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外出採訪結束後,簡年沒有回辦公室,直接去了江東的公寓。
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兩個鐘頭,她在附近隨便找了間店,點了杯烏龍奶蓋後,給江東打了通電話。
電話沒能接通,隔了片刻江東才回覆過來,他的嗓音略顯暗啞,簡年立刻反應過來他應該在睡覺——江東的作息本就不規律,時常白天睡覺,下午起床工作,更何況今天才剛出差回來。
簡年馬上說「抱歉」:「沒什麼事兒,你繼續休息吧。」
「你在哪兒呢?」
「我在你家附近……見採訪對象,一時半會好不了。你要是累,飯推到晚上再吃也行。」
「不用,還是中午吧。」
半個鐘頭後,江東走出小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對街小店的玻璃窗邊寫字的簡年。他繞了點路,從不容易被她發現的另一側進店。
簡年向來專註,眼下正在記事簿上手寫新聞稿,江東在她身側站足了三分鐘,她居然一點兒都沒察覺到。
正值暑假,這樣的小店有很多學生光顧,一位難求,聽到有人問能不能拼桌,簡年擡起頭說「好」的時候,餘光才掃到江東。
看到自己時,她臉上的訝異令江東莫名地想笑,他坐到她的對面,說:「你上午不用上班?」
「今天有採訪任務,結束的早。你是被我的電話吵起來的吧?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江東瞭解簡年的脾氣。她與他見過的其他漂亮女孩不同,像是從不知道自己的美貌可以輕而易舉地換取便利一樣,從不肯給旁人帶來一絲一毫的麻煩。如果不是已經到了,她就不會給自己打電話,這附近的店不多,他自然找得到。
「你吃早飯了嗎?」
江東話少,時常只笑不說話,倒襯得簡年話多了起來。
「沒。」接到她的電話,他洗個澡就出門了,哪顧得上吃飯。
簡年合上記事簿,說:「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中午肯定吃不好。」
「糾纏你的是什麼人?」江東知道,簡年會找自己幫忙,一定是被逼到山窮水盡了。
「人倒不壞,沒把我怎麼著,就是有點煩,拒絕了好多次他都不聽不理的。」
瞥見簡年臉上的欲言又止,江東把吸管插入剛拿到的冰美式裡,笑著問:「你怕我揍他?」
簡年「嗯」了一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十年前的那樁事。
「你當我還是十八九歲?」
簡年有點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揍他。你想吃什麼?」
「去我那兒吧,不遠,你愛吃什麼直接讓廚子做。我去開車,你站這兒等我。」
簡年笑了笑,等在了路邊。江東過馬路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是不會揍,是不會像十八九歲的時候那樣被幾句話激得忍不住當著她的面就動手,他也是後來才聽說,這件事給她帶來的負面影響讓她消沈了很久。
那時候真是年紀小沒經歷過社會,換作今天,他能用一百種辦法讓那個孫子吃盡暗虧也不敢往外吐露一個字。
江東的家離他的酒店很近,知道簡年會說「隨便」,江東乾脆沒問她,自己吩咐後廚。
嘗過仔姜明蝦和魚子醬螃蟹凍,簡年笑道:「你這兒人均過千,還要提前三天訂位子定菜單……我原先還以為有錢人都傻,沒想到是貴有貴的道理。」
江東前一天應酬時喝多了酒,剛睡著又被簡年的電話吵醒,眼下胃正隱隱作痛,便只喝白粥吃手剝筍。喝了幾口他就放下了碗,拿起公筷給簡年布菜:「你喜歡的話,我讓人每天送到你家去。」
簡年趕緊說「不用不用」。
「你找我裝男朋友就要裝得像一點,不然糾纏你的那個一下子就能看出破綻。」
「什麼叫『裝得像一點』?」
江東沒說話。
直到下了車,進餐廳前江東牽起她的手,簡年才明白過來。
若是牽她手的是別的什麼人,簡年或許還不會這麼彆扭,莫名其妙的,她想起了十年前趙二燈說江東喜歡她的話來。
已經過了這麼久,就算小時候真的有點什麼,如今也早忘了吧?當年她是怎麼分的手,分手的時候有多沮喪,連同那時的她還喜歡路時洲,這些江東都是知道的,這些年兩人雖然沒斷了聯繫,也一直只是朋友。
簡年覺得自己想太多,怕叫如今完全稱得上年輕有為的江東笑話,強迫自己神色如常。
賀齊光期待了兩天,沒想到白月光居然帶了男朋友來,傻了半分鐘才調整好情緒,站起身問:「這位是……」
「我是簡年的男朋友。」
江東鬆開簡年的手,朝賀齊光伸了過去:「江東。」
賀齊光猶疑了片刻才伸出手:「賀齊光。」
江東看向簡年:「你去車裡等我。」
簡年有點不放心,正猶豫著要不要走,就聽到賀齊光說:「來都來了,走什麼啊。你上個月還相親呢,怎麼這個月就有男朋友了?這位江先生不會是來幫忙演戲的吧?」
江東看著賀齊光不說話,賀齊光回望過去,在江東的眼睛裡看到了屬於男人的真實怒火,才算信了。
這飯自然是吃不下去,江東雖然沒說狠話,但全程都表現出不友好,紳士慣了的賀齊光也懶得再維持客氣,臨別時沖簡年溫和地一笑,說:「我雖然不拘小節,但小三是不屑當的,什麼時候你們分手,第一時間知會我,隨時恭候。」
「……」
賀齊光再玩世不恭,也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江東本以為糾纏簡年的只是同事、同學之類的,待他一走,自然要問:「這人你怎麼認識的?」
「研三的時候,為了寫論文,導師帶我們去香港查資料,在港大圖書館遇到他搭訕……吃過幾次飯,爬過一次山,無意中聽他說跟路時洲是發小,我就不想再聯繫了,正好他發短信說家裡瀕臨破產、爺爺得絕癥,暫時沒心情談感情,我就給他打了點錢,跟著導師回來了。他是我領導的表哥,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他挺花心的,家裡沒要破產,爺爺好多年前就不在了……」
江東有點生氣,破天荒說了一大串:「你還跟他爬過山吃過飯?他也就從你這兒能騙到錢,他騙了你多少?我去幫你要。他怎麼還有臉再找你。」
「他不是騙我,是搞錯了。前一段又遇到時,他說當時有個追他的女孩纏著他不放,怎麼說都不聽,他故意發賬號過去借錢,想讓她知難而退,不小心發錯人了,隔了一天收到錢才發現不對,可已經聯繫不上我了。我沒給他多少錢,就幾千塊,而且是覺得突然不聯繫過意不去……」
「分手費?」
「又沒在一起……」
「要是沒路時洲,你是不是就準備跟他在一起了?」
簡年沒說話。
「……你就喜歡這種?」
「不喜歡,當時可能腦子壞掉了。」
江東離開了幾天,一堆事亟待他回去處理,把簡年送到報社外頭就離開了。
這天下班,走出報社時,簡年破天荒地沒有看到賀齊光,不由地鬆了口氣。簡年拎著晚飯到別墅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試了半晌,鑰匙怎麼都打不開門,這鎖年頭久了,本就不太好開,可眼下卻不止是澀,簡直像裡面被塞了什麼東西,這一帶小孩子多,有調皮的故意搗蛋也說不定。
前門離得遠,要繞著學校走一大圈,她累了一整天,還穿著細高跟……
正想再試一次,黑暗中忽而傳來了一道冷淡的聲音:「你再晃幾下門就要砸下來了。」
簡年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路時洲。
「你走路怎麼都沒聲音的?」
許是前些天她的態度不佳,這會兒路時洲愛搭不理,一言不發地打開了自家的後門,他正要進去,累到一步也走不動的簡年便說:「這個鎖好像壞了,能不能幫忙從你家爬過去……」
「能啊。」
簡年說了聲「謝謝」,拎著包和晚餐進了路時洲家的院子。
鎖上後門,一回頭見簡年站在墻下等自己,路時洲明知故問道:「你等什麼呢,怎麼還不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