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后聞言,秀麗的臉上盛開一朵燦爛的笑容來,不過這笑容剛剛一露,她便收了回去。她右手按在幾面上,因繃得太緊,那指節都開始發青。
趙王后瞪著前方,咬牙說道:「沒有想到大王居然如此不顧世人指責,不顧信諾兩字,才不過三天,便把玉姬那個賤婦給迎了回來。」
她實是氣恨交加,剛說到這裡,便低著頭喘息起來。兩個宮婢連忙走近,一個為她捶背,一個為她撫胸。撫胸的那個宮婢二十來歲,顯得頗為老成,她輕聲安慰道:「王后何必氣惱?那個婦人最得大王恩寵,又怎比得上王后這種金貴?王后畢竟是王后,他朝一日為大王誕下嫡子,便會尊榮無比!她玉姬最是得寵,又得留得大王幾夕恩愛?相處久了,大王自會厭了,更多的美人會吸引住大王的目光。」
那宮婢說到這裡,頓了頓,認真地說道:「大王的身邊,美人兒會不時都有,可王后之位,卻只有您一人能享!」
趙王后聽到這裡,鐵青的臉慢慢轉緩,她看向身前的宮婢,伸手按上她的肩膀,微笑道:「還是桃女你得我心。」
這話一說,站在四周的眾婢同時露出一抹豔妒之色。
那宮婢連忙一福,應道:「王后過獎了。」
趙王后搖了搖頭,她撫著腹部,望著高聳入雲的土台,喃喃說道:「你說得對。如我的父王,這一生恩寵的美姬何其之多?以前的休姬,後來有息姬,再後來有連夫人,可這些婦人過不了兩年,我父王便厭倦了,便迷上了別的美人。只有我的母后,才穩穩地坐在那裡,與他一道祭祀祖先,與他一道享受臣子姬妾的朝拜!」
她說到這裡,伸手按在小腹處,喃喃說道:「只要我生下兒子,只要我生下這個兒子!」只要自己生了一個兒子,這趙王后的位置,那就穩妥了七分!那個賤婦人不過為大王生了一個兒子,只因為那是大王的大子,眾趙臣便是如此欣喜。若是我誕下兒子,那可是嫡後所生的嫡子啊!身份何等尊貴?何等不凡?趙臣們定然更加歡喜!哼!我生下的嫡公子,身份可比那賤婦人所生的大子貴重千百倍!他可是名正言順能繼承這趙氏江山的嫡公子!
趙王后這時,臉上容光煥發,已是信心十足,她轉頭看向那個桃女,「醫緩是我母后派來的,切記不可怠慢了。桃女,你最年長,過去侍侯他吧。」
「諾。」
桃女低低地應了一聲,臉上閃過一抹失落:區區一個醫者,有什麼好侍侯的?
而剛剛還豔妒地看著她的眾婢,臉上則閃過一抹喜色。
趙王后向前緩步走去,她來到一棵桃樹下,纖細白淨的手撫著那粗糙的樹皮,指甲尖利地刮過,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嘎聲時,她暗暗忖道:可我那父王,從不曾對一個婦人,有大王對玉姬這般認真。大王那顆心,時時都放在玉姬身上。別的美人也就罷了,玉姬那賤婦,我斷不能容下她!只要我生下了孩子,坐穩了這位置,只要找到機會,我定讓那賤婦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這陣子,喜歡這般一個人沉思,當她沉思時,一旦被人打擾,便會暴怒。前幾日還有一個宮婢因為打擾了她,而被她沉了井了。
因此,此時此刻,眾婢都離得她很遠,一個個低著頭不敢打擾。
直過了一個時辰,趙王后才懶懶地轉過身,朝著塌幾坐回。
隨著她手一揮,一個宮婢為她奉上了一杯酒水。
酒水裡面放入了甘蔗,散發著趙王后所喜歡的芳香,她抬起頭抿了一口,瞬時,她皺起眉頭,「酒中放了何物?」
一宮婢上前一福,脆聲道:「是醫緩方才令桃女送來的,說是煮入酒中能養身。」
趙王后聽了,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她滿意地說道:「這味道甚是不錯。」
說罷,她慢慢地把酒水抿下。
轉眼間,她便把酒水喝得涓滴不剩,順手把酒斟放在幾上,趙王后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笑道:「趙宮比魏宮好多了。想我母后時,哪敢這般隨意品飲他人奉上的酒水?想到這裡,我便覺得玉姬那賤婦還是有用的,大王因為顧念她,竟是不願再娶他國公主,使得這趙王宮中,只有我魏氏的聲音,卻也清淨舒服!」
眾婢聞言,同時掩嘴而笑,齊聲道:「王后所言有理。」
她們的聲音剛剛落下,趙王后突然皺起了眉頭,她伸手捂著小腹,臉色越來越白。
幾個宮婢一驚,同時圍上了她,急急叫道:「王后,王后?」
只是一會功夫,趙王后的臉已是越來越白,越來越白,漸漸的,兩滴冷汗浮現在她的額頭上。
在宮婢們急急地叫喚聲中,她蒼白的唇顫抖著,虛弱的,痛苦地說道:「腹中甚,甚痛。」
一宮婢連忙轉頭,大叫道:「來人,來人,速請巫,請大夫。」這時,另一個宮婢也急急叫道:「你,你速去請來醫緩。」
她的聲音堪堪落下,趙王后尖利地叫道:「休叫醫緩。」這時的她,還記得醫緩是她秘密從魏國請來的。
「然,然,醫緩就別叫了。王后,王后?」
就在這時,被眾宮婢扶著的趙王后痛叫一聲,整個人向地面滑落!冷汗如油中,軟手軟腳地癱在那裡。
眾女急急穩住她,一個宮婢的手向下一托,無意中一瞟,顫抖的聲音傳來,「王,王后……」
她哆嗦著伸出了扶在趙王后小腹前的手!
瞬間,滿手鮮豔的血色滲入每一個人的眼簾!
血!鮮淋淋的血啊!眾婢錯愕地順著那宮婢的手,向她托的方向看去。這一看,她們大驚失色。
「啊——」
發出尖叫聲的,是趙王后,她瞪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宮婢那滿手的鮮血。瞪著瞪著,她一仰,暈了過去。
這一下,宮婢們可完全驚住了,她們打地去打冷水,搖地搖晃著,在她們慌亂地尖叫聲中,趙王后慢慢地睜開了眼。
這時,她已臉白如紙,額頭上冷汗如油,嬌豔的紅唇也變成了烏色。
她目光空洞地望著土台方向,慘笑一聲,低低的,氣若游絲地說道:「好狠的心!你,你好狠的心啊!」
這時,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傳來。卻是住在附近的幾個姬妾最先衝了進來。她們圍上趙王后,其中一人目光一轉,瞟到了地板上那一灘血漬,又瞟到趙王后那通紅一片的下身裳服,不由倒抽了一口氣,伸手指著那血,顫抖地說道:「這,這,這……」
眾女同時低頭看去。
這一看,幾聲倒抽氣的聲音同時傳來。
一個姬妾顫聲道:「王后下面出血了。」
這時的趙王后,嘴唇已經烏黑中帶白,她的目光依然定定地望著土台方向,那眼神中,於淒然中帶著恨苦。這時,一個姬妾急急地問道:「王后莫不是流產了?怎地如此不小心?」
一個宮婢在一側氣恨地說道:「是桃女,是醫緩!必是這兩人摻在酒中的那什麼藥害了王后!」她說到這裡,幾個宮婢同時叫道:「不能饒了他們,走,找他們去!」
「沒用的。」趙王后的聲音低而弱,她淒然說道:「沒用的,找誰也沒用的,沒用的……」
聲音喃喃,越來越是無力,也越來越是空洞。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幾個劍客叫道:「巫右到!醫直到!你們速速散開!」
在他們地喝叫聲中,眾女相互看了一眼,又朝臉色蒼白如紙的趙王后看上一眼,同時向後退去。
在她們退去時,趙王后還如瘋癲了般,淒愴的喃喃說著,「沒用的,沒用的……沒用的。」
眾姬妾退到院落中,聽著裡面傳來巫師施法時急促的鈴聲,一個姬妾打了個寒顫,喃喃說道:「王后,怕是再不能有孕了。」
看王后那樣子,分明是被虎狼之藥嚴重傷害了身子。她都不知道有沒有孕,下身便流出這麼多血來。若是有孕也就罷了,若本來沒有懷上,那流的血,可都是自身精血啊。
幾個姬妾想到這裡,相互看了一眼,這一瞬間,她們的目光中,閃過一抹不知是歡喜,是期待,還是感慨惋惜驚懼的眼神……
一醫一巫同時施手,很快的,趙王后的血便給止住了,病情也得到了穩定。
當天晚上,趙出的賞賜如流水一般地傳來,同時趙王后從魏國請來的醫緩和桃女,也被偵出,被趙出以謀殺之罪拿下了大獄。
這些事,傳到玉紫的耳中時,她正懶懶地坐在院落中,逗弄著孩子。
一陣腳步聲傳來。
遠遠的,她便傳聽到眾侍婢齊刷刷地喚道:「見過大王。」
「退下吧。」
「然。」
趙出緩步走到玉紫身後。他靜靜地望著貼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兩張臉,一動不動。
玉紫感覺到他的身影,抬眸瞟了瞟,淡淡地說道:「見過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