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殺孽

  再說者真要去救的話,必定得深入蒼遠國,這得冒多大的危險?就算左左拉巫願意,只怕莫干部落也沒人會贊同吧,這段時間他已經非常深刻的知道了巫女對於這個部落的重要性。

  「裴畫,沒什麼要問的了?」

  原本還有很多,可在得知了外公的事後,那些事他都不敢興趣了,木著表情搖頭,袖中的手掌已滿是鮮血他卻毫無所覺。

  左左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裴畫想求的是什麼她清楚,可就算他真開了這個口,她也未必會答應,除非……他外公有讓她去救的價值。

  可這個年代的臣子應該都有不侍二主的觀念吧,就算她救出來了,那人也是大才,不能為她所用也無用不是?老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只會更古板,更固執。

  這時候,孔其卻說話了,「我走不出莫府了是不是。」

  「很有自知之明。」左左讚賞。

  就算心知是這個答案,可真的聽到了,心中還是一緊,孔其輕吁了一口長氣,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不知能不能讓我死得瞑目。」

  「你可以問,我不保證一定答。」

  孔其點頭,「你是這莫府真正的主子嗎?還是說……你只是明面上的,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是也不是。」

  一個說了等於沒說的答案並沒有讓孔其失望,繼續問,「你們究竟是什麼身份?我們仔細查過,可你們卻像是五年前突然從天上掉落下來的一般,在出現孟甘城之前,你們從來沒有在這世上留下任何痕跡。」

  「我們一直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是在一個你們並不知道的地方。」

  原來如此,孔其瞭然,「你們在孟甘城立足。所為何來?」

  「最後一個問題?」

  「是,最後一個問題,希望這個問題你能回答我,而不是敷衍。」

  左左笑。「要不是你知道的有點多,我會留你性命的。」

  「我會當這是誇獎。」

  「我確實是在誇獎。」左左接住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小毛,狠狠蹂躪了幾把,直把那一身柔軟的毛都弄得蓬鬆才罷手。

  「孟甘城是個好地方,最重要的是——它無主,只要無主,就大有作為。莫府要真是想做些什麼這孟甘城沒人攔得住,不知道這個解釋你滿不滿意?」

  「你們只是想拿下孟甘城?可小小一個孟甘城能幹什麼?四面受困,皆不可能發展,且被四國虎視耽耽,以現在的局勢,這孟甘城只對四國有用,顯然你們並不是這四國之人。」

  「對別人來說也許是,對我莫府來說……不盡然。」

  看他還想問。左左微笑著搖頭,「就到此為止了,褚意。」

  褚意推門進來。沉默著行禮。

  「潛入的所有人,全部送上路,這個拿去,一人一滴就足夠。」

  輕描淡寫的話語,卻決定了所有人都沒有生還的可能,褚意驚於這個向來溫和的巫女此時的狠辣,而孔其在吃驚過後,卻信了她先前所說的話,有著這樣的魄力,不管這人只是明面上的主子還是如何。有這樣的人帶領,要實現那些確實有可能。

  可惜,他看不到了,孔其笑得模糊,好在他早就將妻兒安頓好,留下了足夠的金銀。就算沒了他,他們也能活得很好,只是,還是遺憾啊!

  「褚意?」

  「啊?!是。」上前接過塞著木塞的葫蘆狀瓶子,深深的看了左左拉巫一眼,褚意帶著孔其離開,他曾經非常擔心巫女走出深山後會適應不了外面的世界,現在看來,她比任何人都適應得好,都更理解外界的弱肉強食,有這樣的巫女,他不擔心莫干部落以後的路將走向何方。

  褚意和孔其一走,屋內就沉默下來,北方反常的沒有進來安慰犯下殺孽的人,左左想成長,他不能攔著,只需陪著就好。

  把小吉沽放下地,輕輕踢它讓它自己去玩,左左拿出骨甲撫摸了半晌,閉上眼靜下心緒,連著問了三卦。

  頭一次看到巫女占卜,要換在往常,裴畫會很有興趣,但現在,他更關心卦象如何。

  把三枚潤白的骨甲收在手裡把玩,左左看向裴畫,「想救你外公一家?」

  裴畫毫不遲疑的點頭,「想。」

  「卦為大吉。」左左對上裴畫驚喜的眼,「就衝著這點,我救他們。」

  裴畫除了點頭已經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興奮了,就算外公也成為這個部落的助力又如何,總比送命要好,再說,誰又知道以後這個天下會跟誰姓,誰又能說莫干部落就不會復國成功?

  「你和環兒去準備一下,到時候同行。」從袖袋裡拿出一個只有小指大小的瓶子,「這是能讓你恢復功力的藥,喝下去,瓶子還我。」

  藥都能給,瓶子卻不行?原本應該激動的裴畫此時卻詭異的如此想,不過動作絲毫不慢,接過瓶子仰頭倒進嘴裡,一滴不剩,早在向左左拉巫低頭的那一刻,他就連同信任一起交付了。

  「回去吧,藥效發作之前應該可以讓你在床上躺好。」

  裴畫瞪大眼,顧不得和她再說什麼,趕緊起身小跑著回房,這時候他有些後悔沒帶上環兒一起過來了,要是環兒在,讓她帶著好歹速度還能快上不許,也就沒有了要躺在外面的危險。

  小小的瓶子基本沒佔據多少位置,甚至都不妨礙手掌合攏,緊密得彷彿手中什麼都沒有,就像……她曾經堅持的東西明明還固執的存在,在做下決定時卻又絲毫影響不到她,道德底線?早在頭一次離山去救人時不就沒有了嗎?現在再說這個不嫌遲了?

  一直說裴畫需要成長,她又何嘗不是,在即將到來的亂世,容不下她的軟弱,這裡,不是和平文明的二十一世紀,這裡,是更原始的弱肉強食,二千多人想要在這亂世崛起,談何容易,她要是再軟弱,身為巫女,她無法想像因為她的軟弱會將部落帶向怎樣的地獄。

  二千多人的精神首領,為莫干部落指引方向的巫女,她注定了要背負因她的決定而起的血腥殺孽。

  在死道友還是死貧道之間,如何選擇用得著多想嗎?不需要,所以,那些人的死已成定局。

  至於他們死了後四方勢力將會有什麼舉動……至少他們不會再輕易進犯了不是?她要的,也就是這點時間而已。

  卦象告訴她:亂世將來,復國將始,吉。

  這一夜一天,任莫府外的人用了何種方法,都沒有聽到莫府內有任何騷動,進去的人就像是石沉泥底,連一點漣漪都沒有泛起,平空消失。

  實際上,潛入莫府的三十四人,包括頭領孔其在內死得都不算難看,為了在地道里安上毒藥而練製出來的毒藥是劇毒,死狀卻異常安祥,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只是臉上會帶著一股青氣,隱隱透出毒性。

  屍體最後是被化屍粉化為了血水,自然,外面的人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三十四人居然連一招都不敵,就這麼送了命。

  褚青等人一回來,原本還心緒難平的言莫心裡一鬆,這幾天壓在心裡的石塊好像就那麼消失了,左左拉巫在用行動告訴他們,要想護住老小周全,狠辣是必須的。

  既是為了保護家人,那背上殺孽又算得了什麼?要真有那無邊地獄,死後再去受那千般刑罰也就是了,可活著,保護家人便是他們的責任,不是他們死,便是我們亡,他們只為活著,沒有選擇的權利。

  褚青帶著黃金來到左左拉的院子,這次,他還帶上了言莫。

  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在見到左左拉巫後只變成了一句,「左左拉巫,您怎麼受了這麼多?」

  左左下意識的摸了摸臉,「受了嗎?大概是這段時間操心太多了,等桑巴叔叔來了就好了。」

  褚青識趣的沒有再繼續追問,把這次在外面的事說了一遍,著重講了言莫殺人的事,言莫一直就是安靜的聽,從進門伊始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原本就是話不多的人。

  左左現在正處於一個對什麼都懨懨的狀態,聽褚青說完也只回了句知道了就打發了兩人,原本以為對言莫會有個安慰鼓勵什麼的,居然也什麼都沒說,褚青擔心左左拉巫的狀態,對出來送行的褚玲輕聲問道:「這幾天左左拉巫食得如何?生病了嗎?」

  褚玲搖頭,眼底有著焦急,「沒有生病,就是吃得比往常要清淡些,晚上也很晚才睡,每天晚上都要寫上好一陣的字,字我都認識,只是連貫起來意思不太懂。」

  「沒有其他異常嗎?」

  「沒有,我和海棠晚上輪流守著,不敢稍離。」

  褚青沉吟了半晌,拍了拍侄女的肩道:「應該是殺人留下的後遺症,你們多留心,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要立刻告訴北方,我們加起來都抵不得他一個有用。」

  「我記住了,小叔,首領還要多久才能到?」

  「算算日程,大概還得幾天,怎麼了?」

  褚玲搖了搖頭,依依蘭的事現在還沒必要公開,總要等首領先知道了才好,左左拉巫這幾天的狀態不好,是個人都看得到,每個人都在擔心,可依依蘭卻連句關心的話都沒有,不知道左左拉巫心裡怎麼想,反正她覺得寒心,依依蘭……太養不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