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耽誤了時間,難免要熬夜,因此一整個上午,簡年都提不起精神。
李冰茹同樣哈欠連天,她智商高效率好,中考是免試直升到高中部的,求學十二年,這還是第一次領略頭懸樑錐刺股的備考之苦。上午的課一結束,她便趴到桌子上抱怨。
「這樣的鬼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從不睡午覺的簡年抵不住眼睛酸澀,也趴了下來:「你每天十一點半準時睡覺,有什麼辛苦的,班長可是不到淩晨三點不上床。」
班長不僅是年級前三,遊泳、馬拉松、辯論、圍棋、鋼琴更樣樣精通,高三上半學期就被保送清華了,可學校希望他沖一沖省狀元為附中增光,為此校領導們輪番找他父母談話,勸他放棄保送。因為最終放棄了名額,班長的壓力比別的同學更大,原本挺陽光開朗的一個男孩,如今越來越沈默,埋頭題海,一整天都說不上幾句話。
班長的父母擔心他熬壞身體、心態出問題,找到學校要求老師寬慰兒子,學校特地給一到四班開會,告誡大家要以平常心對待高考,註意勞逸結合。李冰茹對這樣假惺惺的關懷十分不屑,聽得直翻白眼。
「天天能看到路時洲,你當然不嫌苦。」
李冰茹嗓門大,簡年唯恐被別的同學聽到,氣得擰了下她的胳膊。上學的路上她還在想,今後見了路時洲是不是該打招呼,哪知他今天壓根沒來上學,整個一班只有他過得最悠閒。
午飯後二模的成績出來了,學習委員如往常般央簡年替自己髮捲子。李冰茹年級十二,簡年年級七十八,路時洲仍是一千以外,三人的成績都和一模差不多。
卷子是按照分數從上到下排的,不用看也知道每科試卷的最後一張都是路時洲的。簡年把他的幾張卷子留到最後,一齊拿到他的座位上去。
這個時間教室人不多,後排幾乎都空著,簡年把卷子放過去後沒有立刻離開,立在桌前一張張地翻看。
數學的最後一題和昨天他給自己講的類似,卻空白一片,簡年剛翻到最後一張,路時洲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了過來:「怪不得你那麼清楚我的卷子長什麼樣兒。」
兩人挨得近,簡年一回頭,額頭剛好撞上他的下巴,帶著香氣的碎髮掃在路時洲的唇上,刺得他直髮癢。
他看了簡年兩秒,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笑道:「你臉紅什麼,我要和季泊川一樣自戀,該以為你暗戀我了。」
光是偷窺卷子被抓現行已經足夠窘迫的了,沒成想還被他戳中了死穴,簡年一臉錯愕,恨不得面前有片海,好立刻跳下去。
四月還沒到,路時洲就換了夏季校服,直到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過來,簡年才意識到兩人已經跨越了親密距離,趕緊往後撤。不想卻絆到了前排的椅子上,直直地向後摔去。
路時洲一把撈起她,沒等她回過神兒,就把一杯冰焦糖瑪奇朵放到了她手裡:「賠你的。」
捧著咖啡回到座位上,簡年才想起,昨天自己點了卻被路時洲擅自換成熱巧克力的正是這個。
她微微側過頭,用餘光向後看去,路時洲把卷子隨手一塞,如往常般戴上耳塞睡覺。只是他剛閉上眼睛,從後門進來的佟樺就站到了他的桌子前。
佟樺敲了下桌子,見他不動,乾脆上手推。一擡頭發現是她,路時洲一臉不耐煩:「你來我們班幹嗎?」
「你說呢?」佟樺的態度更蠻橫,「跟我出來。」
路時洲本不想理她,可午休時間班裡的同學雖不多,但做題的做題,休息的休息,自然不好鬧動靜打擾人家。
一走出教室後門,路時洲就停住了腳步,他抄著口袋往墻上一靠,問:「到底什麼事兒?」
「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就這事兒?」路時洲作勢要走。
「路時洲你敢走!」
佟樺是舉校聞名的美女,這聲一出,來往的同學紛紛側目,這會兒她卻連偶像包袱都不顧了,一把扯住路時洲的袖子:「父母的事情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你至於因為他們討厭我嗎?」
路時洲笑了:「這話說的,就跟我以前多喜歡你一樣。」
佟樺滿心委屈,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流了下來,路時洲見狀頭疼不已:「行了行了,你來找我什麼事兒?」
「今晚兩家人吃飯,商量結婚的事兒。我爺爺奶奶大姑小叔,還有你外婆姨媽什麼的都在,你去不去?」
「關我什麼事兒。」
「是你媽讓我來叫你的……也對,關咱們什麼事兒,我也不去,放學我躲你那兒去。」
佟樺只當沒看到路時洲臉上的不耐煩,「哎」了一聲,問:「你是不是準備出國?你想去英國還是美國?我放棄保送和你一起去,我已經成年了,不用再聽我爸的安排。」
以路時洲現在的成績,大抵就只剩下出國這一條路了。你去哪兒我都和你一起——這幾乎算是表白了,佟樺原本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說這些,可如今路時洲因為煩她爸,連帶著也不搭理她,想見他一面說句話實在是太難了。
「我哪兒都不去。你還是聽你爸的,該幹嗎幹嗎去。」
佟樺一貫心高氣傲,聽到這句,定定地看了他兩秒,轉身就走。
路時洲正想回班,瞥見季泊川從另一側的樓梯上來,隨手關上後門,往前走了幾步迎上去:「你怎麼來了?」
「來給我們年年送信啊。」季泊川揚了揚手中的粉色信封,「手寫的,好幾千字呢,我這輩子寫過的作文加在一起都沒這封信上的字多。嗯?那不是佟樺嗎。」
季泊川最八卦,伸長脖子往樓梯處看了看:「哭了啊,你怎麼著她了?好歹也快成你妹妹了,讓讓她呀,跟個女孩較什麼勁。」
「不想讓,理她一回,她得天天過來煩。你要心疼就親自去送溫暖。」
「我去什麼去,佟樺又不是我的菜,我就喜歡我們年年這樣的。對了,我們年年在嗎?你幫我叫她出來。」
「不在。」
季泊川有點失望:「早知道她不在,我就讓別人來送信了……你幫我給她吧。」
見最不愛管閒事的路時洲一反常態地伸手來搶,季泊川又縮了縮手:「你可別偷看哈。」
……
路時洲走過簡年身邊的時候,她正趴著午睡,大半張臉都埋在胳膊裡,胳膊下壓著幾張卷子。
路時洲原本已經回到座位上了,不知怎麼又折了回去,他抽出她胳膊下的試卷,一張張翻看。
簡年本來就沒真睡著,這麼一抽,自然清醒了,直起身後發現鬧動靜的是路時洲,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教室太安靜,她不敢真出聲,只用口型說:「把卷子還我!」
她的臉頰上有被手錶壓出來的紅印,馬尾也稍顯淩亂,清冷的氣質減弱後,倒添了幾分可愛。路時洲彎了彎嘴角,也用口型說了句什麼。簡年看不明白,一臉迷茫。
路時洲俯下身,湊到她耳邊輕聲重覆:「只許你看我的?要不要這麼霸道。」
簡年下意識偏了偏頭,耳垂無意間蹭過了路時洲的鼻子,見她蹙眉頭,路時洲往後避了避,一封粉色的信從他褲子口袋裡掉了出來。
簡年先一步替他撿了起來:「你東西掉了。」
路時洲面色一滯,鬆開手還回她的試卷,他接信的動作快到幾乎算搶,把信胡亂塞回口袋後,說了句「你接著睡吧」,就回最後一排了。摸不著頭腦的簡年倒是怔了片刻。
信封上寫著「簡年親啟」,幸好季泊川的字鬼畫符一樣亂七八糟,她又沒留神看。
這一幕自然逃不過李冰茹的眼睛,她不是能沈住氣的性子,假借去廁所把簡年拖出了教室。
「你和路時洲是不是有情況?」
簡年瞥了眼興奮不已的李冰茹,無奈道:「和路時洲有情況的是佟樺,剛剛他和我講話的時候口袋裡掉出了一封信,粉色的信封……之前佟樺來過,肯定是她給的,路時洲特別緊張那封信。對了,昨天佟樺一打電話,他匆匆忙忙就走了,表情還挺糾結的。他媽媽真要和佟樺的爸爸結婚啦?這是要上演養兄妹間的虐戀情深麼。」
「不是吧……路時洲能看上她?又是保送、又是和極品帥哥有情況,怎麼好事全讓她攤上了?」李冰茹最煩佟樺,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簡年的額頭,「你比她漂亮,成績也比她好,怎麼就不開竅呢!昨天多好的機會,你該想辦法把他搶過來。」
「我搶他幹嗎,他和佟樺在不在一起,又不影響我喜歡他。」
「你就不想當他的女朋友?」
「不想啊。一和他說話我就緊張,還不如遠遠看著自在,而且他這個人和我想像中的似乎不太一樣。」
李冰茹一臉無語:「您這種喜歡,完完全全就是葉公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