的從腿上淌了出來,猛一咬牙,捕獸夾「哢」的一聲被他掰到兩旁。

  他終於將腿伸了出來。

  聽到那聲音離他越來越近,才匆匆將那小家夥丟給他的食物撿了起來。壯實的身軀一躍,如靈巧的野豹,輕鬆的越出了這個深坑。

  拖著一條血淋淋的傷腿,快速的朝著林間走去。

  「……年年莫怕,父親這就去擒了那野獸。」是一個男性的聲音。

  他沒有久留,迅速的離開此處,回到洞中休息。坐了下來,他看著自己的小腿,皮肉外翻,血還在不停的流,任何的觸碰都讓他覺得劇痛無比。用手邊的樹葉用力擦著腿上的血,忽的摸到了一個綿軟的東西,他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側過頭一看,最後將它拿了起來,放到嘴邊。

  他嘗試著咬了一口,這個幾乎用他的一條腿換來的食物。

  ……很香。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羊肉包子。

  ……

  薛戰從劇痛中醒了過來。

  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腿,一伸手,便摸到了躺在自己臂彎間的嬌軟身軀。

  淡淡的馨香讓他的小腹驟然緊繃,薛戰低頭,即使是夜晚,他也能看清楚她的眉眼。略略擡手,粗糙的指腹在她滑嫩的玉頰上緩緩遊走……

  忽然很清醒。薛戰把她抱著自己的手臂放到一旁,慢慢坐了起來。

  然後掀開錦被,擡手摸了摸自己右腿上的傷痕。薛戰眉頭微蹙,覆又擡首往她一眼,見她睡容恬靜,便伸手將她腳上蓋著的被子也掀了起來。瞬間露出一雙纖細的、白皙的,毫無瑕疵的雙腿。

  薛戰摸著她小巧的玉足,緩緩往上,最後指腹落到了她的小腿肚上。

  蕭魚原是睡得很舒坦,只是腿上忽然傳來一陣疼痛,讓她立刻醒了過來。她擡頭,看到自己腳邊一個漆黑的身影,下意識的大叫一聲,然後用伸出另一條腿,狠狠的踢了過去。

  沒有踢中。

  反而被他一併握在了掌中。

  蕭魚一摸手邊,忽然有些反應過來,她張了張嘴:「皇……「「是朕。」

  嚇死她了!蕭魚幾乎被他嚇出了一身冷汗,而守在寢殿外的春曉和春茗更是齊齊跑了進來,寢殿內一下子燈火通明。

  蕭魚擡頭看著薛戰,聽著她們急急忙忙的聲音,才道:「沒事,只是夢魘罷了。」

  雙腿被他一左一右握著,這樣的姿勢蕭魚臉頰一燙,有些不自在,忙伸了回來。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右邊小腿上,有兩排整齊的齒印。

  這蠻漢……怎麼莫名其妙咬她的腿啊?

  蕭魚摸了摸,低聲道:「您咬疼臣妾了。」又不是誰人都與他一般,皮糙肉厚經得起咬的。

  薛戰見她緊緊蹙著柳眉,真的很疼的樣子,才去摸她的腿,聲音渾厚道:「很疼?」可是他並未下重口,只輕輕咬了一下,皮都沒破。說著輕輕在她肉多的地方捏了一把,勾唇一笑,說道,「朕看你一點都不疼。」

  外面的燭光照了進來。他敞著衣襟,露出一大片麥色的健碩胸膛來。劍眉黑眸,模樣俊美,四肢粗壯有力,瞧著就是五大三粗的……這會兒,怎麼看著奇奇怪怪的。蕭魚皺著眉頭想。

  ……

  晨光熹微,蕭玉枝正帶著倆貼身丫鬟劃著小船在府內的荷花池摘蓮蓬。荷葉碧綠,荷花粉嫩,蓮蓬靜靜聳立,不蔓不枝。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蕭玉枝輕輕哼著小曲兒,手裡拿著一個青綠蓮蓬,剝著蓮蓬,揀著裡邊的蓮子吃。她穿了一條桃紅挑線裙子,裙襬飄逸,髻上堆著金銀首飾,在陽光下就閃閃發光,璀璨得不得了。正將一顆剝好的蓮子放入口中時,忽的就看到那廊上有個男子身影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正是衛樘。

  蕭玉枝忽然楞了一下,然後急急吩咐丫鬟:「往那邊劃,往那邊劃……」

  劃得好好的,忽然改變方向,丫鬟自是楞了一下,而後瞧見那廊上走來的衛樘,頓時明白。只是到底是丫鬟,並不大擅長划船,慢悠悠的還好,這急急忙忙的要往回劃,自是手忙腳亂,偏偏更加快速的望著前面划去……蕭玉枝急得跳腳,伸手指著她們,欲狠狠訓斥,最後只無奈道:「真是笨死了!」

  小船已經慢慢靠岸了。邊上就是長廊。

  蕭玉枝手裡捧著一個蓮蓬,咬了咬唇,就乾脆提著裙襬站起來,大大方方的上了岸邊。

  恰好與衛樘迎面碰上。

  衛樘身形修長,眉眼間是淡淡的疏離,卻也並未對蕭玉枝視而不見,叫了她一聲:「玉枝。」

  本就是從小一併長大的,衛樘乃是蕭淮養子,又出類拔萃,深得蕭淮器重,閤府上下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公子。他在蕭家,就是蕭家的公子,是蕭魚和蕭玉枝的兄長。這會兒他身姿挺立,淡藍直綴襯得他氣質華貴,儼然比三年前的少年郎模樣更出眾了。

  蕭玉枝板著臉,剝了顆蓮子塞到嘴裡,冷淡的「嗯」了一聲,然後步子輕快的繼續往前走。

  丫鬟趕緊跟上去。

  衛樘知她的性子,並未多言。

  而蕭玉枝走了幾步,才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她轉過頭,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雙手緊緊捏著手中的蓮蓬,揀了顆蓮子塞到嘴裡,繼續輕輕哼著適才未唱完的小曲兒:「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什麼破曲兒!」蕭玉枝眉頭一皺,之後又變了臉色,「呸」的一聲將嘴裡的蓮子吐了出來。

  「怎麼是苦的,難吃死了!」

  將蓮蓬用力的摔在地上,提著裙襬又狠狠踩上幾腳,這才作罷。

  那是因為……您沒剝皮兒就吃了呀。身旁的丫鬟心下喃喃著,倒是不敢說出來。

  ……

  蕭魚正替薛戰穿衣,動作熟稔,纖細的雙手很是靈巧。末了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薛戰伸手,輕輕將她的雙手壓在他的胸膛上。蕭魚擡頭去看他:「皇上?」

  她的彎彎的,猶如細細的柳葉。薛戰一雙大手握著她的手背,與她說:「待會兒你陪朕一道去演武場。」

  不管是前朝還是如今的大齊,都尚武。又適逢蕭淮大軍凱旋,便欲在皇家演武場舉行比試,一是切磋技藝,叫那些養尊處優的男子莫要忘了練武,二是為了選拔人才。有不少年輕的貴族公子,就盼著能在今日這比試中脫引而出,得到帝王賞識。

  而這比試,五品以上的官員可攜帶家眷,蕭魚原是護國公府嫡女,自是沒少看過這樣的比試。

  她雖是閨閣小女孩兒,卻是挺喜歡看的,覺得瞧他們相互搏鬥比試,遠比吟詩作對要來的更有男子氣概。蕭魚點點頭道:「嗯,待會兒臣妾換身衣裳。」

  他又道:「先前你父親還在西北時,霍霆曾向朕舉薦一人……」

  朝堂之上的事情,蕭魚一個後宮女子,不該多管的,現下聽著薛戰與她說,那她自然是認真的聽了。見他頓了頓,繼續說:「名叫衛樘……聽說是你蕭家養子。」

  衛樘本就是在晉城長大的,昔日與她大哥蕭起州是形影不離的好兄弟,晉城很多人都知道。

  蕭魚覺得並沒有什麼,擡頭看薛戰的眼睛,實話實說道:「他的父親曾是臣妾父親的舊部,後在在戰場犧牲,父親見他可憐,便將他收做義子帶回了蕭家,並且教他武藝,視若己出。說起來,他的才能,的確與臣妾的親兄長不相伯仲,甚至還要略勝一籌……沒想到竟得了霍將軍的賞識。」

  那霍霆將軍可是薛戰手下赫赫有名的一員猛將,先前與她父親一道平定西北,她父親也很欣賞他。而且這位霍將軍是個直接的武將性子,耿直忠誠,他若是賞識一個人,那就說明對方是真的好。

  薛戰沈默了一下,見她表情與尋常無異,可他總覺得有些不大舒服……不在繼續想,他俯身,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道:「既是你義兄,若是今日他表現出眾,朕自會提攜他。」

  蕭魚衝著他展顏一笑:「那臣妾,先謝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