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魚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捧著杯盞的手下意識捏緊,然後輕輕說了句:「是嗎?」
別說是帝王,身為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他身份尊貴,想要幸一個宮婢,最是普通不過。皇家男子,十三四歲開葷的大有人在,即使是當初的趙煜,也不是在與她成親前,就與一個宮婢生下趙泓。
姑母也自小教導她,身為皇后要大度,他們蕭家的女兒,絕對不能像一般女孩兒那樣為了男人爭風吃醋,只有大度寬容,男人才會尊敬她。她就是最好的例子,被先帝盛寵數十載。
那時蕭魚覺得這事兒挺容易的,她完全能做到。
可是現在,她好像有點做不到。蕭魚低頭喝水,將杯盞中的梅子茶喝了個精光,口中是梅子茶酸甜的味道,喝多了,胃裡非常的不舒服。
元嬤嬤老早變了臉色,瞪春茗:「沒憑沒據的,說這個做什麼?」
春茗咬唇喃喃:「可是……」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元嬤嬤怕春茗又亂說,就算是真的,這個時候,也不給讓娘娘聽見。她的身子可是受不住這些事情的。
春茗這才覺得有些後悔,可是這話據說是出自那名叫做蒹葭的宮婢口中,想來應該不會胡編亂造的。既是如此,娘娘總是要知道的。她屈膝行禮,遂與春曉一併退下。
殿內安靜了,元嬤嬤看向慌神的蕭魚,說:「娘娘,春茗那丫頭的話……」
「沒事。」蕭魚微笑著說了一句,然後將杯盞遞給元嬤嬤,「這梅子茶挺好喝的,你替你再去倒一杯吧。」
元嬤嬤猶豫道:「娘娘,這茶酸澀,喝多了不太好。」
「我喜歡喝。」蕭魚很快說道。
元嬤嬤點頭:「那成,您等著老奴,老奴這就去給您倒。」
五彩青花瓷瓶是剛換完的桂花,很新鮮,芳香四溢。雙交四椀菱花槅扇漸漸透入些許晨曦,照得殿內暖洋洋的。蕭魚下意識瞇了瞇眼睛,等到元嬤嬤將梅子茶替她倒來的時候,才握著,繼續低頭喝。
她喝得很急。
元嬤嬤心猛地一抽,怕她嗆著:「娘娘,您喝慢點兒。」
……
這一日,蕭魚聽著春曉查到的事情:「……聽周大人查到的消息說,那段日子府中並未有異常,除了安王,並沒有什麼人來府上。不過,安王失蹤的那日,府中請了一個雜耍班子,安王彷彿看得挺高興的,還賞了些金錁子。」
那就是了。蕭魚看向春曉:「繼續查那家雜耍班子,總會查到一些的。若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來告訴我。」
春曉點頭。
蕭魚想了很久,腦海之中忽然浮現一張俊美昳麗的臉來。她眼睛一沈,看著春曉,不疾不徐的說:「再去查查安王府。」
祁王?春曉很是詫異,說:「祁王在晉城無權無勢,平日裡對安王照顧有加,娘娘您……覺得他有什麼問題嗎?」
蕭魚搖搖頭:「我不知道,可是總覺得不太對勁。先前我不會懷疑什麼,可如今趙泓出事,若要算起來,他是與趙泓走得最近的人。若是與他無關,那自是最好,可萬一……真與他有關,那恐怕此事不會這麼簡單。」
春曉這才行禮退下。
之後元嬤嬤走到她的身邊來,低聲說:「娘娘,三夫人她們已經到了,您看,在何處見她們?」
柳氏和蕭玉枝啊。昨兒就說要見她,蕭魚不知道柳氏她們見她做什麼,可是那蕭玉枝既是回了娘家,大概是又與郭家人吵架了。郭安泰是不大可能欺負她的,要惹她不快的,大抵是郭府那兩個女眷。
蕭魚也慶幸,薛戰沒有如張氏那樣的母親和妹妹,上回他那姨母戚氏在宮裡待了不過幾日,就已經讓她很是頭疼。
蕭魚吩咐下去,把柳氏和蕭玉枝安排在禦花園的碧浮亭。
等她過去的時候,遠遠的,就見站在柳氏旁邊的蕭玉枝走來走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等母女倆看到她了,才彎腰行禮。
蕭魚前幾日剛病過,加上天氣轉涼,元嬤嬤格外註意,定要讓她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會兒不過來禦花園,就在外頭罩了件披風。
秋日的金黃,襯得亭中這抹艷色更加紮眼。她亭亭而立,身上是皇家婦的高貴,以及獨屬於年輕女孩兒的明媚,纖細玲瓏的身軀被包裹在華麗的宮裝之下,絲絲縷縷的柔美卻從眉眼中冒出。蕭魚眼眸清亮,對著柳氏道:「這裡沒有外人,三嬸嬸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蕭玉枝也在看蕭魚。
原先她還以為,這蕭魚和皇上發生矛盾,以那帝王的脾氣,怕是很久才能和好。現在看她的模樣,好像沒什麼事兒了。又想著郭家那堆操心事兒,蕭玉枝心裡有些不服氣……憑什麼蕭魚每回的運氣都這麼好,而她總是碰上那些討厭的人……改明兒若是這新帝也冒出那些個母親、妹妹和相好來,那就精彩了。
這等看好戲的話,她現在是不敢說的,柳氏還沒開口,她就搶在母親面前說:「還不是那郭家人,太欺負人了。你可不知道,郭安泰要納妾,那妾室還不是旁人,是他先前和離的妻子,你說氣不氣人?」
柳氏轉頭瞪她:「說話莫要沒大沒小的。」
蕭玉枝小小的「哦」了一聲,不服氣的說:「我就是太生氣了嘛。」
那倒真是挺氣人的。蕭魚也很是詫異,本來以為,平常小吵小鬧避免不了,可在這種事情上,那郭安泰還是有原則的。不過蕭玉枝的話總是誇大的,蕭魚看向柳氏:「此事可屬實?」
柳氏也是沒想到,那郭家竟這麼欺負人。
她點頭,說:「我原是與親家母好好談談的,可她卻說那尤氏昔日為郭家付出許多,算是陪郭大人度過了最難捱的那幾年,眼下郭安泰當了大官兒,那尤氏卻是家中遭難,這種時候,若是不施以援手,會影響郭大人的名譽。而且只說是擡個妾室,並不會影響玉枝在府中的地位……若是不將她留在府中,那尚書大人昔日的發妻,也是沒有人敢娶的。」
蕭魚聽了,說道:「倒是想不到,這張氏居然還能說出這番話來?」她還以為,那張氏就會仗著郭安泰的勢耀武揚威,連皇家都不放在眼裡。
也不知道這話是誰教她的。
蕭玉枝跟著附和:「可不是嘛,那老虔婆可過分了……」
……
延和門外立著一對銅鶴,栩栩如生。帝王與尚書大人,正從延和門出來,朝著禦花園走去。
君臣二人,在路上談論政務。帝王英姿勃勃,昂揚魁梧,眉間是天子威嚴。尚書大人斯文儒雅,微微低頭,表情恭順而尊敬。
行至卵石鋪就的小徑,有金燦燦的落葉打著旋兒落至地面,聽得帝王渾厚的嗓音,說道:「這杜良平向來不大喜歡前朝舊臣,今兒倒是新鮮,竟向朕推薦蕭起州。」
杜良平是兵部尚書,而蕭起州則是他的手下。這幾日兵部有個空缺,沒想到杜良平卻會推薦蕭起州。
郭安泰微笑著道:「日久見人心,這位蕭大人臣也接觸過幾回,的確是個人才。」
帝王的錦靴倏然停下,濃墨的劍眉下,一雙眸子望向郭安泰。
坐了皇位的人到底不一樣,只輕輕一眼,郭安泰就覺得威嚴而畏懼。郭安泰垂眼,沒有說話。
而後聽得面前帝王說道:「什麼時候你也和朕裝起糊塗來了?杜良平那老古板,豈會在這短短時日內就改變對蕭起州的看法……」
郭安泰當然知道。以前是無話不說的,現在……那蕭起州,畢竟是皇后的親兄長。
杜良平再如何的提拔蕭起州,在兵部,也始終是他的手下,蕭起州的一舉一動,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而與此同時,要讓蕭起州平步青雲,自是委婉的勸帝王,那蕭家老一輩的,都可以安享晚年了。杜良平對付不了蕭淮,想要拿捏蕭淮的兒子,卻是綽綽有餘的。
薛戰擡手,輕輕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並沒有再說話。
這時,就聽到不遠處,有其他的聲音。
是蕭玉枝的聲音,郭安泰立刻反應過來。
轉過頭看去,就見那碧浮亭內,柳氏母女,正在和皇后娘娘說話。便是聽不清楚,郭安泰也知道這回進宮,蕭玉枝是來和皇后娘娘說什麼的。
郭安泰眉頭一皺,對著帝王道:「皇上……臣……」
薛戰根本就沒註意柳氏和蕭玉枝,目光過去的那一瞬,就死死黏在那抹披著披風的纖細身影之上。聽著郭安泰的聲音,才註意到了她對面的柳氏和蕭玉枝。
在低頭看郭安泰的表情,就知道定然是那嫁到郭家的蕭玉枝和他鬧了什麼矛盾……旁人家的家事,來煩她做什麼?不曉得她的病才剛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