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吃過晚飯,郁悶萬分的馬貓兒又揣著竹笛牽著賴皮來到後院深處的假山。

雖然一向大大咧咧,但是馬貓兒卻並非沒心沒肺。離開杭州兩年,雖然當時也是被蕭二鍋的氣話激的一時意氣負氣出走,可是在江南流浪了兩年靠著坑蒙拐騙混飯吃,她多多少少也是挨過餓受過罪吃過虧的,偶爾月色清朗星芒閃爍的時候,她也會爬上一棵樹,想起杭州城南那個彌漫著酒氣的破爛小屋裡,常常響起的夾雜著歡笑的追打與怒罵聲,想起她爬在樹上吹簫的時候不知不覺出現在身後的那個渾身酒氣的瘦高個子二鍋頭,想起家裡七七八八的野貓野狗,想起蕭二鍋大手往她小腦瓜子上一合猛地歎一聲:真不該把你當男孩子養的,怎麼越養越覺得像禍害了……

每次馬貓兒想著想著,就會忍不住趴在樹杈上抹眼淚,然後抹著眼淚的時候,她就強迫自己回憶當時喝醉酒的蕭二鍋是怎麼用手指頭戳著自己腦門子說,養了你十五年了,整天就知道給我惹是生非,你給我滾,滾的遠遠的……

想到這裡她便不覺得那麼傷感了。

雖然只是個混混,可是馬貓兒也認為,自己好歹也算是杭州諸多混混中的一個傑出人才,生平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沒用,而且罵自己的人是自己打小既敬且愛的蕭二鍋,十五歲出頭的馬貓兒怎麼受得了這口惡氣?當然是非出走不足以出這口氣。

其實那天拎著家當負氣走到巷子口的時候,她還停下腳步等了一會來著,指望著蕭二鍋可能會出來找自己,但是直等到半夜也沒見人影出來,徹底絕望的馬貓兒這才一邊恨恨罵著一邊溜達著到了杭州城門底下睡了一覺,第二天就離開了杭州城。

說來也多虧了這些年來蕭二鍋教她一些皮毛的拳腳功夫,以及坑蒙拐騙,偷雞摸狗,打鳥射雁的手段,否則她哪來的本錢在外面自己溜達了兩年多還沒餓死呢?

馬貓兒邊想著,就掏出懷裡的竹簫又開始嗚裡哇啦吹了起來,好好的竹簫被她吹成了嗩吶,於是假山旁邊的樹上,無數棲鳥被驚飛起來。

阿福此時正在書房端著茶伺候著自己主子,聽到這動靜吃了一驚:「……後院莫非招鬼了嗎?」

葉長春緩緩抿一口茶,眼睛仍然在賬本子上:「杭州城北的鋪子是賀掌櫃看著的吧,怎麼賬面上現銀這麼多呢。」

阿福恭恭敬敬的捧著茶壺:「賀掌櫃那人主子也是知道的,老人家以前吃過不少苦,所以喜歡精打細算,有銀子老存著,自然比別家商號存的多。」

「精打細算的倒是不錯,不過眼看著這幾年藥材收購的價是越來越高,老這麼存著現銀不是虧錢嗎。阿福你記著,明天把城南的商號的柳玉飛調到城北去,讓他跟著賀掌櫃一起盤算好,先購一批藥材存著,防備漲價。」

「小的記下了。」

葉長春扔下賬本:「那先去幫我准備熱水沐浴吧。」

阿福應聲退出書房,葉長春也出了房門,緩步往後院深處去。等他溜達到湖邊假山附近的時候,卻聽到簫聲戛然而止。月色清潤,假山上坐著馬貓兒後面蹲著賴皮,旁邊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高大健壯不失當年,正是李伯。

葉長春心裡知道李伯做事,必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於是猶豫了一下,轉身折回去。

李伯也是循著簫聲來到後院的。雖然年事已高,不過畢竟也是練家子出身,一座小小的假山還是難不倒李伯的,何況假山上還有不少當年他親自幫著自家少主設計的機關,所以他輕而易舉就攀了上去,出現在了吹簫以發洩心頭郁悶的馬貓兒面前。

馬貓兒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李伯有些驚訝,放下簫站起身來:「李伯,你怎麼上來的?」

李伯笑笑,拉著馬貓兒坐下:「坐吧坐吧,這裡倒是挺涼快的。年紀大了,我就不能來涼快涼快呢嗎?」

馬貓兒涎著臉笑著:「怎麼不能呢,有人來正好。」

對於李伯,馬貓兒還是既敬且信的。

「這院子裡已經很久沒有人吹過簫了。」笑罷李伯輕輕歎一口氣,「也有十多年了吧?」

馬貓兒拿著簫在手掌裡拍拍,有些好奇:「這院子裡以前也有人吹簫?」

李伯望著天上半輪明月,臉上浮起微笑:「葉府老主人葉錦,就是大少爺和大小姐的爹,當年也是杭州城裡有名的清俊雅士,最擅長吹簫。葉夫人也是有名的美人,擅長撫琴。兩人當年就在這後園裡琴簫應和,曾吸引不少人在後院牆下偷聽呢。」

「真好。」馬貓兒聽得出了神,腦海裡勾勒出一副才子佳人的畫面來,不由得「嘖嘖」贊出聲:「他們一定都很好吧。」

「兩個人都是樂善好施的好人,」李伯看看馬貓兒,「這一點,少爺是像極了當年的葉老爺葉夫人的。」

「……啊。」馬貓兒有些不屑的應了一聲,又想起什麼來:「記得阿福好像說過,老爺夫人已經過世了。」

李伯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是被人殺的。」

竹簫「啪」的落到假山石上,馬貓兒驚得抬起頭:「……被……被人殺了?為什麼?」

李伯屈起手指,緩緩敲著自己左手手背:「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葉家做的是藥材生意,本來治病救人的買賣,就容易得罪江湖人。生意做的大了,自然有人看不過眼,要借故尋釁,葉老爺功夫好,卻是個不拘小節的爽朗人,對人也少有防備心。二十年前外族入侵,江湖也因此掀起大波瀾,便有人借著江湖混亂的余波,聯合了幾個心術不正的小幫派到葉家開了殺戒。」

馬貓兒聽著,漸漸瞪大了眼睛。

江湖竟然也有這樣不公的事嗎,原以為江湖上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頂多也就有幾個自己這樣使點小手段混飯吃的混混,誰知竟然也有這樣陰險奸詐的算計……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啊,馬貓兒忽然覺得,一向可惡的葉拐子,其實也是個很可憐的人……

「當時大小姐不過十六歲,少爺也才十二歲而已。出事之後,我和大小姐便撐起了葉家的生意。小姐本來定好了當年與連家大少爺成親的,因為出了此事,一拖就拖了三年。一來要守孝,二來少爺還小,葉家生意也需要她幫忙照看著。」

李伯無聲的歎口氣:「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少爺現在沉穩銳利的樣子,便是從那時候開始養成的。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就要學習打理生意應對來往,還逼著自己每天習武念書。人都知道葉家是家大業大,卻不知道,少爺也曾受盡了委屈。那之前,他也不過是個笑鬧不羈開朗爽快的小孩子而已。」

風中的月色依然空濛,在這淒冷的故事中卻添了幾分涼意。頓了片刻,李伯又開口問道:

「貓兒到葉府之前,在外漂泊了兩年吧?」

「是。」

「少爺也離家過。五年前他曾孑然一身離家,只隨身帶了一柄劍,整整三年裡,都沒有人知道他的音訊。」

「三年沒有音訊?」

「是。」李伯點點頭,沉默了片刻,接著說道,「兩年之前他才回到秀水鎮上葉家的宅子。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麼。這次少爺回來杭州,是五年來第一次回來。」

馬貓兒默默聽著不做聲,心裡想起葉長春逗著癩貓兒時候臉上溫和的表情。三年之間,他曾做過什麼呢?那個人心裡,到底埋了多少別人不知道的事?這樣想來,他也挺可憐的,把自己悶成了悶葫蘆,所以才想著法子折騰別人來取樂吧……

李伯看著馬貓兒臉上怔忡失神的表情,滿意的站起身來總結道:「少爺那三年,在外面一定吃過不少苦,說不定也是天天挨刀擋劍,淒風苦雨,挨饑受餓,受的罪不比你少。貓兒,咱家少爺其實是個心很好的人,雖然偶爾也會戲弄你,不過那都是有原因的……」

馬貓兒仍然自顧自出著神,直到李伯漸漸走遠,才漸漸站起身來,往自己小窩裡走,一邊走著一邊嘀咕著:……有原因的?那我哪裡得罪他了……說到底,也不過當時潑了他一身狗血而已嘛……」

回到屋裡還不算晚,馬貓兒偷偷潛到廚房偷了熱水,然後回房鎖了門洗刷了一遍。收拾停當正准備睡的時候,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她拖拉著鞋睡眼惺忪去開門,卻看到了傳說中心地善良的葉家大少爺,手裡拿著兩個藥瓶,站在門口一臉理所當然,身後還跟著個小丫頭。

馬貓兒露出心虛的表情:「葉大少爺……」

「如果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就塗藍瓶子裡的藥膏。」葉長春對身後的小丫頭吩咐完,轉身就要走。馬貓兒對那個笑嘻嘻的丫頭呵呵笑兩聲,幾步追上去,壓低了聲音:「不是說不告訴別人嗎?她知不知道啊?」

葉長春做出一臉溫和善良的無知表情:「知道什麼?」

「知道……知道我是女的啊……」馬貓兒咬著牙,「你不會告訴她了吧?」

葉長春悠然瞟她一眼:「就算我告訴她,你覺得她會信嗎?賴皮還比你更像個女子呢。」

馬貓兒瞪他一眼,扭頭往回走:「說話要算數,你記得不要說出去就好!」

為防萬一,馬貓兒特地換上了昨天那件被葉長春剪開一條縫的衣服。叫小萍的丫頭從衣服縫裡仔細的給馬貓兒上完了藥說道:「馬貓兒你怎麼這麼瘦,像是餓了幾輩子似的。傷不算重,再多上幾次藥就好了,包你不會留疤。葉家商號的藥是最好使的。」

馬貓兒從床上坐起來,唯唯諾諾的:「……小萍,少爺怎麼讓你來給我上藥?」

小萍嘻嘻笑著:「少爺讓來就來了唄,有什麼可說的。少爺還囑咐我,給你上完藥,一定記得洗澡,免得招了虱子。」

著了鵝黃衣衫的身影從門口閃出去,順手關了門,留下馬貓兒一個人在屋裡。馬貓兒反常的沒有氣得一蹦三尺,而是坐在床上愣了片刻,看著門口自言自語:

「倒也是,我確實不像個女的啊。別說江家小姐了,小萍還比我溫柔文雅好多呢……」

「不過,我也沒有長虱子啊,好歹也每天偷著洗澡來著……」她有些委屈的想著,隨即又怒起來,「有什麼了不起的!明天我逮一窩虱子放在你床上!哼!」

想歸想,說歸說,馬貓兒雖然暗地裡嘀咕了,到底也沒有真的抓了虱子放到葉長春床上去。她倒也真的花了不少時間,忍著惡心從賴皮身上逮了幾只虱子。可是站在葉長春房間門口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便轉身將包著虱子的紙包丟到湖裡去,又狠狠洗了好幾遍澡。

雖然是混混,不過她到底是女孩子,看了虱子這東西,不能不覺得惡心。

之所以猶豫,是因為她想起了那天李伯跟她說過的話。站在葉長春門口的時候,她腦海裡便勾勒出了葉長春那三年裡流浪的情形,或許餓的時候要捧著鐵碗兒討飯吧,比自己還慘呢;或許他身上還長虱子呢,不然干嘛那麼討厭虱子呢……

她當然知道憑葉長春那樣狡詐陰險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淪落到那種地步,不過,這樣想象完了之後,她頓時覺得心裡舒服多了,於是決定,不再報復那可憐的葉拐子了……

本來已經算計好馬貓兒可能會報復,葉長春特意安排了阿福等在自己房間裡,專門侯著馬貓兒進來好揪他的小辮子。阿福從雕花木格上的白紙縫裡看到馬貓兒在門口站了一會,然後笑得一臉得意的離開了。

愣了好久之後,阿福才從震驚裡醒悟過來,推開門往書房裡飛奔,心裡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想著,真是破天荒頭一回啊,自己一向英明睿智的主子竟然也有料錯了的時候!

還是說,馬貓兒得到了高人指點,反戲弄的手段已經大大提高了呢……

李伯去敲葉長春書房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後了。葉長春請李伯坐定,便看出李伯的神色露出幾分凝重看著自己:「少爺,有消息了。」

葉長春緩緩的將茶壺裡的茶倒入兩個杯中,將其中一杯遞到李伯那邊,等著李伯繼續說。

「少爺料的不差,蕭二鍋恐怕不是一個混混那麼簡單。雖然無跡可尋,不過,」李伯頓一頓,「過去十幾年中,江湖上有好幾個老資格的高手被殺。」

「跟蕭二鍋有關?」

「跟‘紅蓮案’有關。」李伯眸中射出犀利的光,「二十年前江湖中轟動一時的‘紅蓮案’,少爺不知道聽說過沒有。」

「‘紅蓮案’,是跟紅蓮教有關的?」

李伯輕拈著長須:「塞外紅蓮教,當時也算名勝一時。偏偏二十年前,中原極富威望的‘長門’門主夏烈,他的兒子夏楚偕一紅蓮教女子私奔,被諸多名門正派追殺,最終兩人慘死於眾人刀劍之下。幾個月後,紅蓮教血洗長門,長門就此毀於一旦,紅蓮教自那也銷聲匿跡。」

李伯臉上浮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十幾年間陸續死去的幾個高手,幾乎都跟紅蓮案有關,且都是死於劍下。當年的紅蓮案看起來是正邪兩派男女為私情出奔引起,可是卻牽涉到諸多關系,不僅是武林裡的正邪之分,還有朝廷與塞外匈奴的戰和。所以對於這是幾個人的死,武林裡也是眾說紛紜,卻沒有人查過。後來有人傳出消息,說這是一個暗殺組織干的。」

葉長春靜靜等著李伯說出重點,而李伯抿一口茶水,悠悠道:「長門之中夏烈曾有一個最得意的弟子,名叫蕭西風,當年頗負才名,只是為人狂放不羈,於‘紅蓮案’前幾個月,被夏烈逐出師門。自那之後,便再無人聽過他的消息了。」

葉長春沉吟片刻:「李伯,那蕭二鍋現在何處?」

「大約是在西北。近兩年間他仿佛去過西北不止一次。而且,」李伯看著葉長春,「他的消息是從‘蒼野’那邊打聽出來的。」

葉長春的心裡一緊。江湖裡最隱秘的暗殺組織,蒼野。

沉吟了片刻,葉長春沉沉起身:「李伯,我要打點去甘肅一趟。杭州這邊,就蒙你照拂了。」

葉長春要去甘肅的消息傳到連府的時候,葉長青正坐在書房裡,被自己夫君溫柔的脅迫著喝一碗雞湯。當下她的眼珠子一轉,便附耳跟自己夫君說道:

「竹心不是也正要回京了嗎?這也算是個好機會吧……」

連玉軒立刻明白了自己夫人的意思,溫和笑著搖搖頭:「青兒,你性子太急了。長春的事情,他自會處置,你要管也得管得了啊。他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

葉長青拉過自家夫君的衣袖拭掉唇角的油花兒,氣哼哼的說道:「就是知道他的性子我才管的,看他那樣子,二十三的人了,也不知道著急自己的終身大事!我若是由著他,葉家說不定就沒有可繼之人了!」

連玉軒不以為意的又將雞湯端近,柔和的眉眼漾著寵溺:「再喝一點。你也別催的他太急,長春是懂事的人,等他想開了,自然就會成親了。」

葉長青推開湯碗,歎一口氣:「我也知道該他心裡事情多,不該迫他。可是兩年前他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反倒是比離家之前更顯得持重了。從小一起長大你也知道,雖然他聰明過常人,打我爹娘過世之後,他到底也是撐得太辛苦了。既然我倆成親了過的這樣好,我只是覺得,該有個人把他從沉沉悶悶的殼子裡拉出來,總比他老是獨來獨往一個人撐著好吧?」

連玉軒聽完夫人一番肺腑之言,放下手裡的湯碗緩緩點頭:「聽你這麼說,似也也有些道理。」

「就是嘛。」葉長青滿意的松開連玉軒的衣袖,轉頭往門口揮揮手:

「阿福,進來!」

阿福恭敬的跑進屋裡。

「你家主子去甘肅采購藥材,要帶什麼人?」

「回大小姐,車馬,銀子和人手都可以從甘肅的商號調集,主子只是去看看,順便也看看那邊這幾年的生意到底是不是那麼好。所以帶的人不多,除了主子,還有阿福,馬貓兒,賴貓兒和賴皮。」

聽得連玉軒和葉長春一時都怔住,連玉軒不由好奇的開口問道:「阿福,你們家主子什麼時候這麼喜歡養貓了?記得他喜歡潔淨,素來不喜歡貓兒狗兒這些東西的吧?」

阿福抬頭笑笑:「回姑爺話,馬貓兒是府裡下人,癩貓兒是只蛤蟆,是主子來杭州前養的寵物。賴皮是只狗。」

葉長青怔怔的點點頭:「……是這樣。那你回去跟你家主子說,江家表小姐正好要回京,讓你家順道護送回去。記得跟他說,這是連家老爺的意思,不可違拗。」

阿福恭恭敬敬點頭出去。

屋子裡連玉軒沉吟片刻,看著自己夫人微微笑著:「青兒,我倒是覺得,這次長春回來,似乎比從前多了幾分意思。你說,是不是因為他養了那些貓兒狗兒之類的緣故呢?」

十裡長亭送晚。馬車准備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城郊葉府門口一幫送行的人卻還不見要放開馬車的樣子,連玉榭拉著馬貓兒囑咐著她要「多加小心」,一遍囑咐著一邊偷眼看著葉長春,話中之意不言自明。葉長青則拉著江竹心依依不捨,一定要江竹心明年春天再來杭州玩,言畢又把葉長春拖到一旁,壓低了聲音:

「臭小子,給我上心點,竹心溫柔賢淑得體大方又善解人意,要是能娶回家可是你修了十輩子的福氣……」

葉長春歎口氣:「葉長青,你嫁人之後怎麼變得這麼囉嗦……」

葉長青抬手就往他手臂上掐,半路手卻被自己夫君架住:「青兒,有話好好說。」

葉長青惡狠狠的低聲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竹心哪裡不好了……」

「比你當然是好多了。」葉長春耐心的看著自己姐姐,又轉眼看著連玉軒,「連大哥,有句話我可以直言相告,自小到大,我最佩服的一向是你。」

說完葉長青轉身就要上馬車,後面葉長青摩拳擦掌就要沖上去,被連玉軒輕輕拉住:「各人自有個人緣分……」

「誰跟他說什麼緣分了!」葉長青拉著自己夫君的袖子,氣咻咻指著氣定神閒往馬車上去的葉長春,「我氣的是這小子對我還是這麼不恭不敬!」

吵吵鬧鬧中馬車緩緩啟動了。李伯站在門口,看著遠去的馬車,眼中露出一抹隱憂。他不是沒有阻止過葉長春遠去西北,畢竟天高地遠的地方,魚龍混雜,這幾十年來邊界上也不是那麼平靖,這一去難料的事實在太多。

只是當時在書房裡,葉長春看著李伯的眼神雖然平靜卻異常堅決:

「一來等不了那麼久,馬貓兒的毒不知道能拖到何時。二來,如果真的招惹到蒼野或者其它什麼教派的人,我還是離杭州遠一點的好。我只希望,盡量不要牽扯到近旁的人。」

李伯將這話聽在耳裡,心裡一滯。

近旁的人。

連家,葉府上下,葉家商號的老老少少……

什麼也沒有說,李伯只能點點頭。自家少主的脾氣秉性他還是知道的,能守著的就不會輕易放手。馬貓兒的事他既然已經決定要擔待,是一定會堅持到底的。不過他大概也是預料到有危險,所以決定干脆去西北,至少能保證杭州這邊的親人不會被牽連進去。

走上馬車時葉長春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李伯想,自家少爺終是習慣了凡事親力解決,一個人沉默著走南闖北。凡事有擔待,這本是自己從小教他的,可是此刻那個修長略顯瘦弱的身影落在他眼裡,只讓他覺得心疼。

在他眼裡,少爺畢竟也才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孩子……

杭州到甘肅,途經京城,這彎子拐的可就大了一點,葉長春看著前路漫漫,再看看馬車裡坐著的人,頓時覺得有些頭疼。不過畢竟連玉軒借著連家老爺子的口發話要自己「順路」護送江竹心回京,他也就不好拒絕了。只是這路上也輕松不到哪裡,沿路的北方城裡大大小小的賬本子一一的被送到了阿福手裡然後被轉運到馬車上,再經過葉長春的手一一翻閱。煩心歸煩心,卻也正好給了葉長春一個借口,就不必時時去照拂著江竹心了,也免得讓江竹心誤會什麼。

不過最讓他不解的一點是馬貓兒,竟然出奇的老實,一路上只是專心看管著賴皮與癩貓兒,甚至偶爾葉長春煩了,親自或者縱容阿福出言奚落馬貓兒,也不見她氣急敗壞的回擊,只是一味的裝出老實相,跟在江竹心後面津津有味的打聽些西北的風情土物,什麼叫花雞,白斬雞,烤鴨子,發糕,麻花,狗不理包子。仿佛她真是個男子似的,在江竹心面前,平時的無賴相竟然好像收斂了很多。

唯獨這一點,讓葉長春在路上覺得有些無聊……

轉眼十余天過去,京城已經在望。江竹心掀起馬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回頭笑盈盈看著葉長春:「快到了,葉大哥。這次送我回來並非順路,如此煩勞你,你一定要在京城多呆幾天,也好讓我盡地主之誼,也好感謝你多日來的照顧。」

葉長春手裡還捧著賬本子,淡淡的笑:「不過舉手之勞,不足言謝。」

「這次就住在我家吧,」江竹心十分盛情的看看賴皮和癩貓兒,「不然隨身帶這麼多貓兒狗兒,恐怕在客棧也不好安排。」

葉長春仍是客氣謹慎的笑著:「不敢叨擾。葉家在京城也有分號,雖然簡陋,還是可以暫做容身之地的。何況江伯父公務纏身,我又是葉家主人,直接上門相擾,於伯父大概也不太方便。」

江竹心只好住了口,不再多說。十日同行,她並非看不出葉長春淡然的態度,這讓她多少有點悵然若失。雖然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不過關於葉家少主的事,從連家上上下下的口中,她也聽說過不少,及至見面,見他身上既無商人的輕薄勢利,也不見江湖人的戾氣,相貌清俊舉止沉雅,雖像個書生卻沒有一般書生身上不諳世事的簡單,對葉長春,她還是很有幾分好感的。加上葉家大姐自己的大表嫂葉長青表現出來的若有若無的撮合態度,江竹心對他幾乎已算是芳心半許了。

可是她也終於見識到了眾人口中葉長春的滴水不漏,他對自己,確實是沒有超過對「朋友妹妹」的禮數的。

看看京城外的芳草萋萋,江竹心隱約覺得,大概是調整自己心態的時候了。畢竟自己是官家大小姐,這種事情,多多少少也只能在心裡想想罷了,最終還是要聽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的歎一口氣。

正愣著,就聽到葉長春問著:「對了,一直沒有問過,江小姐家裡還有什麼人?同行十日卻沒有提前問候,真是失禮。」

江竹心回過頭:「京城家中不過家父並家母而已。還有一個大哥,不過已經在外地做官兩年未歸了。」

葉長春點點頭:「那更不該多叨擾了。不過,伯父伯母,到時我一定會去府上拜會一下的。」

江竹心攏攏鬢發:「其實無妨。我還有伯父家的大哥在京中,他正在掌管著伯父留下的生意,亦尚未成家,平日還算自在悠游,到時候我替葉大哥引薦,以後在京城有什麼不熟悉的,也可以多個朋友。」

葉長春笑著又翻開一冊賬本:「如此多謝了。不知道令堂兄是做什麼生意的?」

「他家開著綢緞莊。另外還管著幾家糕點鋪子,葉大哥有空可以去嘗嘗他家做的糕點,著實是美味。」

眼角的余光留意到了旁邊馬貓兒一下豎起來的耳朵,葉長春答道:「那是自然,先在此多謝了。」

果然不出片刻,馬貓兒又開始小心翼翼跟江小姐打聽開了:

「江小姐家中還有做糕點的親戚?可真好啊。他們都有什麼樣的糕點啊……」

葉長春低頭去看眼前的賬本子,唇角不由得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心想,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她這麼貪吃呢……

從南門進了京城,又拐到京城西北的江府將江竹心送下時,已經近黃昏了,葉長春親自看江府管家將自家小姐扶下馬車,溫文有禮的拒絕了江小姐的邀請,驅車往附近的葉家商號落腳。等到一切安頓妥當之後,早已經是繁星滿天了。

用過晚膳,又見了京城幾個商號的掌櫃,葉長春走回與商號相連的京城式樣的院落,遠遠便看見了坐在西廂門口一棵桂樹下發呆的馬貓兒。

已經是最近以來第幾次見她一個人發呆了?有什麼可煩惱的嗎,看起來,不像是在想點子跟自己對著干啊……邊想著,葉長春微不可查的皺皺眉,緩步走了過去,在桂樹下的鳥籠子旁邊站定:「給癩貓兒洗過澡了?」

馬貓兒聞言從呆楞中回過神來,有些懶懶的看看葉長春,站起身來:「回葉大少,洗過了,洗了三遍。」

葉家家主逗著癩貓兒,漫不經心的問著:「吃過晚膳了嗎?」

「吃了,吃了兩只蒼蠅半條蜈蚣。」

葉長春忍出唇角的笑意:「我問的是你,不知道馬半仙什麼時候改吃蒼蠅蜈蚣了呢?」

馬貓兒猛地抬頭又要發作,可是看了一臉笑意的葉長春一眼,眼裡的怒氣忽然消散,還帶著幾分躲閃:「誰吃蒼蠅蜈蚣啦。我跟阿福吃的包子。」

「可還習慣北方的東西?」

「還好。味道是不錯,就是包子鹹了點……」

「這一次,我問的可是癩貓兒。」葉長春背對著馬貓兒,手指勾勾癩貓兒住的鳥籠子,一臉戲謔的笑回過頭去。

馬貓兒皺著眉跳起身來:

「蒼蠅蜈蚣還分南北風味嗎?一只癩蛤蟆吃什麼不是吃?哼!」

西廂門被砰的摔上,葉長春轉過身,抬頭看看天上閃爍的星光,微微一笑臉上又浮起擔憂。

想到這裡,葉長春匆匆走去北面正屋,吩咐正在收拾衣物賬目的阿福:

「阿福,先去藥房抓藥來,把馬貓兒的藥給煮了送過去。」

第二天一早商號的掌櫃已經按照葉長春的吩咐去挑選了多件貴重的藥材與補品,葉長春換了衣服,命阿福等禮品送來之後,隨後將禮品送到江府去。

「干嘛不一起呢?」阿福巴巴的問著,一臉委屈相,「主子不是嫌棄阿福上不去台面吧?」

葉長春笑著:「什麼時候你也會裝可憐了。我們家也算是大戶生意人家,江家是官宦人家,與生意人不宜瓜葛太深,何況為官之人最重聲譽,自然要避開瓜田李下之嫌,所以要你帶著禮物晚些去。」

阿福嘿嘿笑著邊說話邊往外退:「主子這陣子光寵癩貓兒了,還不興小的偶爾跟主子撒個嬌嗎……」

站在院子裡的馬貓兒皺皺眉,向著走出來的阿福瞪一眼:「哎,馬屁精,雞皮疙瘩都落一地了。」

「有本事你也去拍一個啊,我又沒攔著你。」阿福一臉得意的揚揚脖子,看到馬貓兒拎著蛤蟆籠子一扭頭朝外走去:「要我奉承他?還不如去遛蛤蟆呢,哼……」

門外街對面樹蔭下,馬貓兒提著癩貓兒的鳥籠子坐在牆根,攤開兩腳看著對面葉長春帶著商號裡一個小伙計出了院門。葉拐子身上的衣著仍然普通,一襲簡單的長衫子與白色玉簪綰起的頭發,只是不管衣著多麼簡單,那樣高大清俊的身姿仍然不打折扣。馬貓兒的目光追隨者葉長春出了巷子拐入對面的大街,才回轉過頭來嘟囔道:

「囂張什麼呀,長的再人模狗樣,去見未來的老丈人也不知道穿幾件綾羅綢緞,人家家裡可是做大官的,哼,看江家把你掃地出門!」

北方的住宅果然跟南方是有些不同的,大概也是官宦人家的緣故,江家府院氣派富雅。江竹心的父親江齊己恰好在家,管家去回了一趟,出來說老爺在跟堂少爺下棋,然後恭敬的帶著葉長春去了後院湖畔的涼亭。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中年人與一個青年在石桌上對弈,旁邊兩盞清茶。葉長春走過去,江齊己與那個青年站起來跟他見禮,爽朗的致歉:「本該出去迎接賢侄,不過棋盤廝殺正在酣暢之時,實在不忍棄局而去,還望賢侄見諒。這是我的侄子,江庭柏,今年二十四,不知與你孰長孰幼。」

「沒有擾了伯父雅興,我也慶幸可以一睹伯父的棋風。」葉長春笑著向作為長輩的江齊己行禮完畢,又與旁邊的年輕人寒暄:「在下葉長春,虛長二十有三,見過江兄。」

比起江齊己身上為官人特有的威嚴,江庭柏倒是一身的文雅風流,端坐在弈桌前手拈黑色棋子的神情也含蓄溫和,看去也是個聰明不外露的人。棋局將罷,江庭柏忽然抬頭看著葉長春:「好像是被叔父困住了呢。葉兄弟看我這一步該怎麼走好呢?」

葉長春看著棋局只是淺笑:「觀棋不語真君子。」

言罷他低頭喝著手裡的茶,抬頭的一瞬,看到江庭柏唇角似乎是不由自主溢出的一抹笑意。那是太令人熟悉的表情,葉長春覺得,自己往常戲弄馬貓兒的時候,臉上大概也是這樣的表情。他不由得想,江庭柏又能算計自己什麼呢?

江庭柏笑著搖搖頭,緩緩的放下手中棋子:「叔父的棋藝日見高妙,侄兒這一局棋是輸了。」言罷他又轉眼看著葉長春:「若是不嫌棄,葉兄弟在京城中這一陣子,倒是不妨讓我替你做向導多逛逛看看。」

棋罷三人閒步回到前廳閒談,也不過是些閒話,既無涉生意也無涉及官場,快到晌午葉長春辭了午膳,江庭柏便也告辭,順便送葉長春,兩人一路閒聊到街上,顯見的江庭柏是比較擅長待人接物,對京城風物也十分熟悉。

「葉兄弟是初次來京吧。」

「是。」

江庭柏語意悠悠:「葉家商號遍布南北,為何以前沒有來過京城呢?這次來,一定要多住幾天,好好的感受一下京城風物啊。」

「無奈還有瑣事在身,不得像江兄這樣灑脫。」

「哦,」江庭柏笑瞇瞇的看著路邊蒼翠的松柏與垂柳,「葉兄還沒有家室吧,一人在外能有什麼羈絆?」

「不過是生意上的事情,」葉長春笑著,「不足掛齒。」

「說來也怪,葉兄弟已經二十三歲,家世豐厚又才姿卓然,為何遲遲沒有娶妻成家?」

又看到了江庭柏臉上那種自己熟悉的算計的笑容,葉長春微笑著跟他推太極:「聽說江兄也沒有成家。」

江庭柏愣了一下,想不到自己反被將了一軍,心想自己堂妹眼光不差,這個姓葉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於是擺擺手解釋:「我未成家是因為已經有婚約在身。家母在世時曾為我定下一門親事,只是因故遲遲未能成親。」

葉長春抬頭看看已在眼前的繁華街,像江庭柏拱拱手:「江兄真是有信義的人。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回商號處理些瑣事,改日再談吧。」

江庭柏仍然是笑瞇瞇的:「也好。那就說定了,京城西山福音寺景物怡人,齋飯做的也好,不如我做東,改天一起去那裡用飯吧。」

完全是自說自話的人啊,葉長春想不到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江庭柏說起話來竟然像個無賴,可是又不好拒絕,只好點頭答應,然後冷著臉轉身往街上去,心裡暗想,京城裡的生意人莫非都這樣無賴嗎,那麼葉家在京城的商號可就難做了……

江庭柏看著葉長春遠去的背影,十分滿意的點點頭,轉身慢悠悠往回走。今天早上不過聊了一會,堂妹江竹心的心事已經被他看出了七八分。江庭柏也是習慣算計的生意人,聽說有這樣一個家世好有一表人才的葉家公子,既然還沒有家室,便覺得於情於理都不該放過,於情可以給自己堂妹找個佳婿,於理也可以在生意上兩家相互扶持。

儀表翩翩溫文爾雅的江庭柏,就這樣把葉家家主葉長春給算計上了……

轉過街角葉長春才發現自己為了擺脫方才那個奸詐的江庭柏,竟然拐到了一條自己本不知道的彎路上。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總不能退回去吧?多走幾步路事小,再被那個一臉算計的江庭柏抓住可就不好了。於是他沿著京城中最繁華的一條街道慢慢繞著,期望找到回葉家商號的路。

就這麼走著,在某一條巷子口,他就忽然看到了阿福和馬貓兒。

兩個人都是一臉樂呵呵的樣子,左手包子右手麻花,吃的滿臉糕點渣子引得街上好幾個小孩子笑嘻嘻跟著鬧著還不自知。

要是只有馬貓兒一個人也就罷了,可是平日裡一臉諂笑恭恭敬敬的阿福竟然也跟著她樂呵的得意忘形,葉長春不由的歎了一口氣,然後看著兩人的背影,又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快了幾步走上前去。正在京城繁華裡開心徜徉的阿福不期然被一個人從後面拍了一下肩膀,他笑著轉頭,看到葉長春之後臉上原本無限真摯的發自內心的笑容立刻變成了諂笑:「主子……」

「阿福,我沒記得吩咐你來這條街上吧。還有馬貓兒,她怎麼也在?」

阿福站穩了腳,恭恭敬敬的低下頭,輕巧的把責任都推到馬貓兒身上:「回主子話,是馬貓兒硬要跟著小的出來的,一起去江府送了禮,然後又硬拉著小的出來,說是看看京城繁華。主子要罰就罰馬貓兒一個人吧。」

葉長春聽完他的說辭,滿意的點點頭,又把目光轉向被一口點心嗆著說不出話來的馬貓兒。

「咳咳……咳……」

葉長春皺皺眉,手掌照著她的背輕拍了兩下:「真就笨成這樣麼,吃東西都要被噎住。可惜了這點心,都被你糟蹋了。」

一口氣終於喘上來,馬貓兒抬起憋紅了的臉死死瞪著阿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天一跺腳,轉身往回走:「回去了!」

「慢著,」葉長春慢悠悠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我說讓你走了嗎,既來之則安之,我還在這裡站著,你就想先走了?既然已經到了這裡,阿福前面帶路,且逛逛吧。」

阿福十分開心的帶著自己主子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走來走去,指點著之前從別處聽來的各種他認為有趣的東西向葉長春獻寶:

「主子,看那邊是有名的戲班子,他們的戲唱的跟咱們的可不一樣……」

「主子,這個是有名的桂發祥發糕,甜而不膩,你嘗嘗?」

……

阿福高興,其實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自己主子這麼有興致的出來逛大街。雖然這次也是偶然,不過阿福也記得,自家主子以前就是再空閒也不會在街上閒逛的,最多也不過在安靜的郊外走走,在書房裡看看書寫寫字什麼的。像此刻這樣在自己身後走的悠閒文雅,愜意的背著手一臉溫和笑意的主子,跟以前那個葉家家主,葉家大少爺,真的是有些不一樣了。

相比之下,馬貓兒很明顯不如方才那樣雀躍,或者說,根本就是在瞬間郁悶到了極點,就是因為旁邊忽然多出來了個葉長春,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只在跟一只貓一起散步的老鼠。她實在搞不明白,怎麼無論自己在哪裡,只要是自己覺得開心的時候,葉長春就一定會忽然冒出來,然後樂冷嘲熱諷的打擊自己一下,並且樂此不疲的看著郁悶的自己開心不已。現在,不僅是阿福,就連她自己也看出來,葉長春一直以來,根本就是以戲弄自己為樂,而且這種詭異的愛好,仿佛在與日俱增……

嘁,馬貓兒悶悶的想著,就是看不起我麼,跟江家小姐在一起的時候,他可總是一臉溫文爾雅的笑,裝的倒是像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