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路時洲理直氣壯:「你不開機,我找不到你,只好來你家裡。」
「你快點走,我媽媽就要上來了!」
「阿姨上來又怎麼了?正好跟她問好。我們只是普通同學,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這一層一共住了六戶人家,每戶之間挨得近,老房子隔音也差,輕易就能聽到鄰居的響動,簡年生怕被鄰居們發現,只好妥協:「……我現在就開機行不行?你快點走!有事情咱們打電話說。」
「你就站在我面前,當面說多好,還打什麼電話。」路時洲說著就往裡擠。
簡年急得恨不得上手推他,還沒推到,就聽到了隔壁的開門聲,她嚇了一跳,趕緊把路時洲拉進屋,關上了門。
剛剛關上門,鄰居阿姨就隔著門在外頭問:「年年,出什麼事兒了?」
「沒事啊。」簡年簡直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她不想開門,可這樣既沒禮貌,又會讓鄰居阿姨生疑,手忙腳亂地把路時洲推進裡間後,才硬著頭皮打開了門,笑盈盈地問,「王阿姨,怎麼了?」
「哦,可能是我聽錯了。你考得怎麼樣?」
「還好吧。」
簡年想關門,偏偏熱心的王阿姨不肯走,七七八八地打聽了好一會兒,又問簡年暑假有沒有時間,能不能給她明年中考的兒子補課。
終於送走她後,簡年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往裡間一看,路時洲居然正坐在她的床上翻她小時候的影集。
簡年快步走過去搶影集,惱怒不已地說:「誰讓你坐我床上的?你快點走!」
「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撒謊的,力氣也比我想像中大。」路時洲拽著影集不鬆手,「我看看怎麼了,等你去我家,我拿我小時候的照片給你看回來。」
簡年搶不過他,只好鬆開手:「你也和我想像中不一樣。」
路時洲一臉驚奇,興奮不已地追著她問:「你想像中?你還想過我啊?你想像中的我什麼樣?」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以為他是光風霽月的謙謙君子……暗戀果然都是不靠譜的幻想。
等不到簡年的回答,路時洲又笑道:「我倒是挺想你的,每時每刻、考試的時候都在想。咱們已經一個月沒說過話了。」
聽到這句,簡年滿心的氣惱統統化作了羞澀,她不知該如何應對,侷促地垂下眼睛,才發現自己竟穿著吊帶睡衣,肩和大半片後背都露在外頭。
瞥見簡年臉上的窘迫,路時洲覺得季泊川說的有道理,簡年這樣的性格,急著表白只會適得其反,便笑著岔開話題:「很少見你穿裙子。」
聽到這話,簡年更覺無奈,指著外間說:「……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換什麼呀,你穿花裙子比穿校服好看多了。」嘴上這樣說,路時洲卻順從地站起身,走到了外間。
他離開了裡間,簡年發現自己依舊沒法換下睡衣——這屋子只有她一個人住,沒什麼要避諱的,兩個房間之間就沒裝門,只有半道布簾,看著寬敞通透。
「路時洲……你什麼時候走。」雖是逐客令,簡年的語氣卻比之前婉轉多了。
路時洲正參觀簡年的書櫥,只當沒聽到。見到一個薄荷色的記事簿,他隨手抽出來翻開,看到扉頁上寫著「你說你孤獨,就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個州府」。
路時洲家的整個三樓都是書房,小時候他和路檬被爺爺奶奶逼著一天看一本書,看的種類雜,所以知道這句話是海子的,便笑著問:「你還喜歡詩?」
簡年剛從衣櫃裡找了件開衫罩到吊帶裙外,聽到這句話一回頭,看清他手裡的記事簿,情急之下三步兩步跑到書櫃邊,撲上去就搶。
路時洲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笑著把本子高舉過了頭,
他比簡年高了足足十五釐米,簡年自然拿不到。
「你還我!這是我日記本。」
「你都多大了還寫日記?都寫什麼了,這麼怕人看。你上次說你以前喜歡過一個人,誰啊,是咱們學校的嗎?這裡面有吧?」
見路時洲作勢要往後翻,簡年這下是真急了,當即拽著他的衣服跳著搶,哪知腳下的拖鞋一滑,直直地向後摔了過去。
路時洲趕緊扔下日記本撈她,卻被慣性帶的一起倒了下去,幸而趕在簡年落地前把手墊在了她的背上。
路時洲沒想到簡年看著這麼瘦,卻軟軟的挺有肉,他的兩隻手一只墊在她的後背上,一隻扶著她的腰,滿懷溫軟,直到被她推開才察覺到手腕上的疼。
簡年推開路時洲,撿起地上的日記本,一言不發地塞回了原處。瞥見她蹙著的眉,撅著的嘴,路時洲知道她是真惱了,輕咳了一聲,收起片刻前玩笑的口吻,小心翼翼地問:「生氣了?對不起。我拿我的日記本給你看行不行?不過都是八歲前記的。」
簡年不說話,路時洲只好把胳膊舉到她眼前裝可憐:「我受傷了,你這兒有藥水嗎?」
見路時洲的手腕真的滲血了,簡年趕緊去翻醫藥箱,所幸傷口不大,只是擦傷。
簡年把藥棉和碘伏遞給路時洲,他卻不接,笑著說:「你幫我。」
「擦過藥你立刻走。」簡年把碘伏倒在藥棉上,輕手輕腳地替他擦了擦,又習慣性地對著傷處吹了幾下,「好了。」
「我不想走,你這兒挺舒服的,誰讓你不開機,要不是你不接電話,我會來嗎。」
簡年看了眼墻上的鐘,知道一時半會兒轟不走他,怕媽媽上樓叫她吃飯,只好先下去:「你不走我走,你不嫌餓就一直呆著吧。」
路時洲往單人沙發上一坐,從書櫥裡摸了本《雅舍談吃》:「我餓死了,你吃完幫我帶點晚飯上來。」
「……」簡年氣鼓鼓地轉身就走,剛打開門,又想起了什麼,折回來拿上日記本才放心地離開。
為了犒勞女兒,簡媽媽這晚做了許多菜。想起路時洲,簡年去找了只塑料飯盒,洗乾凈了,往裡面裝炸雞翅、糖醋排骨和清炒蘆筍。
一旁的簡愛國見狀自然要問。
簡年支吾了一會兒,說:「我上去吃,樓下熱。」
奶奶年紀大了不怕熱,簡年爸媽心疼電費,樓下就沒裝空調,只有樓上有。
「哪有多熱,我給你開風扇,在下面陪奶奶吃飯。」
簡年只好放下飯盒,反正把路時洲餵飽了,他更不願意離開。
迅速地吃完一頓飯,和奶奶說了幾句話,簡年就上樓了。一打開門,路時洲已經不在原處了。
簡年以為他離開了,疑惑地走到裡間才發現,他居然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覺。她原先只當他在裝睡,推了推才知道是真的睡著了。
好不容易弄醒路時洲,卻見他坐起身揉了揉略微淩亂的頭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一想到考完就能見到你,我今天淩晨三點就興奮地睡不著了,考最後一門的時候差點睡著。」
「……」
「你的被子好香,困死了,我再睡會兒。」
「你困了就回自己家睡。」
見簡年不樂意,路時洲只好下床:「你給我帶晚飯了沒?」
「沒有。」
「那你陪我去外面吃飯吧,你要不去,我今晚就在你家睡。」
路時洲看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簡年權衡了一下,只得答應。她讓路時洲先下樓、到院子外等自己,然後去二樓和爸爸媽媽說要出門。
簡年一走出院子,遠遠地就望見一身純黑運動衣的路時洲正立在矮墻外,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她忽而想起了件事,疑惑地問:「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哪裡?」
路時洲迎過來:「上次來你家,你爸爸說的,你住六樓。」
「可六樓住了六家人,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上樓的時候遇到了你的鄰居,問的。」
「你!!」簡年是細長的鳳眼,因為生氣,眼睛居然瞪圓了,「我們這兒的鄰居都是認識的……」
看到男同學來找她,不管怎麼想,鄰居叔叔阿姨都一定會告訴爸媽的。
「我跟那人說我是送快遞的。」
簡年瞥了眼從頭到腳都是名牌的路時洲,他不講話的時候這一身矜貴清冷的氣質,說來送快遞,怕是連樓下李奶奶三歲的重孫都不會信。
見簡年被嚇住了,路時洲立刻笑了:「你還真好騙。我一走到六樓就看到了你窗戶上的風鈴。風鈴下面墜著的小貓咪白白軟軟的很像你,所以就猜到了。」
簡年垂下頭不說話了,初夏的晚風涼爽,還有股清幽的芳香。兩人沈默地並肩走出小巷,看到水果攤上粒粒鮮紅飽滿的櫻桃,路時洲回頭問:「我買給你吃?」
「沒地方洗。你去哪兒吃飯?」
「買了可以去我家洗。我不想吃外頭的飯,回去煎牛排給你吃,我家就在Z大裡,走路半小時,你去不去?」
簡年還在猶豫,路時洲的手機就響了,他接完電話,對她說:「班裡的同學正聚會呢,你不想去我家,咱們就去找他們吧?」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