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初夏
報社忙,單休都難保證。剛好這個週末無事,簡年便在公寓打包東西——房東想賣掉公寓,半個月之內要找到房子、搬出去。
前幾年舊樓拆遷,補償的新房子在城郊,每日上下班要折騰掉兩三個鐘頭,簡年便在單位附近租了套小公寓。工作忙,在家的時候少,所以租的公寓裡沒添置什麼東西,本以為搬家兩隻箱子就能搞定,沒想到四隻都不夠裝。
剛捆好書,門鈴就響了,簡年以為是爸媽過來送飯,哪知立在門外的是江東。
「你怎麼來了?」上一次見到江東還是一個多月前,在老鄰居女兒的婚宴上。
江東沒回答,把車鑰匙隨手放在茶几上,環顧四周:「你要搬家?」
「嗯,最近要抽空看房子。」
「我在附近有一套空著的,閒著也是閒著。」
簡年笑笑不說話,江東見了還想勸,又聽到她問:「你怎麼來了?」
「你今天不是同學聚會嗎,我辦事正好經過這兒,順便帶你去。」
「你怎麼知道我同學聚會?」
「你同學訂的是我的酒店。」
「……是嗎?」
因為不想見到路時洲,她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去,就沒留心看通知。
江東的到來彷彿註定了她要參加這次聚會,簡年不再糾結,看了眼時間,讓他等在客廳,放下還沒整理完的東西,回臥室洗臉換衣。
只用了一刻鐘,簡年就背上包出來了,昨夜沒睡的江東正斜倚在沙發上小憩,見她出來,意外地問:「這就完了?」
「不然呢?」
江東打量了她一眼。也是,為了同學聚會盛裝打扮不是簡年的風格,何況她穿最簡單的襯衣裙,素著臉只塗唇膏反而比絕大多數妝容精緻的美女更耐看。
下樓後見江東換了輛奧迪A8,簡年問:「新買的?真搞不明白你們男人為什麼這麼喜歡買車。」
「不是有人說我之前的車是土大款最愛?」
簡年笑笑:「我那麼說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趕上週末的晚高峰,兩人到酒店的時候,簡年已經遲到了半個鐘頭,眾人剛哄完同樣遲到的路時洲罰過三杯酒,自然不會饒過簡年。
這間酒店出名的貴,酒水和服務費十分高昂,聽到有人質疑,負責訂餐的生活委員笑道:「貴怎麼了,班長說他請客,正好他和李冰茹領證請大家吃飯!他倆可是咱班最先結婚的!」
李冰茹本科一畢業就去了美國,這些年回來的少,並不知道這兒是江東開的。她摳門慣了,一聽到讓老公付錢,瞪了實誠的班長一眼後,立馬嚷嚷著說,請客沒問題,但要挨個跟大夥收結婚的份子錢。
跟她關係好的女生笑道:「這家酒店的老闆特別帥,你不是最喜歡帥哥,給極品帥哥送錢有什麼好心疼的。」
李冰茹和班長本科畢業後都去了麻省理工,多年朋友成戀人,決定結婚的那一天,她大半夜給簡年打電話,惆悵地說她平生最愛邪魅狂狷的痞子帥哥,結果這輩子卻交代在了不高不帥不痞不壞性格無聊的班長手裡。
聽到極品帥哥,李冰茹立馬轉移了註意力:「老闆在哪兒?有多帥?」
「他還有別的生意,不常過來,能不能遇見看運氣。」
話音還沒落,從服務員那兒聽說有人要罰簡年酒的江東就走了進來。
聽生活委員說這就是老闆,李冰茹怔了一下,望向簡年:「趕緊的,讓江東給我打個一折。」
簡年舉著酒杯正要喝,聽到這話回頭看向江東,江東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地對眾人說:「她遲到我害的,我替她喝。」
這話一出,在場的眾人,包括李冰茹都誤會簡年和江東關係不簡單,一個留在家鄉工作、打算追簡年的男同學暗暗惋惜,坐得離簡年最遠的路時洲也往江東和簡年這邊瞟了一眼,而後低頭繼續把玩手中的分酒器。
連著喝完三杯,江東側頭看向李冰茹:「聽說你結婚了?恭喜,這頓免單。」
李冰茹喜出望外,嘴上卻說:「我結婚哪能讓你破費。」
喝完酒,江東對簡年說了句「結束了打我電話」,就離開了。
他一走,生活委員的同桌就笑著爆料道:「知道樂怡為什麼揀最貴的酒店訂嗎?因為高中的時候她暗戀班長。聽說班長從了李冰茹,想宰他們一頓出氣。」
李冰茹一臉驚奇地看向生活委員:「真假的?你這什麼眼神?他有什麼可暗戀的?」
生活委員氣紅了臉,推了一把同桌:「你怎麼不說你暗戀路時洲?」
同桌臉皮厚,哈哈一笑地說:「暗戀路時洲怎麼了?咱們學校暗戀路時洲的多了,路時洲和人家美女主持人好了,我也沒去人家微博下面罵人啊,哪像你,憋著勁讓班長破費。哎,路時洲,你女朋友呢,怎麼沒帶來?我男朋友是她的粉絲,讓我幫忙要簽名來著。」
這話一出,又有喜歡韋晶的催路時洲叫女朋友來,路時洲正和班長聊工作上的事兒,目光掃到正旁若無人地和李冰茹說笑的簡年,頓了頓,摸起手機給韋晶發了條微信。
因為生活委員的插曲,眾人的話題轉到了暗戀上頭,十年聽著挺長,其實回頭想想,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畢業太久,有些不熟的同學的名字都忘了,但對年少時中意過的人卻依舊保有鮮明的印象。
酒過三巡,有人起頭,沒帶家屬的人紛紛說起了暗戀對象,被點名最多的自然是簡年和路時洲。部分同學想起了他倆似乎有過一段,但瞥見兩人形同陌路的姿態,知道他們一個找了剛剛的高富帥,一個情歸美女主持人,就識趣地都沒提。
當年班上的幾對小情侶都分了手,如今成了的兩對都是這幾年在一起的,要不怎麼說初戀不靠譜呢。
韋晶到的時候飯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跟路時洲低聲說了幾句話,就轉頭和旁人聊天了。一班的同學個個都是精英,有個工作和她有交集的,聊了幾句正要交換聯繫方式,就見路時洲站了起來。
「出去抽根菸。」
路時洲不喜歡喧鬧,韋晶知道他八成是想出去躲清靜,便問:「我陪你?」
「不用。」
路時洲走到這一層的露台,剛點燃煙,就聽到簡年的聲音,他意外也不意外,見立在一棵巨形盆栽後的她邊講打電話邊用細白的手指在玻璃上畫圈兒,想走卻沒走。
報社突發事件多,新來的領導池西西又是工作狂,臨時回去開會是家常便飯,掛上電話,一回頭看到路時洲,簡年自然要發楞。
從她的角度只能望見路時洲的側臉,見他倚在石欄上抽菸,完全沒有要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簡年只當他不在,滑開手機準備通知另一個同事要開會。
露台靜謐,隔了三五米也能聽到撥號發出的微弱聲響,同事沒接,簡年收起電話正要離開,忽而聽到以為她是打給江東、讓他來接的路時洲說:「你跟人相親你男朋友知道嗎?」
簡年詫異地看向他,想問誰是她男朋友,頓了頓卻覺得沒必要,開玩笑地反問道:「你幫人相親,告訴你女朋友了嗎?」
「……」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路時洲仍在為問出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懊悔,他喝的也不多,怎麼就醉了呢。
路時洲雖然一貫話少,卻很少如今晚這樣一言不發。最初聽說他前任因為分手進了醫院,韋晶滿心不屑,以為用這樣的手段挽回男人最最愚蠢,可如今看來路時洲到底還是上了心,從前任入院至今,整整一週他只聯繫了自己這一次,見了面也心不在焉。
兩個月前因為主持季泊川公司的週年慶,她才和路時洲認識,彼時路時洲還沒分手,雖然熟識和在一起是在他分手之後,但對於他那個分手一個多月,仍不斷糾纏的前任,韋晶有種天然的優越感。
眼下正開車的她心中卻警鐘大作,礙著面子不願戳破,只拐彎抹角地提醒。
路時洲本就煩躁,韋晶今晚的話又格外多,他實在不耐煩,就說:「停車。」
車子正好開到海邊,四周人煙稀少,待他說第二遍,韋晶才停下來。
路時洲下了車,鬆開領口、從西褲口袋中摸了根菸,聽到韋晶關車門的聲音,頭也不回地對她說:「我這段時間忙,就不聯繫你了。」
韋晶腳步一頓:「你這是什麼意思?」
路時洲側頭點煙,沒說話。從那次相親後他就不願意再見韋晶,她一笑就露出兩顆酒窩,他看著就煩。本想冷一段自動分手,剛剛不知道怎麼就把她叫來了。
韋晶立在他身後沈默良久,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終於面帶微笑地告辭。
她發動車子後,從後視鏡望見路時洲仍立在原地。其實追她的有錢人多了,可她單單中意路時洲,甚至破例主動,大約是因為他身上有股普通有錢人沒有的氣質。
二十八歲就在外資銀行做風控副總,路時洲是當之無愧的精英中的精英。禁慾而冷淡的男人最能勾起優秀女性的征服欲,可惜她卻鎩羽而歸。
上個月剛在一起的時候,因為路時洲前任的糾纏,她還掩住得意、假意向季泊川感嘆路時洲冷漠無情,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季泊川當時半開玩笑地說,這年頭,像路時洲前任張小姐這樣痴情的美人太少見了,只可惜她沒趕上好時候,早十年路時洲也純著呢、傻著呢,被分手後喝醉了還掉眼淚。
韋晶最後望了一眼後視鏡中路時洲的背影,無奈地笑了,季泊川的話向來不能信,想看到路時洲掉眼淚,一定要早二十年才有可能。
2007年,初夏
路時洲和簡年一踏進KTV,在場的三十幾個同學就不約而同地一齊起鬨,體育委員喜歡簡年不是一天兩天了,心裡酸的厲害,叫的最大聲,嚷嚷著說路時洲瞞著兄弟們搞地下戀不仗義,一定要罰酒。
路時洲笑著接過啤酒就喝,他喝到第三瓶的時候,一旁的簡年看傻了眼,這人傻麼,為什麼不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