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寫過一篇《正義》,說正義一般是被威權脅迫。在沒有威權的地方,正義的影兒更彎曲了,名位與金錢面前,正義只剩下淡如水的微痕。
其實萬事萬物,都不過如是。
強大的東西必然能夠驅使弱勢的東西。地球的引力足夠強大,所以才能將月球當風箏放。
而詛咒,也同樣如此。
詛咒在最初的時候,都是微弱的。之後總是藉著愚蠢的人類恐懼感而被放大。恐懼是原罪,人類在恐懼中慌亂,在恐懼中流露本性。
世上原沒有詛咒,被詛咒的,只是人心。
「死亡通告」詛咒,源頭在哪兒?元玥或許不知道。但是這個詛咒的變種是什麼?元玥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她完完整整的經歷了這個過程。
直到無可自拔,絕望的找不到救贖自己的辦法。
人在絕望時會怎樣?其實大多數人會放棄等死。但元玥有著強烈的求生欲,她不想死。所以她根據從盒子裡找到的那個物體以及物體附帶的我的聯絡方式,透過我的朋友聯絡上我。
她認為既然我的聯絡方法能夠在盒子裡找到,那麼我肯定能救她。
只不過她肯定不知道,我腦袋也很亂。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自己的守護女也陷入令我絕望的困境。她手裡的東西,是我唯一的曙光。
我不清楚兩個絕望的人碰在一起,背地裡是不是有什麼勢力在牽扯,不過我也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那個東西,為什麼居然會和元玥同住一樓內的叫做榮春的女人手中。
榮春顯然知道那東西的用法,否則,不會僅剩下腦袋還能存活下去。
那個叫做孫妍的女人,也疑點重重。到底是不是她,將「死亡通告」帶給了元玥?說實話,手裡的資訊太少了,我無法揣測。
現有的資料指總結出了些許東西。
首先,死亡通告是在三年前,從風嶺鎮開始的。相關人員有遭受校園暴力的嚴巧巧,有欺負她的學生盧亮、陸曼和鄭寬。
其中,欺負她的三人已經死掉了。
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嚴巧巧有什麼能力詛咒別人?
就我這麼多年的古怪經歷帶來的經驗而言,所謂詛咒,從來不是空穴來風。詛咒這個詞聽起來恐怖,但背後總有它的科學道理以及因果關係。
資料中,一個網友對嚴巧巧說,她會替嚴巧巧報仇,而嚴巧巧需要替她做一件事情。具體做什麼事,資料裡沒有寫。但是,事物永遠符合等價交換原則。
無論嚴巧巧需要做什麼,她都必須付出與「死亡通告」帶來的恐怖死亡相同的代價。
究竟什麼事,才能和死了如此多的人的詛咒相提並論呢?
我想到這裡,猛地打了個冷顫。自己無法想像,實在無法想像。但是三年前偃旗息鼓的詛咒,現在又死灰復燃,出現在元玥身上,絕非偶然。
其中,必然有它的因果關聯。只是這關聯,我暫時沒有發現。只要找到三年前風嶺鎮上流行的死亡詛咒跟元玥之間的關聯,我就能斬斷元玥身上的詛咒。
不過,第一步始終要先確定,元玥身上的「死亡通告」詛咒,變成了什麼樣!
自己跟著這位英國華僑來到她下榻的旅店。風嶺鎮實在太小了,旅店也沒有幾家。這一家環境算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位於三樓的房間充滿了陰暗潮濕的霉味,發霉的壁紙甚至已經剝落,斑駁的垂向牆角,那些牆紙上的霉斑噁心得很。
女孩一聲不吭的將房門關上,又拉上了窗簾。我們在這充滿霉臭味的旅店中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過了好久,她的臉又是一紅。啥話都不說的脫起了衣服。
我靠!她居然脫起了衣服,速度還不慢,很快便脫得一絲不掛。我說這位英國籍華人也太生猛了,現在小女生大膽得讓我心臟跳個不停。
元玥將衣服裙子、外套內衣褲全都剝了下來,白生生的滿溢馨香的味道衝擊在慘白的光線下。霉味伴隨著女孩赤裸的幽香,衝得我腦袋又一次發痛起來。
女孩背對著我,突然狡黠的露出苦笑:「那個詛咒,要做某種特定的運動,才能浮現出來。」
我撓了撓頭:「說重點。」
她的臀部有著豐滿的曲線,她再次臉紅了一下,從行李箱中找了一把蒼蠅拍,輕輕放在床上。
我越來越糊塗了。封閉的房間、裸體的美女,還有一把蒼蠅拍。這算怎麼回事?現在的潮流趨勢也太怪異了。
「打」元月羞恥感湧了上來,臉紅到了極點:「打這個地方。」
她左手懷抱著胸口,將右手抽出吃力的指了指屁股的位置:「用蒼蠅拍打,用力。」
好吧,原諒我滿腦袋的黑線。自己在她的再三要求下,終於還是拿起蒼蠅拍,伸出邪惡的手拍了下去。
只見蒼蠅拍拍在這雪白的肉體上,之後留下巴掌大的網狀印記,就在印記中間,一塊拇指大的符號浮現在了皮肉之上。
我的羞澀感頓時轉移了方向,這一看,頓時倒抽了幾口涼氣。
這符號,啥玩意兒?
我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元玥臀部上詛咒的符號。這個符號非常詭異,猶如蟲子將皮下的肉啃咬出來,形成了坑漥不平的血肉隧道。難怪她要我用蒼蠅拍打,只需要痛苦刺激,人類的皮下組織就會充血,血流的速度也會加快。
本來在皮膚之下,臀部脂肪之上的符號痕跡,也會在充血中浮現出來。
符號在人體上有一股難以描述的噁心,歪歪扭扭。頂端是個倒著的三角形,三角形的下尖角一筆拉下去,在符號右側形成了一隻貌似只有三根手指的小手印。
同樣的小手印有三個之多,分布在符號的中、中下、下方,三個位置。
我掏出手機,眼明手快的朝元玥白皙的臀部拍了一張照片。符號隨著皮膚上的鮮紅減退,再次沉入皮肉之下。
看著手機照片中的符號,我久久都沒有說話。
「現在死亡通告的詛咒,變成了這個模樣。」對此,元玥除了恐懼之外,更多的是摸不著頭腦。她迅速穿好衣服後,湊過來看我的手機螢幕,沉默了。原本「死亡通告」的詛咒還屬於有形詛咒,雖然在倒數計時著自己的生命,但是看得見摸得著。
一個人知道自己有多久會死,是會害怕,是會驚慌,但是沒有皮肉之苦。
但現在的詛咒不停。
符號在自己的肉體裡,看不見摸不著。她能明顯感覺到有符號的那塊血肉有些不太對勁兒。具體哪裡不太對勁兒,也說不上來。可她就是莫名的害怕。比死亡通告的第一階段詛咒時更加害怕。
她唯一能清楚的是,這個符號是個不定時炸彈,仍舊會要她的命。但是什麼時候會讓她沒命,以什麼方式死亡,卻成了未知。
人類懼怕死未知。元玥現在真真切切的覺得,直接知道自己的死亡時間,或許也算一種直觀的幸福。當所有的一切變得不清不楚了,那才是真正的煎熬。
「妳什麼時候發現這個符號長在妳屁股上的?」我越看越覺得這符號眼熟。
元玥雙頰發紅,「三天前,洗澡的時候。當時抹了一層沐浴乳,擦到屁股的時,居然發現屁股上有塊肉參差不齊的陷了下去。我大吃一驚連忙照鏡子。結果就看到了這東西。」
我摸著下巴,「洗澡的熱水能讓血液流速加快,看來這符號果然是和妳身上的血有關。死亡通告的詛咒為什麼會進化成這種神祕符號,妳心裡有底嗎?」
「沒有」元玥搖著腦袋。
我冷哼一聲「妳又在撒謊。」
元玥撇撇嘴唇,「好吧,我確實有些懷疑。當初我發現自己能透過蠱惑別人揭掉自己背上的影印紙來延長倒數計時的時間後,我瘋了般的到處求助。長得漂亮有姿色的女孩,總是佔便宜的。許多人心生憐憫幫了我的忙,這個剛才我也提到過了。但是最終,當我被上的詛咒影印紙全都被扯光後.......」
她說到這,我頓時心裡一寒。元玥從未提過有多少影印紙貼在她背後,但是從她講的故事中猜測,絕對不低於一百張。一百張,就是一百個人。她至少直接或者間接害死了一百餘人,只為了自己能活下去。
這個女孩的旺盛求生欲,可真不能小覷。
「我起初欣喜若狂,以為徹徹底底的擺脫了詛咒。但沒想到,屁股上卻長出了這麼個怪符號。」元玥看著我:「夜不語先生,我調查過你。你在著名博物學期刊上經常查發表論文,而且還寫了許多怪志小說。您知識淵博,或許認識那個符號究竟是什麼。」
我點了點頭,「沒錯,我確實知道這個符號代表著什麼。」
「真的?」元玥本來只是恭維而已,沒想到我真知道,頓時大喜。
「這是甲骨文。」我語氣頓了頓,視線投過旅店的窗戶,望向了破敗的風嶺鎮:「這是漢字中最早形容『風』(附註2)的文字。」
沒錯,元玥臀部上的符號,確實是甲骨文中代表著風的符號。當自己確定後,只感覺極為荒謬。數千年前的甲骨文,怎麼會刻在元玥的臀部皮下脂肪中?以前自己無聊時,曾根據我多年遇到怪事的經驗,總結過所謂的「詛咒」,每個階段的變化都有理由。
元玥身上發生的事情,也絕不例外。
我摸著下巴,將視線又落在了手機螢幕上。代表「風」的甲骨文,刻印在元玥身上刻印得很完整。她臀部外層皮膚完全沒有受損的跡象,那就是說符號確實是經由內部破壞造成的。
就我所知,暫時還沒有任何儀器能夠做到類似的事情。這也意味著,「死亡通告」詛咒確實產生了變化。至於變化是好是壞,這個真不太好說。
可這塊代表「風」的甲骨文,和死亡通告又有什麼聯繫嗎?
「妳收到死亡通告那天,孫妍是不是告訴妳,要小心風?」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元玥一楞,點頭道:「確實如此。雖然至今我還是聽不懂。」
我摸著下巴:「妳的臀部有甲骨文的『風』字,而孫妍如果是詛咒妳的人,為什麼又要多此一舉的提醒妳小心風呢?顯然,風和死亡通告是有關聯的。但關聯在哪裡?」
「不光是孫妍,我那個神祕網友,也提及過類似『風』的東西。」元玥沉默了一下。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身旁滿臉猶豫、表情中滿是絕望的女孩,對我隱瞞了許多東西。但這女孩對我想要得到「那個東西」的急切也清楚得很。所以她根本不怕我跑掉。
事實也正是如此,沒有得到那個東西前,我絕對跑不掉。會一直如同橡皮糖般,貼在元玥身旁。
替她解開詛咒,現在看來,是得到「那個東西」唯一的途徑了。
天已經黑了下來,沒有吃過晚飯的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著她身上的詛咒到底是怎樣的存在,順便也盡力理清楚眾多關係者之間的關聯。
不過很可惜,完全沒有進展。
窗外的風嶺鎮,開始陷入夜色。除了昏暗的街燈外,居民屋中的燈火一盞接著一盞熄滅,狂風呼嘯的夜晚,來臨了。
我這才發現兩人都沒有吃晚飯,準備拉著元玥出去找地方吃飯。沒想到女孩拼命的搖著腦袋,她看著黑夜居然渾身抖了幾下,顯然極為害怕:「別出去了,晚上在風嶺鎮不會有飯館開門。吃這個吧。」
她從房間的櫃檯上拿出了兩盒泡麵,遞了其中一盒給我。
我皺了皺眉,低頭看錶。才不過七點罷了,風嶺鎮哪怕再小,也不可能所有飯館都這麼早關門了。可元玥說什麼也不願離開房內,她堅持只吃泡麵。我也不好一個人出去找食物吃,就簡單的吃了些。
「榮春的資料裡提及了死亡通告最初的起因,是一個叫做嚴巧巧的女孩。三年前嚴巧巧讀高三,現在應該是大三生了。我們明天去她就讀的學校找線索。」我一邊吃麵一邊說。
元玥心不在焉的點了點腦袋。
這個女孩,在太陽落山之後,心思就不知道去了哪兒。她一會兒看看窗戶,一會兒又瞅瞅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留意起來,瞇著眼,再次順著她不停關注的幾個位置看了看。果然,她十分在意旅店的門和窗戶。
怪了,這是為什麼?說起來元玥選擇旅店的方式也有些獨特。這家旅店不算乾淨、也不算豪華。雖然風嶺鎮很小,旅店少,但是這住的也太差了。
旅店不高,房間發霉,床上的被單也不知多久沒洗過了。而且視野極差。窗戶望出去,遍眼所見的風景全被黑壓壓的樓房擋住。能看到的只有不遠處的幾條巷道。整個房間壓抑,外部空間密不透風.......
不透風!
我怔住了。確實,這家旅店租的是中層位置,又是老房子,樓間距極小。四周大量的樓房把這棟旅店的風全都擋住了。
再看這個房間。房間雖然骯髒,但是防護措施非常好。由於式公寓改造,所以房門直接用了當初的防盜門。而唯一的一扇窗戶,也有很結實的防護欄。
難道是元玥感覺自己有危險,所以才選了這麼個相對安全的地點?
極有可能。
但是這妮子的嘴巴很嚴,明明有求於我,卻又什麼都不願意透漏。而我因為想要從她手裡的到「那個東西」,還偏偏不能袖手旁觀,甚至過度追問,憋屈得要死。
默默的吃完泡麵,元玥將垃圾扔到房間角落的垃圾桶中,然後指著房間中另一張床說:「夜不語先生,委屈你和我同住一間房了。你睡那張床行嗎?」
和美人共處一室,還要求陪睡,我也不好太龜毛。答應後,女孩乾淨俐落的合衣躺倒在自己的床上,關燈睡覺了。
我靠,才晚上八點而已。
自己沒辦法,只能也躺到靠裡邊的那張床,用手機翻了翻本地的論壇和新聞。
風嶺鎮的本地網路怪異得很,完全沒有活躍感,死氣沉沉得猶如遲暮的老者。偶爾有幾篇本地新聞和新的帖子,扯的也是非常正能量的東西。
這個小鎮,猶如所有人都竭盡全力的忘記某件事。努力程度已經超出了自身的能力,淪落到無話可談的地步。
位於如此境地的小鎮居民們,也真是可悲咧。
我搖著腦袋,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直到一股刺脊冰涼,將我從睡夢中活生生的冷醒過來。
自己機警而又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只見元玥已經醒了,從床上站起來。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模模糊糊的光,我能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走到了門口。她捂著膀胱的位置,顯然是尿急。
可女孩的手剛接觸到門把,頓時猶豫起來。最終,這個元玥偷偷瞟了我一眼,很是糾結。
這個房間並沒有浴室,她尿急到雙腿不停的交替踱步。女孩並沒有發現我只是偷睡,乾脆心一橫,將垃圾桶拉到房間黑漆漆的角落,一陣『窸窸窣窣』的尿尿聲立刻偷偷的響起。
我大為吃驚。一丁點都沒有偷看到美人尿尿的場景而心動。只是感覺到更加的陰冷。元玥看模樣就知道是家境不錯。這種人從小受過嚴格的家庭教育,如果不是逼急了,不可能當著一個陌生男人在房間的垃圾桶裡撒尿。
這簡直顛覆了我對她的看法。
她肯定在怕什麼。而那東西一定就在門外。元玥清楚自己出了門就會受到攻擊,所以寧願不要臉也不出去上廁所。
可門外,到底有啥,會令她如此害怕?
就在我想不通時,一股惡寒不知從哪裡又冒了出來。我再也顧不上裝睡,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我的動作嚇得元玥將拉了一半的尿硬生生憋了回去,提著褲子,驚慌失措的背靠著牆。
黑暗的房間裡,壓抑的氣息在湧動。我的耳朵不停的耳鳴,耳膜因為莫名的原因嗡嗡作響。不知不覺間,一絲血順著耳朵孔流了出來。
「怎麼回事,耳朵好痛。」我幾步走到窗戶邊,準備往外望一望。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我捂著耳朵,有些發楞。午夜時分,究竟誰會跑來敲門?難道是元玥認識的人。再看靠牆呆若木雞的女孩,才發現元玥早已經嚇傻了。
她,明顯在懼怕著屋外敲門的人。
敲門聲剛開始還較為微弱,可是幾秒後,就變成了撞擊。
震耳欲聾的撞門聲,響徹房間........
該死!敲門的,絕對不可能是人類!
附註2,最早關於『風』字甲骨文形狀,我沒辦法打在這邊,請各位求知欲旺盛的網友們搜尋一下吧!甲骨文中其實沒有『風』這個字,所以用『凤』來代替,所以頭部用倒三角,三隻小手就像是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