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能讓馬貓兒好奇的地方恐怕並不多,除了葉長春的書房,大概就是這裡了。
此時馬貓兒身上換了一件平綢白衫青絲馬褂,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跟著連玉榭進了怡紅院的大門。還沒有站穩腳跟就見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娘扯著帕子擁上來:「兩位小爺頭一次來吧?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馬貓兒有些委頓的看看連玉榭,卻發現連玉榭也是一臉惶恐的樣子。如果連玉榭的臉不是那麼黑的話,馬貓兒大概還會發現他的臉其實已經紅了。雖然他拍著胸脯跟馬貓兒保證這裡絕對好玩,可是他其實也從來沒有來過這裡的,不然也不會兩只手緊緊拉著馬貓兒的袖子了……
看來自己只能自力更生,發現這一點的馬貓兒好不容易從脂粉堆裡鑽出來,隨便點了兩個姑娘:「你!還有你!跟我們到上面去!」
說完她一搖手臂想打開扇子,卻有些心疼的發現,新買的紙扇子已經被擠爛了,原本她妄圖體驗一下葉長春胸有成竹搖著扇子整人的感覺,看來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已經指定了人,幾個其他的姑娘都有些掃興的散開,還有一個不甘心的走上前來用手掐了馬貓兒的臉一把:「這小哥,看著倒是嫩的很!」連玉榭狼狽的整著衣衫走過來,還不住跟馬貓兒抱怨:「這是什麼味兒!嗆得鼻子難受!」
四個人笑笑嘻嘻走到二樓一件臨街的包間。酒席早已經擺好,馬貓兒受不了她身邊那個看上去不大的女孩子老是把一雙手往她身上摸,於是讓兩個姑娘坐到對面去彈琴唱曲兒。外面不時傳來男男女女調笑的聲音,馬貓兒有些郁悶的拉過連玉榭:「也沒什麼好玩的啊。」
連玉榭拿手帕擦著滿頭的汗,鼻子裡呼哧呼哧喘著氣:「我怎麼知道?我又沒來過。你以前當無賴的時候也沒有來過嗎?」
「倒是想過,」馬貓兒低聲嘀咕著,「有一次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被蕭二鍋抓住打了個半死,以後就不敢了。」
連玉榭怔了一下,轉過頭來:「蕭二鍋?蕭二鍋是誰?」
馬貓兒黑著臉:「他是我對頭,打人都是往死裡打的。」
連玉榭抬頭看看對面兩個女人,嘀咕著:「你怎麼這麼多厲害的對頭……」
馬貓兒搶過連玉榭手裡的扇子,一邊搖著一邊走近窗口透氣:「我也覺得自己怎麼一直這麼倒霉……」
窗口對著遠處一條小巷子,一個熟悉的從巷身影子那頭走出去,馬貓兒愣了一下,再看了一眼,轉身就往門外跑,邊跑邊向連玉榭喊一聲:「我去找個人!你在這裡等會我啊!」
於是連玉榭開始等……
剛開始聽那兩個姑娘唱曲還覺得有點意思,後來有些餓了,馬貓兒還沒有回來,他就開始一個人吃桌上的飯菜,邊吃邊等。兩個姑娘見他一直在吃飯,只好一直唱曲兒,唱的聲嘶力竭的時候,門被一腳踹開,滿臉冰霜的葉長春走了進來,環視一周,目光定在連玉榭臉上:「馬貓兒呢?」
連玉榭嘴裡的筷子啪啦啦掉到地上,含著一塊雞腿的嘴巴就那麼張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想,剛才明明是馬貓兒出去,怎麼這會葉長春進來了呢?莫非兩個人串通好了耍自己?
兩個姑娘放下弦子,想要走上去拉扯葉長春:「好俊雅的公子……」
還沒有走近身,葉長春轉頭,目光淡淡掃過去,其中一個姑娘看到他的目光,手中的弦子立時「啪啦」摔到地上。
「出去。」他低聲命了一聲,兩個姑娘立刻奪門而出。
連玉榭帶著崇拜萬分的神情看看葉長春:「葉大哥,你真厲害!剛才我沖她們喊了半天都不管用。」
「玉榭,貪玩也該有個限度,」葉長春抬起一只手撣撣袖子,瞇起的眼睛目光犀利不減,「你在這裡玩,不怕被連伯父知道?」
連玉榭愣了一下,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現在被葉長春知道,就意味著他爹也會知道。連玉榭再貪玩也知道,怡紅院不是個什麼好地方,一旦被他爹知道他來這裡,就不是皮肉之苦那麼簡單了,而是能不能從他爹的鐵掌下活下來的問題了。
他頭上冒出一抹冷汗,只好抱著在絕望中拼死掙扎的心情拉攏葉長春:「葉大哥,你也應該也沒來過這地方吧?乾脆一起在這裡聽聽她們唱曲吧……」
葉長春仍是一臉冰霜的打斷他:「馬貓兒呢?」
連玉榭霜打的茄子一樣耷拉下頭:「出去了,說要找個人,一會回來。我這不就是在等她呢嗎,要不早走了,還在這裡等著你來抓我?她們唱的也不好聽啊!」
葉長春又將屋子緩緩環視一周,甚至還走到床邊掀起床單往床下看了看,見馬貓兒確實不在,立刻轉身就往外走,連玉榭趕忙屁顛屁顛跟上去:「葉大哥,你千萬別去跟我爹說……」
阿福往老鴇手裡塞了一錠銀子,三個人才算順利的出了怡紅院大門。日已偏西,葉長春站在當街頓了一頓,吩咐道:「阿福你留在這門口,如果馬貓兒回來就把她揪回去,她若是不聽你盡管往死裡打。玉榭,你跟我走。」
看著葉長春的臉色連玉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老老實實跟上去。阿福不情不願的站往怡紅院對門口,嘴裡嘀咕著:「主子您這不是毀我的名節嗎,我還想娶個清白人家的女孩兒呢……」
黃昏已近。連玉榭跟著葉長春,葉長春長長的影子落在地上,連玉榭便在後面瞄准了葉長春腦袋的影子,一步一步踩上去:「哼,哼……」
一路走的都是小巷,如果從怡紅院二樓包間的窗口看的話,可以發現他們走的小巷其實是馬貓兒白天竄的那一片。葉長春聽完連玉榭的話,從窗口往外看了幾眼,也大致猜到了馬貓兒的去向,於是帶著連玉榭一路走過去。可是連玉榭卻不知道葉長春的用意,走了片刻之後鼓足勇氣往前幾步:
「葉大哥,你不去找馬貓兒?」
葉長春眼睛漫不經心看著前面,腳步絲毫不慢:「找。」
「那我們現在是去哪裡?」
「城南。」
「去城南找馬貓兒?你怎麼知道她在城南?」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還去城南?」
「不想去的話,你就回去。」
連玉榭閉了嘴,乖乖跟在後面繼續走。
「還有,」葉長春頭也不回的說道,「有功夫百無聊賴的踩別人影子,不如想一想回去怎麼跟連伯父解釋你今天在怡紅院的事。」
連玉榭耷拉著腦袋安靜了不到一刻鍾,又恍然大悟一般開口問道:
「不對啊葉大哥,馬貓兒也不過是個僕役吧,你今天怎麼親自出啦找他呢,莫非是專門為了抓我的短才來!?」
葉長春腳下不停,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你以為你是誰。」
兩人腳程很快,不過日暮,已經到了城南近郊。一片破落的民居,間或透出燈光,遠處是模糊而稀疏的樹木影子,淡淡的風拂面而來,帶著近郊特有的泥土氣息混著炊煙的味道。
房屋周圍凌亂的雜草叢生,蚊蠅亂飛,連玉榭一邊走一邊「啪啪」拍著飛到臉上的蚊子,一邊懷疑著:「馬貓兒真會跑到這裡來?」
葉長春在街口站定:「這裡大概就是她的舊居。」
「舊居?那他到底住哪一戶?」
「……不知道。」
「這可怎麼找?」連玉榭皺眉愁道,眼前忽然一亮,轉臉看著葉長春,「不如這樣,葉大哥你運足內力,高喊一聲‘馬貓兒’,也許他就出來了呢?」
葉長春皺皺眉:「玉榭,十年過去,你的才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與眾不同。你去那邊,」他指指西面的一片破爛草房,徑自轉身往東去,「我去那邊看看。記著不要聲張。」
葉長春沿著狹窄小巷中的土路緩緩往東。
城南近郊住的不過幾家貧苦人,離城中較遠,入夜之後安靜的很,不聞人聲,所以當幾個黑影從遠處牆頭一閃而過時,葉長春一下便注意到了。他遲疑了一下,隨即提氣躍上牆頭,再一躍已經輕輕落上這家屋頂。屋頂陳年已經接近腐軟的草甸幾乎難以承受踩踏,葉長春只好提氣躲在屋脊後面往院子裡看。
幾個黑衣人顯然已經對院子很熟悉,無聲的落到院子中央。屋子裡透出昏暗的燈光,映在偌大一個院子裡,還不如淡淡的月影更亮。葉長春腳上加了三分力,屋頂的草甸子已經被踩了個窟窿。他湊近了往裡一看,看到了屋子裡又髒又亂的樣子。燈光閃爍著,一張三條腿的舊桌子旁邊靠著一個人,手裡拎著一只皮囊,腦袋歪在胳膊上,仿佛是睡著了。
葉長春歎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條巾帕蒙住臉,腳下一勾,小半個屋頂被無聲的掀開,一片草甸子落到房後,發出沉沉一聲悶響。葉長春落到屋內,伸手去揪馬貓兒的衣領,還沒有靠近已經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氣。
被揪到衣領的馬貓兒嘴裡咕噥了幾聲,眼皮抬都沒抬。葉長春帶著幾分無奈拍了拍馬貓兒的瓜皮帽:「天亮了,起來掃地了!」
馬貓兒「噌」的從椅子上跳起來,睡眼朦朧的看看眼前的葉長春,再看看四周,隨即注意到了頭頂上沒有了的半塊屋頂,正要發作,就看見葉長春身後幾個黑衣人沖進了屋裡。
葉長春早已經覺察到了黑衣人進來,本來是准備揪著馬貓兒直接從屋頂躍出去避開這幾個人也就算了,沒成想馬貓兒喊了一聲「躲開」之後竟然直直沖過來推了自己一把,等他轉過頭時正看見馬貓兒從一道明晃晃的刀影下往一邊跳。只聽輕微「嘶」的一聲,馬貓兒落地回頭,一臉慌亂的用兩只手捂住背後的衣服。
來不及多想,葉長春順手將袖裡一柄竹扇擲過去,只聽「砰」的一聲,鋼刀被竹扇格開。舉刀的黑衣人連退了幾步,葉長春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把掃帚,往那邊的三個人橫掃過去。
再好的劍法,用掃帚舞出來恐怕效果也是要大打折扣的,可是如果用了內力,就不好說了。凌厲的劍氣橫掃過去,幾個黑衣人舉刀相格,仍被逼得退了一步。三個黑衣蒙面人眼中露出驚異的神色,只見開頭那一個黑衣人沖另外三人做一個手勢,四個人已經起身掠出去,轉眼消失在夜色裡,不見了人影。
葉長春扔下手裡的掃帚,回頭看看馬貓兒。馬貓兒靠在牆角,眼裡的惶恐已經消失不見,這會兒看著葉長春,神色有些惱怒:
「你以為你蒙著臉我就認不出你來了嗎,葉大少?」
葉長春抹下臉上的巾帕,順便擦擦手上的灰塵:「剛才是什麼人?」
馬貓兒哼一聲:「我怎麼知道?話說回來,」她往前一步,神色憤然,「好好的你幹嘛要掀掉我家的屋頂啊?」
葉長春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院子裡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馬貓兒反應迅捷的撈起方才葉長春丟下的掃帚跳到門後做出一個准備砸的動作。葉長春一轉眼,正看見她背後方才被刀挑開的一道大口子下面,隱隱露出纖腰上一片玉色肌膚。
馬貓兒大概想不到,就在她虎視眈眈盯著門外的時候,身後一向被她認為厚顏無恥的某人的臉正在悄悄變紅……
腳步聲停在了院中,連玉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葉大哥?馬貓兒?是你們?」
馬貓兒扔下掃帚,抹抹額頭上的冷汗,白淨的臉上頓時留下一道黑乎乎的髒手印子。葉長春皺皺眉頭,回頭環視屋裡,撿起地上一團破布,不動聲色的將那團破布展開裹到馬貓兒身上。馬貓兒先是吃了一驚,眉頭豎起來,還沒有來得及發作,回手摸到背上被劃開的衣服,臉上立刻浮起兩片火燒雲,慌慌的把被單披好。
連玉榭看清了人影便走進屋子裡,正看到葉長春和馬貓兒,兩人都不說話,氣氛似乎有些尷尬。他詫異的抬頭,透過空空的屋頂看了看漫天的星芒,問道:「方才似乎是有人影從那邊過去了,沒什麼事吧?這屋頂是怎麼回事?」
醒過神來的馬貓兒撇撇嘴:「當然是被別人拆的。」
雖然沒有正經做過活,不過畢竟家裡是做木材磚瓦生意的,連玉榭以專業人士的眼光抬頭打量幾眼,自言自語道:「這麼舊的屋頂,那些人拆這破屋頂幹什麼?就算不拆,過幾天恐怕也會自己塌……」
馬貓兒垮著臉數落道:「連二少,你不要亂說話,這屋子都住了十幾年了,一直都好……」
話音未落,只聽「辟嚓嚓」幾聲響,接著「轟隆隆」,頭上殘存的草甸子伴著無數煙塵落下來。幸好葉長春反應快,拉著馬貓兒已經躍進院子,連玉榭也隨後跟過來,三個人才沒有被濃濃的灰塵嗆死。
院子裡頓時一片狼藉。連玉榭望著月光下緩緩升騰的灰塵,臉上浮起些許得意的神色:「怎麼樣,我說就快塌了吧?」
馬貓兒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烏鴉嘴!」
連玉榭正要回嘴,忽然注意到馬貓兒的異常:「馬貓兒,這麼大熱的天,你身上還披一條破被單幹什麼?」
馬貓兒臉一紅,偷眼看看身邊的葉長春,支吾道:「你管我!我……我發燒,覺得冷不行嗎……」
連玉榭立刻靠近了,伸出手就要往馬貓兒額上搭:「發燒?下午不還好好的嗎,天這麼熱,不會是熱傷風吧……」
還沒有靠近,他的手已經被葉長春架住,一把波瀾不驚的聲音在他耳旁徐徐響起,將連玉榭剛剛才好起來的心情又重新打入了十八層地獄:「玉榭,既然人已經齊了,我們也該好好算算今天下午那筆帳了吧?」
夏夜已深,涼風乍起,城中店鋪十有八九已經關了門。南北交界處兩條大街口上本是杭州城最熱鬧之處,一入夜便有市井百姓納涼閒逛,亦少不了小商小販們擺攤做生意,雖然此刻也差不多散盡了,淡淡的風裡仍飄著豆腐腦與炸果子的香味。
三個人沿著城南的街道緩緩往城中走,葉長春長身青衣走在前面,馬貓兒帶著瓜皮帽披著被單尾隨,連玉榭則耷拉著頭拖在後面。街頭豆腐腦攤上的老漢與老婆子正在收拾攤子,一時那老漢看著三個人逶迤從街頭走過,手下幹活便慢了些,被老婆子狠狠一把掐在手臂上:
「死老頭子!還瞎看!不就是捕頭捉著兩個小賊無賴回衙門嗎,有什麼好看的?明早上還起來磨豆腐呢!」
跟在後面的連玉榭聽著了這話,腳下愣了一愣,回頭看看一對老兩口,有些惱怒的嘀咕著:「說哪個是捕頭,是說葉大哥,還是說我呢?」
反正不會是馬貓兒……
連玉榭的罪名被葉長春暫定為「帶著葉家下人去青樓廝混」,並且被勒令以後不准再犯之後,便被放回了家去。葉長春沒有說明到底會不會給他告狀,只給連玉榭留下一句綿裡藏刀又極其模稜兩可的話:「玉榭,倘若以後再招著我的茬,等著我跟你新賬舊賬一起算。」
馬貓兒看著連玉榭灰溜溜的回家去,站在葉長春身後,看著那個儒雅之極修長沉靜的身影,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暗暗歎一句:真是人面獸心,早知道今天晚上讓他挨了那一刀,省的回來又要被整……
「你先回去吧。」
馬貓兒驚訝的抬起頭來:「……什麼?」
葉長春轉身就往後院去,聲音淡淡的:「回房去休息。折騰了一天,你還沒折騰夠?廚房裡大概還有白天剩下的熱水。」
白天剩下的熱水……?
馬貓兒把這話琢磨了半天,還是沒琢磨明白什麼意思,怎麼好好的又提什麼熱水呢?不過,自己倒是有點想洗個熱水澡是真的……
葉長春躺在床上久久沒有入睡。下午忽然出現的幾個黑衣人讓他有幾分擔心,尤其是看馬貓兒的樣子,根本也是毫不知情的,何況看她不過是一個小混混,又怎麼會得罪這種老練的殺手?
這些倒是次要,關鍵是,像她這種根本沒有功夫還要硬往刀口上撞的人,倒真是讓他有點頭疼。還以為她是有點小聰明的,怎麼原來真這麼傻呢,難道她真的以為他沒有留意到那一刀嗎……
夜靜的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對面書房傳來。葉長春聽了一下,悄悄起身束了頭發穿上衣服,開門到書房前。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書房裡晃,手裡托一盞光芒暗淡的油燈。葉長春一把推開門,看著驚慌失措找地方躲又無處可藏的馬貓兒:「你又在找解藥?」
馬貓兒沒有戴瓜皮帽,頭發攢成一條辮子盤在頭頂,仿佛還滴著水,身上穿的是一件白布衫子,頸口的紐子被系的歪歪扭扭。
葉長春把目光從她領口露出的一側白皙修長的鎖骨上移開,看看馬貓兒身邊的多寶格架子:「不是跟你說過嗎,毒藥的解藥我是不會放在這裡的。想離開葉府的話,把你欠的錢還清,我立刻放你走。對了,還有那條癩皮狗,要是帶它一起走,你得多付三十兩銀子。」
馬貓兒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貴的狗,何況,還是一條癩皮狗。聽阿福說,賴皮本來是阿福從大街上隨便撿來的。只是她早已了解了葉長春的奸商本色,於是話也不答,「哼」了一聲舉著油燈就往外走:「誰稀罕什麼破解藥,送我我也不要……」
轉身的一瞬,葉長春嗅到了淡淡的血腥,然後看到馬貓兒背上一道深色的痕跡。他怔了一下,想起今晚馬貓兒從那把鋼刀下面躲開的時候,被劃的那一刀,於是一伸手拉住馬貓兒:「背上是怎麼回事?」
「絲——哎呀!」馬貓兒倒抽一口氣站住腳,半抬著手臂呲牙咧嘴的回過頭:「沒怎麼!放開,小爺要回去睡覺了!」
葉長春不理會她,拖著她進了書房,順便用油燈點燃了屋裡的蠟燭,將燭台舉到馬貓兒背後,只見白色的衣服上,一道深紅色血痕從右肩到左腰,赫然在目。
葉長春重重將燭台放到桌上:「怎麼不早說?」
「我怎麼知道!只覺得疼,誰知怎麼就出血了……」
「疼的厲害?」
馬貓兒扭開臉:「你劃一刀試試不就知道了嗎?那可是刀砍的啊,你以為是指甲抓的啊……」
葉長春聽著,便覺得心裡倏然一緊,頓了一頓接著問:「你來書房找傷藥?」
「……誰知道你耳朵那麼靈,比賴皮的還好使,早知道我才不來!」
「站著別動,等我回來。」
「小爺回去睡覺……」
葉長春頭也不回跨出了書房門,留下一句對馬貓兒而言算是很有殺傷性的威脅:「敢動一步,明天我就讓人把賴皮燉成一鍋狗肉。」
夜已過半,不過片刻功夫,葉長春已經托著一個白色小瓶回來,看到書桌後面坐立不寧的馬貓兒。
大概很疼吧,葉長春心裡想道,不然也不會連瞌睡都不打一個,於是他心裡生出了那麼一點點後悔。
當時本該點了她的穴直接扔到屋後的夾道裡的,也不至於讓她胡鬧被劃了一刀,又要浪費一瓶上好的傷藥。
「那,藥。」
小瓶被他放到桌上。
馬貓兒瞄了一眼,翻著眼皮不鹹不淡的問道:「多少銀子?」
葉長春放下另一只手裡的銅壺,挽起袖子到門口旁的盆裡洗手:「市價五十兩。」
馬貓兒瞪起了眼,垮著臉起身就要往外走:「你還是把賴皮燉了吧。」
葉長春一轉身點住她肩下穴道,拖到書桌旁面朝下把她摁下:「五十兩一瓶的平創散,市面上賣到一百兩一瓶還有人搶著買,已經拿來了,你說不買就不買,傳出去葉家商號的顏面將置於何處?」
馬貓兒側著臉屈服道:「買就買,我買還不行嗎?五百兩也買!你讓我自己拿著回去上藥……」
葉長春伸手點開她的穴道:「自己上藥?倒是試一下給我看看,你哪只手能摸到自己肩膀後面?」
「夠不到也不用你管!」馬貓兒站起身來,「我去找別人!不勞你大架!」
「找別人?」葉長春冷笑一聲,左手掣住馬貓兒左肩,右手已經將她點住:「要是亂動,弄疼了可就不要怪我了。」
他看看馬貓兒背上那道血痕,猶豫了一下,從抽屜裡找出一把剪刀,開始沿著衣服上暈染開的血跡下剪。馬貓兒清晰的感覺到剪刀觸到背上的冰涼與葉長春輕輕壓在她左肩上手指的溫熱,不由得打個冷戰。
剪刀停住,葉長春輕輕問了一句:「碰著傷口了?」
馬貓兒半天沒有做聲,沉默許久,葉長春聽到馬貓兒低低的咬牙切齒的聲音:「姓葉的,你給我住手,我,我是個女的……」
沒有預期中的震驚效果,馬貓兒聽到剪刀又開始絲絲作響。
涼嗖嗖的刀背輕輕滑過馬貓兒的背,恰好只露出她背上從右肩蝴蝶骨下一直蔓延到左腰上部的傷痕。葉長春用絲帕輕輕擦淨了血跡,又用溫水洗了傷口,發現傷口不太深,大概不至於留下疤痕,於是拿過藥瓶,拔開塞子往傷口上灑藥粉,一邊灑著,一邊用涼涼的語調說道:
「男的也好,女的也罷,難道你還想從葉府出去嫁人?且別說沒人敢娶你,單是欠葉府的錢,別說這輩子,就算下輩子,你能還清也就不錯了。今晚幫你打退四條無賴,算一百兩一個,傷藥五十兩,加上先前二百五十一兩與前幾天的七兩,一共七百零八兩,且不算賴皮的身價。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什麼時候還完,你盡管走。」
憤怒萬分的馬貓兒趴在床上,幾乎天亮才睡著。清早被賴皮撓醒之後,她腫著兩只眼皮爬起來去掃地,然後聽到後院門口處阿福委屈萬分的跟李伯抱怨著:
「李伯,主子也太過了,竟然讓我在怡紅院門口等了一晚上,這下滿城的人可就都把我當成花癡了!李伯你說說,就算主子要娶江家小姐,可也不能不體恤一下我們這些光棍漢哪,連馬貓兒都有一個余二丫了……」
葉拐子要娶江家小姐了?
馬貓兒怔了一下,心裡一股不爽的感覺緩緩彌漫開。她一邊往後園裡躲,一邊想,江家小姐真是有眼無珠,那樣俊俏的大家閨秀,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人面獸心的奸商呢?
一天時間一晃過去。一天時間沒看到馬貓兒的人影,葉長春便覺得有幾分詫異,於是叫了阿福過來:
「今兒院子裡怎麼這麼清靜?」
阿福恭謹的彎彎腰:「回主子話,馬貓兒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悶悶不樂在前院大門前的榆樹下面蹲了一天了。」
「在榆樹下面?」
「是啊,小的還問她來著,她瞪了小的一眼,說心裡不爽,讓小的躲遠點,否則就放賴皮咬我。」
葉長春點點頭,又心不在焉看了幾頁賬冊,看到已經黃昏時分,便從書房出來,漫步到前院,在東牆下面籐蘿架下站定。淡淡的余暉灑落在身上,遠遠看著,長身玉立的這個人便有了幾分遙不可及的感覺。
馬貓兒躲在大門前的樹蔭裡偷偷看了幾眼,悄悄的從前後院之間的小門溜進後院,有些恍然大悟的認定,江家小姐一定是被葉長春這幅好看的皮囊騙了。
李伯背著手站在前廳前看著心事重重的少主人,撣撣衣袖,走上前去。
「少爺。」
葉長春轉過身來:「李伯。」
「暑氣未散,少爺不如先進屋去,晚上再出來。」
「不妨,」葉長春笑著,「有人在前院門口蹲了一天了,不也沒事嗎?」
李伯愣了愣,也笑了起來:「馬貓兒今天是有些怪,早上掃完院子就坐在門口,都坐了一整天了,也不回後院,午飯也是在我那裡吃的。」
葉長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這樣。」
李伯猶豫了一下,問道:「少爺這幾天,仿佛是有什麼心事吧?」
葉長春轉過身看看李伯,眼神有些沉:「李伯,也許這件事早該跟你說了。馬貓兒之前的事,你大概也知道吧?」
李伯點點頭:「阿福多少也告訴我一些。她原籍杭州,蒙少爺好心收留了她。」
葉長春淺淺歎一口氣:「上個月在秀水鎮,我無意發現她中了一種奇毒。」
「奇毒?」
「李伯早年也曾是行走過江湖的人,大概也知道吧,」葉長春走到旁邊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那毒有幾分像紅蓮教的蝕心散,能克制心脈,抑制內息。」
李伯遲疑了一下,在葉長春對面坐下:「少爺是在擔心,馬貓兒被人下毒是因為有人報復你?不過幾十年前紅蓮教從西域入關,直到二十年前開始幾乎銷聲匿跡,當年老爺夫人行事謹慎低調,跟他們從來沒有照過面。且紅蓮教中人都是江湖性情,斷不會為他人做嫁衣。所以,少爺大可不必擔心蝕心散是沖你來的。如果中了這樣的毒,只能說明,馬貓兒大概跟紅蓮教有些瓜葛。」
「我原也這樣認定。」葉長春仰頭看看西天邊的紅雲,「不過,昨晚在城南,我找到馬貓兒的時候,還遇上了幾個黑衣人,雖然蒙著面,但是出手又狠又准,一看就知道是殺手出身。馬貓兒不過一個小混混,又怎麼會招惹到這樣的人呢?」
「倒也未必。」李伯沉吟著,「那個蕭二鍋,既然他武功很高,又帶大馬貓兒,難道不知道他中毒的事?又或者,那些黑衣人跟蕭二鍋有關?」
葉長春搖搖頭:「就是這一點我不能肯定。如果蕭二鍋不知道,那麼馬貓兒一定是後來中的毒,八成是跟葉家有關,那些黑衣人大概也是沖我來的;如果馬貓兒早就中了毒,而且蕭二鍋也知道,那這個蕭二鍋一定跟紅蓮教脫不了關係。當務之急,是找到這個蕭二鍋。」
李伯點點頭,看著葉長春:「少爺的意思,是要我去辦這件事?」
葉長春轉過身,面上帶著了然:「李伯,這件事除了你,別人只怕辦不到。」
李伯愣了愣,苦笑著站起身:「我還指望能把這件事瞞到死,看來少爺是早就知道了。
葉長春搖搖頭,慢慢道:「其實李伯不必瞞我的,就算我知道,也從來沒有多想過。我是李伯親手調教出來的,洪馬幫幫主李修賢也是名聲在外。身為天下消息最靈通的洪馬幫的幫主,卻屈身在葉府做了十幾年管家,照顧我和姐姐這麼些年,您做的這些,早就夠了抵消我爹娘當年救您那一回。在我心裡,是早就當您是長輩的。」
淒愴湧在心間,李伯攥緊了拳頭,壓在桌面上:「少爺,我是一直將葉家當作自己家的,只是一直覺得對不起你的爹娘。先是當年沒有救下他們,致他們英年早逝。再就是,讓你一個人離開家,在外漂泊了三年……」
葉長春緩緩起身走近,將手壓在李伯肩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李伯,從來不是你的錯,這不過是命。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就不要再提了。」
葉長春轉身,慢慢往後院裡去。
李修賢站在前院籐蘿下,看著那個修長沉穩的身影,蒼老的手撫著身邊的籐蘿枝,臉上浮起失落與欣慰交融的神色。由他一手教養的葉長春,幼年時也是聰明靈敏的,愛笑愛鬧,並不遜於今日的馬貓兒,可是十年前發生的那一場變故似乎一下將他帶入了沉默。自那時起葉長春仿佛一下子成了大人,勤奮的練武習功讀書識字,漸漸的從李伯和葉長青手裡接下了葉家的家業,變成了眾人眼中不苟言笑精明敏銳的少主人。五年前離家的葉長春在外漂泊了整整三年,三年之後出現在葉家在秀水鎮的別墅,重新執掌起葉家生意,自那還未回過杭州。
只有李伯知道,如果沒有那場變故,當年那個玉樹臨風笑如春顏的少年,其實也會成為一個明朗奔放的青年,縱馬長歌,仗劍笑游。如今他沉穩練達精明銳利的外表,掩藏著十年前的慘痛,也掩藏著三年離家的風塵。
只是走的江湖太多,被風塵裹上了一層繭殼而已。
雖然葉長春從來也沒有提過,不過身為洪馬幫幫主,李修賢也並非完全不知道那三年他在外面發生了些什麼。江浙一帶常仗義時就的「冷面柳刀」;「唐龍堡」堡主唐晉生在郊外被人用劍斬殺;洪泊湖一幫匪徒四年之前一夜之間被蕩平;這些在坊間流傳的故事中,總有一個不知所蹤的身影引人注意。長眉揚目,摘木做刀,劍氣掃過可以斬斷人的咽喉,行事又一貫沉默隱忍。三年間他也曾多次聽屬下向他報告,有這樣一個年輕人,一副江湖客的打扮,常提著酒囊在杭州近郊的山上,對著黃昏下葉氏墓園的青塚獨飲。
有誰知道他的落寞。
此時看著葉長春身著長衫從容淡定的背影,年近六十的李修賢覺得無比無奈心疼。他又想起了一雙清水瞳神情乾淨調皮,難得能讓自家少主的眼底露出淡笑,卻身中奇毒的馬貓兒,忍不住為自家少主人歎了一口氣:「罷了。都是命。」
此時馬貓兒一身小廝的打扮躲在後院深處,正攬著賴皮說話。
「咱們是把他炸了吃好呢,還是煮了吃好,賴皮?」
「啊嗚~」
「去!別用你的舌頭舔我!」
「啊嗚!」
「對了,你今天沒欺負癩貓兒吧?我回來好像還沒看見它呢。走之前把它放哪去了來著……」
賴皮顛顛的往湖那邊一棵樹下跑,馬貓兒看著它跑遠,忽然想起來,用手掌拍拍額頭:
「對了,把癩貓兒放到鳥籠子裡掛樹上了。你等等,我去拿點吃的,回來喂你們倆。」
她轉身往東邊廚房跑去。
回來的時候,馬貓兒看到淺淡的月光透過樹枝在地面上印下稀疏的影子,葉長春一身青衣長身玉立站在樹下,正用一根樹枝隔著鳥籠子捅癩貓兒的腳掌,邊捅著邊低聲道:
「貓兒,跳一個!跳!」
癩貓兒不動,只是「呱呱」叫了幾聲。
「幾天不見,怎麼瘦成這樣了,跳都跳不動了。莫非是馬貓兒欺負你了,還是賴皮欺負你了?」
他伸手去提那個鳥籠子。馬貓兒站在不遠處,看著葉長春臉上真摯而晴朗溫和的笑,不由得呆住,心想,不正常就是不正常,他怎麼能對著個癩蛤蟆笑得這麼燦爛呢?
賴皮循著肉骨頭的香味兒跑過來,在馬貓兒腳底下嗚嗚叫喚。葉長春剛走到湖邊,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到一臉呆相的馬貓兒。他自顧自的把鳥籠子浸到湖水裡,一邊念叨著:
「貓兒,來喝點水。順便洗個澡,洗洗一身又髒又難聞的味兒。」
馬貓兒翻個白眼,把骨頭扔給賴皮:「賴皮,吃骨頭。」
葉長春把癩貓兒從湖水裡提溜出來,轉向馬貓兒:「昨天的事情,也該說清楚了吧?」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馬貓兒撇撇嘴。
葉長春不以為意的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將鳥籠子放到石桌上:「在怡紅院看到的那個人,是蕭二鍋吧?」
馬貓兒翻個白眼。
「馬貓兒,」葉長春無比耐心的看著她,「不想我把你是女子的事情說出去,就把事情都說清楚。否則,」他閒閒的敲敲鳥籠,看著眼前湖面上粼粼的波光,「阿福,李伯,連玉榭,余慶,余二丫,……」
「好了好了。」馬貓兒眼前浮現出余二丫知道自己是女的之後可能會出現的表情,頓時歎了口氣,在湖邊蹲下,遠遠看著啃骨頭啃得津津有味的賴皮,嘟嘟囔囔的說道,「我說就是了……」
「蕭二鍋平時不在杭州吧?」
「他過段時間會出去一陣子。」
「出去幹什麼你知道吧?」
「不知道。」馬貓兒乾脆的回答道,遲疑了一下又看看葉長春,「不過……」
「不過?」
馬貓兒皺皺眉頭:「我記得有一次他回來的時候,身上好像有傷……」
「那,當時你為什麼要離開杭州?」
「他趕我走的。」
「趕你?」
「他喝醉了。罵了我一頓,說養了我十五年,受夠我到處惹是生非了……我就提著家當跑了。」
「他常喝醉?」
「要不然人家幹嘛叫他蕭二鍋!一天半壇二鍋頭,整天醉醺醺的,喝醉了就打人……」
葉長春心頭一緊:「打你?」
馬貓兒瞪瞪眼,垂下臉:「我會跑,當然打不著我了。不過家裡養過五六只貓七八條狗,都是被他連打帶嚇攆跑了。」
葉長春點點頭,明白了馬貓兒之前何以那麼快就跟賴皮混熟了,也明白了之前在秀水鎮上,她怎麼能從鎮外一直跑過整個鎮子了:「這麼說你跑的快也全拜他所賜了。」
馬貓兒點點頭:「倒也是這樣。不過,」她頓一頓,手裡握著一塊小石頭,在地上劃來劃去,「蕭二鍋雖然脾氣不好,可是對我從來沒有虧待過。要不是他把我從街上撿回來,我早就在街頭上被人踩死了。」
「以前有沒有見過昨天那樣的黑衣人?」
「沒有。我們那屋子裡,最多也就爬幾只老鼠罷了……誰知道昨天一回去就有人拿刀來砍人了。」
「你好像說過,蕭二鍋功夫很好吧?」
馬貓兒一下來了勁:「那是那是,他的輕功很好,有一次我偷了他的銀子,怕挨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一棵樹上藏著,結果他一下上去就把我給揪下來了。而且他很會捉魚,烤的雞蛋也很好吃……」
葉長春打斷她的話頭:「說功夫呢,跟打魚有什麼關系?」
馬貓兒跳起身來對著湖面比劃著:「他用內功炸魚,一掌劈下去河裡浮上一片死魚來!一下飛到樹上掏了鳥蛋,然後在手掌上用內功烤熟……」
葉長春嘴角抖了幾下:「用內功……烤鳥蛋?」
「是啊!有一次我還從一個鳥蛋裡剝出一個小死鳥來!」馬貓兒一臉得意的比劃著,看到葉長春一臉竊喜的表情,忽然噤了聲,垮了臉扭過頭去:「跟你說這個幹什麼,真是……」
「說得好,」葉長春挑挑眉,「你為什麼敢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我?」
馬貓兒悄悄的回頭看了葉長春一眼,帶著幾分不甘願:「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又不會把他吃了。」
葉長春勾勾唇角:「那麼,你就是承認,其實我是不是壞人了?」
馬貓兒偷瞄他一眼:「嘁,小的哪敢說你葉大少的不是,還不被剝掉好幾層皮啊……」
葉長春心裡浮出一絲竊喜,不動聲色將目光移到湖面上:「那麼,背上……右肩下面那個舊傷疤……是怎麼回事,看上去像是已經很久了……」
馬貓兒警惕的抬起頭來:「你怎麼知道我肩下面的疤痕?!」
葉長春面向著湖,聲音聽不出什麼起伏:「……昨晚上不小心看到的。」
葉長春裝作沒有留意到馬貓兒漲紅的臉,仍將目光投向湖面,然後聽到馬貓兒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問什麼亂七八糟的!沒事我去吃飯了!賴皮!走!」
葉長春站起身來,修長的手指交握了一下,看著一人一狗急沖沖往東廂那邊去,若有所思的低聲自言自語道:「那樣鋒利細深的劍痕,除非有極精深的內功,一般人是不能劃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