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寫了一遍金剛經和往生咒,左左放下筆揉了揉手腕,要了人家的命再給人家唸經,典型的貓哭耗子假慈悲,可要什麼都不做,她這心裡又難安。
什麼事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知道這麼做沒有錯,也必須這麼做,可有些生理反應卻是她控制不住的,是不是多殺殺人就會適應了?
嘖,她死了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
這段時間太忙,都冷落了小傢伙們,不是聽不到它們的抱怨,只是到底還是做不到不管外面這些事,責任哪,都怪她爺把她教得太好了。
拉開門,冷風吹得她一個哆嗦,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著,趕緊回身披了件斗篷在身上。
「左左拉巫,您有何事嗎?」
「你們怎麼都出來了?回屋吧,冷得很,我去修練了。」
褚玲和海棠對望一眼,這麼冷的天……有心想阻止,那人已經入了院子,快走幾步踏進了那個透明罩裡。
小傢伙們熱情的撲上來,邊報怨邊紛紛伸展自己,長長的枝葉蔓延開來,在左左頭頂以及周圍交織成一座看起來像是綠色的房子,不甚牢固,寒風吹來還會隨風擺動,卻牢牢的把左左護在其中,風雨不侵,哪怕有那個透明罩本就隔離了寒冷。
左左窩心不已,低頭又看到小毛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團成一團,趕緊開了領域,帶大家進入它們的樂園。
不是不知道曉月森林裡出來的凶獸的厲害,可看著那麼小小的一團,下意識的就只想保護起來,哪還記得起來它是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凶獸。
用力蹂躪的了它幾把,對著一眾嗷嗷叫著餓的小傢伙,左左無奈的笑著散了大半功力在領域裡,自己也想入定去修練,卻遲遲靜不下心來,只能被動的看著它們反哺回來的氣息自動進入自己的身體。
果然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依依蘭的事,心下鬱結,連修練都受了影響。
她也很想狠下心來除了那個小禍害,可是……面對外人時的狠心。她無法用在一個孩子身上,哪怕知道那個孩子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孩子,還是個長歪了的孩子。
「母親,你不高興嗎?」碧洗草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伸展了長長的嫩葉纏繞著左左,毫不掩飾它的依戀。
彈了彈彷彿給自己加了道束縛的葉子,左左笑:「怎麼今天這麼乖?吃飽了?」
抖了抖自己的葉子。碧洗草跳上左左的膝蓋,乾淨得沒有一絲污垢的根朧像一把整齊的刷子,柔柔的,軟軟的,非常舒服,「沒吃飽,不過母親不高興更重要,母親。為什麼不高興啊!」
「為什麼啊!」左左低嘆,「人類明明脆弱得很,可他們總喜歡追求各種強大。我也是其中之一,總想著要變得強大,然後如何如何,可我卻忘了我現在的身份哪容得了我想如何就如何,要是我能絕情一點就好了,不管部落的死活,逕自修練就好,可我又做不到……算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又聽不懂。」
碧洗草確實沒聽懂。在它簡單的思維裡,既然做那件事不高興就不要做了,只管做自己高興的事嘛,像它們,天天都好開心的。
「母親,你多來陪陪我們嘛。不要管人類的事你就高興了。」
「我倒是想啊!不過這幾年之內是別奢望了,希望安靜日子不要是在我老得走不動道的時候才能擁有,到時候你們可不能嫌棄我。」
啊呀,母親會老的啊,碧洗草驚慌的發現這個事實,老了就會死,死了……死了就沒了,要是母親死了,它們怎麼辦啊,它們又是沒媽的草啦!不行,這個問題要好好和大家說說才行,它不要母親老。
於是,第二天天明過後,院子裡的人看到一幕奇怪的現象,平時喜歡滿院子跑,沒一刻安份的各種植株居然安安靜靜的聚焦在一起,就像是……像是在商量什麼事一般。
心裡產生這種感覺的人打了個冷顫,覺得自己一定沒睡醒,還是去洗個冷水臉吧,細阮已經直接從邊上抓了把雪往臉上抹,剛才一定是他做夢還沒醒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事實上,它們確實是在商量事,而且是大事,在它們心裡,只要是有關於母親的事都是大事。
旁聽者為北方和小毛。
「我不要母親老嘛,老了就沒了,人類都死得好快的。」
「我也不要,母親沒了我們就要被欺負了,怎麼辦,母親要怎麼才會不老。」
碧洗草難得的安靜沒有乍呼,它是變異了的碧洗草,知事的要比其他植株都早,雖然它的本體一直沒多大變化,但真要論真本事,這些夥伴裡沒誰是它的對手,所以無形中,這些植株隱隱是以它為首的。
它心裡非常清楚,要不是母親的喂養,變異的它絕對活不下來的,不,不止是它,這些一起生活了幾年的夥伴要是沒有母親,到最後誰都不一定能活得下來,植株不像凶獸,凶獸就算是幼生期都有自保的本事,了不起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就是了,像小吉沽這種還有爹娘保護,那就更安全了。
而植株的特性決定了它們就算危險來了也只能等死,它們無法移動,就算是啟了靈智進入幼生期,各種限制也讓它們先天就少了優勢,所以森林裡真正修練到能化形的妖極少,和凶獸比起來更是弱勢。
更殘忍的是,有些天材地寶在修練有成時會被凶獸盯上,一旦吃了它們,凶獸化形便更加容易,可以說,森林裡植株和凶獸是天生就敵對的,植株是為了自保,凶獸則是天性上的進攻。
當然,現在的小吉沽在它們心裡一點威脅性都沒有,而且相處久了它們都忘了這是凶獸了,大概是因為小吉沽實在是太小了,而且給它們的第一印象就是好欺負,除了偶爾爭爭寵,小吉沽也被它們歸類於同伴了。
想起那些天材地寶,碧洗草忍不住喃喃的道:「要是我們沒有出來就好了,那樣等我們再修練個幾年就能偷偷進山去找好東西來給母親吃了。」
原來還在七嘴八舌提供自己看法的聲音全部消失了,要是有眼睛,這時候它們的眼睛一定是透亮的,它們怎麼忘了自己的特性?它們植株是很弱沒錯,也沒很用,但是有些夥伴卻是世人無不稀罕的,看到別的人類它們當然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給母親的話哪還需要考慮。
但凡是天材地寶警惕性就很高,一直都很默默無聞的幾樣植株突然被拱了出來圍在最中間,被數百植株打量著,更有的已經在感應它們的修為程度了。
碧洗草很洩氣,「它們都還太弱了,對母親幫助不大。」
幾株植株雖然心裡不安,但它們也承了左左太多的恩惠,害怕遠不及想幫助母親的心來得強烈,壓著心底的不安,其中一株把一直藏著的根須露了出來,低聲道:「我可以給這個的。」
其他四株也紛紛把自己最有價值的地方露出來,它們害怕,也知道失去這些它們會有什麼後果,但是它們心裡也清楚,失去這些,只要母親還在它們就還可以修練回來,但要是母親沒了,哪怕是它們能修練到化形,被某些凶獸看上了,也逃不了滅亡的結局。
相比之下,它們自然知道怎樣最好。
「你們都還在幼生期,沒用。」
突然有人小小聲的道:「我知道哪個地方有寶貝,要是別人它們肯定會躲著的,要是我們讓母親把它帶出來,讓它給比母親一點點精元,它們應該也會給的。」
這倒也是辦法,碧洗草考慮著這事的可行性,要找到一些好寶貝不難,如果是自願給出精元,對它們本身的傷害也不會那麼大,可現在母親這麼忙,根本沒時間回山去啊!
而且,它不覺得母親會捨得吃它們的精元,母親其實心軟得很。
「我們再想想辦法,不過就算是到時候找到了好寶貝,也一定不能告訴母親我們的打算,你們幾個也要認真修練,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幫上母親了。」
幾株植株靠在一起連連抖動著枝葉表示知道了,它們也不想母親死的嘛。
北方微笑著躺下來,有些事雖然在他的計畫內,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看到左左養著的小傢伙對她盡心時的愉悅,植株和凶獸都遠比人類要懂得感恩和回報,左左對植株的善意必將會讓她收穫植株的喜愛,以及回報。
屋內,左左看著精神明顯要好了許多的裴畫,「我把把脈。」
裴畫毫不猶豫的就把手放在了桌子上,任左左扣住他的命門,再也沒有提防。
半晌,左左鬆開,臉上也帶著喜意,「雖然身體受損了些許,功力倒是有了進展,這大概和你的心境有關係,你不用擔心身體,按我那個藥方再喝上一段時間就無礙了。」
裴畫站起來,抖了抖袍子,彎下的腰再沒有勉強,「有些事並不是一句感謝就能表達的,但我還是想說聲謝謝,左左拉巫,你給了我新生。」
「要還的。」左左拖長了音道,「當我那麼好心呢!」
裴畫直起腰抬頭,「我甘願,說不定跟著您反倒成就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