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要點何人隨行?吩咐下來老奴也好早做安排。」張公公聽明了了,忙彎腰問道。
「著小喜子小德子隨行,並……」說著,轉頭看向裡間屋子,抬了下下巴,「傍的,看著排了便好。」說著,又沉了沉,道,「新皇登基,這仗必是要大勝方罷,快則一二年,慢則也要三五年了,府中之事交由你二人本王自是放心。」
「老奴自當鞠躬盡瘁,為王爺效勞。」張公公忙俯身拜了下去。
容嬤嬤自也彎腰下拜,自言絕不負王爺重托。
鴛兒人在內室,自瞧不見門外眾人顏色,沒聽見自己的名兒,只當是等王爺走後,自己便能在這府中安然過上陣子清閒日子。
這位爺帶兵打仗,短了也得一年,長了指不定能打個五六年的。這樣的事兒別多,在自己離府前再有上那麼一兩回的……豈不是能鬆鬆快快悠閒到那離府之日?
心頭想著離府,自知再見不著這位時不時冒冒寒氣兒的王爺了,心中微微一暗,隨即忙收拾收思,只想著這幾年間的鬆快愜意,臉上不禁便帶了絲兒笑模樣。
王爺進了內室,抬眼瞧見的便是鴛兒帶著三分喜氣兒正歪著頭縫著衣衫,心中納悶,道:「想著什麼了?」
王爺那腳步極輕,鴛兒心思又一時飛了,待他出聲才知王爺竟已進來了,忙垂頭起身:「想……想著過年呢。」
王爺眉角微挑,稍一頷首。
「王爺……」腦中微轉,鴛兒忙又問道,「王爺出征,可要現下預備出衣衫等物。」
「急什麼,還四五月的功夫,不夠你收拾的?」王爺挑眼瞧了她一眼。
鴛兒這才想起,那出征之事還要等到明年開了春兒的,且要等著京中副將軍前來,只不知那副將軍是何人?既是皇上派下的,想必應該是新皇心腹之人?與王爺這裡可會掣肘?
「揉腿。」
耳中聽著,忙忙應了聲,再瞧那王爺已然坐到床邊,腿自也搭到了上去,只等著鴛兒脫靴伺候。
一夜好夢,在這府中呆了將二年了,這夜睡得似是最安生的一夜,雖說還要待那春暖花開日,自己才能徹底清閒下來,可有了盼頭兒心中怎會不惦記著?
快手快腳替王爺更衣梳洗,又立在他身後將那緞子般的長髮攏起,在頭上盤好,等王爺起身出屋這才略微收拾了下屋內,坐到榻邊縫補著那些衣杉。
「鴛兒姑娘。」聽著人叫,鴛兒忙忙起身迎了出去。
「王爺出征在即,這些活計多下些功夫。」一個小太監臉上帶笑,又抱了些衣
杉過來。
鴛兒微愣,卻未太在意,只當是這些棉布衣杉是替那些隨著王爺出行的小子們預備著的,抱進屋裡,一一理著。
王爺進屋,帶著一身的寒氣。鴛兒忙放下衣衫,將預備好的熱水遞上,又等著王爺喝畢為他解衣。
王爺向那榻衣服看去,轉頭又瞧了瞧鴛兒,也不抬手讓她伺候,只將杯子交與她,隨口問道:「可會騎馬?」
鴛兒一愣,莫非這世上的女子還需學馬?可自己這前生今世連匹真馬都未摸過。
上下打量了鴛兒下,王爺便道:「換身耐灰塵的衣衫,穿厚實些,隨我出來。」說罷,便轉身去了正室,只在桌後坐著,翻看起桌上幾封文書。
鴛兒愣了片刻,雖未領會王爺這話中之意,卻也忙挑了身舊衣衫,又罩上斗篷走了出來。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爺這才點頭,當先出了門兒。
轉過假山,出了秋鴻居,鴛兒抬眼便瞧見了早先王爺騎的那匹黑色高頭大馬,愣了下,只見王爺上馬認鐙,一牽韁繩,轉頭對傻站在一旁的鴛兒道了聲:「過來。」
鴛兒仍是愣著,不解其意的抬頭呆看著王爺。
見她似呆住了,王爺倒也未惱,雙腳微一用力,那馬向鴛兒處走了兩步,一個轉身。
鴛兒正愣著,忽見王爺俯□來,一把抄到腰下,雙腳騰的離地而起,忍不住便失聲叫了出來。
邊上立著的牽馬小廝只死垂著首,半分不敢抬頭瞧這稀罕之極的西洋景。
這彎腰一抄,雖衣衫厚重,可那綿軟兩團仍是沉甸甸的壓在臂上,王爺心中微動,想鬆手,卻又怕摔了她,只得一提,將這小丫頭攬到懷中,按到身前坐好。手待鬆開,卻又覺她身上緊繃,且微微發著顫抖,那手臂頓了頓,便又攬了回去,左手攬腰右手牽韁繩。
那馬一動,鴛兒立時臉色鐵青,再顧及不到什麼,只抬手死抓著身前環著自己的那只胳膊,若不是王爺衣衫厚重,那胳膊指不定便被她掐青了。
「王……王爺……」鴛兒哪曾想到,跟著王爺出來一糟竟被他提到馬背上來了?心中慌張,便未曾覺到適才胸口竟被王爺碰了,只慌張的想下回地去,可那馬卻似不聽人使喚般的,時不時便動下,叫的那聲兒裡也就帶上了哭腔。
懷中那小人兒柔若無骨,王爺原本只想帶她試試馬,莫要日後隨軍出行若遇上意外時連跑都跑不掉,因她是個近身伺候的小丫頭,傍的男人近身不得,便只想著帶她一回,打明兒起就牽上一匹讓她自己每日裡騎上一遭。
平日裡每每隨軍出行的,哪個沒學過騎
術?連那容嬤嬤雖已年邁,便勉強騎馬逃命還是學得來的。
如今這丫頭靠在懷中,心中卻莫名升起了股子異樣,聽她語中帶泣,便壓下頭去,在鴛兒耳邊輕聲問道:「怕了?」
鴛兒忙忙點頭,如今這會子,什麼男女之防、什麼身後那人是個殺神、什麼要躲得這人遠些的想頭全都長了翅膀飛了,只想快些下去,只那雙腳踩著地面方是最安生的!
耳邊一聲輕笑,弄得人耳朵癢癢的,雖仍怕著,臉卻不禁紅了,覺身後那人再將自己向後攬了攬,只得靠在他懷中,聽了句:「若怕了,便抱著我。」
那話還未曾過了腦子,只覺緊挨著自己那雙腿在馬背上一夾,身下那匹駿馬便如利箭般飛出。
只來得急倒抽了口涼氣,鴛兒死抱著向前那只胳膊,雙眼緊閉,雙腿也死死夾著那馬背,生怕鬆了半分掉下去。
那馬背上一起一顛,哪裡舒服了?怎能比得過前世自行車、摩托車?鴛兒死閉著眼睛,屏著氣息,過了一會子,只覺身後之人向前靠了靠,瞧見自己閉著眼睛嚇得這般模樣,不由得失笑起來:「睜開罷,爺慢些就是。」說著提了提韁繩,讓身下那匹駿馬慢步走著。
鴛兒這才長鬆了口氣,睜開了雙眼。
入眼的,乃是一片荒蕪,兩側雖可見著房子,卻不知身在何時。
「打王府北邊出來便是此處,直接出了城。」頓了頓,王爺又道,「平日裡,我便在此跑馬。」
鴛兒臉色仍是慘白,只得僵著腦袋點了點頭,忽覺自己似還抓著什麼,一低頭,見王爺那左臂竟環著自己,那大手正按在自己腰間,現下那胳膊上的袖子似被自己快扯爛了般,忙忙心頭大震,鬆開手來。
只那胳膊卻不敢去拉它,生怕王爺一時氣惱,再將自己拋下馬去?
覺著那雙手竟鬆開了自己,卻死命拉著鞍橋,不肯鬆開半分,王爺心頭冒出了股子火氣,雙腿便是一夾,□那馬便又小跑起來。
鴛兒沒半分準備,心中一顫,一手向上,拉著王爺胳膊上的袖子,另一隻手仍是死板著那鞍橋。
這股子莫名火氣來得急,王爺只覺著一隻柔荑輕拉著胳膊,卻不似適才那般的抱著,忍不住冷哼一聲,腳下再次用力。
這回,鴛兒再不敢拉著那馬鞍子,雙手緊抱著著王爺胳膊,只差高叫著讓他放自己下去了。
一路縱馬奔馳,便是鴛兒後來稍稍適應了,卻也不敢放開手,只得暗下裡祈禱著,這王爺若是回去見了自己袖子被自己扯壞,可千萬莫要治自己的罪才是!卻是想不明白,好好的,為何
非要拉著自己出來跑馬?莫非是日後他離了這府去領兵打仗,家中有那心愛老馬不忍騎出關外?留下讓自己照看不成?
王爺那心思又豈是一般人可猜得中的?
覺著懷中那丫頭老實任命的死抱著自己的胳膊,攬著那一團柔弱無骨的纖細身子,那馬是越跑越順暢,越跑越舒心。座下那匹紫夜平日裡雖日日跑馬,可哪一日有今日痛快?原本爬上了兩人,這馬兒心中自也不痛快,好在鴛兒體態輕盈,跑了這會子後那馬兒早將背上之人拋到九霄雲外,只顧著撒著蹄子由性狂奔。
一圈跑回,王爺肆意縱馬,直進了秋鴻居房門口方罷休。這府當日搬來時,王爺便將院中那蜿蜒曲折小路去了,早巴巴的打通了一條跑馬道,平日裡下人人聽著馬蹄子聲早早便躲了去,鴛兒頭回遇上,只因沒旁的人指點才險些撞上。
張公公聽著王爺竟帶了鴛兒出去跑馬?且還是雙人同騎?便似那打了雞血般,一大早在院裡轉磨著,沒一會兒,聽著馬蹄聲聲,忙伸著脖子死盯著門口。
就見那兩人一騎轉過假山,直停在秋鴻居門口兒,馬上一人精神煥發神采奕奕,哪見半分平日裡那殺戮寒冰氣?
再瞧另一個?呵,那人臉色又白又紅,也不知是驚的還是嚇的或是累的,直等那馬停了下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一臉茫然的抬頭打量,似是連回了府皆未曾發覺。
小喜子忙上前牽繩,王爺輕身一縱便下了馬背,再瞧馬上那緊裹著斗篷的鴛兒?身子沒了支撐晃了幾晃,忙鐵青著張小臉,死死抱住馬脖子。
抬眼瞧了瞧那恨不能貼在馬背上的小丫頭,王爺心裡似是抽了抽,總覺得那馬脖子抱得緊了些,一抬手:「來。」
鴛兒轉過臉兒去,看了看面前那隻手,死咬著嘴唇,瞪了王爺一眼,沒敢鬆手。
那眼中帶著股子幽怨勁兒,站在一邊瞧情形的張公公心中一陣抽抽:莫非爺把這丫頭給……
也莫怪這位公公腦中時不時的總冒著這事兒,王爺無後,這位內總管心裡頭比哪個都急,若這位爺肯點頭兒,明兒個他就能打這涼城搬出百八十位姑娘抬進府來,最好也是生那百八十個,好讓自家這位爺子子孫孫的榮光下去。
心裡一緊,王爺暗道,莫不是適才那馬跑得緊了些?真嚇著了?便緩了緩聲:「下來?」
鴛兒仍是不敢下去,兩腿夾著那馬背打起了顫,上馬時還不覺得,如今這一要下去,總覺得會摔下去似的。
「莫怕,爺接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