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不棄

  清晨,喜樂醒來的時候,林浩初臥室裡厚重的窗簾擋住了清晨的陽光,只能隱約聽到外面屬於白日的喧囂。她睜眼的瞬間,看到自己跟個無尾熊一樣巴在林浩初身上,腿還搭在他腹間,雙手緊緊的環著他的肩膀。喜樂連忙收回腿,卻在收腿時不小心踢到了某處硬硬的東西。她暗叫不好,連忙把頭縮回被子裡,只聽林浩初悶哼一聲,他睜開眼,烏黑的眼眸裡有些怒氣,「秦喜樂,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喜樂紅著臉,囁嚅道,「呃,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隨即埋在被窩裡嘀咕,「誰讓你大清早就那麼禽獸的。」

  林浩初黑了臉,「秦喜樂,你初中沒學過生物課?」竟然說他禽獸,難道是昨晚他嚇到她了?

  喜樂一窘,她揉了揉鼻子,小聲哼哼,「初中生物不會講這個吧……?」試問,那個初中老師講得出口?

  林浩初陰惻惻的笑笑,一把撈過她,語帶威脅,「你……剛才說我禽獸?」

  喜樂緊張的攥著被角,臉上馬上堆起狗腿的笑,「沒有,沒有,您怎麼可能禽獸呢?您聽錯了,我說你清瘦,你得多吃點好的補補,再胖點最好了。」

  林浩初好似瞭然的眯起眼,「還說敬語?」

  喜樂舌頭打結,好不容易才捋直,「呃,是因為我特尊重你。可不是因為你老,你一點都不老,身強力壯,年富力強,如虎添翼,虎虎生威,老當益壯……」舌頭又打結了,連忙摀住嘴。

  林浩初黑了半張臉,卻還是好脾氣的笑笑,「很好,綜上所述,我可不可以得出以下結論?你的意思就是,我身體不好?年紀太大?」

  喜樂張著嘴看他,半天才嚥下自己的驚訝,「你絶對曲解了我的意思。」

  林浩初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摸了摸喜樂的臉頰,動作裡有點恐嚇的成分,他低聲說,「你那兩條,好像怎麼都在示意我,昨晚表現不太好。」

  喜樂連忙往床邊蹭了蹭,笑得越發的狗腿,「沒有沒有,您,呃,你昨晚表現很好,非常好,我很滿意,嗯。」說完還很嚴肅的對著林浩初點了點頭。開玩笑,再來一次,她這副還不算老就要先衰的骨頭可承受不起了。

  林浩初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揉了揉她頭頂的頭髮,「跟你開玩笑的,緊張什麼。」說完就當著她的面起身穿上了睡衣,喜樂被眼前的男色給嚇蒙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穿衣服,林浩初回頭捏了捏她的臉,「喜樂?口水出來了。」

  喜樂回過神來,「……」連忙用力擦了擦嘴,才發現被耍了,她恨恨的瞪著對面一臉幼稚、惡趣味的傢伙。

  林浩初掃了一眼潔白的枕頭套,「記得洗乾淨。」

  喜樂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白色的枕頭上,畫著幾條形狀她很是熟悉的線條,喜樂條件反射的又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看著背對自己往浴室去的男人,暗自捶牆,還有比她更丟人的麼,還有比她更悲催的初.夜麼?

  「下次記得自己帶枕頭。」林浩初背對著她,悠閒的丟下一句話,留給她一個瀟灑的背影。

  「噢。」喜樂垂頭喪氣的應了一聲,呃,等等,他說下次?喜樂驚訝的抬起頭,可惜林浩初已經進了浴室。喜樂心裡一陣甜蜜,原來大齡老男人不只彆扭真的是很悶騷很悶騷啊。

  等喜樂洗漱完畢出了房間的時候,林浩初已經去上班了。看到玻璃茶几上有個紅色盒子,下面壓了張紙條,喜樂走過去拿起一看,「喜樂,生日快樂!」蒼勁有力的鋼筆字上似乎都還有他的溫度。喜樂彎起眼眸,打開了那個紅色盒子,一條細細的白金手鏈,在接口的地方鑲嵌著幾粒碎鑽,很簡單的樣子,喜樂卻愛不釋手。

  下午趁著沒課,喜樂從吳秘書那要到了江一寧的地址。來到了江一寧的心理診所,她等了一會就有個助手樣子的女孩帶她帶了江一寧的辦公室。

  江一寧一身合體的灰色套裝勾勒出成熟女性的風情,她招呼喜樂坐,對於喜樂的出現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你想知道些什麼?」

  喜樂攥著包的手指都有些發抖,「林浩初他的問題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江一寧看著喜樂,沉默了會,「當然會嚴重,他一直在抗拒治療,雖然中間有三年他都很好。但是,也許是他刻意為之,他獨處時究竟發生什麼,我們都無從得知。」

  「昨晚,他在林家的樣子有些不對勁。」想起他當時的樣子,喜樂依舊心有餘悸。

  「你說說看他當時的情況。」江一寧耐心的看著喜樂。

  「當時,他好像完全將自己封閉了,對於周圍的人和發生的事全都沒有知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意識裡面。」喜樂描述著。

  江一寧想了想,「似乎有些自閉的傾向,他之前沒有這個問題的啊。」江一寧思索了一下,又問喜樂,「他是一進林家就這樣的?」

  喜樂搖頭,「好像是從浩言下樓開始的。」

  「那林浩言下樓後是不是做了什麼特別的舉動,或者說,發生了什麼事刺激到他了?」

  喜樂想起林浩言下樓後和葉鴻的舉動,心下瞭然,她看著江一寧,「我想,我知道他發病的原因了。可是,我很想知道怎麼才能幫助他?」

  江一寧看了喜樂一會,看到她頸間隱約露出的紅色印痕,她斂下眉,「他的問題在他媽媽身上,也許只有他母親才能解開這個結。但是我們之前已經試著從他母親下手了,都無濟於事。她母親很抗拒。」

  喜樂愣愣的聽著,半晌她不可置信的問到,「你是說……他媽媽是知道他有病的?」

  江一寧沉默著沒再說話。

  喜樂頓時大腦一片空白,葉鴻究竟是有多討厭林浩初才可以做到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管不顧。

  江一寧看著情緒低落下來的喜樂,她輕輕嘆了口氣,「也許你可以試著和他母親談一談,作為林家的兒媳婦,她也許有些話更願意對你說。我們,畢竟是外人。對於當年的事,她應該很不樂意對外人提及。」

  喜樂看著江一寧,點了點頭,心裡也在盤算,也許,她真的應該找機會和葉鴻談一談。

  快離開時,喜樂忽然想起什麼,轉過身問江一寧,「江醫生,林浩初總是在面對他母親時,有個玩打火機的動作,老是把打火機點燃又按滅,這……代表什麼嗎?」

  江一寧的臉色有些沉重,「我想,在潛意識裡,他把自己看做了那簇火苗……」

  江一寧後邊的話喜樂沒有勇氣再聽下去,把自己看做那簇火苗,那是不是說,潛意識裡,他曾經想過熄滅自己?

  從江一寧的診所出來,喜樂的心情越發的沉重。現在看來葉鴻和林浩初的關係並不是想像的那麼簡單,但是想到昨晚林浩初的樣子,她心裡一緊,無論如何不能再放任他的病情下去了。想到這,她撥通了葉鴻的電話,「媽,您現在有空嗎?我有點事想找您。」

  和葉鴻約在了一家茶樓,坐在包間裡,喜樂緊張的看著面前安然喝茶的葉鴻,心裡越發不安,究竟該如何開口提起那件往事。

  葉鴻聞了聞茶香,輕抿了一口,「嗯,不錯的普洱,上次你爸去雲南帶回來的都沒有這個好。」

  喜樂笑著應聲,越發糾結。

  葉鴻看了眼她,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面,「喜樂,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沒關係。」

  喜樂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的握著,咬了咬唇,「媽,浩初的病好像很嚴重。」

  葉鴻低垂著的睫毛微微的顫抖了下,沒有接話,手指輕輕的覆在了茶杯上。

  喜樂心裡一沉,「媽,浩初他很辛苦。他一直在努力,只想您能接受他。他很渴望母愛。」喜樂有一肚子話想說,在見到葉鴻之前打好的腹稿,此刻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葉鴻抬頭看了眼喜樂,臉上表情平淡,「喜樂,對不起。」

  喜樂失望的看著她,「媽,只是這樣嗎?他是你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他身上也有一半流著你的血啊,在知道他心理問題愈加嚴重的時候,你只是簡單的對不起三個字嗎?」

  葉鴻冷淡的看向低垂著的簾幕外,「我根本就不想生下他,若不是慕錦求我,我根本不會生下他。」

  喜樂握著的手用力攥緊,她別開目光,強自鎮定,「可是他已經存在了,媽,他是個真實存在的人。不是一個虛幻的東西,不是你不面對就不存在的。」

  葉鴻回過頭看著喜樂的眼裡依舊是清冷無溫度的,「所以,我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聽見任何跟他有關的事。」

  喜樂苦笑了下,「媽,我覺得該看病的不是林浩初,是您才對。」看到對面葉鴻的臉色一陣陣的發白,喜樂垂眸,「我一直都很敬重您,因為您是林浩初的母親,即使他是您的一個錯誤,即使他是您避之唯恐不及的一個噩夢。我依舊要謝謝您,他除了給你帶來痛苦,在任何方面他都是最好的,他努力、堅強、勇敢,我很自豪自己有這樣一個丈夫。即使他有病,我也不在乎。看不好的話,就病下去好了。無論他是自閉也好,瘋了也好,我都不會放棄他。」

  喜樂頓了頓,看了看葉鴻,她依舊面無表情的端坐在對面,此刻,喜樂腦海裡浮現過葉鴻對林浩言的慈愛,喜樂嘲諷的輕輕扯動嘴角,「既然他的病因是您,我以後就不再讓他出現在您身邊,那樣他應該就不會再犯病了吧。」

  說完喜樂打開錢包示意服務員買單,她向葉鴻微微彎腰,「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