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午後,懶懶地倚在扶手沙發上,點一杯焦糖瑪其朵,再來份水果蛋糕,望著街上的車水馬龍,享受無比放鬆的好心情……
以上純屬想像。
事實上,她正坐在揚州最大的酒樓聚福樓的二樓,喝著今年春天的新茶,配上桂圓蓮子糕,半掩的竹簾外,不是燦爛的陽光,而是淅淅瀝瀝的秋雨。
在這樣一個純中式的環境下,要營造出她最愛的西式小資情調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啊……
無聲地嘆息,她緩緩端起茶杯,滿意地看到塗著蔻丹的纖纖細指與白瓷杯壁相映成趣,抿一口,清冽的茶香盈滿唇舌間。
偷得浮生半日閒指的就是這樣吧?
為了避免職業倦怠症發作,她隔段時間就會趁老闆不在,找個藉口偷溜出府放鬆放鬆。
不過……最近這種機會是不是多了點?
根據她在現代的經驗,假如一名員工的工作量突然減少,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炒魷魚的前兆,老闆對你不滿意,不願意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二是公司出了問題,業務量驟減,個人工作量自然也隨之減少。
唔,據她所知,江府的生意好像一切如常,那麼,就是老闆對她不滿意咯?
慵懶地探出手,任冰涼的雨滴落在手心,她再次嘆息,秋風秋雨愁煞人,莫非她也受了影響才會想東想西?
輕拈起一塊桂圓蓮子糕放進嘴裡,感受那綿密的口感,她揮去腦海中對巧克力、冰淇淋、甜奶油的無盡想像,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三樓的圍欄邊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禁驚訝地睜大眼。
總管?
顯然他剛從樓上的某個包廂出來,身邊送客狀的是杜家大少爺杜松雲。
她知道他下午應杜大少之邀談土地的事,但她以為地點是花樓之類的風月場所,因為通常只有去那些風月場所談生意他才會不讓她同行,除此之外他並不會因為她是個女人而將她排除在外。
她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下樓的二人似對她的目光有所覺,一致往她這邊望來,她只好微笑,禮貌地頷首,低頭時目光掃過桌面上享用到一半的茶水糕點,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翹班被抓包了,而且是人贓俱獲的那種。
眼見兩人移步往這邊過來,她趕緊起身。
「這不是方姑娘嗎?」來到她的桌旁,杜松雲率先開口。
「杜爺。總管。」雖然尷尬,她仍儘量地顯得若無其事。
「好久不見,方才我還和蘇兄問起怎麼不見方姑娘一道來呢。」杜松雲笑吟吟地道。
她望了蘇冬霖一眼,不知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只好客氣地說:「杜爺談的生意那麼大,我一個丫環怎麼好隨便摻和。」
「呵呵,方姑娘說笑了,這揚州誰人不知姑娘是蘇總管身邊的女諸葛,運籌帷幄,甚是了得啊。」他早打聽清楚了,江家商行近兩年一些稀奇古怪卻又行之有效的把戲,都是這個女人在背後出的主意。
「杜爺過獎了。」她嘴裡謙虛,心中卻暗自得意,這已經不是第一個來挖角的呢。
他尋求認同般望了蘇冬霖一眼,而後繼續對著艾黎笑道:「更何況,方姑娘品貌出眾,讓你作個丫環還怕是委屈了。依我看,姑娘合該是個當家主母的命……」
「杜爺什麼時候會看相了?」蘇冬霖扯出僵硬的笑容,攔下後面的話。
杜松雲半真半假地笑問:「蘇總管,明珠蒙塵豈不可惜?杜某家中主母之位尚懸,不如……」
蘇冬霖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簡單道:「杜爺真會說笑,一個下人怎麼值得杜爺這般看重。」隨即話題轉回正事,「蘇某方才所說的條件還望杜爺再考慮考慮,若杜爺真有意與江府做這筆買賣,我們改日再詳談,先告辭了。」
別過杜松雲,他帶著艾黎離開聚福樓。
路上,蘇冬霖不發一語,艾黎跟在後面,思考著剛剛想到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好像最近幾次空閒都是因為老闆出去和杜大少接洽土地案,而將她留在府裡……
「你怎麼會在聚福樓?」
回過神,她意識到算帳時間到了。可是,她要怎麼跟一位不知雙休日為何物的老闆解釋勞逸結合?只好硬著頭皮找藉口:「嗯……我出門幫小姐選些做秋衣的布料,布行老闆說三天後才有新貨……所以……所以我就去聚福樓歇歇腳……」
「……還真是巧。」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腳步卻放緩了,讓她漸漸上前並行。
眼角餘光望去,她的鼻子雖小巧卻並不特別挺,眼睛有些大,眉毛不是時下流行的極細的柳葉眉,而是有些粗,彎彎的,讓她整個臉顯得有朝氣,走了一路,烏黑的髮上已綴滿細密的雨珠,彷彿戴了頂珍珠冠。
品貌出眾麼?
她絕對算不上什麼天仙美人,那傢伙恭維得太誇張了,他暗哼。……不過,他有些不甘心地承認,姓杜的有一點說對了,她的確不像個下人。
「你爹是個私塾先生?」他突然問道。
「嗯……是呀,他教過幾年私塾。」她簡單地回答,暗自慶幸他不再追究翹班的事。
「跟他讀過什麼書嗎?」
「沒,我爹覺得一個女孩子家的,用不著學那些。」否認比較保險,不管《論語》還是《大學》她全都一個字背不出來。
「那你怎麼會看賬?」
「……我爹還當過幾年賬房,我偷著學的。」
他不再發問。
雨天,沿街的小販寥寥無幾,街道上更顯寂寥。
私塾之女他不是沒見過,是比一般的村姑要多些見識,其中不乏頗有才情的,但沒有一個像她一樣。
說她有文才,她卻不會吟詩作對,在記賬、做生意上偏偏又很有些見地;說她市井氣,她卻談吐不俗,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彷彿受過良好教育。
她從來沒有卑躬屈膝的奴才樣,她只說「哦」、「好」、「好的」,而不說「是」。她也沒有自視甚高而看不起其他下人,他曾見她和一幫粗使丫環們一起洗衣嬉鬧,奇怪的是這樣沒架子也不影響她在府中的威信。
不經意瞥到她衣帶上的結,他不由彎起嘴角——同樣是丫環的衣裙,她也偏要跟和人不一樣。
她到底來自一個什麼樣的地方?或者說,什麼樣的家庭才能教養出這樣奇特的女子?
心底一個聲音悄悄說:無論來自哪裡,她都已來到你的身邊,想幫你、疼惜你……
老天!他竟用了「疼惜」這個詞!他覺得臉上的溫度似乎又要控制不住了。
都……都是她害的!自從那天發現了她的「秘密」後,他就不太對勁,滿腦子儘是些風花雪月、兒女情長的事。
為了穩下心湖泛起的漣漪,他輕咳一聲,決定跟她算算今天下午偷懶的賬。
……誰叫她哪兒不好偷懶,竟跑去杜家開的聚福樓。
還沒開口,卻見她轉過臉來,說:「雨有些大了,那麼近的路,我們跑回去吧?」
望著她期待的小臉,到口的話不覺轉成:「嗯。」
得到首肯,她開心地眯起眼,率先放開步子奔跑起來。
雨幕籠罩中的身影輕巧如燕,彷彿有著自由的翅膀,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細密的雨絲混雜著清脆的笑聲,模糊了他的眼,也模糊了他的心……
艾黎無視守門人瞠目結舌的表情,一口氣衝進江府大門。
真痛快!她不愛雨中漫步的浪漫,卻獨獨鍾情雨中奔跑的暢快,呼吸著潮濕的空氣,跨步躍過水窪,或者刻意踩起水花,都是平時難見的樂趣,連甩起的點點泥漿都是那麼可愛。
她喘著氣,回過頭,看見守門人因穩重的蘇大總管跟在她後面衝進大門而再度掉落的下巴,咯咯的笑聲再次溢出嘴角。
蘇冬霖瞪了她一眼,自顧自地往裡走,她努力忍住笑意,趕緊跟上。
進了大廳,她忙著指揮圍上來的眾人燒熱水、煮薑茶,一邊接過下人遞過來的巾子,幫他擦去頭髮上、衣服上的水珠。
看到髮絲濕漉漉地糾結在她的雙頰邊,濕了大半的衣裙隱約顯露出玲瓏的曲線,他皺起眉,忽然伸手抓住眼前揮舞的小手,命令道:「去換衣服。」
她沒反應過來,以為他要先換衣服,「哦,好,我這就去拿。」
他仍抓著她的手,「是你先去換衣服。」
「什麼?可是你還濕著……」她有些不明白。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的妝花了。」
她驀地漲紅臉。
一定是淋雨的緣故!
該死的古代化妝品,一點兒都不防水!敢情方才守門人驚訝的不是她難得一見的快跑,而是她恐怖的大花臉?
她還頂著它在大廳走來走去……
啊——啊——啊——
她在心裡尖叫,覺得臉上的熱度已經可以烤雞蛋了。一把抽回手,她轉身跑了幾步,又回過來,低著頭把手裡的巾子塞給他,咕噥了句「你自己擦」,而後捂著臉一溜煙衝回房,決定在大家忘記她的恐怖形象前打死不要見人了。
指間仍殘留著潤滑微涼的觸感,他不自覺地收緊手掌。
「總管,熱水燒好了。」一個下人來報。
他回過神,轉身吩咐道:「先送去艾黎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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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雖然是隨便編的藉口,但府裡要做新衣裳倒是真的,所以幾天後她便找了布商上門。
大小姐的秋衣是重頭戲,她可不敢替她決定,雖然自認眼光不錯,但依大小姐挑三揀四的個性,到頭來肯定還是要重選一遍,所以她乾脆派人請大小姐過來自己慢慢挑。
江大小姐閨名綺香,芳齡十六,正值看同性不順眼看異性鬧彆扭的年紀,一如往常,進了大廳當沒看到艾黎這個人,自顧自地挑揀布料。
她也不跟小屁孩計較,一邊示意布行夥計上去給大小姐解說,一邊自行挑選少爺們的衣料。
「咦?你們在挑布料啊?」江叔齊正巧路過,閒來無事進來看看,「小妹,你不是才做過三套衣服?怎麼又要做了?早跟你說別成天跟那些個千金小姐比來比去,你們這些小丫頭,什麼都不會就會花銀子……」
「什麼叫就會花銀子!之前那三套是夏衣,現在做的是秋衣,難不成你要我還穿夏衣出門?」江綺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手中動作不停。
江叔齊也伸出手隨意翻看,嘴上仍道:「你去年的秋衣呢?不是也可以穿,用得著再做那麼多套嗎?」
「你一個大男人懂什麼啊,去年的秋衣怎麼可以再穿?!會被大家恥笑的!」她皺了皺鼻子,放下手中的衣料,伸手推開江叔齊湊過來的腦袋,「還有,你別靠過來啦,臭死了。」
「什麼……什麼臭死了,」臉騰地漲紅,他惱羞成怒道:「你不懂不要亂講!我可是在幹大事業、大買賣!方姐,你說是不?」
艾黎胡亂點下頭,仍低著頭佯裝挑布料,以掩飾嘴角的偷笑。
那天提了下以後,他果然去鄉下收購了一籠鵪鶉,開始了江府三少爺的家畜養殖業。
鵪鶉這種鳥又嬌貴,脾氣又大,本來就不好養,再加上夏末秋初天氣乍冷乍熱的,很快那籠鵪鶉就死了大半。
本以為他會就此罷手,沒想到這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居然不放棄,又去附近鄉下收購了兩籠。
這回他更是小心,乾脆把籠子搬進房間,時刻照顧著。打掃他房間的小廝都跟她抱怨房裡的鳥糞味道重,還有羽毛亂飛。她不想打擊三少爺難得的積極性,反正這東西成本低,就隨便他折騰,只是讓人每天多去打掃幾次。
江綺香還在嘀咕:「本來就臭,還怕人說……」
面上有些掛不住,江叔齊瞪了她半晌,忽然一把搶下她手裡的布匹,「敢說你三哥臭?新衣裳沒了!」
「那匹是我最喜歡的!」江綺香趕緊搶回來,生怕新衣真做不成,馬上又把其他幾匹牢牢抓在胸前,「還有這個、這個和這個,我通通都要。」
看她緊張的樣子,江叔齊覺得自己終於扳回一城,得意地輕哼一聲,又回頭翻看料子,嘴裡還是不忘擺擺哥哥的架子:「你一個小丫頭怎麼要那麼多?看看我,兩匹就夠了。」
江綺香給了他一個說了你也不懂的眼神,拿起剛放下的一匹料子,摸著上面的織紋,陷入天人交戰。
在他們說話間,艾黎已經利落地定好兩匹,準備改天派人給大少爺送去。突然想到什麼,她回過身問:「總管要不要挑些料子?」
兄妹倆停止鬥嘴,互相對視一眼,江叔齊遲疑地說:「冬霖哥……他……他好像兩年前做過一套……」看到艾黎一副「你們怎麼那麼摳門」的表情,他急急解釋:「我上次也叫他做幾件新衣裳,連裁縫都叫來了,卻被他教訓一頓。你也知道,冬霖哥一板起臉,我就……就……」
「都兩年了,也該換換新的了。」雖然江大小姐有些敗家,但她還是很贊同江大小姐的時尚意識。她義正詞嚴地教訓:「總管的穿著打扮也關係到我們江府的形象,咳,我是說顏面。衣著太寒酸,會讓人笑話的。」
每個時代都有它的時尚潮流,連少爺們每年都會例行做些衣服鞋子之類的。他好歹也算個「總經理」,節儉成這樣……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那……要不你去跟他說?」江叔齊擺明不想再去碰一鼻子灰了。
沒用的東西!她暗啐。
「冬霖哥的事不要你管!」江綺香突然插話,一臉防備地盯著艾黎。
「小妹!你怎麼這麼說?」江叔齊驚訝地瞠大眼。
「冬霖哥是要娶大戶人家小姐的!」江綺香沒理會他,仍盯著艾黎大聲宣告。
你怎麼不乾脆直接說蘇冬霖要娶的就是你江大小姐?!她暗自翻翻白眼。自從擔任蘇冬霖的貼身丫環以來,這句話江大小姐已經跟她聲明過很多次了。
江叔齊還是不解,「你跟方姐說這幹嘛?」
「哎呀,她想嫁給冬霖哥啦!」江綺香實在受不了兄長的遲鈍。
「……」江叔齊看看妹妹,又望望艾黎,懷疑小丫頭又在胡說八道。
江綺香跺跺腳,急道:「真的!這個女人剛進府就到處打探冬霖哥的喜好,買通其他人,千方百計當上他的貼身丫環。然後成天黏著冬霖哥,用盡辦法隔絕其他女人,假惺惺地噓寒問暖,打扮得花枝招展,半夜摸上冬霖哥的寢房送點心……」
……太誇張了吧?艾黎聽得目瞪口呆。
沒錯,當初服侍蘇冬霖的小林回鄉成親去,她為了競聘總管貼身丫環這個位子,的確按現代求職習慣打聽面試官兼未來上司的背景、經歷、喜好等,關於她暗戀蘇大總管的流言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傳出來的。可是……後面那些……什麼時候發生的她怎麼不知道?
見妹妹言之鑿鑿,艾黎又沉默不語,江叔齊撓撓頭,看了一眼艾黎,又無意識地抬頭低頭,沉默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嗯……冬霖哥……是要娶個天仙美人……」
「一定要是千金小姐。」江綺香強調。
錯愕被迅速升起的怒氣取代。
想她方艾黎,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工作出色,自食其力,不偷不搶,活得堂堂正正,卻在這該死的古代被人看不起!
她冷著臉,隨手抓起兩匹布料,刻意道:「做衣裳的事我一個下人也做不了主,這就去『好好』問問蘇總管。」
「你……」江綺香氣得跳腳,江叔齊似乎也想說些什麼,她都聽而不聞,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誣陷她暗戀蘇冬霖也就算了,居然還嫌她沒資格!不做點什麼豈不是讓臭古人把新時代女性給看扁了!
怒氣衝衝地來到三省樓,蘇冬霖果然在裡面辦公。
站在簾外攏攏頭髮理理衣服,深吸口氣,她伸出手,緩慢而優雅地掀開竹簾。
聽到響動,蘇冬霖抬起頭。
她款款走近,綻開露出六顆牙的標準笑容,輕聲細語道:「總管,今天陳記送了些布料來,少爺和小姐的都已經挑好了。今年雨水多,漕運暢通,秋布的價格比往年下跌不少,做衣裳正划算。你也兩年沒做新衣了,我就自作主張給你拿了兩匹來看看。」
一室安靜,蘇冬霖的臉色有些高深莫測,直到她忍不住想再說些什麼時,他終於開口:「一件就夠了。」
耶!她在心中為計畫的順利進行而小聲歡呼。
「那我給你比比,看哪塊料子合適。」她繼續保持溫婉的笑容,抖開一塊料子,就要上前往他身上比。
他沒起身,只是詭異地望著她。順著他的視線,她低頭一看,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這是……一塊碎花布。
她趕緊把它往窗邊的茶几上一扔,乾笑著平移幾步擋住,「哈……那個……那是我想給小姐瞧瞧的……」老天,剛才她是被怒氣沖昏頭了嗎?拿的都是些什麼啊……
幸好另一塊料子是正常的。她努力想把劇本導回正軌,「是這匹,這匹你比一下看。」
他抬手阻止她上前,「就你選的這匹吧。」語畢,就將目光移回手中的書冊上。
怎麼會這樣?!她咬了咬唇,心裡那股氣還是消不去,不甘心就這樣放棄,眼角的餘光瞄到茶几上被她拋棄的那塊碎花布,靈光一閃,既然肢體接觸勾引法失敗,那她……就豁出去了!
她拿起碎花布,輕笑出聲,待他抬起頭,她巧笑倩兮地道:「總管,你知道嗎?在我的家鄉有一種裙子,上衣與裙子相連,是一塊布裁成,分前後兩片,緊緊裹住身軀。」她將布圍在腋下,一手沿著側面身體曲線緩緩下滑,在大腿根部停住,「然後從……這裡,開始開衩,一直到腳踝。行走間,腿部若隱若現……」
很好!望著他專注的眼神,她給自己打氣。前面說的都是實話,接下來就要根據劇情需要……
「我的家鄉還有一種舞,要穿上這種裙子和一種底很高的鞋,在過節的時候跳。」她一把甩開碎花布,下巴微抬,問:「要看嗎?」似笑非笑的眼卻似在說「敢看嗎」。
他揚眉回視。
她一笑,撩起兩邊裙角在側面打個結,臀部裹緊,底下則露出線條優美的小腿,輕哼著音樂,緩緩舞起了火熱誘人的倫巴。
纏綿的眼神,柔媚的紅唇,曼妙的身段,這一切化作一條無形的絲線,將他慢慢纏繞,牽引著他起身,順著她伸出的手,一步一步靠近……
他靠近,她腳尖一旋,滑開寸許,他停步,她款擺著腰肢慢慢舞近。
忽遠忽近,若即若離。
唯一不變的,是他們緊緊糾纏的視線。
來捉我……她說。
不。他說。
捉到就是你的……她說。
……不。他說。
忽地,側面的結鬆開,她不小心踩到滑下的裙角,一個踉蹌倒向他,慌亂中伸手撐住他的胸膛,無意抬頭,恰好近距離地對上他的眼。
往日深邃的眼睛裡閃著幽幽的火焰,那熾熱彷彿能將他眼裡倒映的一切燃燒殆盡。掌下的肌肉繃得死緊,快速而有力的心跳透過衣衫傳到她的手心。
她像被燙著一般彈離開他。
天吶天吶天吶——
她在做什麼?!
勾引上司?
他會怎麼想?
老天!她還要不要在江府做人了?!
按捺住立即逃離現場的衝動,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強自鎮定地說:「呃,那個舞就是這樣。我還要……跟布行的人商量點事,先下去了。」不敢看他臉上的反應,悶頭往外走。
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他好一會兒才緩緩鬆開成拳的手。只有他自己知道,當她如翩纖蝴蝶在他身邊飛舞時,他是費了多大的勁才壓制住伸手將她捉回緊緊鎖在懷中的慾望。
他苦笑,原來自己的自制力也不過爾爾,還是……只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