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癡帝(二十八)

三年苦苦思念,三年生不得見,他以為她香消玉殞時,也曾經怪過自己不該與她相遇、不該帶她回王府,才害的她枉送性命。但得知她尚還活在世上,不惜詐死離開他,又身在陽京與倪少卿從往甚密時,立刻又暴怒起來只想囚起她狠狠折辱捆綁,讓她再也沒機會逃離。

在這些日子,他並不是沒想過,她既無美貌又從不懂得討他歡欣,這樣的女子他為何要強留身邊。

新朝方立,規矩都該一一恢復,為了她,他後宮至今虛設,為了囚她,他毫無理智地把她放在寢宮偏殿,只為日日夜夜確認她並未消失。三年前他還可以告訴自己,自己對她只是一時意亂情迷,但三年後的現在他依舊如此,除了癡愚不悟之外,他不知該怎麼評論自己。

本來以兩人的差距,三年前就該斷去,如今他卻不擇手段地將她又綁了回來,明知她無心卻又捨不下,百般纏縛又哪能真的留下她。

這一個多月來,無論再怎麼被折辱玩弄,她都不曾反抗,沒有脾氣也沒有意見,更不是以前那個會瞪他打他,和他說理爭取什麼的阿春,她的柔順迎合固然讓他的怒氣消去了大半,心中的不安與焦慮卻逐日加深。

除了在床上時的熱情之外,現在的她彷彿是一個虛影,隨時都可能會消失,但再仔細想起,當年他決定要讓她進宮時,她的顏色就已變得寡淡,只是那時他沈醉在登基的喜悅當中,新朝又百廢待舉,所以他並未留心而已。

「你就這麼不甘心待在朕身邊?」

衡玨沉聲說道,離春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輕聲開口道:「皇上,臣妾是否能拿下眼布。」

「你既不想見到朕,朕又為何要讓你見。」

衡玨話語中帶著些賭氣的成分,就算他現在已貴為一國之尊,他對她依舊有著阿九面對阿春時那樣幼稚的任性,離春心中一動,終於忍不住哽噎著說道:「臣妾當年離開,並非是不想見到皇上。」

「那又為何要離開,那時朕對你不夠好嗎?」

離春沈默了許久,才慢慢的說道:「那時候皇上對臣妾的厚愛,臣妾心懷感激,但是臣妾⋯⋯不,阿春是無法只憑藉著皇上的眷寵活下來的。」

衡玨沒有說話,離春則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阿春是懷抱著與阿九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幻夢,才會與皇上走的,但皇上無論如何愛重臣妾,胸懷都是天下及重重宮苑,而不是阿春與阿九所在的簡陋小院。

當時阿春和皇上走,固然是知道要面對這樣的事情,因為與阿九的感情,所以下定決心要搏上一搏,只是當阿春看到螭王府中貌美如花的寵妾宮人,便不由得自慚形穢了起來。」

她說到這裡,不由得伸手輕撫自己的臉,茫然的說道:「就算知道美麗只是短暫虛幻的表相,但在所愛之人面前,誰又不想要擁有絕世的容顏,好多爭取一些愛憐呢?

臣妾不是美人,也沒有什麼能博取皇上歡欣的技藝,甚至臣妾所醉心的新政言論,都是皇上厭惡的論調。但皇上情深意重,從不嫌棄臣妾,這讓臣妾變得更貪婪,卻也更加慎戒恐懼,害怕自己這份貪念,被皇上知曉後會讓臣妾遭到厭棄。

在螭王府時,皇上可以為了臣妾斥退嬌妾,但皇上也坦言,進了宮之後,為了要爭取舊世家支持,皇上不可能只有臣妾一人,就算皇上承諾不會讓人折辱臣妾,但臣妾又怎麼可能不妒不貪,不憂不懼呢?」

她突然站起了身,摸索著桌緣走到衡玨旁邊,抬起頭來,用著那雙被黑布全然遮住的雙眼,毫無生氣的說道:「皇上,臣妾不是您想像中那般大肚的人,螭王府每位嬌美女子,臣妾都曾在心中妒過一遍,皇上一定不知道吧?在螭王府都是如此,到了宮中,若看到您在諸位美人間遊走,臣妾又怎麼可能不發狂?

臣妾的身體與心,完全都已被皇上填滿,若進到了深深宮牆之中,成天除了盼著皇上的垂憐之外,便再也沒有活下去的路,屆時只要皇上的愛寵稍有動搖,臣妾狹小的嫉妒之心便再也無法掩飾,一旦皇上察覺臣妾裏裏外外都面目可憎時,又怎麼可能還會待在臣妾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