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的王宮有四大主殿,引用四方四靈之名,分別是孟章、監兵、陵光和執明。其中孟章殿是最大的宮殿,也是文武百官早朝的地方;監兵殿是心腹大臣日常辦公的地方;執明殿是書房,也用於私下召見大臣。而陵光殿不知何故封閉已久,很少開啟。
之前方宛昏迷,謝長晏呼救,首當其衝進來的是吉祥。吉祥立刻招來宮女將方宛抬到了最近的書房,也就是執明殿,然後將她也請了進來。
謝長晏打量書房,心頭微震。因為,這簡直就是知止居書房的翻版,裝飾風格一模一樣,幾讓她生出一種還在家裡的錯覺。
不多時,太醫急匆匆地趕來了,為方宛把脈。隨即,一個彌勒佛般的胖老頭也在吉祥的引領下走了進來。聽吉祥稱呼他太傅大人,謝長晏不禁多看了他幾眼——此人就是風小雅的父親嗎?幸好兒子像娘!
奇怪,為何要請太傅來?這種時候,不應該第一時間稟報陛下嗎?
似看出她心底疑惑,吉祥對風樂天道:「陛下一早去給太上皇請安了,這會兒還沒回來。臨行前交代若有什麼意外事件,只管請太傅做主。」
原來陛下不在宮中,而是去了萬毓林的竹屋啊。
謝長晏心中微鬆口氣。第一次入宮就惹出這等禍端,真是無顏見燕王啊。幸好讓風大人來處置此事,實在不行,去求求師兄看看有沒有什麼解決之法。
風樂天聽了吉祥的話後,還沒說話,就見薈蔚郡主嚷嚷著衝了進來:「宛宛怎麼了?怎麼了?」
薈蔚郡主身後,還有一隊宮婢,擁簇著一位衣飾華麗、儀容高貴的中年美婦人。
風樂天向那女子行禮:「長公主殿下。」
「聽說宛宛暈倒了,怎麼回事?」長公主銳利的目光輕轉間,毫不偏差地投向了一旁的謝長晏。
早已詢問過事情經過的吉祥如實答道:「方姑娘在蝶屋中遇到了謝姑娘,謝姑娘不慎將她手中的匣子撞落在地,方姑娘再打開匣子,發現裡面的蝴蝶死了。」
薈蔚郡主本在榻旁看望方宛,聽到這裡立刻回身衝到謝長晏面前:「你弄死了宛宛的蝴蝶?」
謝長晏一愣。
薈蔚郡主怒斥道:「你可知那蝴蝶是宛宛費了多大力氣弄來的嗎?你可知她有多重視那隻蝴蝶?你是故意的對吧?你怕自己的禮物會被舞水蝶比下去,又見不得宛宛在陛下面前出風頭,所以故意弄死她的蝴蝶!」
謝長晏睜大眼睛,一時無語。
長公主淡淡道:「薈蔚,不得失禮。」
「不是啊娘,我不能眼睜睜看她欺負宛宛啊!你看宛宛,都被她氣成什麼樣子了!」薈蔚郡主說著又回到榻旁,抓著太醫的手臂追問道,「太醫,宛宛怎樣了?可還有救?」
太醫一臉尷尬地答道:「那個,這位姑娘只是一時氣血上湧,並無大礙……」
「那她為何還不醒?」
「這個……」太醫擦汗。
薈蔚郡主本就在宮門口壓了一肚子氣,至此趁機發作在了謝長晏身上:「總之此事絕對不能善罷甘休!太傅大人,表哥不在,一切靠您了,您可要為宛宛做主啊!」
「這個……」風樂天沉吟了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時謝長晏終於開口,一字一字道:「我沒有欺負她。」
「你說什麼?」薈蔚郡主立刻扭身瞪她。
謝長晏的手在袖子裡緊了緊,但還是把話又說了一次:「此事只是一場誤會。我絕無欺人之心。」
「你!」薈蔚郡主還待說什麼,就在這時,只聽軟榻那邊嚶嚀一聲,方宛悠悠醒轉。
薈蔚郡主當即大喜:「宛宛,你醒啦?快,你快給大家講一講,謝長晏是怎麼弄死你的蝴蝶的!」
方宛睜開眼睛後,掃視四下,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在跟長公主目光相對時,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方宛最終看向風樂天,眼眶立刻一紅,當即推開太醫起身撲到風樂天身前:「太傅大人!」
「方姑娘快快請起,這是做什麼?」
「方宛無能,連自己的匣子都看管不好,竟讓作為壽禮的蝴蝶在陛下壽誕之日死了,冒犯天威,萬死難辭其咎!」方宛一邊說著,一邊跪了下去。
謝長晏的心跟著一沉。
之前薈蔚郡主罵她時,雖然話難聽,但還有辯駁之力。可這方宛一醒來,就把話題往「天子壽誕壽禮死亡」上引。如此一來,罪名何止重了十倍!
一時間,連吉祥看謝長晏的眼神裡,都帶了些許擔憂。
風樂天嘆了口氣,去扶方宛道:「此乃意外,非你之過,何罪之有,快起來。」
「不不,方宛實在愧對陛下,無顏起身啊!」方宛掩面而泣,就是不起身。
風樂天無奈,看向長公主:「長公主,你看——」
長公主沉吟道:「此事確實難辦,不如請陛下回來斷奪吧。」
薈蔚郡主揚眉:「表哥還沒回來?壽宴馬上開始了啊!」
吉祥連忙道:「奴婢已派人去告知此地發生的事了,想必陛下很快就能回來。」
大殿之內,除了方宛的哭泣聲外,眾人都不再說話,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個聲音道:「鶴公。」
謝長晏眼睛一亮——師兄!他來了!
「太傅和長公主在書房內,還有謝姑娘和方姑娘……」門外的太監似在對風小雅描述屋內的事情。
謝長晏眼巴巴地望著門外,只盼風小雅趕緊進來救她。只要他出現,肯定能力挽狂瀾,解她困窘。
然而,風小雅遲遲沒有進來。
最後,門外的太監揚聲道:「如此鶴公慢走。」
謝長晏驚了,當即就要衝出門叫住風小雅,還沒跑到門邊,就被薈蔚郡主一把拖住了手臂:「想跑?」
謝長晏一個振臂,從她手中滑脫。薈蔚郡主挑挑眉毛,當即欺身再上。
謝長晏擅騎射,但並未學武,之前不過仗著身手靈活和出其不備,薈蔚郡主卻是會武功的。因此,薈蔚一追,就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眼看薈蔚郡主雙手一折,就要卸掉她的關節時,一聲音響起——
「不可!」
與此同時,一截衣袖拂來,將薈蔚郡主生生推開,卻是吉祥。
而出聲之人,則是風樂天。
風樂天沉聲道:「執明殿中不得動武,還請郡主三思。」
薈蔚郡主氣得夠嗆,又不敢違抗,當即反手「啪」地打了吉祥一耳光。吉祥沒有躲,硬生生地挨了那一下。
長公主立馬變色:「薈蔚!」
薈蔚郡主也沒想到吉祥會不躲,一時失控打了表哥的寵臣,心中正在懊惱,再被母親一吼,當即悻悻然地跺了下腳,回到方宛身旁去了。
謝長晏站在門邊,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師兄知她身處困境,竟選擇了拂袖而去置身事外。為什麼?明明上次同去竹屋喝湯時還其樂融融的,怎麼突然就翻臉了呢?
再看廳中眾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一時間,脊樑骨如被無數根手指戳著,雖未真到眾口鑠金的地步,卻也著實讓人顫慄難安。
於是內心深處,便有一株名叫「倔強」的小芽顫顫地伸出了頭。
難道我謝長晏就非要依仗風小雅不可嗎?沒了他,就任人陷害逼迫毫無反手之力嗎?那我之前所學豈非全餵給了狗?如何對得起五伯伯的教導?
謝長晏深吸口氣,走到風樂天面前行了一禮道:「太傅大人,我有話要說。」
風樂天並不意外,反而笑了一笑:「請說。」
「我行為冒失,撞了方姑娘,確屬事實。但那蝴蝶,未必是因我而死。」
此話一出,方宛一臉錯愕,薈蔚郡主更是勃然大怒:「你什麼意思?」
「眾所周知,舞水蝶產自程國,因其豔美,趨之者眾。然而,此蝶極難飼養,一旦離境,紛紛夭折,故而數目稀少,很是珍貴。迄今為止,尚無在別國還能存活的先例。」幸好謝懷庸之前給她講陛下時連帶著講解過蝴蝶,這會兒竟真派上用場。
薈蔚發出一聲冷笑:「好啊!你是說宛宛帶到宮裡來的本就是死蝶?」
方宛連忙反駁:「如此欺君之罪和大不敬之罪,借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啊!這蝴蝶是活的,臨上車前我還打開看了一眼。」
謝長晏追問:「那麼,進蝶屋後,你看了嗎?」
「我正要打開,就被你、被你……」
「那就是進屋之後,不能證實它還活著。也許,就是進屋之時死了的。」
方宛氣得渾身都在抖:「你……你……強詞奪理!」
薈蔚郡主更是抓住風樂天的袖子急聲道:「太傅大人!你看看她這都說的什麼混賬話!」
「我說的不是混賬話,而是事實。匣子確實被我撞到地上,但這匣子做工極好,封合嚴實,裡面還襯了軟布。落地後,匣身上沒有留下一絲擦痕。若說蝴蝶因我一撞就死,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