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時洲,你放手,我該回家了。」
路時洲不動也不說話,只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許久之後,他才說:「不說就別走。」
簡年垂著眼睛沈默了片刻,望向路時洲說:「這種事情,本來就說不清誰對誰錯,也談不上愧不愧疚。」
路時洲冷笑了一下,還沒開口,就聽到簡年說:「我可以走了嗎?」
「你走!」
路時洲鬆開手後,簡年抓起包站起來就走,還沒走出兩步,就又被他一把扯了回去。重心不穩,措不及防間,簡年絆到了茶几上,她膝蓋一痛,還沒來得及揉,就再次被路時洲壓到了沙發上。
此時此刻,路時洲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恨,難怪隔了十年再見她假惺惺的客套之下儘是冷淡,那麼多徹夜難眠的晚上,居然連句「對不起」也換不回來。
路時洲竭力想找回理智,卻仍舊難以平靜,簡年越是掙紮他心中的憤恨就越是明顯,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咬住了她。
酒精能放大情.欲,他想起他們的第一次,似乎也是在這張沙發上,此去經年,他再也無法如往日般純粹地對待一個人,而身下的人也不覆當年的柔和溫順。
簡年不斷抗拒,路時洲的箝制卻不斷加劇,衣衫半褪後,她幾乎沒有力氣繼續抵抗,叫了聲「路時洲你醒醒」,便不再徒勞地做無用功。
她乖順下來後,路時洲反倒冷靜了些許,克制了又克制,他終於翻了下去、躺到了一邊,卻仍箍著她不放。
隔了半晌,簡年才敢挪動,然而她一動,路時洲立刻收緊了胳膊。
怕強行起身會惹得路時洲再做過激行為,簡年只好一動不動地躺在他懷裡,想等他睡著了再離開。
路時洲的周身滿是菸酒氣,可隔了十年,他的身上仍舊有令她備感熟悉的氣息。她想起了他十九歲的生日,若是換了旁人做這樣的事,她一定惱怒到報警,可與那個時候一樣,無論路時洲做了多過分的事,她都無法對著他生氣。
直到今天,簡年才知道對於自己,路時洲的心中仍舊充滿怨氣,可她非但不煩惱,甚至還感到了一絲慶幸,怨恨總好過若無其事。
忙碌了一天又喝了酒,簡年早已滿身疲倦,原本還有些昏沈,方才的事一出,驚怒之餘,反倒醒了神。
她靜靜地等了一刻鐘,路時洲的呼吸終於平穩了下來,客廳的頂燈已經用了十多年了,光線暗沈,簡年側頭望去,路時洲的臉半隱在陰影裡,漂亮的不像話的側顏仍讓她捨不得移開眼。
然而無論多麼捨不得,他也不再屬於自己了,酒醒之後,他們怕是要尷尬到無法再見面,幸而紀錄片已經完成,也沒有了繼續聯繫的必要。
簡年想坐起身,哪知剛推了下路時洲的手,他便又加大了力度,說:「睡覺。」
「……」那麼就再等一等,等他睡熟了再走。
等著等著,簡年不知怎麼就睡著了。再醒來時,原本在外側的她莫名睡到了裡側,而路時洲仍躺在一邊,他的手不再箍著她的腰,轉而攬住了她的肩。
昨天進門的時候她分明沒顧得上開空調,七月中下旬正是一年裡最熱的時候,等待路時洲睡熟的那半個鐘頭,她又急又無奈,膩了一身汗,眼下屋內的溫度卻低到她不得不貼近身邊的人取暖。
牛皮沙發又軟又窄還不透氣,這麼睡了一夜,簡年只覺腰都僵了,後背也痠痛不已。她的額頭就貼在路時洲的下巴上,稍稍一動,路時洲立刻睜開了眼睛。
「醒了?」他的嗓音裡帶著宿醉後特有暗啞。
簡年尷尬到不行,只好閉上眼睛裝睡,她的上衣捲了一半,掙紮了片刻後,寧可不整理也不願直接面對路時洲。
等了片刻沒聽到回應,路時洲垂眼看向簡年,瞥見她雖然閉著眼睛,睫毛卻顫個不停,知道她是難為情,輕笑一聲,他便鬆開手坐起了身。
路時洲也渾身都疼,他晃了晃脖子,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打了個電話給助理,說今天休息,所有行程推後。
把手機放回茶几上,路時洲看向簡年,見她的衣服拉下去了,人卻還閉著眼,忍著笑輕咳了一聲,問:「九點了,要不要我幫你給池西西打電話?就說我找你做補充採訪,不算請假。」
沒等到回答,路時洲又說:「那我打了?不然你也遲到了,反正不趕,我去煮雞湯,早飯吃麵。」
一直到路時洲的腳步聲遠去,簡年才睜開眼睛。洗手間有水聲,路時洲愛乾凈,應該在洗澡,簡年從包中摸出手機,早沒電關機了。
她隨手拿起了路時洲的手機看時間。路時洲的手機剛好進了條微信,是韋晶發來的——【晚上到我家吃飯吧,我還叫了兩個朋友。想吃什麼?我請了半天假買……】
後面的內容沒有顯示,簡年卻覺得無比羞恥,她胡亂穿上鞋子,拿起包就離開了。
前門對著鬧市區,她的衣衫淩亂,頭髮也亂著,幾乎稱得上蓬頭垢面,從路時洲家出來時,惹得路人連連側目。
找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是慌亂的,生怕路時洲追出來。
她覺得自己簡直大錯特錯——為什麼昨天要放心不下地跟進去,人家有女朋友的,關自己什麼事。這麼一來再見面時連舊同學也裝不成了。
進了家門,在門後站了許久,簡年才平靜下來,她從包裡翻出充電器,給手機充了會電便打給池西西請假。
路時洲洗完澡、換過衣服,走回客廳才發現簡年不見了,立刻找手機給簡年打電話,打了兩次都沒人聽,他便以為她也回去洗澡換衣服了。
路時洲點進微信,找到簡年的頭像,給她發了條消息——【等下過來吃早飯。】
正要退出微信,他又看到了韋晶發來的那條,回覆道——【謝了,晚上有應酬。】
韋晶很快回覆了過來——【不是吧你,我這個星期問了你四次,你都說有應酬,我男朋友出差了,你來也不會遇上他。】
【心領了。】
【你幫了我這麼大一忙,該是我說謝謝才對,剛剛開玩笑的,我男朋友雖然愛吃醋,但一直特別感謝你如此不懂欣賞。】
路時洲跟她沒話說,便只回了個「下次吧」。
半個月前韋晶惹了點事,剛好她得罪的那個人是路時洲爺爺的學生,同路家頗有些交情,面臨封殺,她沒有辦法,硬著頭皮給路時洲打了通電話,沒想到路時洲早就把號碼刪了,「喂」了一聲後便問「你哪位」。
韋晶正是脆弱的時候,雖然詫異難過,但硬撐著沒掛電話,大致說了來龍去脈後,路時洲很快答應替她求情——這人再冷淡,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情,還不至於袖手旁觀。
事情順利解決後,對於路時洲,又另交了新男友的韋晶便徹底釋懷了,兩人都忙,一共在一起一個月,算起來其實才約了四次會,每次的內容都差不多。成年男女,開心就交往,不開心則分手,再見面亦是朋友,都有頭有臉的,實在沒有必要為此尷尬下去。
何況路時洲人脈頗廣,指不定哪天還會有再麻煩他的時候,韋晶有心徹底說開,化解尷尬,之後做朋友,便藉著感謝他幫忙請他吃飯。
怕他誤會自己準備再續前緣,前三次約他的時候她特地說了男朋友也會去。今天男朋友出差了,她又故意叫了兩個朋友一起,沒想到路時洲仍是拒絕。
【下次就下次吧。你這可太沒勁了,你再拒絕我都要疑心你對咱倆的事兒耿耿於懷了。】
看到這句,路時洲不由地一笑,對他們這一圈工作忙碌、沒有結婚計畫的人來說,身邊最不缺的就是新面孔,戀愛只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劑,在一個圈子裡你來我往,分手後隔兩個月再見就都不當一回事了。
賀齊光說像張小姐那樣痴情的美人簡直太稀罕,追她的人那麼多,走了一個又來一個,至於想不開嗎。可如果分手後喝酒喝到胰腺炎住院就算稀罕,那麼他這種耿耿於懷了十年的人是不是已經絕跡了。
等了半個鐘頭,路時洲也沒見簡年回覆,再打簡年的電話,她已經關機了。把雞湯關成小火,路時洲拿上鑰匙,去隔壁敲簡年的門。