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三年一度的科舉大考,為期七天七夜,除了把考生累死外,考官們也好不到哪裡去的死得更慘。

先是準備考場的監督,準備考生的食宿,準備考卷,然後大考七天的必須出席監督,陪著考生熬上七天的種類繁多的考試,接下來考生可以休息等待考試結果,考官們則得開始加班加點的批閱答卷。

零零總總算下來,等到可以正式邁出皇宮考場,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

鞠躬盡瘁其實是件誰也不想做,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做的蠢事。

身為主考官的她什麼事都得親力而為,無論在別人眼裡是負責還是虛偽,她只關注著自己的舉動是否能讓皇帝挑剔的目光綻露滿意的光芒,除了努力再努力外,沒得選擇的只能把自己累死。

所以一個月後,她幾乎是癱倒在軟轎上,無力的只想早點被抬回丞相府,洗個澡,讓她直接睡到明日早朝之前的時分。現在剛過未時,算算至少還有七個多時辰可以在床上彌補自己一個月的操勞。

「丞相請留步!」急切的呼喚自身後傳來。

她無力的閉眼,只想勒令侍從加快步伐,卻只能揮手讓他們停下,撐起疲乏的身子,彎出客套的笑,等待呼喊的同僚追上來。

身為官場第一步,誰也不能得罪,當不了盲目的老好人,也至少得讓每個人都不會在皇帝面前打她小報告。

圍上軟轎的居然有四個人居多,三男一女,皆是這次大考中的副考官們。

「丞相怎麼先走?我們正商議著去南湖的蘭花畫舫上放鬆心情呢。」

「是呀,一個月的閉關不出,我都怕我那相好的人兒琵琶別抱了。」輕笑中帶著徹底解放的慾望,大家都累得不輕。

她勾著理解的淺笑,真的好想拒絕。「好,那就一同去吧,賞個臉讓我包下蘭花畫舫宴請各位大人可好?」

這個世界很公平,男女皆可入宮為官,男女也皆可上畫舫妓院找樂子,有資本的藏她十個美女,有條件的也可以養他十個男人。

歡呼一陣,馬上有人熱切道:「太好了,我去請其他幾位大人。」快馬離去,生怕她這個錢主會逃跑似的。

對於做東她不陌生,反正皇帝賞賜的家財萬貫不努力揮霍,還真難花完,索性增加商貿流動量,國家也可以抽取更高的利稅,算起來她也算間接的利用皇帝的錢,來彌補他自己的腰包。這叫不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不一會兒,以她的軟轎為中心,十數匹坐騎浩浩蕩蕩的向南湖出發。

南湖的蘭花畫舫是國都內最大的妓院,品種豐富的漂亮姑娘、俊秀男子應有盡有,只要有錢,歡迎隨便上門找樂子。

一見來客尊為朝廷的高官,慇勤的老鴇立刻笑得花枝亂顫的招呼來一堆美女帥男,生怕有任何不周到。

她被簇擁著入坐主位,看著老鴇熱切的介紹著新入門的少年男子們,只覺得如果她也有變身的能力的話,絕對是只蘆花老母雞。

隨意點了名俊美的年輕男子陪伴,她坐靠入柔軟的椅墊裡,怎麼也無法在疲倦緊繃的心神下鬆懈身體的疲勞。

眾官因為苦牢的解放而縱情放聲高歌,飲酒的,吟詩的,玩樂的,享受的,一間豪華的廳堂內,一一展現。

「武學的主考官是不是他呀?」美酒酣然間,有人問著在坐的武學副考官們,因為忌憚,而甚至不敢道出那人的名字。

她微笑的微垂著長睫,看著手中的杯中酒。她身邊服侍的男子明顯很會看人眼色的只是默默陪伴倒酒,並未試圖干擾她的休息。

「掛名是,可這一個月,他根本沒出現過。」口吻是憤憤不平的,「工作全部分攤給我們,真不明白皇帝為什麼會選擇他當主考官。」

有點意料之中也有點驚訝,早知道他不是乖乖聽話的人,卻沒料到他真狂妄到對皇帝的聖旨視為無物。

「皇帝寵信他,有什麼辦法。」不屑的語氣。

「他是個進攻的將才,而非眷養的池中之物。」這是中肯的評價,「皇帝應該調派他去對付邊疆的蠻夷異族。」

嗤笑,「功高震主哪。」五個字道盡為官的禁忌。

大家在沉默了一會後,不約而同的轉開這個話題,誰都擔心會說錯半句話,落人口角。

「明日是蘭花畫舫新人開苞的大日子呢,包括著三大花魁,春蘭、佩蘭和劍蘭,各位大人可有興趣?」親自陪酒的老鴇趁此時機開始推銷她家的產品。

「好啊,蘭花畫舫的大日子,怎可不捧場?」立刻有人笑起來,緩解氣氛的意味十足。

「這三大花魁都是些什麼人?」有人好奇的詢問。

老鴇立刻如數家珍道:「佩蘭琴技一流,是江南女子,嬌小又可愛溫柔,沒有男人不喜歡的。春蘭則是北方佳麗,從小習武,可是個英挺大美人兒。這劍蘭嘛......」故意遲疑了一下,轉眼慢慢看過屋裡每一位女性的客人,「他是我們蘭花畫舫最優秀的男人,一切情況保密,但錯過他--可就是各位大人的遺憾了。」

「怎麼,這劍蘭只接受女人?」調笑的抗議馬上揚起,這年頭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一點都不奇怪,只要有錢,想做什麼都行。

老鴇笑得好妖媚,「這位爺可別心急嘛,人家還沒說,這回的新人開苞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得由著三位花魁自己選人呢。」說白了,就是換了種方式刺激客人的消費心理。

在場的馬上為這新鮮的舉措轟動起來,老鴇在一邊笑得好不開心,宣傳的成效達到,明日就等著財源滾滾來好了。

「丞相大人千萬要到場呀。」一位女性官員熱情萬分的邀請,「一定要讓劍蘭花魁選擇了您,才不會便宜了其他凡夫俗子。」

這算不算被迫嫖娼?眯著眼淺笑,她知道其實那位官員是在等待她的拒絕。從善如流的微笑搖頭,「明日得向皇帝詳細匯報這此大考的情況,恐怕得失約了。」不去招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來招惹你,她做足了人際關係的應酬,但身份上的敏感讓人輕易紅了眼,就不是她的錯了。

而且她又不好此道,幹嗎要來跟人爭?

數位女性官員皆明顯鬆了口氣,「那是,丞相深得皇帝寵愛,明日怕是真沒空子前來呢。」

笑看到其他男性官員眼裡的隱藏著的不屑和鄙視,她淺淺合了闔眼,開始計算自己到底還有多少時辰可以閉眼。

因為有錢有權所以生活得如此放蕩荒淫,還是因為奢華的表面得由壓抑得無法喘息的謹慎小心來維持,所以私底下才如此放縱得不顧一切?

無論是哪個原因,奢侈的上流社會也就是這麼回事了,人人荒誕不稽,個個隨波逐流,想明哲保身自命清高的,就等著被放逐或殺頭,反正皇帝心情不爽的時候總要殺人洩憤,黑鍋好背得很,只要哪一個樹大招風又不識抬舉,推出去就是。

有時還不得不佩服皇帝,能將這樣的社會統治得基本還算可以,就算他殘酷不仁,愛把人命當草菅,可放眼看下去這一票票臣子的放浪形骸,沒有皇帝的政權鞏固,還真放浪不起來。

難怪每見到皇帝,必得先說句「萬歲萬歲萬萬歲,」原來是為了自己享受的奢侈生活萬萬歲,所以才先得保證皇帝的寶座牢固萬萬歲?

多因果造化的圈子,反反覆覆,互相利用,竟也這麼傳承了下來,真了不起啊。

帶著客氣的笑容,輕晃著手裡的酒杯,她喝得很少,沒有醉意的讓身體精神上的疲累更加明顯。

這樣一個虛幻又虛偽的社會裡,她還是得掙紮著爬下去。

無聲啟唇呼出一口氣,她很渴望熱水澡和舒服的床......千萬不要有只豹子出現,就算肯定會有噩夢的陪伴,她也不想在累得半死的情況下,還被咬上兩個洞的費力治療自己,浪費神氣和精力。

奢華的盛宴端上來,大家都玩得盡興,直到夜深了,才各自回府或者索性就在這蘭花畫舫上耗一個晚上。

站起身時,眼前瀰散的一片黑讓她打了個踉蹌,若不是身邊的男子快手扶住她,定是要跌跟頭的。

原地閉眼站了會兒,才恢複眼前的視覺和平衡,她側首對著他露出今夜第一個還算真心的笑容,「謝謝。」

「大人累了。」年輕的俊美男子不卑不吭道,在確定她可以站立後,即鬆開了手,規矩的立在一側,並不像其他畫舫男子女子般纏人。

揉了揉雙眉之間,她沒有多看他一眼,想在這種世界上有代價的生存,誰不累?走到門口,吩咐屬下打賞,她癱倒在軟轎上,聲音低啞又疲倦:「回府。」

洗澡,回房,感謝上天那頭黑豹自一個月前消失就再也沒出現過,倒入床榻,她合眸,終於得到了她渴盼了好久的睡眠。

然後被吵醒。

噩夢還沒來得及冒出來,她就被身上濕濕的感觸給驚擾得不得不從沉眠中將疲憊不堪的神智喚醒。

茫然的掀開沉重的眼簾,她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夜裡讓上下眼皮子打架了好一會兒,才發覺自己全身被脫得幾乎半裸,有頭豹子正在用它又熱又濕的長舌,貪婪的將她當甜品舔噬。

空氣的清冷,火熱的舌頭,迅速變冷的濕潤,火燙的光滑皮毛,交錯的刺激讓她打了個哆嗦。

「不要。」過度的疲憊讓她突然沒來由的起了反感,拒絕再接受任何不人道的虐待,她推拒,很堅決。

黑豹的動作根本沒有停頓的將舌捲上她敏感的胸乳。

她微微抽一口氣,「不要。」一手抱住光裸的胸口,一手去推那烏黑的豹頭。

它停滯了一下,突然利爪撕扯開她的裙襬,暴露出修美的長腿和女性柔媚的腰臀幽秘。

她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薄薄的怒席捲上腦門,「我說不要,你聽見沒有?」揪起凌亂的被縟企圖遮掩住自己,她掙紮著要坐起身。

黑豹以它龐大的體形輕易壓制住她,蠻橫的擠開她雙腿,將腦袋埋入她雙腿間。

她悍然抽息,敏感的弓起細腰,劇烈的顫抖起來,聲音破碎,「不要......」抖動的手指勾劃出銀色光芒的咒圖,就在它更進一步的時候,強大的力量突然爆發,將它震離床榻。

安然落在地面的黑豹發出聲惱怒的巨吼。

她仰躺在床上無力的喘息顫慄,知道如果它要再來,她是絕對阻止不了它的。她的本事是醫療,而不是攻擊,一次進攻會讓她在大半天內毫無抵抗能力。

「丞相?怎麼啦?」門外侍從的急切詢問傳來。

「滾開。」暴怒的呵斥是他,低沉又渾厚的嗓音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霸道,讓門外人顧不得主子是誰的紛紛迅速撤離。

「你竟敢攻擊我?」醇厚的嗓音除了惱火,還有著不可思議。

她的呼吸依舊急促,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反抗他。就連他頭一回要她,她都沒有抗拒。

「說話。」他的態度十分惡劣,黑夜中,男人高大精壯的身形籠罩上來,一隻大手用力揪住她的下巴。

她忽然覺得好委屈,疲倦加劇了那股混亂的情緒瀰散,她無暇顧及幾乎全部裸露的嬌軀,而是抬起雙手遮掩住小臉,語氣軟弱極了,「為什麼每個人都要逼我呢?」她沒有做錯什麼,不是麼?

下巴上箝制的力道稍微鬆懈,他詢問得很古怪,「為什麼不反抗?」

她笑得好嘲弄,「請問權利在哪裡?」瞧瞧,才頭一回反抗他大老爺,毫髮無傷的只是將他震離地面,他就火冒三丈的像傷了自尊的老頭子暴跳如雷,這一點兒也不像給予她反抗的權利的表現哪。

他沉默,鬆開她無辜的下巴,「如果我還是要你呢?」

她茫然了,怔怔的透過指縫望著那雙細長凌厲的鮮紅眼眸,「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是她承受父母雙亡,為什麼是她來保證妹妹的成長,

為什麼是她得天天去舔皇帝的腳指頭,為什麼是她救了他的命,為什麼是她得迎合他的任何索求?

他垂眸盯著她恍惚的雙眼,專注而認真起來。

這樣的眼神在多年前他快死之前她看過唯一的一次,這回又突然出現意味著什麼?她很期盼是他馬上嗝屁的徵兆。

「你的頭髮是銀白色的。」他像是發現了什麼,赤眸略微睜大,盈上了新奇。

她眨巴著眼,對著他莫名其妙冒出的描述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他還真把她當取暖和發洩用的東西,連造型都沒注意過?

探指掬起滿掌的長髮,看著那銀亮的美麗光澤,他驚訝的低下頭,直覺的用鼻子嗅了一下,「很香。」

她翻白眼,歸結為他老人家老年痴呆症終於發作。

「你的眼睛也是銀色的。」他溫熱的大掌兜住了她小小的臉頰,紅眸閃爍著好奇,「很漂亮。」

「我一直是這樣。」冷冷回答,她失去任何理睬他的興致,扯起被縟包裹住自己,「明日我要上早朝,很累,晚安。」

溫暖的氣息跟隨在她背後,他側躺在她身邊,低道:「真有意思。」

什麼真有意思?無論是什麼答案都絕不是她想聽的,所以她不問,用力閉上眼,命令自己睡覺。

可心裡無法停止的狠狠咒罵他混蛋,同處這麼多年了了,他竟然從來沒注意過她的發色和眼睛?他難道真的以為她只是姓女名人的一個女人而已?!

氣死她了!

丞相雲縝是個才高八斗漂亮驚人的女人。

她有一頭燦爛奪目的長長銀發,肌膚白皙至嫩,修長的身材玲瓏有致,嗜穿白衣,渾身上下透著雲的高雅氣息,飄逸美麗得不可思議。

她的面容更是叫人看了難以移開目光,彎彎柳眉嫵媚動人,水眸閃爍的銀瞳迷濛無底,小鼻子直挺,嘴兒菲薄卻嫣紅得誘人想啃噬,瓜子臉多一分胖了,少一分瘦了,恰恰好的合適無比的將她細緻的五官襯托得更加出眾美麗。

這樣一個女人,身居丞相的高職,又如此的絕美耀眼,當朝官員們,無論男的女的,無不想親近,為她的權勢也為她亮麗得讓人讚嘆的美貌。

據說她年僅十歲就繼承了她父親的爵位,成為了丞相還被加封為雲都王爺,皇帝明顯的恩寵讓所有人羨慕又妒忌,卻偏偏無法與之爭寵,試想,誰能爭豔得過她這麼貌美絕倫的美人兒?

想在國都中找出比雲縝更美麗出色的女人,只有五個字:絕對不可能。

國都的女性們對於雲縝真是又愛又妒,可對於她深居家中的弟弟則充滿了好奇的憧憬,姐姐這麼優秀,那麼弟弟一定差不到哪兒去吧?再過數年,待他成人踏入朝廷,肯定是另一個叫人放眼大亮的美男子。

瞧著雲縝在朝廷上優雅得體的舉止,眾官們的目光皆是欣賞與歆慕無比。

官高不傲,才高不妄,侍寵不嬌,身為丞相的雲縝是為官的典範和目標。

所以一下殿,百官圍上,只為了邀請她一道參與南湖蘭花畫舫的花魁開苞。儘管有人會暗地惱她的出席,可大部分人還是仰仗她的鼻息,多巴結肯定沒錯。

她笑,笑容委婉美麗動人,一笑傾國再笑傾城亦不足以形容她的顏面之美。「謝謝眾位抬愛,我還得整理大考後的資料,怕是不能同行。」她的聲音低脆悅耳,相當溫順好聽。

「明日我等會協助丞相,請丞相一定同行。」大家都笑得好熱情,無論處於什麼目的,把她拉去就對了,如果贏得花魁,丞相一時心悅,他們少不了好處的。

白嫩的面浮起淡淡的絕美紅暈,她笑著斂下眼,長而曲捲的睫毛微微顫動,怎生的動人哪。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丞相應允,眾人歡慶,恨不得立刻趕到蘭花畫舫,將那三個花魁通通送入她懷中,搏她一笑,誰會注意到她眼下淡青的疲憊?

雪白舒適的軟轎平穩的將她送到南湖的蘭花畫舫。

說實話話,她很累很累,累到一個閉眼就會睡著一點兒也不誇張。

昨天陪大考的副考官們在蘭花畫舫混到大半夜,回到府裡又被頭該死的豹子襲擊,加上後來她拼盡全力的反抗,消耗掉她全部的力量,睡不到兩個時辰還得起來早朝。朝廷上用盡心神專心的應答皇帝的詢問,本以為可以下殿後藉著整理資料的藉口回府補眠,卻被眾人給攛掇來這個蘭花畫舫繼續糜爛享受。

要糜爛要享受也得有本錢的好不好?她實在是不明白那些夜夜笙歌的同僚到底是以什麼方法保持旺盛的精力每晚逍遙的?難道這就是他們在朝廷上冒死打瞌睡的原因?

為什麼她的位置是最靠近皇帝的,剛剛好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想學那些躲在別人身後光明正大閉眼養神的同僚,她卻不公平的連柱子也沒一根的幫遮掩一下啊!

好想睡覺,好想叫這些吵鬧的人閉嘴,好想叫全天下找她麻煩的人都去死光光!

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疲倦兩個字,她下了軟轎,揮退了眾人,一個人來到面寬廣南湖的後院呼吸新鮮空氣,順便嘗試一下如何提起心神撐過接下來的時間。

竹林叢叢,小橋流水,迴廊曲折,憑藉著深厚的財力,蘭花畫舫將這個後院打理得格外清幽,加上花魁開苞的大日子,所有人都在前院彙集熱鬧,後邊反倒清淨了許多。

慢吞吞的走到面湖的一從竹林邊上,疲憊的將整個身子靠住竹身,仰面合眸,讓自己陷入短暫的鬆懈。

微風輕拂,琴瑟吵雜從遠遠的地方傳來,幾乎可以忽略,耳畔只有湖水溫柔拍打湖邊巨石的水聲,好輕鬆的感覺,她放鬆了所有的神智,好想就沉浸在這麼寫意的境界裡一輩子。

什麼都不去想,只是聆聽著湖水的聲響,彷彿連自己都在隨著那水波蕩漾......

黑暗突然伏面,溫熱的唇貼住她的。

詫異的猛然掀眼,她才想反抗就看到近在咫尺那雙鮮紅的細美雙眸,驚訝多過驚嚇,她遲鈍的維持著背靠竹子,仰首接受他親吻的姿勢,腦子很久才閃過一道霹靂。

他在吻她?光天化日之下他在吻她?蘭花畫舫後院裡光天化日之下他在吻她?

見鬼的,他從來沒有吻過她!這才是叫她震驚的事實!

就算他在她床上窩了那麼多回,兩人糾纏過那麼多次,他從來沒吻過她,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以唇接觸他的嘴。

可......雙唇相貼的感覺,居然叫她覺得有些甜?

他微微退開了些,結實的雙臂撐在她腦袋兩側,狂妄的霸道氣勢一點兒也不變,高大的身軀俯下來,漆黑的短髮亂七八糟的倒豎著,俊美得過分的面容沒什麼表情,鮮豔的赤眸倒是很專注的盯著她瞧。

她有些口乾舌燥,頭也有些眩暈,為他突然而來的吻也為他銳利的眼神。「你怎麼在這兒?」末了,她問的是這個。

他高深莫測的瞅著她,嘴角微揚,一點也不溫暖的笑,「今天有好戲瞧不是麼。」

詭異的感覺,幾乎不交談的兩個人居然在家妓院裡開始問答。看著他短短的豎發,她突然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將手背在身後握成拳頭,她垂下眼,「我以為你對交際沒興趣。」

他挨得很近,高挺的鼻樑摩擦著她的,「心情好。」吞吐的氣息熱熱的灑在她唇上,「沒想到白天看你居然這麼漂亮。」

聽到他的讚美,她只想惡狠狠的踹他,有人在和別人相識往來了數年後才開始正眼看人的麼?這不是讚美,這是羞辱!撇開頭,她不想製造與他之間的曖昧,「恩哼。」

他索性用高高的鼻子去頂她圓潤的耳珠,來回親暱的摩挲,「我還沒真正看過哪個女人。」

微的酥麻讓她細細顫抖,對於他的解釋她抿了抿薄唇,總算覺得好受了些,「為什麼是我?」不自覺的側過頭,讓他更好的埋入她白皙的頸彎。

他的嗓音很低沉,「因為如此的脆弱又如此的堅強。」雪白的纖細頸項總能輕易刺激起他的慾望,忍不住,張口咬下去。

微皺眉,這頭爛豹,怎麼一點也不節制?推開他的腦袋,她仰首正視入他細長的紅眸裡,看到認真和專注。怎麼看都不像是撒謊啊,那麼她可以接受他的解釋了?

他沒有老實的跟她對望,而是靠近了,對她嫣紅的薄薄唇瓣又舔又咬的,「張開嘴。」霸道的下令。

她皺眉又忍不住想笑,在他的輕咬下,順從的微張了小嘴。

縫隙很小,但足夠了,他將舌餵入她口中,激烈熱切還帶著不加掩飾的新奇,他俯壓下精壯高大的身子,將她緊緊抵在竹子和他胸膛之間。

這樣的接觸很陌生,但味道不錯,所以他吻得很用心也很盡情。

她被吻得薄唇微腫,紅豔欲滴,在他終於基本饜足了好奇和新鮮感後,喘息的將額頭抵上他厚實的胸膛,雙手不知何時揪緊了他腰側的衣袍。

他依舊雙臂撐在她耳邊,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很沒有意識的將她圈在了他構築的世界中。

因他激切的吻而一片空白的大腦很久才重新工作,「你出現在這裡會嚇到人的。」直覺的她認為這種驚聳動物應該關起來或者呆在遠離人群的山林裡才對,隨意現身是會嚇出人命的。

他回答得狂妄又自大,「嚇死活該。」咂咂嘴,回味著方才的相孺以沫,他不客氣的勾起她的下頜,意圖很明顯。

她雙手改貼住他溫暖的胸膛,順從的合上眼,在他的吻落下來前補充:「別太過火,一會兒我還得去見人的。」

他的喉嚨深處溢出聲低低的笑,側首吻住她,放縱自己貪婪的慾望,就是很惡意的把她吻得紅唇腫脹,雙頰緋紅,銀眸朦朧。退開來,欣賞著她嬌喘不止的嫵媚,他心情非常好,用鼻子去磨蹭她熱熱的面頰,他沙啞道:「今天晚上有你好過的了。」特殊而新鮮的親暱讓他情慾勃發,非常想盡興的放縱一番。

她為他狂妄的低語惹得羞惱的嬌嗔了一聲,沒覺察自己的神色又多嬌媚誘人,水汪汪的銀眸流轉醉人,「為什麼是我?」難道他沒有別的女人麼?

他彎出俊美的笑顏給她看,「我只有你一個女人。」

直覺的不是好原因,她還是很好奇的問出了口:「為什麼?」

「懶。」他聳肩,回答得好不負責任。

她眯眼瞪他,懶?是懶得找別的女人所以就把離他最近的她給吃得骨頭也不剩了?嘴角微微抽搐,「放心,蘭花畫舫四處是女人,你懶不要緊,我幫你找。」哼!看她不撒大錢買他三五八十個女人來淹死他!縱慾縱死他!

「丞相?前台開始了,您在哪兒呀?」呼喚傳來。

她心情惡劣的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他這才發現她行走時的身形相當婀娜多姿好看,原地欣賞著一會兒,才大步走上去,跟在她身邊。

熱鬧的廳堂內因為他們兩人的進入而瞬間鴉雀無聲。

渾身散發著嬌柔氣息的她面頰紅豔似火,薄唇紅腫嬌豔,水眸朦朧若煙,明瞭人一看就知是短暫偷歡後的嫵媚神態。這樣的雲縝是未有人見過的,一向冷靜動人的她突然一副如此美麗誘惑味道十足的出現,嚇傻也看傻了所有人。

而她身後的男人給予眾人同樣的震撼。他身軀高大健碩,一身黑袍勾勒出結實有力的身材曲線,渾身張揚著囂張狂妄的霸道氣勢。

那張面孔十分俊美深刻,倒豎的短髮漆黑髮亮,劍眉叫囂飛揚,鼻樑高挺,薄唇勾著個冷然的笑弧,最為顯眼是就是那雙細美深邃、炯炯有神的眼眸,色澤鮮豔血紅,銳利的眼神透著殘虐和冷酷。

眾人先是被他不可一世的霸氣給震到,然後,幾名官員開始渾身顫抖起來,「雷、雷、雷......」

鮮紅的瞳眸一眯,嘴角揚起個冷笑:「哦?」低沉的嗓音醇厚動聽,可讓人不由自主的寒慄不止。

「雷妄。」懶得看那些人的哆嗦破壞官宦形象,她簡單的幫他們道出他的尊名。

嘩啦一聲,在場的官員們及聽說過他惡名的人頓時癱軟了大半,剩下的都很不爭氣的開始雙腿打顫,骨頭辟啪聲十分明顯,「雷將軍。」虛弱的呼喚軟綿綿的接連不斷響起。

看,這就是猛獸出籠的效果。她掃一眼那些還不明白髮生什麼事的局外人,淡淡的將目光投向同樣被嚇癱到地上的老鴇,「開始吧。」逕自走到角落裡的空位坐下。

老鴇這才恍然過來的不敢再多看那個冷冽又狂傲的男人,爬起身,以著誇張的笑聲忙重新熱洛起氣氛來。

落座她身邊,他單手撐著下巴,姿態放鬆神情十分愜意。

自長長的眼睫下掃了他一眼,她懶得說什麼。和他一道出現的效果好可觀,等著謠言四起,說當今丞相與邪妄之最的野獸將軍有什麼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吧。

所以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接近一匹野獸,自己的名聲也一定會跟著臭下去。

還好老鴇還算機靈,以著最短的時間將氣氛重新掀得熱鬧非凡。

此次的花魁開苞打著讓花魁自己挑選良人的牌子,實際上想參加的客人都必須得先交上一大筆金錢當作贊助費,被花魁挑上了,則不用再有任何開銷的可以免費在蘭花畫舫住上三天三夜。

由於聽起來競爭的方式十分簡單,若讓花魁挑中了,則肯定說明魅力非凡,所以參與的人洶湧如潮,就連國都外不少富商也前來砸錢。

三名花魁先是在寬廣的大廳前方檯子上隔著層讓人看不清面容,卻看得見舉動的白紗後展示自己的本事。

接下來就是好戲開場,分別被兩名丫鬟、侍從服侍下的三位花魁頭戴面紗的走入廳堂內,一個個經過客人身前,觀望選擇。

瞅著興奮不已的人群喧嘩,頭有些暈,她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睏倦得只想睡去。

她身側的他把玩著茶杯低道:「原來你也喜歡上煙花之地來逍遙呀。」口吻惡劣輕佻。

忍住一腳踹過去的衝動,這頭豹子難道還不清楚她的床上唯一能出現的是誰?她再打了個呵欠。

「你很累?」他側過臉,算是正眼看她了。

她眨著困困的銀色水眸和他對望,覺得很詭異,他給她的印象應該是那隻只會咆哮的黑豹,而不是會主動和她攀談的他。

他勾出個笑,探手食指曖昧的抬起她的下頜,「我昨晚可沒強迫你做什麼會累著你的事。」

眼皮跳動,她拍開他不正經的豹爪,沒好氣道:「閉嘴。」不會說人話就不要張嘴獻醜,害她聽著他每一句話都有要打人的慾望。

他咧出一口森冷燦爛的白牙,「越來越有意思了。」

果然不能指望他豹嘴裡吐出人話,不是欠扁得過分就是完全聽不懂。她白了他一眼,沒興趣再呆下去的直起了身,打算走人。

可尚未等她邁開步子,高佻的人影已經擋在了她面前,然後一陣轟動,喝彩叫好的和失落黯然的。

仰頭看那戴著面紗的男人,她苦笑,不會吧?

「大人請隨我來。」輕輕的低聲在喧鬧中顯得很冷靜,戴面紗的男人顯然就是名為劍蘭的男性花魁了。

不去可不可以?她很累,只想回府大睡一覺。

還不等她有猶豫的時間,就被蜂擁而來的急著討好她的官員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慶祝又恭喜,然後大家一起將她推向劍蘭。

略微錯愕的眨了眨眼,為什麼她覺得被逼良為娼的人比較像她?

下意識的回頭,不知為何,她直覺的望向他。

他在看另一個女人,帶著玩味的笑看著那站定在他面前戴著面紗的嬌小女人,完全沒有分任何一絲心神給這方人群中的她。

「丞相?」意識到她張望的方位,幾位官員小聲的開口詢問,皆不敢去看她所觀望的人。

垂下長睫,她抿出個淺淺的笑,理不清心中纏繞的複雜情緒,抬起纖手,擱置在劍蘭伸出的手臂上。

三位花魁選定了人,分別往蘭花畫舫內三個不同的院落走去,進行他們的開苞之夜。

門被輕巧的關上,卻阻隔不了外面熱鬧的喧嘩。

「大人。」規矩的呼喚輕輕傳來,「您需要我做些什麼?」

坐靠在花廳椅上的她抬眼,看到摘下面紗的劍蘭居然是前一天陪同在她身邊的那個俊美年輕男子,她淡笑了,「原來是你。」

劍蘭站在她身前三步之外,沒有任何踰越,態度從容不卑不吭,「是我,大人。」

掃一眼緊合的門扇,她托著下頜放任自己合眸休憩。

「大人不要我麼?」

輕聲的問題讓她掀開銀眸,忽然彎出個笑來。

那頭豹子被另一個花魁挑中,他們也處在這畫舫內的另一個院落共度良宵,那個花魁也會這麼問他是麼?他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大人?」劍蘭為她的笑微微失神了。

淺笑搖頭,她起了身,覺察到腦門異常的昏沉,看來她不休息是不行了。走到床邊坐下,「抱歉,今晚委屈你睡躺椅了。」

劍蘭驚訝的瞧著她,「大人......不要我?」

靜靜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她微笑,「我要不起。」這個世界上,她什麼也要不起,戰戰兢兢的維持她現在的狀態,保證妹妹能活著就夠了,別的東西,她要不起,也不敢要。

劍蘭困惑的皺了眉毛,卻沒說什麼的點了點頭,上前幫她放下床簾,「大人請放心歇息,我會在這兒候著。」

她為他的細心些微的失了神,好一會兒才彎著笑躺下身,眼皮沉重、身體疲乏、額際抽痛,精神卻怎麼也不配合的睏倦,而是無比的清醒。

胡思亂想,妹妹、朝廷、皇帝、同僚,就是不想那隻黑豹,死也不想!

大腦像有一堆的士兵在裡面打仗,亂七八糟的畫面跳躍,混亂的思維遊走,她無法入睡,就算身體疲倦到了極點,她還是無法入睡。

認命的嘆息,她合眸道:「有什麼法子可以離開麼?」平日她就已經夠提心吊膽了,處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叫她根本鬆懈不下來。

「大人要走?」劍蘭的輕聲中帶著掩飾得很好的慌亂。

掀開疲倦的雙眼,她沉思了一會兒撐起身,忍住襲來的眩暈,「把老鴇叫來。」

劍蘭遲疑著,還是出了門去。

不一會兒,老鴇來了,花枝招展的站在床簾外嬌聲道:「丞相大人可有何其他吩咐?」

隔著厚厚的簾布,她看不見外面的情景,估計外面也看不清裡面的情形,所以放心的合眸任疲乏的神態盡現。「劍蘭伺候得很好,我打算帶他回丞相府,嬤嬤認為如何?」

老鴇誇張的驚叫起來,一副割捨心肝的口吻,開始陳述這些年她花費在培養劍蘭身上的錢財和精力。

坐靠床頭,仰首無力的淺淺呼吸著,她強迫自己耐心的忍受老鴇的嘮叨。

到最後老鴇才在自說自唱中道出個天價。

「不識抬舉。」她輕吐出四個字,不再言語。

老鴇倒抽一口冷氣,終於意識到她在跟誰談價錢,慌忙跪倒在地,口齒利落的忙改為要將劍蘭免費贈送,只求她息怒。

白玉的纖手伸出床簾,「劍蘭。」

劍蘭連忙上前,讓那隻玉手搭上手臂,另一手撩起簾子。

簾內走出氣勢尊貴逼人的她,無雙的美顏無任何表情的冰冷若霜,優雅的舉動不再親易近人,而是散發著不可忽視的驕傲和貴氣,讓人不由自主的退避膜拜。

只斗膽看了一眼,老鴇便顫抖著閉上還想說些什麼的嘴,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心知惹惱了這位玉面丞相了。

長長眼捷微垂,她冷冷注視著老鴇,「劍蘭無價可比擬。感謝嬤嬤照顧他多年,我大可重重打賞,但嬤嬤的口吻就太傷人的,若傳了出去,怕是今後少有人再敢上門呀。」

惹出她的薄怒,想刻意堵了畫舫的生意,簡直是輕而易舉。

老鴇連聲稱錯,自動掌嘴。

她抿著薄薄的嫣唇,一語不發。

只有最靠近她的劍蘭才看清她臉色蒼白到什麼程度,就連她光潔的額頭都滲出了細小的冷汗。心驚,這不會僅僅是疲乏而已,怕是累出病了。他脫口而出:「大人請帶我回府好麼?我很想見見那丞相府呢。」

她側臉,看見他滿眼的焦慮,才冷哼一聲,搭著他的手臂轉身出門。

行走變為艱難,若不是緊緊抓著劍蘭的手臂,她虛浮的腳步肯定會明顯踉蹌,可四周都是人,她不能顯示出任何異樣神態。

和著數個前來打招呼的官員寒暄數句,她在走向大門時停了步子。

「大人?」劍蘭疑惑的低問。

猶豫,她咬了咬下唇,還是輕聲問出了口:「另外兩位花魁在什麼地方?」

劍蘭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選擇大人身旁那位大人的是佩蘭,她住在西跨院,大人請隨我來。」

她為他的心細加深了印象,卻沒說什麼的只是慢慢隨著他來到西跨院。

站定院口,她聽見女人嬌媚的嚶嚀和乞求。

「哦......大人,求求您,饒了佩蘭......啊......大人、大人......」

嬌嫩的呻吟放蕩誘惑,肉體的撞擊狂野急速。

她垂下眼,不明白為什麼覺得失落和失望。

沒再說一句話,她離開。

回丞相府的路上,耳邊反覆迴響著那女人柔軟的語音。一陣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她揪緊拳頭,只覺得腦子更加眩暈。

軟轎抬入丞相府,在她的院落前停下。

她鎖著眉頭起身下轎,卻在觸及地面的一瞬間,腳尖一軟,頭腦昏沉,無法再掌握平衡的陷入了黑暗。

昏昏沉沉,她不知道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只知道身子一會兒處於火海一會兒又冷得像在冰窖,無論醒著還是睡著,嘴裡的滋味都是苦澀,那麼的苦,就連心頭都酸苦無比。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難受,身體難受,心卻更難受。像是想要什麼,卻得不到,那種空虛那種寂寞好難過。可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根本沒有敢要和能要的東西,為什麼她直覺裡還在渴求著什麼呢?

是什麼?

是什麼可以安慰她的空虛,安撫她的寂寞?

是什麼呢?

忽然的,一股強大的力量包裹住了她,緊緊的,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似的將她包圍。

其實有些疼,她卻沒來由的放鬆了所有混亂的心神,安定下來。

凝了個笑,她想要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