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風中罪惡

盧亮、陸曼和鄭寬被學校記過處分。嚴巧巧的父母氣不過報了警,但是警方以小孩子打鬧為由不受理,讓家長自己去協商解決。可怕的欺凌虐待輕描淡寫的成了校內問題,嚴巧巧受到的痛苦,只不過是化為那三個人被各自的父母罵了幾句。

本以為一切都過去的女孩,赫然發現,作為受害者的自己在這件事之後,被整個班級孤立了。

甚至被整個小鎮孤立了。

班上、學校乃至鎮上,不知何時流傳起關於她的謠言。謠言如同狂風般席捲了小鎮的所有角落。

有人說嚴巧巧是女同,會對女生下毒手。所以學校的女孩子拒絕讓她進女廁所。這嚴巧巧還能忍,她頂多不在學校喝水,回家上廁所。但她不能忍的是,同學甚至是老師在她背後指指點點,閒言閒語。

明明她是受害者。可是沒有人同情她。學校認為她的父母將事情鬧大了,弄得小鎮的報刊都刊登了這件事,影響學校的聲譽。

小鎮認為她把整個風嶺鎮的名聲都弄臭了,讓外人覺得風嶺鎮很黑暗,校園霸凌很嚴重。讓遊客都不再過來旅遊。

甚至連嚴巧巧的父母都對她略有微詞。他們聽信了外界的謠言,真的認為自己的女兒性向有問題。

該死的世界。這個社會究竟怎麼了?明明她嚴巧巧是受害者。可欺凌她的施暴者,居然什麼處罰也沒有。甚至也沒有向她道過歉。

為什麼?只是看了一本耽美小說而已。為什麼她的人生就非得糟糕成這樣?

嚴巧巧想不通。她實在撐不下去了,她無法承受社會的歧視眼光;她無法承受所有好友都刻意躲著她;她難以忍受走在回家的路上,所有路人在她的背後指指點點。

不過是看了一本耽美小說罷了,自己這個受害者,卻被惡意對待。哪怕是打開電腦上網,嚴巧巧也只是不停的持續受到傷害。她最喜歡的幾個本地論壇,充斥著對她的閒言碎語。

盧亮等人甚至將霸凌她的影片發佈在論壇上。

所有人都樂呵呵的看著,甚至有人罵:「死女同,妳怎麼不被老鼠噎死?」

沒有人同情她。只有滿滿的惡意評論。這讓她不寒而慄,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女孩哪裡承受得住。社會的無情輾壓,小城鎮的冰冷人性,將嚴巧巧摧毀了。

嚴巧巧輟學了,

她搬了張小板凳,站了上去,就在自家公寓的窗戶前。嚴巧巧望著十八層樓的高度發呆。就那麼往下望著、眼睛一眨不眨,看了很久。

其實,她終究還是對這個世界有留戀的。可是,她已經待不下去了。這個小城市,再也沒有她能夠存活的空間。

嚴巧巧抬起腳,閉上眼睛,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就在這時,『滴滴滴』的彈窗聲響了起來,房間裡沒有關機的電腦突然彈出了一個視窗。

女孩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朝電腦望去。

QQ上,有個陌生人發了條信息給她:「妳真懦弱,這麼簡單就不想活了?」

「我想不想活,關你什麼事?」嚴巧巧氣憤極了:「你知道什麼?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如果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你也會自殺。我自殺我的,你憑什麼隨意評價我!」

「我才不會為這種事去死,任何情況,我都不會想到死。」陌生人顯然能透過麥克風聽到她的歇斯底里:「輕生、特別是為別人輕生,太不值得了。」

「什麼才值得?我問你,什麼才值得?」嚴巧巧大喊道,她抬到窗外的腿,又往外伸了一大截。

「妳不想報仇嗎?」陌生人繼續寫道:「妳明明什麼錯都沒有。錯的明明是別人。妳不想報仇嗎?加我為好友,我會幫妳讓施暴者付出代價。」

「真的?」嚴巧巧一愣。被欺凌者總是會被自己痛苦的命運折磨到默認接受,反而忘了,結局是可以反轉:「你真的能幫我?真的能讓我報仇?」

「當然可以。但是有代價!」陌生人這麼說著。

「我可以付出一切。」嚴巧巧咬牙切齒的說,她不漂亮的臉充滿了恨意。她說完後,馬上加了這個陌生人為好友。

電腦的揚聲器中,文字變成了語言。一個好聽的年輕女孩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來:「我可以讓風幫妳懲罰任何人。那麼,妳準備懲罰誰?」

「陸曼!我要這個賤女人不得好死!」嚴巧巧惡狠狠地道。

擁有好聽聲音的年輕女孩回答了:「可以,我能實現妳的願望。相對的,在她接受到懲罰後。妳必須要替我做一件事,那就是.........」

揚聲器裡的聲音像是忌諱著什麼,從語音再次變成了文字。

嚴巧巧看著那行文字,渾身打了個冷顫。哪怕是有自殺決心的她,都被文字中浸泡的森森惡寒而嚇到了。

但最終,對施暴者的恨意佔了絕對的上風。

「我答應。」嚴巧巧握著拳頭,如此對著電腦喊道。電腦中那個神祕女孩頭像滿意的暗了下去。

當晚,小鎮無處不在的風,刮得更加淒厲了。猶如無數惡鬼在天空呼嘯,窺視著世間。

風裡,帶著腥臭。吹到了陸曼的身旁。

晚上十點過,陸曼獨自在附近的公園裡溜達。她找到了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漂亮流浪貓,開心的捧在手裡逗弄著。

「小貓好可愛啊。」她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笑起來時,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就是如此可愛的女生,卻人不可貌相的喜歡著陰暗潮濕的角落。

不錯。陸曼的喜好和她的性格一樣陰暗潮濕。她喜歡午夜黑漆漆的公園,她喜歡一切黑暗的東西。但最喜歡的,還是看到懦弱的同學在她的欺負下絕望。

她就是這樣一個有著怪癖的人。

手中的小貓『喵喵』的發出柔弱的動聽叫聲。頭頂的月光被烏雲遮蓋住,只從縫隙裡洩漏出了幾絲銀輝,照亮著黑暗。

今天的公園,一個人也沒有,哪怕是那些打情罵俏的討厭情侶們。

陸曼逗弄得小貓很開心,一玩就玩到了接近十一點。她看了一眼手機,依依不捨的將小貓放在了地上。

「小貓,我要回去了。媽媽要下班了。所以,再見吧。」陸曼朝地上的小貓揮揮手。

小貓『喵喵』的叫著,顯然不清楚這個逗著牠、餵著牠的女孩想要幹什麼。

是啊,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

陸曼笑咪咪的用左手摸了摸牠的脖子,然後伸出了右手。她用旁邊抓來的一顆石頭,狠狠的砸在小貓的腿上。

小貓痛苦的尖叫一聲。

「喂,我都說再見了,你為什麼還不走呢?捨不得我?」陸曼依舊笑咪咪的,看著痛得打滾慘叫的小貓。

她的手一下一下,不停的揮動,將小貓的四肢都砸斷了。

「看來你果然捨不得我。沒關係,你就永遠陪著我吧。」說完,陸曼將石頭砸在小貓的腦袋上。痛苦的小貓頓時沒有了聲息。

陸曼樂呵呵的一腳把小貓的屍體踢進草叢裡,輕輕拍了雙手的灰塵,準備回家。今天很開心,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不知從哪裡吹來了一陣涼風,冷得她打了好幾個噴嚏。

「怪風。」陸曼揉了揉鼻子想要走出公園。就在這時,一聲若有似無的貓叫聲流入耳中。

那貓叫,極為熟悉。

陸曼轉過頭,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夜晚的公園和白天不一樣,擁擠熱鬧的景象在晚上早已消逝。午夜公園更像是異界般,散發著屍臭味。

陸曼撓了撓頭,繼續往前走。猛然間,貓叫聲又一次出現了。這一次離她近了些。她立刻回頭,仍舊什麼也沒看到。

那叫聲彷彿是從不遠處的亭子發出的。

市政公園裡有許多供人休憩的小亭子,這些亭子總是木質結構,爬滿了綠色的藤蔓或著百里香。百里香的百花早已凋謝,散發出的不是香味,而是臭味。

果然亭子裡不只有貓叫,還有屍臭。

陸曼對這種動物的屍臭非常熟悉。她從小就喜歡將小動物殺掉埋起來,故意觀察腐爛的情況。她很愛腐爛的生物。因為腐爛的生物們,就像她家一樣腐爛不堪。

屍臭對她很有吸引力,特別是,那股屍臭味裡還有另一隻小貓。

「真沒辦法。」陸曼掏出手機看了看,十一點一刻,「還有一點點時間,真沒辦法,我就陪你玩玩吧。」

「小貓,小貓,喵喵喵。」她一邊往亭子走,一邊學貓發出『喵喵』的叫聲。貓在亭子看不到的角落裡不停地叫。

風刮得更烈了,無數的風如同怪物的爪子,在天空中橫七豎八的抓出抓痕。亭子上的青藤也被風吹得扭來扭去,張牙舞爪,可怖得很。就著陰森得青綠色射燈,陸曼猛地打了個寒顫。

「怪了,怎麼突然陰冷起來了。喵喵,你在哪裡啊?還在跟我玩捉迷藏?」她笑咪咪的喊著。在貓叫的角落中,陸曼並沒有找到小貓的蹤影。

她搖了搖腦袋正準備走出亭子,可那隻貓,又從另一側開始叫起來。

不,不是一隻貓,而是一群貓。

圓頂的亭子中,無數的貓叫從輕柔轉為尖叫,撕心裂肺,叫聲慘不忍聞。彷彿一群貓都瀕臨死亡,都憤怒不已。

陸曼嚇了一大跳。她發現亭子中的貓叫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頭頂上、樹叢中,圍繞著亭子躲藏著無數綠森森的貓眼。

邪異的貓眼,透出驚悚的光,每一隻都死死的盯著她看。

這絕對不正常!

陸曼尖叫一聲,嚇得拔腿就跑。那些可怕的貓陰魂不散的跟蹤她,直到她跑出了可怕的陰冷公園。當公園外的路燈明亮的照在她身上時,陸曼湧上一股死裡逃生的錯覺。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粗氣,一排一排冰冷的街燈照亮著街道。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陸曼一刻也不想停留,她渾身發抖的拼命朝回家的路走。街道被街燈拖得很長很長,今晚的馬路特別詭異。以往公園裡這一圈有許多冷啖杯(附註1),哪怕到了深夜一兩點,也有許多人在這裡熱鬧的吃喝。

可今晚,除了路燈,什麼也沒有。就像全世界所有人都失蹤了。僅剩下她,還在這漫長無邊界的道路上走動。

於是她撥了媽媽的電話。

「媽媽,妳下班了沒有?」單調的『滴滴』聲之後,電話撥通了。陸曼急促的喊道。

「下班了,下班了,正要回家了。怎麼了女兒,妳被誰嚇到了?」

「總之今天我有一點怕,妳在哪啊,咱們一起回家。」看著長長的空無一人的午夜街道,陸曼的心臟恐懼得跳個不停,幾乎快要跳出了胸腔。她實在是害怕的厲害。

「好吧,我們在公園路和長街路的十字路口碰頭吧。」媽媽答應了。

陸曼掛斷了電話,甩動已經被不知從哪裡吹來的涼風吹得僵硬的身體跑起來。好不容易跑到了十字路口,她遠遠地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熟悉身影站在紅綠燈前,正對著她笑。

是媽媽。

陸曼安心了許多,她連忙跑過去,什麼也沒說,只是將腦袋埋進媽媽的懷裡。

媽媽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回家吧。抱歉啊,我又工作太晚了。」

「嗯啦,沒關係。」陸曼笑著,笑容裡充滿複雜。

母女倆在這條長街上逐漸遠去,風在呼嘯,街燈將兩人的影子拖得扭曲扁了形狀。就在她們快要走到社區門口時,在一處街燈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陸曼的手機刺耳的響了起來。

「陸曼啊。媽媽已經到十字路口了。怎麼沒有看到妳啊?」電話那邊,傳來的是媽媽的聲音。

頓時,陸曼的心冷到了谷底。這怎麼可能。如果打電話的是媽媽,那麼一直陪著她,至今還挽著她手的,又是誰?

陸曼全身僵直,她一動也不敢動。她使勁兒的驅動脖子上的肌肉,向自己挽著手的那個東西的方向望了過去......

根據元玥從榮春胸腔中找到的盒子裡的資料記載,死亡通告這種詛咒,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傳播的。源頭便是嚴巧巧所在的學校。每一個接到死亡詛咒的學生和老師,最終都沒有好結果。全都經歷了詭異可怕的事件,之後便被發現了屍體。

三年前的風嶺鎮,死亡通告的詛咒不停蔓延。有許多人認為只要將死亡通告傳染給別人,自己就會得救。

這造成了詛咒蔓延的速度更加瘋狂。大量不清楚死亡通告的人,都被矇騙著,扯下了被詛咒者背上的影印紙,最終慘死。

那時候風嶺鎮的人口暴減,許多人往外逃。

之後突然有一天,詛咒如同它來得莫名其妙一樣,也猛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至於欺負嚴巧巧的陸曼等三人,早已在死亡通告來臨的第一波詛咒中,成了墓碑上刻著的名字。

陸曼轉頭究竟看到了什麼,她看到的東西,為什麼能和死亡通告扯上關係?嚴巧巧和誰在網路上聊天?詛咒的源頭,是和她的復仇有關嗎?

最後最大的疑惑是,究竟是誰收集了這些資料,而且收集得異常完整。甚至有許多不是當事者根本就不清楚的資訊。

跟元玥在英國同居,住在三樓的榮春,是怎麼得到這些資料的?她為什麼會將我一直想得到的那東西與這些資料混在一起?

她到底是誰?

一切的一切,都是謎,讓我頓時頭痛起來。

落地窗外的風嶺鎮,雖然破舊凋零,少有人走動。但卻完全看不出,三年前,曾經發生過如此恐怖的惡性事件。

難道,死亡通告的詛咒,其實並沒有結束?

我將資料看完後,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元玥,妳來風嶺鎮,有什麼目的?」

「當然是活命!」元玥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的眼睛抽了抽,搖頭:「妳沒有說真話。」

「我想要活下去,為什麼不是真話。」女孩一寸不讓的盯著我。

我繼續搖頭:「妳沒說真話。」

「這就是真話。」她非常認真。

我嘆了口氣:「再爭論下去也沒意思,等妳真的想告訴我了,再說吧。先來談談這件事。看起來不達目的,妳是不會將那東西給我吧,對吧。」

「沒錯,那東西,我放在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假如我死了,你就永遠也得不到。」元玥說。

「好吧,那我就假設我的目的是保住妳的命,解除妳身上的詛咒。」我思寸了片刻:「妳身上的詛咒,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元玥環顧四周一眼,低聲道:「跟我回旅店。我在附近旅店訂了一間房間,在那裏才好告訴你。」

說完,臉還罕見的紅了一下。

我點頭,跟著她走出咖啡廳,前往旅店

風嶺鎮的街道上,風刮得異常的混亂。總令我有一股風雨欲來的錯覺。

希望這,僅僅只是錯覺!

附註1:冷啖杯,發源於四川成都的一種街頭餐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