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樘亦隨蕭淮一道去了演武場。坐在馬車內,蕭淮就說:「先前你雖在西北立過戰功,可到底還不夠,今日比試,你莫要有所保留。」
衛樘的實力他是最清楚的。
若非蕭魚自幼與皇家定了親,衛樘便是他最理想的女婿。文武雙全,足智多謀,又是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知根知底。
衛樘頷首道:「多謝義父提點,孩兒定盡全力。」
而後面的馬車,則是坐著護國公府的女眷,蕭玉枝與柳氏就在裡面。到了演武場的時候,烈日炎炎,雖一下馬車便有丫鬟打著傘,蕭玉枝還是不滿的念叨了幾句,拿著絲帕在耳邊扇:「熱死了熱死了。」
柳氏就白了她一眼。
蕭玉枝擰眉,這才緩緩將手放下來,規規矩矩放好,錦衣華服,非常有端莊貴女的風範。
大戶人家的女眷素來嬌貴,今兒太陽那麼大,自是一個個都打著傘的。這麼一看,那剛下馬車,朝著這邊走來,不打傘的女眷看著就格外的惹眼……就見那平頭黑漆馬車內,張氏與郭素宜一下馬車,旁邊就有有些婦人們與他們打招呼,很是熱情的樣子。
蕭玉枝看了就輕哼了一聲,瞧不起這些諂媚迎合之人。
柳氏卻是懂規矩的。先前雖鬧過不愉快,可此事已經揭過去了。而且先前柳氏遇到過張氏,對她倒是客氣了一些。今日見面,都看到了,自然不能裝作沒看見。
於是攜著蕭玉枝在原地等著,瞧著那張氏帶著郭素宜過來,便朝著她們微微笑了笑。
別說蕭玉枝不喜歡郭家人,這張氏也不大喜歡蕭玉枝啊。
看到蕭玉枝那張花枝亂顫的臉,便想起那日她在擷芳殿出糗的事情來,她一個老婆子,竟向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賠禮道歉,簡直是奇恥大辱。這會兒忽的看到柳氏母女,張氏的眼神不自在的一頓,而後慢吞吞走了過去,笑笑道:「蕭三夫人和蕭五姑娘也來了……」
旁邊的郭素宜也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蕭玉枝將頭扭到一旁,不想搭理這個討厭的老太婆。
張氏的笑容一頓,暗暗罵蕭玉枝沒教養,不過面兒上對柳氏倒是客客氣氣的。
想著先前兒子與她說得話,便說笑著與他們一併入了場。
蕭玉枝原以為,她甩臉子給這老太婆看,她定然會像上回那樣說她,至於動手……她這幾天特意找了兄長學了幾招,若是這老太婆敢動手,就別怪她還手了。
其實蕭玉枝心裡還挺希望這張氏發作的,畢竟上回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她若是再找他們麻煩,就顯得她理虧了,她母親定會說她的。可若是這張氏與她鬧,她就有理繼續鬧回去了。
只是……這會兒張氏不但沒說她,反倒與她母親說起話來。
蕭玉枝一雙杏眼兒睜得略大了些,看得一頭霧水。
最後還一併落座,位子緊緊挨著。蕭玉枝聽著坐在前面的母親與那張氏說話,覺得無聊,側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郭素宜,那郭素宜恰好也在看她。
穿著半舊的豆綠色雲紋妝花褙子,看著樸素的打扮,好像是來下地的,而不是來觀看比試的。
郭素宜衝著她笑笑說:「蕭五姑娘……」彷彿是忘了先前蕭玉枝是如何欺負她的,準備與她聊起天兒來。
「別……」蕭玉枝立刻打斷。
接著伸手從面前的碟子中揀了把花生米吃,語氣冷淡道,「我不喜歡和討厭的人說話。」
語氣傲慢冷淡,郭素宜下意識捏了捏衣擺,臉上的笑容也一下子僵了,之後卻又很快恢覆了溫婉的表情。
……
蕭魚隨帝王坐在上首,觀看比試最佳的位置。見那台下,左右各插一支旗幟,一側為紅,一側為綠。
兩側台座坐著前來觀看比試的大臣及家眷。
蕭魚朝著底下一看,便看到了坐在前列的護國公府的女眷,看到三嬸柳氏、蕭玉枝他們和郭家女眷坐在一起,倒是略微有些詫異。正疑惑著,忽然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她的……蕭魚忙側過頭去看。
身旁穿著玄色龍袍的年輕男子,正一本正經的看著台上的比試,下面的手卻是不老實。
也不怕被人看見鬧笑話……蕭魚抽了幾下抽不出來,無奈笑了笑,也由著他去。
趙泓也乖乖坐在台下,與祁王趙煊坐在一起。他們雖是前朝皇室,可到底被新帝封了王爺,位子安排的還算前面,不過因身份緣故,大多行了禮就不再與他們多說話了。怕與前朝皇室糾纏不清,引來什麼禍端。趙泓雖年紀小,卻也已經習慣了,旁人對他如何,他本就不大在乎的。
他擡起一張胖胖的小臉來,這會兒被熱得有些紅撲撲的,望著台上坐在帝王身畔的蕭魚,烏溜溜的大眼兒一眨不眨。
趙煊側頭,看了身旁的趙泓一眼。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個坐姿端莊、容顏嬌美的皇后,也略多瞧了一眼。
而後很快回過神,繼續觀看比試。
大齊男兒強壯英武,今兒前來比試的,自是有些底子的,一招一式紮實淩厲,頗有些看頭。不過太陽太大,薛戰被一身厚實的龍袍裹得有些汗涔涔的,握著蕭魚的手,掌心也開始出汗。曉得蕭魚不大喜歡他的汗味兒,低頭與她說了一聲:「朕去換身衣裳。」
蕭魚點頭,欲隨他一道去。薛戰很快擡手摁住她的肩頭,說:「朕很快就回來,你坐著便是了。」說著起身,只叫了何朝恩一人隨他去一旁搭建的帳中換衣。
元嬤嬤陪在她的身邊,關切的問道:「娘娘可覺得熱?」
熱自然是熱的,可帝后的位置已是最佳,根本就曬不到太陽。只是她女兒家的皮膚嬌嫩,不過一會會兒工夫,臉頰便熱得紅彤彤的。玉白纖細的小手執起面前的茶盞,只好多喝幾口前面的冰鎮梅子茶解渴。蕭魚說道:「今日母親可來了?」
她看到二房三房的人了,卻沒有看到母親羅氏。
元嬤嬤回道:「少夫人臨盆在即,今日國公夫人便在府中陪她,並未過來。」
算算日子,她大嫂也該生了。
蕭魚獨自坐了一會兒,下意識往身旁一看,覺著那薛戰似是去了很久了,便朝著那帝王的營帳一看。只是剛看過去,便看到營帳不遠處,有個纖細的女子身影正在緩緩靠近。
雖走得緩慢,可目光卻是有意無意的朝著左右瞧,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她本是略低著頭的,有些看不清,看到她擡頭的那一瞬間……
郭素宜。她在那裡做什麼?
蕭魚心裡疑惑,忙喚了一聲:「春曉……」想讓春曉過去看看的,不過頓了一下,便說,「你陪我去看看皇上吧。」還是她自己去吧。
春曉頷首,隨蕭魚下了看台,朝著帝王營帳走去。
皇家演武場本是一片遼闊草地,先搭有營帳,專供官員女眷們休息。帝王的營帳,自是旁人無法靠近的,這會兒郭素宜正低著頭,與營帳外的侍衛說些什麼……蕭魚緩步走了過去,靜靜的立在那兒。
見著皇后娘娘,侍衛自是紛紛下跪。
郭素宜也是身形一怔,轉過身看到蕭魚,也急急忙忙彎腰行禮:「素宜見過皇后娘娘。」
蕭魚道:「此處乃是皇上營帳,郭姑娘莫要走錯了……」便是鄉下女子再不講究,也曉得男女避嫌的道理。
一時郭素宜臉色刷白,喃喃道:「素宜只是、只是……」
「娘娘。」
見有個身穿緋色官服的男子疾步朝著這邊走來,是郭素宜的兄長郭安泰。他朝著蕭魚行了禮,才看了一眼身旁的郭素宜,對著蕭魚說道:「臣的妹妹只是來找臣的,她沒見過什麼世面,適才與丫鬟走散了,就不小心走到這邊來了,望娘娘見諒。」
是有意還是無意,瞎子都看得出來。蕭魚低頭看著那郭素宜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這個皇后如何欺負她了。若是薛戰朕喜歡她,要納她進宮,她也無話可說,可上回張氏鬧成那樣,薛戰都沒有鬆口,可見是真的不想讓她進宮的。
既使如此,那郭素宜想要做什麼,她身為薛戰的妻子、皇后,當然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郭安泰乃是堂堂的吏部尚書,又能文能武,往郭素宜的面前一站,對著蕭魚雖是謙卑的姿態,卻也有幾分架勢的。
蕭魚卻是沒有什麼好忌憚的。
她說:「郭大人說是誤會,可旁人瞧見了,總是免不了惹人非議的。郭姑娘既在晉城待了一段時間,自該學著晉城的規矩,莫要總是拿著沒見過世面當藉口。」
郭安泰忙道:「多謝娘娘教誨,臣一定好好管教舍妹。」
……
郭素宜安靜的跟在郭安泰的身後。走到一處僻靜陰涼處,郭安泰停了下來,轉過頭,欲說她幾句。只是他還未開口,便看到妹妹淚盈盈的,一雙眼兒哭得紅彤彤的。
妹妹嬌弱,先前與母親為他吃了很多苦,郭安泰是心疼妹妹的。可該說的,還是要說:「素宜,你先前是如何答應我的?」
在宮宴那回,他就告訴她,莫要對帝王存著不該有的幻想。
她是如何乖巧的點頭答應的。
郭素宜忙擡手扯著兄長的衣袖,著急道:「大哥,我也是沒辦法,你沒有聽到母親說得嗎?她竟……竟要將我嫁給那樣的人?那位田大人都已年過半百了,都可以當我的祖父了。母親怎麼能這樣……我不想嫁,大哥,我真的不想嫁。」
郭安泰當然不會由著張氏胡來,所以一直壓著此事,儘量為她挑選合適的夫君。只是他沒想到,她竟然生出這般的心思來,若非被皇后娘娘看到,她要闖到帝王的營帳中做什麼……
「嘖嘖嘖……」
兄妹二人正在說話,突然傳來一陣聲響,自是齊齊轉頭看了過去。就看到旁邊的大樹下,走出來一個身穿桃紅衣裙的妙齡少女來。
髻上堆著耀眼的金銀首飾,臉蛋漂亮又驕縱,這會兒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郭素宜,傲慢的說道:「不想嫁給一個老頭,就去勾引別人的丈夫,郭姑娘真是好本事。我蕭玉枝真是大開眼界了。」
郭素宜哪裡會知道,會在此處遇到蕭玉枝,登時臉一陣青一陣白。
郭安泰曉得這蕭五姑娘是個不省油的燈,很快鎮定下來,語氣和氣道:「舍妹只是一時糊塗,而且也並未做什麼,還望蕭五姑娘口下留人。」
堂堂尚書大人,帝王身邊的紅人,對她如此的伏低做小,蕭玉枝很是受用,尾巴翹了翹,不過還是直接說:「我這人向來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何況是郭姑娘的事情,我就偏要說!」
說著就要走。
若是蕭玉枝在外面胡說,那郭素宜的閨譽定然受損。而且皇上根本沒有納她之心,那以後誰還敢娶她?
郭安泰顧不得這些,闊步行到蕭玉枝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蕭玉枝嚇了一大跳,差點被喉嚨裡的花生米嗆到。
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之後卻很快挺直了腰板,瞪著他道:「尚書大人這是做什麼?莫不是要殺人滅口?你若是敢動手,我就讓我丫鬟喊人了!」
不過是與他妹妹年紀相仿的小女孩兒罷了,郭安泰自然無心真的對她做什麼,只低聲道:「郭家與蕭家已經冰釋,還望蕭五姑娘莫要再生出事端來……」他頓了頓,看著面前小姑娘瞪得圓溜溜的眼兒,輕笑一聲,「若蕭五姑娘喊人,郭某也不會怕什麼,郭某堂堂男子,不會損失什麼,倒是蕭五姑娘,屆時名聲受損,我若是再開口娶了你,你說你父親可會將你許配給我?」
蕭玉枝本就不喜歡郭家人,不過這郭尚書年紀輕輕,又是帝王身邊的紅人,很多人都巴結他呢。而且看上去斯斯文文,脾氣很好的樣子……
誰知道,郭家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氣得跳腳,繼續將眼睛瞪大,破罐子破摔道:「大不了到時候玉石俱焚,我剪了頭髮當姑子去!就是這樣,我也要這個人當墊背!」
軟硬不吃,郭安泰略有些頭疼,最後才緩緩道:「就當郭某求蕭五姑娘您,手下留情,如何?」
男人與她靠得很近,蕭玉枝聽著樹上的蟬鳴聲,覺得有些煩。她撇撇嘴,大聲說:「誰稀罕你求我!」
她輕哼了一聲,這才朝著丫鬟使了一個眼色,趕緊跑掉了。
郭安泰站在原地,看著那小姑娘快速的跑了幾步,警惕的轉過頭來看了看,彷彿是看到他未追過去,就一下子放鬆了,然後劈天蓋地的罵身邊的丫鬟……非常囂張驕縱的模樣。
一個小姑娘罷了,他並未放在眼裡。聽到身旁妹妹叫了她一聲,他才柔聲道:「放心,她不會亂說的。」
……
何朝恩替帝王更衣罷,低聲道:「方才外頭是皇后娘娘,似是與郭大人說了些什麼,不過這會兒已經離開了……」
「嗯。」
帝王輕輕應了一聲。
適才出了一身汗,他趁著換衣又將身子擦洗了一遍,省得到時候有汗味兒熏著她。換好一身乾淨清爽的龍袍,年輕的帝王劍眉鳳眸,英姿逼人。
待何朝恩替他整理好袍子的褶皺,才出了營帳。
快輪到蕭起州與衛樘上場,兩人在帳中換好衣裳,朝著比試的高台走去。恰好看到帝王營帳中,何朝恩走了出來,將帳子掀起。裡面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蕭起州的眼神微楞,看了一眼身旁的衛樘。衛樘倒是表情淡然,與他一道過去向帝王行禮。
薛戰步子一頓,道:「起來吧。」蕭起州的能耐他是見識過的,這會兒薛戰則是對著他身旁的衛樘多看了一眼。
見他樣貌英俊,修長如玉,舉手投足是典型的貴族公子的風範。薛戰略微彎唇,待目光落到他衣袖處縫著的名字時,才頓時楞住。
衛樘。
……竟是這個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