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明白自己冤枉了那個小僕役之後,連玉榭心中產生了芝麻粒大小的愧疚之心,他眼裡向來揉不下沙子,心裡自然也受不了自己欠一個小僕役的情,雖然那個小僕役態度確實有些囂張,不過畢竟自己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人家打了個鼻青臉腫,於是連玉榭決定第二天登門去找那個小僕役,委婉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

可見,跟一向滴水不漏的葉家家主不同,連二少爺其實還是很能拉下臉來的。

可是當他第二天決定要去葉府時,馬上就被塞了兩個包袱。葉長青一挺連玉榭要去葉府,忙不顛的把江竹心拉過來,要連玉榭帶著表妹一起去散散心,而且表示最好能拉上葉長春,三個人一起到風景如畫的郊外走走。被兒子纏的一個頭兩個大的連家大公子連玉軒,因為有事要出門,於是打發兒子跟著叔叔到舅舅家去玩。

於是連二少爺帶著表妹和侄子乘著馬車大清早就又來到近郊葉府。

這次在門口掃地的已經不是那個長著小胡子的僕役了,連玉榭有些心虛的想,不會是被自己打得不輕,鼻青臉腫不好意思到大門來掃地了吧……

三個人進了葉府,真就看見了在前院掃地的馬貓兒,她背對著院子,好像剛掃起一堆落葉,遠遠的對著北邊牆角喊了一聲:「賴皮!簸箕!」

連玉榭目瞪口呆的看著昨天見的那只叫做「賴皮」的狗,嘴裡銜著簸箕樂顛顛的跑到馬貓兒身邊,放下簸箕「嗚嗚」叫了幾聲,然後在地上打個滾。馬貓兒從懷裡掏出一快饅頭扔到地上,賴皮就興高采烈的撲了上去,銜著饅頭鑽到牆角去吃了。

連玉榭還沒有清醒過來呢,連海潮已經被賴皮的精彩表現樂壞了,松開叔叔的手沖著賴皮跑過去:「大黃狗!來跟我玩!」

賴皮雖然被馬貓兒欺負慣了,不過畢竟是一條狗,懂得欺軟怕硬,而且也有著狗的尊嚴,雖然沒有在身邊豎起「此刻用餐閒人免進」的牌子,不過它顯然對走進的小不點連海潮既不熟悉也沒有好感,於是抬起爪子呲起牙很有氣勢的沖連海潮威嚇了幾聲。連海潮沒見過變臉變得這麼快的狗,嚇得慌忙往後退,這麼一退就絆到了一塊石頭上,直接就往後仰去。

離他最近的馬貓兒雖然眼睛腫了一只,但是她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精確的估計到了連海潮落地的位置,並且一個箭步撲過去扶住了連海潮。所以,連海潮沒有跌倒在地上。

但是他回了頭……

回了頭他就看見了臉上又青又紫,而且還抹著一片一片白色藥膏的馬貓兒恐怖的臉。

於是他被嚇得,張開嘴「哇」的哭了起來……

連玉榭連忙跑過去哄著自己侄子不哭。這邊馬貓兒認出了是昨天打人的連家二少爺,扛起掃帚「哼」了一聲就往後院走去。

三個人被聞聲趕來的李伯請進前廳,茶剛奉上,葉長春就進來了,他一看連玉榭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來意。

不過連玉榭並沒有直接開口,喝過茶聊了幾句,他先把自家嫂子的意願提了出來:「竹心來杭州幾天,還沒有到附近走走,葉大哥,不如稍後我們去游湖吧。」

葉長春豈能不明白自己姐姐的意思,不過在江竹心面前卻不好直接拒絕:「今天天氣看來不是那麼好。」

「大七月天,要是天好出去,人回來都烤熟了。」連玉榭說道,「正好陰天,估計不會這麼快就下起雨來吧?咱們乘著馬車出去,不妨事。」

葉長春只好點點頭,喊過李伯,吩咐了幾句,然後回頭看到連玉榭神色有些尷尬的臉。

「那個,你家那個僕役可在?」他結結巴巴的,「昨天的事,我想跟他道個歉。」

葉長春笑笑:「玉榭,何必客氣,我幫你轉達就是。」

「那怎麼成。」連玉榭一臉無奈的誠懇,「都把人打的人不人鬼不鬼了。回頭要是讓我爹知道我錯打了人,還不打死我……」

葉長春回頭喊阿福:「讓馬貓兒過來一下吧。」

阿福用那張爛好人的臉,同時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終於不負主子重托,把馬貓兒請到了前廳。這次她一進去,連海潮就不害怕了,甚至還有些開心的走近馬貓兒,伸出手指摸摸她:

「我還以為你是鬼呢!原來不是啊!原來你是被我二叔打成這樣的啊!」

所謂「童言無忌」,是也……

不過馬貓兒再無賴也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而且是一個長的十分可愛的小孩子計較。她低頭沖連海潮做了一個更可怕的鬼臉,把連海潮和江竹心都逗笑了,然後抬起臉來,不屑的白了連玉榭一眼。

連玉榭咬咬牙,站起來拱拱拳:「昨天冒犯了。都是誤會,因為不知道那條狗的名字叫賴皮,所以……所以一時情急打了你,還請見諒。」

馬貓兒愣了一下。畢竟在杭州長大,她是聽說過連家大戶人家的名聲的,沒想到連家二少連玉榭,竟然真能拉下臉來跟一個下人道歉。她其實是很想撲上去把連玉榭也揍一頓的,可是看看在一旁笑瞇瞇的葉長春,而且廳裡還有溫柔漂亮的大家閨秀在,她臨時決定在小肚雞腸的葉長春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慷慨大度,於是抖開纏在自己身上的連海潮,轉身就要離開前廳:「算了,反正打也打了,就當沒有這回事吧。」

連玉榭有些沒趣的坐下了,而他的侄子則很不識趣的再一次沖到馬貓兒身邊抱住她的腿:「鬼哥哥,你陪我玩捉鬼的游戲吧!」

葉長春又開始用手指揩唇角了,他看到馬貓兒不甘不願的拉起連海潮:「別叫我鬼哥哥!走吧,去院子裡,我讓賴皮陪你玩。」

連玉榭一聽也站起來跟了出去:「哎,我也去看看。」

廳裡只剩了兩個人,江竹心拿帕子掩住嘴笑了起來,看看葉長春:「葉大哥家這個僕役還真是有意思。」

葉長春點點頭笑笑:「是很有趣。」

游湖的隊伍出發了。葉長春坐在馬車裡,看看身後一趟子人,有些無可奈何的感覺。本來說好是他和連玉榭陪江竹心三個人游湖,連海潮由李伯帶著,可是連海潮卻是難纏的角色,硬要跟著一起去,而且還要拉著「鬼叔叔」馬貓兒一起,江竹心又大度的點頭應允,所以葉長春不得不帶著一幫子他認為有史以來最難纏的角色去游湖……

馬車上,連海潮仍然在好奇的探聽著馬貓兒的底細:

「鬼哥哥,你真的不是丐幫的嗎?」

馬貓兒垮著臉:「……當然不是!」

「那你怎麼穿這麼破爛的衣服啊?我叔叔說,丐幫裡的人才穿這麼破舊的衣服……」

連玉榭尷尬的試圖阻止連海潮的好奇心:「海潮,你再亂說,回去我就讓賴皮咬你。」

連海潮瞪著連玉榭看了一會,然後恍然大悟的捉住馬貓兒的手臂:「哦,我知道了,鬼哥哥你的衣服是被賴皮狗咬的是吧?」

葉長春掀起車簾,把目光從馬貓兒扭曲的臉上移到外面,有些開心的想著,自己的外甥跟自己果然是有幾分像的。

為了轉移連海潮對自己衣服的注意力,馬貓兒不得不拿出自己混江湖的本錢,也就是跟連玉榭同樣的的手段對付連海潮,開始跟連海潮講起江湖故事來。馬車經過蘇堤,馬貓兒靈機一動,用一只烏青的眼看著連海潮:

「你有沒有聽說過江南大俠的故事?」

「沒有。」

「我就知道你沒有聽過。話說這個江南大俠,人稱‘冷面柳刀’,他武功可是十分高強!不光在蘇杭一帶,我沿著江南一帶漂了那麼久,在很多地方都聽人說過這個人……」

馬車裡除了葉長春,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聽著,連阿福也是滿臉好奇看著馬貓兒說的興高采烈:

「……幾年之前,這個‘冷面柳刀’在江南一帶神出鬼沒。聽人說,他經常出手教訓一些惡霸流氓,為民除害。每次他出現,臉上都蒙一塊青色的布巾……」

葉長春聽到這裡,臉上神色一滯。

「……這個人擅長使刀法,不過他有一點很奇怪,就是他雖然擅長用刀法,卻總是帶著一柄劍,每次跟人過招,他的劍從來不出鞘,而且用劍使出刀法。」

連玉榭忍不住問了一句:「所以人們叫他‘柳刀’?」

馬貓兒故作玄虛的搖搖頭:「不是,之所以有人叫他‘冷面柳刀’,是因為有一次他跟人打架沒有帶劍,所以直接從樹上折了一條柳絲,用內力灌入柳絲做刀,竟然打敗了一個拿著真刀的高手!」

阿福似乎有些半信半疑的:「真有這樣的事?馬貓兒你不是又在吹牛吧?」

連玉榭卻是完全相信的:「確實有這樣的事,內力如果深厚,確實是可以折柳做劍的。這個人當真是不簡單,如果有幸見到他,我一定跟他比試幾招……」

葉長春放下車簾回過頭,淡淡一句話,打斷車裡熱烈的討論:「西湖到了,下車吧。」

「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果然名不虛傳。」江竹心跟在葉長春身後,看著身邊的湖水,「葉大哥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真是有幸。」

「其實這時候景色並不是最好的,西湖春景才好看。」葉長春一邊回答著,漫不經心看看前面跑在一起的幾個人。馬貓兒拉著連海潮在前面跑,後面阿福和連玉榭追的不亦樂乎,連海潮被逗得哈哈大笑,看的葉長春也不自覺的微笑起來。自己是有久沒有見過這樣溫馨的畫面了?

一向不怎麼喜歡小孩子的他,忽然在心裡想道,其實如果有個蹦蹦跳跳的孩子,看來也不錯……

江竹心注意到了葉長春剎那間的走神:「葉大哥在想什麼?」

葉長春不動聲色的看看眼前的湖面,微笑著轉過頭來:「不是說去游湖嗎,我們去找兩條船吧。阿福,過來。」

阿福奉主子之命跑到湖邊游船聚集的地方,連玉榭看見了,仍下侄子也跟過去,對阿福詭異的一笑,伸出兩條手指:「租兩條小的,懂不懂?」

順著連玉榭的目光,阿福回頭看看跟江竹心小姐走在一起的自己的主子臉上淡淡的笑,一向擔心自己主子婚娶問題的忠僕阿福,會意的對連玉榭點點頭:「小的知道了。」

兩條小船租好,還沒等葉長春和江竹心走近,連玉榭已經呼喝著阿福,連海潮和馬貓兒上了第一條船。等到葉長春和江竹心走過來的時候,第一條小船已經離開湖岸兩丈遠,連玉榭似乎是無可奈何的對葉長春喊道:「船太小,看來你們擠不上我們這條船了,還是乘另外一艘吧。」

七月流火,然而湖裡的荷花卻開得正好,接天蓮葉無窮碧,襯著半湖或開或殘或紅或白的荷花,空氣裡亦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淡淡荷葉香。小船擦著半湖荷花向對面的游廊駛過去,馬貓兒靠在船舷上,順手勾過一只蓮蓬掰開,扔給連海潮半只,自己留下半只,剝一顆往嘴裡丟一顆。站在對面的連玉榭看著,嘴裡不由得流出口水。連海潮摳著蓮蓬,半天見不著蓮子,馬貓兒於是晃著手裡白嫩嫩的蓮子嘲笑他,連海潮一扭頭往阿福那邊去了:「阿福,你幫我剝蓮子。」

於是連家二少趁機跑過船這頭,手臂繞過馬貓兒的腦袋揪著一只蓮蓬過來,靠在馬貓兒旁邊也開始剝蓮子吃,邊剝著蓮子邊問馬貓兒話:

「你是怎麼到葉府裡的?」

馬貓兒「喀吧」一聲咬開一顆蓮子,黑著臉不做聲。那邊阿福聽見了連玉榭的話,忙不迭的替馬貓兒答道:

「連二少爺,馬貓兒來葉府的故事可曲折了……」

意在取笑馬貓兒的阿福,興高采烈唾沫星子亂飛的對連玉榭講述了馬貓兒從一個「半仙」淪落為葉府僕役的過程,聽得連玉榭雙眼大睜,一臉激動的拉住馬貓兒:「這麼說,你也曾經被葉大哥整的很慘?那我們真得稱為同袍戰友才對!」

正所謂「同時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不打不相識的連家二少和馬貓兒在船頭,時而激憤時而拍掌,交流著自己被姓葉的整治的過程,令船尾的阿福大歎失策:自己竟然忘記了,連家二少爺小的時候,好像沒少吃過自家少爺的虧……

葉長春跟江竹心在後一條小船上說著些琴棋書畫。江竹心端莊嫻雅的坐在船頭含笑看著葉長春:

「葉大哥,聽大表哥說您也精通音律,而且還彈得一手好琴,小妹對琴藝也略知一二,不知道改天能否賜教。」

「不敢當,」葉長春背手立在船艙前,臉上是一如既往淡然的笑,「我已經幾年沒有動過琴弦了,也聽說過江小姐琴藝高超,還是你要指教我才對。」

江竹心笑一笑:「那就彼此教學相長吧。」

葉長春看著荷花有些走神,聽到江竹心的話回過神來,忽然問了一句:「江小姐可會吹簫?」

江竹心愣了一下:「不曾學過。葉大哥為何有此一問?」

葉長春點頭一笑,腦海裡浮現出當年父親吹簫母親彈琴時的樣子,漫不經心將目光投向前面:「隨便問一問罷了。」

江竹心輕輕攏一攏鬢角的發絲,微微笑著轉開目光:「葉大哥,你看二表哥跟你家的小僕役已經有說有笑了,還真是不打不相識。」

前面船頭上並排坐著馬貓兒和連玉榭,兩人說笑間大有相逢恨晚的氣氛。眼中含笑顧盼生輝的馬貓兒與俊朗挺拔眉眼飛揚的連玉榭並排坐在船頭,一眼看去,那情景讓人覺得明朗而和諧。

葉長春往那邊瞟了一眼,「哼」了一聲之後沒有再做聲,片刻之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背起雙手回頭吩咐著船家:「天氣愈加悶熱了,大概要下雨,將船搖快點。」

如果馬貓兒聽到葉長春這句話,一定會怨恨葉長春是烏鴉嘴。眼看兩只船越來越近,湖對岸的游廊也越來越近,只聽雷響隱隱傳來,一陣風掃過湖面,只見半湖荷葉翻白,緊接著風息天靜,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葉長春連忙扶江竹心往船艙裡去,可是對面船上就慘了,窄且低矮的船篷只能容下兩個人,連海潮和連玉榭鑽進去之後,阿福和馬貓兒身為僕役只好站在外面淋雨。

嘩——

馬貓兒縮著肩膀哆嗦一下,然後就見船艙裡蹦出一個人。連玉榭不知從什麼地方翻出一件大蓑衣,自己穿好之後一臉興奮的跳出船艙,把就站在船艙口的阿福拉進船艙,然後一舉蓑衣遮住馬貓兒的腦袋和肩膀,低頭一笑:「青箬笠,綠蓑衣,這還是我第一次穿呢!」

馬貓兒把腦袋往裡縮縮,鼻子裡「哼」一聲,心裡怨憤道:第一次穿也不用拉我跟你一起吧,我可是很想進船艙去的……

船終於到了游廊下,連玉榭和馬貓兒裹著蓑衣,阿福撐一把傘遮住連海潮進了游廊。葉長春要將船上唯一的一把傘讓給江竹心,江竹心卻不答應,兩人合撐一把傘走上游廊,各有半身俱被淋了個透濕。

游廊上人並不多,不過三三兩兩閒逛到此的人,並幾個小販。阿福用袖子小心的將一張石桌旁邊的石凳擦乾淨,請葉長春和江竹心坐下來,連玉榭則拉著馬貓兒跑到湖邊看外面闊大的雨幕,邊看著邊指點著湖面上在水花之間躍起的鯉魚。馬貓兒心不在焉的看看外面的雨,再看看身後不遠處輕聲慢語說話的葉長春和江竹心,回過頭來看到了身邊阿福傻笑的臉,於是沖阿福一瞪眼:

「馬屁精,你高興什麼?」

阿福樂呵呵的沖那邊點點頭:「看主子和表小姐,真是一對玉人兒。趕明兒兩個人成了親,有了小少爺……」

「阿福你省省吧,你們家小少爺還早呢。」連玉榭揚起眉插進一句話,「哼,你家少爺要是想娶我表妹,也得過了我這一關,等我把以前的帳跟他算清了先。」

馬貓兒愣了一下,又回頭看看坐在一起的葉長春和江竹心。她並不知道原來葉長春和江竹心是被人內定為一對的人,回頭看到葉長春正站起來,指著遠處什麼給江竹心看,江竹心拈起蘭花指用帕子遮住嘴角輕輕笑著。隔著一道曲折的回廊,中間垂了一副朦朧的雨幕,那兩個出色的人看去便像是一副完美的圖畫。

連家是杭州大戶人家,江竹心既然是連玉榭的表妹,那麼家世想必也是極好的,且不說長相出色溫柔,單是舉止之間流露的閨秀風范,已經令人望而不及。

平生第一次,馬貓兒看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襤褸衣衫,心裡有了些須的惶恐與不安。

真正的女子,應該是那樣的吧?所有溫文雅致的男子,應該是喜歡那樣的女子的吧?雖然葉長春外表溫雅內心狠毒奸詐,但是至少他也是個看上去溫雅的人……

「主子就應該娶一個表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就像你,也只能娶余二丫是一個道理。」阿福懷裡摟著睡著的連海潮,一邊評論著一邊用欣慰的目光看著自家主子跟表小姐坐在一起談笑風生,臉上的笑容就像是看到自己兒子娶媳婦一樣。

聽到這話馬貓兒立刻跳了起來,指著阿福的鼻子:

「二丫怎麼了?二丫比你家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好多了!」

阿福笑嘻嘻的抬起頭來正要回嘴,卻看到了手指僵在半空的馬貓兒。順著她的目光阿福回過頭去,看到不遠處的斷橋。大雨隱約可見一個身影從橋那頭一閃而過,也不過是一剎那功夫,那身影已經在茫茫雨中化成了一抹不清晰的暗影。

馬貓兒看的就是那個身影。

還沒有等阿福回過頭來,就見馬貓兒已經跳出游廊。

出了游廊繞過湖邊,就是斷橋。馬貓兒好像完全沒有在意外面幾乎連成一片的雨勢,直接從游廊上跳出去,沿著湖岸往斷橋那邊跑著。湖岸邊是泥地,雨打過之後一片濕滑。連玉榭站在廊下怔怔看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直到馬貓兒那瘦弱的身影在雨中一歪,滑到在湖邊,他才喊了一句:「小心!」

江竹心正拿著一條半乾的絲帕對著衣衫搖著,想用那點微不足道的小風扇乾自己的衣服。而葉長春則看著游廊外的雨,眼睛的余光不時掃過對面跟連玉榭坐在一起的馬貓兒,所以馬貓兒跳出游廊時他也看到了,只是仍然不動聲色的坐著。一直到看見對面連玉榭又披上了那件可惡的蓑衣好像要出去把馬貓兒捉回來,他才意識到如果連玉榭出去的話,兩個人可能又要縮在一件蓑衣裡回來了……

葉家家主又想到,雖然自己一向當她是個男子,但是她畢竟是個女子,是個女子就要嫁人,那麼沒有嫁人之前就不可以隨便跟別的男子如此親近。而且她現在既然是葉家下人,自己就有讓她保持女子的清白。

葉長春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像是在為追出去找理由。他只想想到這裡,就隨手拿起旁邊的傘,徑直往游廊外面跌倒在湖邊的馬貓兒走去。

直到頭上雨被一把傘遮住,馬貓兒才意識到自己是滑到了。她抬頭看看傘下葉長春不善的臉色,神色怔忡的慢慢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還要往斷橋那邊去。雨是越來越大,地上雨水匯成溪流流進湖裡,不過半個時辰功夫,湖面已經見長。湖邊的泥土被水和成了稀泥,馬貓兒在泥水中連連滑倒,眼睛仍是望著斷橋那邊,本來就青紫的臉上更是色彩斑斕。

馬貓兒站在斷橋邊看著眼前茫然一片的雨,那個身影是早已尋不著了。她默默的轉過頭,看了撐傘站在身後的葉長春一眼,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原本就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頓時滿是泥水狼狽不堪。

葉長春面無表情不發一言的看著馬貓兒。遠處游廊上幾個模糊的人影似乎在向這邊招手,隔著深深淺淺的雨幕,葉長春只聽到馬貓兒呆板的幾乎失去腔調的聲音:「蕭二鍋你個混蛋……」

搞不清是怎麼回事的連玉榭也撐著一把傘追了出來。他看到馬貓兒的模樣吃了一驚,隨即伸手拉住馬貓兒的手臂往游廊裡去。馬貓兒緩緩的推開他的手,轉身往游廊裡走,葉長春和連玉榭也跟了上去。

阿福抱著仍在睡覺的連海潮站在游廊下,有些吃不准眼前的情況。馬貓兒迎著江竹心驚訝的目光,渾身是水的走回游廊,對阿福咧嘴笑笑:「是哪個好主子說今天要出來游湖,害小爺我淋了一身。」

湖邊的事情似乎就算是這樣過去了。馬貓兒的主子葉長春既然沒有問,旁人也就不好多問。夏日裡的雨來的迅疾,去的也快,回到游廊暴雨已經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葉長春讓阿福找了個轎子,護送江竹心和連海潮先回連家換衣服。馬車是連家的,連玉榭則要跟著馬車先把葉長春送回去,再回連家。

少了三個人,馬車裡較來時空蕩了很多,而葉長春向來是不開口多言的。倍覺無聊的連玉榭只好拉住渾身是泥的馬貓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馬貓兒,剛才在湖邊你追的是什麼人?」

馬貓兒用濕乎乎的袖子蹭蹭臉上的泥,用那只被打腫的眼睛看著連玉榭笑笑:「是個窮鬼,以前借了我的銀子一直沒還就跑了。」

連玉榭愣了一下,又問道:「……他欠你多少錢?」

馬貓兒看著外面,有些咬牙切齒的:「……五十文!要錢的時候他還揍了我一頓!」

連玉榭有些恍然大悟的點頭:「哦~,怪不得你這麼恨他,原來他搶了你的錢!你是要找他打架吧?早知道這樣我就幫著你追上他了。」

馬貓兒翻個白眼,摸摸臉上的傷:「不勞您幫忙,您只要別打我就行了。」

「哎你的臉不要緊吧?原來擦的藥膏好像已經都被抹掉了,你隨身帶藥了沒?」

馬貓兒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帶是帶了……」

連玉榭笑嘻嘻拿過瓶子順手揪開上面的紅綾布塞子:「既然是我打傷的,我來幫你擦吧。」

兩人你來我往,非常默契的把共同的敵人葉家家主葉長春當成了透明人。窗外細細的小雨比方才的暴雨前的沉悶似乎更讓人不快,在葉長春心裡積起了淡淡的陰霾,他有點覺得,馬貓兒在外人面前這樣無視家主,這樣的做法實在有失葉家下人的體面。

哼,看來又得給他立立規矩了……

馬貓兒被連玉榭摁在馬車壁上,然後就看到連玉榭手指蘸了藥張牙舞爪的就沖她臉上招呼過來。連玉榭的手指剛觸到馬貓兒的眼角,就聽見馬車裡傳出一聲慘叫:「哎喲!」

連玉榭連忙縮回手去,誠懇的倒著歉:「不好意思,手上用力重了些,我以前沒有給人上過藥……」

葉長春頭也不回,鼻子裡發出輕輕一聲:「哼。」

活該,他心想。

馬貓兒心裡有些懷疑連玉榭是在趁機整他。但是連玉榭的態度看起來比葉長春含譏帶諷的態度實在誠懇太多,雖然她不得不在心裡承認,葉長春的手的確比連玉榭要輕柔了很多,觸到臉上的時候幾乎沒有感覺。

相比之下,連玉榭這上藥的動作更像是在往牆上抹石灰……

這樣想著,馬貓兒抬頭看看坐在對面一直沒有開口的葉長春。一看之下,馬貓兒忽然覺得,阿福也並非總是拍馬屁的,葉長春那張略顯冷峻的側臉,確實是非常好看的,雖然他看著自己的時候總是一臉嫌惡的樣子。尤其是今天在游廊上,他用那樣溫和含笑的眼神看著江家小姐的時候,就連馬貓兒也幾乎被他騙過去,有點覺得他是個溫雅秀逸的人……

馬貓兒心想,這會不會是我的眼腫了的緣故,所以看他看的不准了?於是她閉上那只腫了的眼,睜開另一只眼,卻正看到往這邊看過來的葉長春有幾分陰沉的臉,慌亂中她翻了個不怎麼標准的白眼,借勢回過頭來。

連玉榭正一邊蘸了藥,預備著往馬貓兒臉上抹第二下,一邊回頭笑著說:「葉大哥倒是大方,這種冷香化瘀膏在葉家商號裡賣可是要十兩銀子一瓶兒呢……」

話音未落,馬貓兒搶過藥瓶兒從他眼前跳開:「什麼?十兩一瓶?」

那邊葉長春看著窗外,勾起的唇角上似帶著淡淡的冷笑:「賣給你算二十兩。」

這下連玉榭也跳了起來:「憑什麼?葉大哥你未免也太……」

「四十兩。」

「葉拐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八十兩。」

連玉榭咬咬牙,擼擼袖子拿過藥瓶:「馬貓兒你放心,我替你付銀子就是了!」

葉長春謙恭抱拳一笑:「多謝連二少爺照顧葉家生意,在下感激不盡。那麼這藥就算一百六十兩好了。」

「嗖!」

氣不過的馬貓兒把瓶子沖葉長春臉上擲過去。葉長春一抬手,右手兩只手指已經夾住了瓶子。他把瓶子舉到眼前看了看,頭也不回又向著馬貓兒伸出左手:「瓶塞。」

遠處簫聲消失的時候,葉長春才看完今天下面各商號送上來的賬本。

平時他不常見客,商號裡一些事務常常是由各商號的掌櫃,或者李伯出面打理。可是帳確實一定要看的,也只有從賬上才能看清楚各家商號生意到底怎樣。可是,即使葉長春一向聰明沉穩,清楚的了解自家生意的賬目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看完那些繁雜的賬目是需要極大的耐心的。

葉長春從來不覺得這件事有多難,不過今天,他卻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走神。

馬貓兒身上那莫名其妙的毒,自己經過多方查證,仍然是沒有法子解,自己為了這事一直暗地憂慮。可是看到跟連玉榭有說有笑的馬貓兒,她似乎對自己身中奇毒的事情仍然沒有察覺,更遑論擔心。想到這裡葉長春又有幾分不快。其實他本可以不再理會馬貓兒身上的毒,畢竟,從現在看來,馬貓兒中毒跟自己好像根本沒有關系。可是自己卻又總覺得有些放不下……葉長春推開面前的賬本,靠在太師椅上揉揉眉心,片刻耳邊卻又浮響起方才隱隱約約傳到耳中的簫聲。

他想,與印象中自己父親深沉婉轉的簫聲相比,剛才的簫聲實在是太不夠韻味雅致。

馬貓兒站在假山上吹簫的情景浮現在葉長春眼前,他隨即又想起今天從外面回來時,馬貓兒似乎腫得更厲害了的臉。

自己似乎不應該在這種事情上整她,只是當時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話就已經溜出了口。莫非取笑整治一個人也是會上癮的嗎……

簫聲既然已經落下,那麼她大概也回房了吧?葉長春歎一口氣,有些無奈的拿起桌上的小藥瓶站起身往外走去。

一場雨後空氣新鮮了許多,融融的月光下拂著淡淡的風。馬貓兒房門虛掩著,葉長春敲了一下,沒有聽到聲音,於是索性推開門,也將一片銀色的月光送進房中。屋子裡沒有人,葉長春正在詫異,就聽見身後響起一聲暴喝:

「誰?誰在房裡?」

隨著喝聲響起,一柄竹笛帶著呼呼風聲飛過來直砸向葉長春面門。葉長春隨手握住,緩步走到桌旁點亮燭火,抬頭看看馬貓兒:「你倒是擅長隔空擲物,三番兩次向我扔東西,竟然想謀害自家主子麼?」

馬貓兒見是葉長春,「哼」了一聲,走到床榻前懶洋洋坐下,斜著眼睛看著門外:「葉大少爺大駕光臨,陋室蓬蓽生輝。只是天色已晚,你也該休息了吧,就不要在此地久留了。」

大概是唇邊那一片淤血腫的厲害,馬貓兒說話聲音聽上去有些漏風,燭光幢幢之下,那一只烏青帶黑的眼睛也顯得有些猙獰。葉長春把藥瓶隨手往桌上一放就要轉身:

「藥。」

馬貓兒哼一聲:「貓哭耗子假慈悲。一百六十兩銀子的藥膏,路上劫道的還比葉大少爺你仁慈些呢!」

葉少爺站住腳,裝作沒有注意到馬貓兒話中的諷刺,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弄髒了的藥,恐怕賣不出去了,也只能扔給街上的野狗野貓。看你滿臉青紫腫塊可憐相,就當是賞你的好了,免得你這樣走出去,丟了我葉家的臉面。」

馬貓兒從床上跳起來,抓過藥瓶就往外扔:「我本來就是街上的無賴混混,不是什麼連家江家公子小姐!葉大少爺嫌丟人就乾脆把我攆出去啊!你以為我願意在這裡生不如死?小爺我不稀罕!哼!娶余二丫又怎麼了?我就是沒覺得余二丫比江小姐差到哪裡!」

那張又紅又紫腫塊連連的臉加上一副委屈又怨恨的神情,帶著說不出的恐怖。葉長春聽完馬貓兒顛三倒四的話楞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馬貓兒說著連家江家的公子小姐,怎麼又扯上了余二丫。想了一瞬,他心裡模糊的感覺到了馬貓兒生氣的原因,於是撿起地上的藥瓶兒,秉起燭台從容的走到床邊,然後伸手蘸了藥膏向馬貓兒晃晃:「坐下。」

馬貓兒看著葉長春臉上的表情遲疑了一下。那張臉上帶著一貫溫和又似乎含著一絲奸詐的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在燭光下看著,卻有了些不一樣的感覺。正在猜想葉長春又有什麼詭計的時候,葉長春手指已經向她的臉伸過來:「不坐就算了,反正坐著也好站著也好,都是一張鬼臉,一樣嚇人。」

仍然是清清涼涼的感覺,眼角與唇角的火辣辣的灼熱頓時好了許多,馬貓兒嘴裡有些不甘心的咕噥著抱怨了幾聲,葉長春只當沒聽見,手下只管小心的將藥膏慢慢抹開,邊抹著藥邊漫不經心的問著:

「蕭二鍋曾經欠過你五十文錢是吧。」

「是又怎樣?」

「那我怎麼還聽說過,你曾經是蕭二鍋一手帶大的呢?」

葉長春的手明顯感覺到馬貓兒臉上的肌肉僵了一下。他不動聲色的繼續抹著藥,口中娓娓道來:

「聽說杭州東郊最無賴的人是一個叫馬貓兒的混混,不過還有一個僅次於馬貓兒的大混混,此人嗜好烈酒,最喜歡喝的酒是二鍋頭,很多小混混都跟著馬貓兒一起叫他蕭二鍋。馬半仙,這個由蕭二鍋一手帶大的混混,跟你是不是一個人?」

「你查過?」

「你只管回答。」

馬貓兒見老底都被揭穿,只好拿出無賴的本色:「……是又怎樣?」

「這麼說,也是蕭二鍋教你吹簫?」

「……」

「也是蕭二鍋教你那些拳腳功夫?」

「……」

「也是蕭二鍋教你坑蒙拐騙?」

「什麼坑蒙拐騙?那叫憑本事吃飯……」

葉長春點點頭:「那蕭二鍋有沒有教過你內功心法?」

馬貓兒垮了臉:「沒有。」

「為什麼?」

「蕭二鍋說女孩子家……」說到這裡馬貓兒嘴巴一下閉起來,話頭一轉,「女孩子家不會喜歡練武功的人,他怕我以後娶不著媳婦。再說,我也不稀罕練什麼破內功。」

葉長春嘴角抽搐了幾下:「那你覺得,你這樣就能娶媳婦?」

馬貓兒得意的仰起臉,「從幾年前可就有小姑娘一看見我就臉紅。」

葉長春終於忍不住唇角一抹笑意:「那是因為你跟著蕭二鍋喝醉了酒,就喜歡跟在人家姑娘後面唱歌吧?據說馬貓兒好像從小就有花癡的毛病,喝醉酒之後看見漂亮姑娘就喜歡唱歌。」

馬貓兒一張不爭氣的臉漲得通紅,如果不是葉長春伸手及時摁住她的肩,她差點從床上跳起來:「蕭二鍋怎麼連這個也告訴你!」

「蕭二鍋可沒有告訴我,」葉長春緊盯著馬貓兒,「據我所知,蕭二鍋在杭州已經很久沒有露面了。你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馬貓兒愣了一下,隨即滿不在乎的轉過眼去:「我跟他早就一刀兩斷了,才懶得知道他在哪裡。」

葉長春沒有答話,蘸了藥抹在馬貓兒唇角上一塊淤青:「明天再抹一次,下午就可以消腫了。傷好之前不要出葉府的門,免得讓人以為葉家鬧鬼。」

「連二爺說要出去,讓我跟著幫他帶連小少爺……」

「馬半仙,我記得一年之內,你還是葉家僕役吧?還清錢之前,就要替葉家做事。」邊說著,葉家少主嘴角一勾,「明天掃過院子之後就去教癩貓兒後翻跳……教會它之前,不許踏出葉家大門一步。」

「嘁!我巴不得是在連家做僕役呢,連家二少起碼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才不會對人使這樣的詭計……」

葉長春冷笑一聲,放在馬貓兒嘴角淤血上的手指加了三分力道,馬貓兒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哎呀~疼!」

葉長春不動神色的收回手臂拿起藥瓶站起身來,看著門外的月光說的輕松自在:

「藥我先拿走吧。明天早上如果不按時上藥,我擔保你的臉能腫上一個月。連家二少帶給你上別的藥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記得,上次有一個人用了葉家商號的藥之後又用別家的,結果藥性相克,調理了半年才有臉出去見人。你倒是可以試試,以你這麼厚的臉皮,說不定三個月就可好了呢。」

馬貓兒捂著嘴看著葉長春悠然融入月色的背影,半天才狠狠的罵了一句:「無良奸商!」

倏然十來天已經過去,馬貓兒臉上的傷也好了個八九不離十。近十天裡馬貓兒有空便咬牙切齒的蹲在後院湖邊教癩貓兒跳後空翻,一邊教著一邊咒葉長春:

「……你個葉拐子!讓你出門摔大跤,吃飯噎死,喝水嗆死……讓你娶不著漂亮的江家小姐!打一輩子光棍……」

而前院裡,連玉榭已經連著往葉家跑了好幾天,雖然都無功而返,卻本著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韌性一直死纏爛打。一來從小被葉長春欺負慣了的連玉榭,好不容易遇到馬貓兒這個知音,一見如故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所以不願輕言放棄;二來他來葉府也算是有公幹,因為後來幾天都是自己嫂子葉長春的姐姐葉長青催著他來的,說要連玉榭把葉長春請到連家去跟江小姐去「談書論畫」……

這天送走了連玉榭之後,葉長春閒來無事,坐在前院紫籐架下一邊乘涼一邊喝茶,阿福捧著茶壺在一旁笑嘻嘻侯著。聽了半天蟬鳴之後,阿福恭恭敬敬開了口:

「主子,您不去連府嗎?」

「去連府?」葉長春漫不經心的抬起頭,「去連府做什麼?」

阿福打個哈哈:「也沒什麼,主子說不去就不去了吧……」

「阿福,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阿福遲遲疑疑的開了口:「主子不喜歡娶連家表小姐嗎?」

葉長春漫不經心端起茶碗:「阿福,不該你問的,就不要多問,亦不要多管。有時間的話,就去後院跟馬貓兒一起教教癩貓兒。」

與此同時,後園裡正在教癩貓兒跳後空翻的馬貓兒聽到身後院牆上有人在叫:

「貓兒!馬貓兒!」

她回過頭去,看到院牆外面的柳樹掩映著一個腦袋,跑近了才認出那個腦袋是連家二少連玉榭的,他此刻正攀在樹上晃著手臂:「院裡有別人嗎?」

馬貓兒左右看看,抬頭擺擺手:「沒有!你小心!」

連玉榭一個後翻從樹上跳進院牆,看的馬貓兒又驚又羨:「要是癩貓兒也會這樣翻就好了……」

連玉榭沒有聽清馬貓兒說的什麼,只是看看周圍,拉住馬貓兒看看:「傷這不是好了嘛。那你幹嘛老蹲在院子裡?是不是葉大哥又罰你幹活了?」

馬貓兒拉長了臉:「除非天下的蛤蟆死絕了,否則我永無出頭之日。葉拐子讓我教他養的癩蛤蟆跳後翻個兒,說是教不會就不讓我出去。」

連玉榭憤慨了一下然後開始拉攏馬貓兒:「真過分,還不如讓你教公雞下蛋呢。走,別在這裡悶著了,我帶你出去玩。」

馬貓兒無精打采的用一根小棍捅著癩貓兒:「出去?去哪裡?杭州哪個地方我沒有去過啊,沒意思……哎來,癩貓兒,跳一個!」

連玉榭得意洋洋的對馬貓兒附耳說了幾句話,就見馬貓兒瞪大了眼睛:「真的?」

「那當然,沒去過吧?想不想去?」

正所謂「好奇害死貓」,也不過考慮了一瞬,馬貓兒扔下手裡的小棍:「走走,不過說好兩個時辰之後可得回來,不然葉拐子又得給我吃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